第一章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bookben.cn  监狱的那扇电动大铁门轰然向两方移开的时候,外头的明媚突然就射了过来,让待在黑屋子里很多天没见阳光的她有点不适应的抬起手,遮住眼前刺眼的光芒。   那光芒像一撮撮的毛,刺得她有点忍不住要掉泪。   并非是想哭,只是酸痛的不舒服而已。   对于一个啥都不记得的她来说,突如其来的这个自由实在是令她意外和茫然,外面的世界只限于电视里的情节,她实在不知道谁给予了她这个自由,又为何要让她出来。   她的记忆,仅停留在一年前。   醒来的时候她在监狱里的医疗室,据说是被同牢房的某位大姐大给拿脑袋砸向墙壁磕着了,流了不少血吧,反正昏了不少时间,可惜这牢房里的人是没有人权和自由的,狱警也就把半死不活的她弄出来到医疗室给包扎一下,挂个点滴,还不忘把她的一只胳膊铐在床档上。   她醒来的时候就是大脑一片茫然,只是脑袋裂开般的痛,扯了扯手才发觉自个有一只手被铐着呢。   然后就有个面无表情的女狱警冷冷上来问她:“1185号,醒了就返回牢房去!”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也不懂反抗,其实她也没法子反抗,身上是囚服,大大的毫无线条,她都不知道自己身材好不好,不过看鸡爪一样的手就可以想得出来人也不咋地。   蓝色的囚服外有个橘红色的马甲背心上面有个大大的号码1185,那就是她在这里的名字。   她发觉即便她啥都想不起来也不妨碍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因为在这里,人们彼此只有冷漠或者嘲弄,谁也不在意谁的名字,而囚犯号就是她们现在的名字了。   她一直沉默的在大通房里窝在角落里,据说伤害她的那个大姐大被押到另一个牢房去了,而她木然的沉默和乖顺让本来还想找她麻烦的其他女人甚感无趣久了就忘记了她的存在继续去欺负别的新人。   她默默的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几个月后她发觉,在这个地方人与人不是冷漠就是欺压,这是个地狱,因为关押着的都是一群被这个社会认为是有罪的人,女人。   女人的所谓温柔和美丽在这里荡然无存,仅有的是欲望和发泄不出后的疯狂,这时候会发觉,其实女人和男人本质区别不大,都是一群野兽。   奇怪的是她居然还记得这个世界上有另一半生物体叫男人,因为在这里是个纯粹的女人世界,估计连蟑螂也是雌的,据说有时候到了探访日难得有男人来这里的女人会发疯一样的去看窗户外经过的那些雄性,感受一下气息也好吧。   她一点也没有这种欲望,一年里头也没有人来看过她,也许她就是一个孤儿。   她开始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平板的让人发狂的生活就是起床,洗漱,吃饭,干活,吃饭,再干活,再吃饭,洗漱,睡觉。   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很多人为之发狂,所以这地方常会有暴力和不可思议的欲望存在,可是她却发觉自己过得挺顺利的,至少她一点也没觉得枯燥。   只是有时候偶尔她从那很小的贴在床边的破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木然,呆滞,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生存欲望和人的活力。   她有时候看牢房里时不时发生的惨剧,不是谁把谁强了,就是谁把谁捅伤了,一年里隔几个礼拜机会有人受伤,有些人死去了,有些人活下来。   然后有些人就像她一样变得木然,有些人则变本加利的疯把自己受到的伤又加注在别人身上。   这就是一群疯子的地狱。   看看脏兮兮的浴室里那个水汽氤氲的镜子里自己背上,肩上,喉咙边,四肢狰狞可怕的伤痕她觉得,也许自己也曾经如此疯狂过吧。   不记得看起来是件好事,好歹不用变成疯子。   她觉得自己现在和清教徒差不多,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也许是一辈子,不过她觉得挺好,看在难得放风时大厅里的电视放着的那些灾难城市,那些战火城市,她会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挺幸福的,至少穿得暖吃得饱。   但是也就一个没有情感的空壳,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何来感情?   可是有一天,她又一次看到同监狱的一个老囚犯揪住一个新来的小女孩的头发拼命要她给她舔下身,小姑娘哭爹喊娘可是没有一个人去帮她个个眼神冰冷时,她不经意看到那双眼,泪汪汪的水里有一抹似曾相识的东西,然后她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做了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手里头全是血,身边的女人滚在地上哀号的像头老驴,一只眼里插着她的牙刷柄,整个房间诡异般的安静。   再然后,她就被关禁闭了,关到了一个狭窄的小黑屋子里,见天不见日,岁月几何她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又过了几天,突然就有人打开门冷冷对她说,“1185号,有人要见你!”   醒过来第一百八十天,第一次有人来探望她。   对方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像电视里演得知识分子那种味道,笑起来很淡定温和,语气也很平和,说的都是比较难以理解的术语,她不太懂,其实她不太明白这个人到底来干嘛的。   他说他是律师,是来和她谈论有关她缓刑的事宜的,可是他说的她不懂,他为何要来,她又为何需要缓刑?   这里不是挺好?   “许小姐,你好,我是楚乐律师事务所的乐泽国,这是我的名片!”乐泽国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用他一贯的口吻道,通常他这种气势温和态度亲切的形象总是比较容易受到当事人的宽容和接受,这样更好的便于开展工作。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监狱里的人了。   可是他却还是比较震惊于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漠然和淡定,甚至可以说是呆滞,似乎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有反应,他伸出的手得不到回应,这令他有点讪讪的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说话。   一般人见到他不是担心惧怕就是一脸希冀,他是来帮助这个女孩子的,她在这样的一个监狱里呆着肯定不会好过,那么他应该算是他的救星了,难道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他带点好奇的收回手,看着对方道:“许小姐,我是来帮助你取得缓刑资格的,您的刑期是十年你已经坐了五年了,我们可以让你下个月就得到释放!”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似乎这个自由对她来说丝毫激不起她的兴奋。   这令他很意外也无法理解,不过受人所托忠人所事,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他来办这件事,不仅仅因为他是行业里最好的,更因为这个提出要求的委托人可是个惹不起的主。   想起他那张美的邪气看了忘不了的脸上那一双令人恐惧的眼,他就想这个女人对他到底有何意义在那件沸沸扬扬的事后,他又要花这样大的人力物力去把这个女孩子弄出来?      要知道,被判刑送到这里来的人大多数都是重犯,以这个女孩的罪不该送这里来,也不知道她得罪了谁,可是以他的委托人的财力和人力,要弄她出来也不是很难但是到底是需要花费不少财力和动用不少关系的。   为了这个女人,真的值得么?   当然,他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律师,这些不是他该想的,做好应该做的才是重要的,他今天就是奉命来看一看她,带一点东西给她,顺便通知她她不几日就会自由了。 第二章 大白鲨 不过她看起来一点兴奋劲都没有,相反,死鱼般的眼神里有种漠然疏离,她并不需要这个自由,这是他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把一袋牛皮纸包的东西递过去:“许小姐,这是梁先生托我带给你的,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尽力满足。”   她看看牛皮袋,无动于衷只是摇了摇头。   “哦,那好吧,我向您保证,不需要过多久你的手续就可以办下来了,请再忍耐几天,梁先生说您出狱那天他会来接您!”看来对方也没有什么要谈下去的意图,乐泽国第一次有种找不到力的感觉,面前这个女孩子轻飘飘的连存在感都很薄,一丝丝年轻活力都没有,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不是人待的吧,到底是个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啊,关这里来真是受苦了。   看她离开的背影有些驼,脊梁骨高耸着背后的两片蝴蝶骨是那么的尖锐犀利,明显是瘦骨嶙峋的表现,她个子高,显得像个竹竿。   乐泽国摇摇头走出去,监狱外是一片平沙地面,停着一辆林肯加长车,他上了车,后座位真皮沙发对面有一个卫星连线的液晶屏,一个男人的上半身正在屏幕上,一张巨大的桃心木办公桌阻挡了他胸以下的身体,但是无法掩盖他的宏肆冷锐的气势。   尤其是屏幕里的眼,没有人可以看过这双眼而忘得掉的。   梁少,自然也不辜负这个称号,他那张脸蛋,京城怀春的女士没几个不知道他大名的。   用再多的形容词来形容梁瀚冬这个人的外表都不为过,不少人都很奇怪老梁家基础不咋地这第三代咋就出了那么个出类拔萃的种呢?   所以说,歪瓜裂枣高粱地长着长着也会茁壮的,关键是土壤要够肥厚,据说当年梁老爷子就是强要了人家京城里的一枝花,不管人家是如何大家闺秀看不上他个土老帽,谁叫人家是打天下的英雄呢?   邪佞,幽蓝,勾魂夺魄却冷酷如冰,他要是愿意,可以勾走你的魂魄任他蹂躏,可是转眼,他也可以吞噬你的灵魂,让你永不超生。   “如何?”简短的问题透着一抹冰冷的关切,以乐泽国的阅人资历来说,他可以肯定的感觉得到这种被掩饰的很好的关切,不过也更令他诧异,以这位的本事来说,他要掩饰一种情绪轻而易举,如此明显的彰显出他的关切,除了对乐泽国也许不担心他的背叛外,同样也说明这个人真的是可以牵动他情绪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乐泽国默然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将手中的一粒纽扣样子的机械扣从胸口扯下来,摁入液晶屏下一个暗格,嗖一声机械吞噬了这个东西,下方显示出正在输送数据的提示。   “这是您要的她的近照!”乐泽国道。   要说起京城这块地谁最有话题可说,非梁少梁瀚冬莫属。   他的名头在各大报刊杂志和名流贵胄之间甚至是街头巷尾里,都是津津有味的嚼头。   总结一句话,这是个相当复杂的一个人。   用一种很浪漫的话说,这个人拥有天使和恶魔双重的表征。   要说天使,他那头上的光环确实锃光瓦亮的很。   说起来梁家也是京城红色政权的新贵,爷爷梁刚打老财,走长征,杀鬼子,解放战争淮海战役,宛东战役等等身经百战估计参加过的冲锋战有不下千百次,直到解放,他又去了广西在那深山老林子的十万大山里和土匪打了近五年的交道。   老爷子身上有不下百来道伤口不少于二十块的铁疙瘩,可用他的话讲,这伤疤和弹片是老子最牛的军功章。   所以凭着这股子狠劲老爷子撑过了文革经历了改革,依然占据着总参元老,退了也还挂着军委委员的虚职。   得益于此,梁家后代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梁老爷子三个儿子,大儿子继承老子家业进了军队,早几年在外地军区担任司令,年前调回来进了总参老爷子的老窝,二儿子在国防部,三少则在经贸委统统都是要职。   作为长房嫡孙的他,自然有足够的资本和光环被称之为天使,可是他确实有恶魔的一面。   梁家算起来真的在军在政都有丰厚的资本,自然挑媳妇生后代也很重视门阀,不过有小道消息说,自然这消息只流传于京城权贵圈子里,甚少外流,主要是老爷子堵得死死的,梁家对此从来否认。   都说这梁少,是外头生的野种,无奈正房正妻生不出个蛋,不得不把唯一的梁家正统给接回来,当然,这里头是真是假,到底如何,外人是很难知晓的。   所以梁瀚冬梁少,打小就是军区大院里的混世魔王,一流军区那些清贵八旗子弟哪个不知道梁少是个多么混不吝的祖宗,他不像那些自命不凡的,惹了他天王老子也不在乎,这院子里哪个不是头上有人的,你还别说,愣是没人敢惹这主,光这点,他那个杀了多少土匪混了一身匪气的爷爷就特有劲:“瞧我这孙子,有我当年风采啊……!”   得,最大的那个都护犊子,你说谁敢说他坏话?   等他后来弄出了人命官司了,老爷子也动用了一切人脉将他给送出国去了。   不过,人再嚣张嚣张不过老天,梁家够嚣张是因为他家有个捅破天也不怕的老爷子,老爷子五年前中风了,终于再也没了雄狮的威风,这时候有些个盯着这些风光无限家族的有心人士就来搞事了。   那时候梁家第二代都还在往高处爬的过程中,总有些个事情,是不能够曝光的,这不过是一些官场行规,不过一旦被人揪住了捅出来,正好赶上某些敏感的政治风波,也就不可避免的风霜雨露大厦将倾了。   这种时候最看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梁家被打击,平日里走得近的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一个个避瘟疫一样,连梁家最亲密的姻亲,梁瀚冬的爹娶的老婆的娘家人,同样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梁老爷子的战友莫家居然也采取了闭门不见的态度,甚至在后来,莫家借助这股子风暴在政治圈里得到了更大的晋升机会。   谁都以为梁家就像红楼梦里说的呼啦啦大厦倾,没戏了,那个常人眼里二世祖的少爷突然就回来了。   五年,只用了五年时间,京城知情的人心里头都明白,一场龙卷风式的风暴席卷了京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真理梁少用五年就给翻牌了。   要说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钱!”   梁瀚冬就是一印钱机器,国外混几年,用老爷子人脉积累的金钱成立的公司像滚雪球一样滚成个滔天的巨球,他在海外华人圈子里建立的政治同盟又给他足够的资本,政治权利从来都和金钱挂着亲密的钩子,这个真理梁瀚冬比梁家任何一个人都要看的明白。   也正是因为这个,梁家现在谁也不敢把这个小魔王当成个只会争强斗狠的二世祖看,而同样的,梁家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元气虽然伤了,恢复的也快,在军界和政界又重新筑起高墙,为梁瀚冬的商业帝国在国内的运转又提供了强而有力的保障。   这就是互惠互利的原则最大体现。   当年那些拖了梁家后腿的,落井下石的,现在估计没几个有好下场。   所以说,京城但凡有点名头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混,商界也好,政界也罢,即使和梁少做不成同盟也绝对不要和他作对,业界人士送这位大少爷一个绰号叫“大白鲨”和他作对小心被他连皮带骨吞了。   当然,大白鲨还有个意思,它是海里的霸王,也是海里最有生命力的优雅生物,在生物学家眼里,它是最美丽的王者。 上一章  梁少,自然也不辜负这个称号,他那张脸蛋,京城怀春的女士没几个不知道他大名的。   用再多的形容词来形容梁瀚冬这个人的外表都不为过,不少人都很奇怪老梁家基础不咋地这第三代咋就出了那么个出类拔萃的种呢?   所以说,歪瓜裂枣高粱地长着长着也会茁壮的,关键是土壤要够肥厚,据说当年梁老爷子就是强要了人家京城里的一枝花,不管人家是如何大家闺秀看不上他个土老帽,谁叫人是打天下的英雄呢?      后来的梁家媳妇,哪个都是品貌双全的,所以这第三代都是精品,梁少更是绝品,那就是真是私生的,估计也是个优良品种。   就这么个天之骄子的主,你说他要怎么样的女人没有?打小这少爷就没少过红颜陪伴,不过,他精贵,挑剔也是出了名的,他喜欢了,千金买一笑这事他做多了去了,少爷有钱是不?没钱的讽刺一句他也就是一暴发户,可这年头有钱是大爷人家还是官宦大户呢,笑话他那也就是自个没钱酸的。   可是这么些年,玩玩的倒是没断过,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也好,红粉楼子里的高级妓女也罢,沾了他光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你还真看不到这大少爷新鲜过俩个月的。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人,却会为了一个关在监狱里的女人如此在意,作为律师尽管职业要求不可以过分探究委托人的内心也依然有种止不住的好奇,这个女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让梁少如此介怀。   介怀到看到他传送过去的照片时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在面对着屏幕如此遥远都可以感受到他的一种压抑的哀伤。   奇了怪了,梁少这种生物,也会有哀伤这样的情绪么?   可是乐泽国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多少年也是成精的人物了,能够得到梁少赏识的他清楚什么事自己该问的什么不是自己该问的,他把这种好奇最多只是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然后保持恭顺的沉默等待梁少的吩咐。   而另一边,她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访客保持了一份警惕和好奇,然而和其他时候一样,一旦她想要去思考这个人是谁或者是否和以前有关的时候,大脑不可抑制的尖锐疼痛再次让她放弃追思她的历史。   遗忘有时候并非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人类常常会无法面对某些东西,既然上天让她遗忘了,那么那些一定是不好的回忆。   忘记有时候是幸福的。   所以她懒得去思考了,唯独对手里的东西又觉得很奇怪。   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是一盘碟片,好莱坞经典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她比较奇怪的是为何有人要送她这个东西因为她关在小黑屋子里可没法看碟片的,可是等她被送回房间发现被换了一间不错的单人牢房,里头还真有个DVD。   她也懒得多想拆开包装放进去,可以说,在后来仅剩的几天牢狱生活比起一年来都要舒服的多,单独自由,没有人欺负也没有人和她争夺沐浴笼头甚至是厕所。   更多的时间她就反复的看这盘碟片,她承认这是一部不错的片子讲述的是一个银行家因为杀妻被判入狱后在监狱的生活以及他花了十多年挖通了地道逃离出禁锢他的监狱,为自己洗刷冤屈的故事。   她翻来覆去看却没能弄明白送这盘碟片给她看的意图,是要告诉她挖地道?逃狱?还是最终等待假释后对社会不适应的自杀?   这个送她碟片的人也许不知道她已经忘却了一切,企图告诉她的话她现在是一窍不通。   她纯粹就是欣赏一下这个经典电影里的故事,人性以及救赎。   也许她的救赎就是遗忘吧。   所以当终于有一天狱警面无表情的来告诉她:“1185号,恭喜你,可以出去了!”的时候,她只是一点平静加上忐忑。   对于外面的世界她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是否可以生活在那个所谓的自由里,诚如影片里说描述的俩个假释犯一样,一个最终无法适应没有人监督甚至连尿都尿不出来的自由社会而选择自杀,一个在差点自杀的时候最终被银行家救赎。   她能否活下去,这是个谜团,因为她不知道外面有什么等着她,不是不适应,是完全遗忘了。   “1185号,这是你的东西拿好了,乐律师要我通知你他会来接你你到门外请等一下他!”对方给了她一个据说是她入狱前被收起来的私人物品并且交代了一番。   她沉默的收了,然后发现里面是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一个小笔记本。   穿上衣服显得有些大了,看来她这几年瘦了很多,笔记本里一片空白,她走在监狱大门外停下来翻看的时候发现里面只有四个字,黑红黑红的大字,看起来怵目惊心。   “无心!忘情!”   这是她的笔记她知道,只是那字迹,褐色暗红,看起来真像血迹。   她下意识的去抚摸右手手指头上的一道淡白色的疤痕,很小很细,把她十个指头上唯一的螺旋指纹给拦腰截断了。   不注意是看不到那道疤痕的,可是用它抚摸那四个字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锥心的痛从手指头一直传达到心里。   她一阵心悸,突然就迈步跑起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击她,她迫切的希望逃离这里。   等她漫无目标的跑没影了,监狱大门前的柏油路上突然就开来了一辆黑色的林肯。   霸气张扬的出现在门口,停下来,乐泽国从上面下来后进入监狱,可是又很快就走了出来。   他脚步比来时显得匆忙不安,一到车门口门就自动打开了,他一屁股坐进去,直截了当的开口:“里面人说她半个小时前就出了大门了不在里面。”   他是对着面前另一个人说的。   这个人,正是梁瀚冬梁大少。   熟悉梁少的人都会知道,梁少这个人最近很少有他亲力亲为的事情,也不太有这个需要,以他现在的地位一般巴结他的多也就看他大少爷心情好不好了,但是今天这个接出狱的人的事情,从一大早乐泽国被从被窝里挖出来就感到稀奇,难不成这主子还想要亲自去接人不成?   答案是肯定的,乐泽国连洗脸刷牙的时间都被这位大少以三分钟内解决一句话完结,害得他老人家蹲着马桶刷着牙,顺便拿块毛巾洗脸愣是三件事情一块完成,用了俩分钟,最后一分钟用在穿衣服上领带还是车上打的。   不过这座建造于六十年代曾经关押过政治犯的监狱离市区很远都快要到京津铁路外围了,孤零零立在一片黄沙土墩上,四周方圆十里都没有啥人烟。   真正的荒郊野外,老远看那巨大的水泥墙上的铁丝网映照着余辉的黄惨惨日头会有种沙漠孤城的味道。   他很奇怪那个女孩子会往哪个方向走?   这里实在是四通八达了些。   更奇怪的是梁少,今天来这里路上堵了小半个钟头的车,主要是谁让他大少爷要赶在上班高峰挤高架的?   结果到这里反而晚了,听说那位许小姐居然没有按照他提前照会过的要她等候的话,他的表情很微妙。   糅合着一种压抑,痛苦,悲恸,还有愤怒!   梁少有一双非常漂亮的幽蓝色的眼睛,只有在冰冷的月色下可以感受到这种蓝,更多的时候,幽蓝的发黑,尤其是他心思很重的时候。   这是他的那个顶头上司不务正业的合伙人萧枭的评价。   自然,和梁少一个裤衩穿到大的萧枭评价人是不会错得,虽然他死也不肯透露他和她的渊源,还很不地道的玩失踪摆明了不想插手这俩个人之间的恩怨,乐泽国对于萧枭的不道义心有愤恨然而却也不便在他们更大的老板梁少面前表现。   梁少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这个浑身本来就肆意不羁的男人难得的沉默,最后冷不丁拿起了电话摁了几个按键:“杠子是我,你给我动用你可以动用的所有门路我要找一个人!”   “嗯,对,听我像开玩笑的样子么?好,我把照片发给你,但是我不要她的这张照片曝光!”   “我知道难,容易我会找你么?别废话干不干,不然给我他妈的挪窝让别人坐你的位置去!我不需要废物!”几句话后梁少搁了电话,将头探出去,看了看那像是碉堡一样的监狱,任凭从蒙古高原上吹来的尘暴含着风沙向他那张玉一样的脸皮子磨砂了一会,最终缩回头:“开车,回去!”   硕大的林肯在这片荒郊野外看起来像是一个乌龟壳,铮亮的车身很快吞没在黄沙天里,像来时一样,去的也是悄无声息。   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突然就成了京城里道上最火的通缉犯,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甚重要,在慌不择路的跑了十几分钟以后,她才慢慢的平复下心来,四下望了望,似乎走到了一处近郊的村镇上。   黄土地面忽高忽低的,远处田埂里还晃悠着一片高大的高粱地,再走了几步便有了人烟,她所在的已经是京城外环十几里外的一个镇子了,当然,她并不太清楚,只是由着乱走而已。   没有了记忆尽管会没有心里阴影,可是生活的负担是不会因此而减少,她走了那么许久突然发觉饿了,但是她收拾过自己那个还回来的包,里面除了衣服和笔记本外只有十块钱。   用她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知识,这十块钱仅仅够吃大馒头也就撑个几天而已,她要活下去只有想法子去打工。 第四章 迷途 好在她不算有很大的负担一人饱全家饱,而且生存对于她来说,仅仅是吃饱了有个睡觉地方就好,养活自己她觉得应该没问题。      心情好些了她也就慢下步子,在村里的市集上看到卖包子的店花六毛钱买了俩个雪白大馒头,一个留着下一顿,一个三下五除二吃了。   问明白路,原来她阴差阳错走了歪道,离着城郊偏西了点,所以她需要修正方向继续往前走,这样子她要走不少冤枉路。   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样子村里人好心,这年头从偏远地方去大城市里打工飘荡的人多了去了,正有像她这样年纪的,村镇里有人要往下一个市集去送货,顺便捎带了她一程,也没要她钱。   送她去的人驾驶一辆看上去像货车其实用的是拖拉机柴油发动机的货运车,突突突一路响着一路冒着黑烟送她到了目的地,指给她看有公交站点的地方,然后就自管自走了。   她在公交站头看了半天玻璃站板里的市区地图线路,搞清楚了东南西北方向,明白了她一开始偏离的进城的方向不过好在及时纠正了,现在她弄清楚方位后决定随意挑一条路进入城区就行。   算了算公交车一块钱,进入市区她也就剩七八块了好歹还得买瓶水喝喝没水她活不下去,然后她得想法子找到工作养活自己,能吃饭睡觉就行,她要求不高。   从监狱这种地方出来,人已经学会生存就是最低要求可以了,至少自由是那个地方没有的,它很珍贵。   上了公交车她晃悠到一个位置坐下,然后发呆一般看着车外的风景,从郊外的枯燥乏味到进入环线后的高楼林立,世界在变化,她却感觉不到一种归宿。   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地方得以安息。   下了车,她漫无目的的走,这路线到达的是外环的郊区,有没有拆迁的低矮平房,有市郊农村的瓦房,算不得最繁华,满眼也很多的高架,有些高楼大厦,但是比较远,得穿过水泥庞然巨物的人造桥。   她花了六毛钱买了瓶水,喝了口慢悠悠往前走,立交桥下是一片黑暗的地界,过了是一片荒了的泥地堆着很多的垃圾,不远处还有些破屋子看来这一带是个拆迁地。   有不少拾荒人在那里淘荒,弯着腰,背上有一个大麻袋,里面大概是他们一天的收获沉甸甸的将他们的脊梁骨压弯了甚至连脸都看不到,依然努力的在那里用叉子挑挑拣拣。   她注意到一个老妇人,满头的花白头发弯腰的幅度几乎把脸埋进了垃圾堆里,认真的挑拣一寸寸的垃圾收拾起所有看起来可以用的着的东西,她就这么安静看着,不知不觉的走近甚至可以看到那双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   她的背后,有一座摩天大楼直插云端,云泥之别的味道和那灰冷冷的天一样有种默然的意境。   偶尔抬起脸来抹下汗,她就看到那个老妇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木然的,机械的,重又低下头去,连带着她的动作,也是如此机械木然。   她看了一会,总觉得那张脸很熟悉,恍然间她想起来又一次照镜子,那镜子里的自己,何尝不是这么一副木然的脸呢?   无所欲,无所求,她的生命里连有过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就什么也不会想要去得到。   她唯一现在所求,大概就是一份温饱吧。   转过身,她刚要走,虽然她同情眼前一切,可是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上,不得不说,其实眼前拾荒的都要比她好,至少人家知道要干什么自己是谁,而她呢,前路茫然。   这时候,突然从一边走过来两三个气势汹汹的家伙,穿着也不见得很得体的像是一群混混,一个上前来一把推开妇人,差点把她推到在地,一个指着他就骂开了:“不识抬举的老太婆,告诉你别在这里混这是老子地盘,还不滚!”   老妇人弓着背对着对方作揖,抖着手说:“这位小兄弟抬抬手,俺没地方去啊,俺只靠这点东西卖钱呢,求求你们给条活路吧!”   对方哪里会和一个老太婆客气拿手就去推对方:“滚滚滚,看着心烦,再不滚老子折断你的腿看你还能捡垃圾不!”   老妇人被这一巴掌给推搡在地,背后的背篓里哗啦啦倒出一地东西,老妇人赶紧爬起身去搂,就有不少饮料瓶子滚出了老远去。   “哎哟,这老家伙今天发财啦?那么多瓶子,得,给老子吧,省的你还要去卖!”   那几个混混年纪轻,跑的飞快,一下子就把那滚远的瓶子给捡走好几个:“哥们,嗨今天运道可以嘛,回头去卖给仨子,换几个钢镚买瓶啤酒不成问题,哈哈!”   什么地方都缺不了这样的嚣张混账东西,她在一旁发现,即便是没有记忆,有时候她还是可以看到很多类似的事情,监狱里,监狱外,哪里都有这种欺软怕硬的混蛋在。   她本来是不想看下去了,也懒得多管闲事,监狱里多了去了让她学会一件事,管好自己已经不错了,英雄是活不久的。   然而,当她看到那个苍老的老婆婆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想要夺回她辛苦所得那仅仅值几分钱的塑料瓶,不惜被那几个流氓又踢又打的时候,脑门突然就又是一热,抄起了地上的一根棒子没头没脑穷凶极恶的砸了过去。   有道是穿鞋的怕赤脚的,她突然冒出来不要命的打人,像个疯子一样倒把几个平时也就是些欺善怕恶的主给吓到了,丢下塑料瓶没命抱头鼠窜而去。   她也没去追,扔了棍子去扶那老妇人,对方连连说这谢谢,点头哈腰的极其卑微,但是手里头拽着的瓶子却死死的,一种深怕被人抢走的样子。   她也没说话,只是去把那几个被对方扔到一边的瓶子一个个捡起来递给了老妇人。   完了正要走,被对方喊住了:“哎,闺女,你等等!”   老人赶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方音问道:“闺女你哪儿人那?刚刚谢谢你啦,没你俺老太婆大概就给这几个崽子整死了去了,你要不要去俺那嘎达坐坐?俺那有大葱饼子要吃不?”   她有点诧异的看看老人,只在老人浑浊的眼里看到一点光,淅淅沥沥的,像天际的灰淡云彩后的白月光。   她略沉吟了下点头答应了,反正她也没地方去。   老人七拐八拐不知道进了这城市边缘地带胡同里哪个地方,然后在一个破旧的老房子前,这地方前面似乎是个拆迁后剩下来的荒地,已经在动工挖土了,这片破瓦房子大概是六七十年代时的工厂房,还有大字报语在那露出砖头来的白粉墙上。   耷拉着各种万国旗的线条横七竖八的,空气里有股子尿骚味和怪怪的臭味,有不少进进出出的人看起来都有点衣衫褴褛的,穿着随便人也不是很干净。   看起来这是一群社会最底层的人聚集的一个安置点,吃喝拉撒都在这一带,后屋还有堆着砍碎的木材用来生炉子的,冬天这里可没有暖气只有靠生煤饼炉子。   “闺女别嫌弃啊,这儿都是些没啥能耐的,靠打点碎工和像俺这样没子女只好乞讨的人,乱了点,呵呵!”老人家绕过几个摊在地上打懒哈欠的,进了个黑洞洞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个大木桌,坑坑洼洼的黑不隆冬,还有个床炕嘎吱嘎吱响,杂七杂八东西堆了一堆,全都是捡破烂来的。   老人卸下自己的箩筐,伸出手去拿起桌子上一个破了的碗里一个冷了的烙饼夹着个大葱递过来:“闺女吃吧!”   她漠然的看了看递到眼前一双黑手里的饼子,默默接过来卷起了饼咬了口。   “咋样,还能吃吧!一会我去生个炉子,给你热乎碗汤来行不?”老人有点讨好的口吻问了句,凑近了仔细打量她。   有股子老人膻潜入她的鼻子,但是她没啥表情,点头道了个好字。   其实她吃啥都一样的,味觉已经自打醒过来就没有了,也许是被砸到头的时候伤到了神经吧,反正吃饱就行,没差的。   老人却露出明显的如获重释,更加多了一份热情劲头,拉住了她坐上那吱嘎吱嘎响的床炕沿,又问道:“闺女你哪儿人那?要不要租房子?这里有空位子可以给你住,只要十五块钱一个月哦!”   她看看老人,瞅瞅屋子里的摆设,问:“有床么?”   “有有有,有床,还有个桌子凳子呢,这里可以开灶的,后头有个灶头,自来水也有,就是没电视行不?”老人看着有戏,赶紧说,后头一句又有点忐忑。   “我现在没钱,得找工作才能付钱!”她明白直接的说。   “啊,这不难,闺女只要肯吃苦,这里有力气活可以干,你能行不?”老人看到希望了,更加卖力说。   “行,啥活都可以,够吃饱就行!”她同意了。   “那闺女你叫啥名字?” 第五章 “……许无心!”那笔记本里的也许就是她的愿望吧,无心忘情,从此她就叫许无心便好。   住下来几天后,许无心终于了解了这一带的情况。   老妇人叫孔翠娥,早年和丈夫上山下乡直到八零年才回来,那一年和丈夫一起被分在了这个化工厂,八年后这个厂被私人买断,老板找了这些没有文化没有专项技术的员工召开各会议,意思是厂里要改制,他们这样的有俩条路一条买断工龄现在就内退,拿一点很低的工资但是有些劳保,一条是出资将自己的那点劳保捐献出来给厂里做集资,扩大生产如果生意好那么这些人也就拥有了原始投资人的身份。   巨大的金钱利益诱惑了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实人,大多数选择了后者,签订了合同。   然而十年后,经营不善的厂长突然有一天携款出逃消失的干干净净,这些一下子没有了生活来源的人就完全懵了。   她的丈夫也死了留下没有生育过的孔翠娥一个人在厂里当年分配的宿舍楼里苟延残喘,当初混乱时她的身份证明没有找到后来也一直没能够补办下来,等于说她还是一个黑户,这样连最低劳保都拿不到。   总算她还有这么一个遮风挡雨的水泥屋子算是能住人,有时候后她去街上拉些客人来租住收个极低的生活费,反正这个厂被法院查封后也不知为啥一直就这么荒着,没人管,也就没有暖气供应只靠生个煤炉啥的还常有人一氧化碳中毒,可惜这里就是个三不管地带自然也就没法找到任何负责的人能够帮着解决问题。   久而久之这里聚集了一片外地打工的,当然,来京打工的也分档次,这就是最低的,都是一些大字不识或者文化程度很低的,自然也找不到好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孔翠娥老了没个养老的,只有靠这点微薄收入过日子,还时不时需要出去淘荒换点钱,不过她说话算数,倒是真给许无心找了个工作。   不是她找的,是托了她这里租过房子的房客许大有给找的。   许大有这个人人如其名,个头壮实整个一个北方汉子,就是肚子里一点墨水也没有,四十多岁的人没讨上媳妇最大原因就是他这个人实在是太混不吝了。   当初文革他还小,没爹了,娘管不了他任由他成天看人家批斗玩乐,到过了这个动乱他大了,十八岁连字没识过十个,这样的人上哪里去找工作,好在他有一身力气,干活倒是不怕吃苦,离开家乡农村他混到这里每天打打短工一人饱全家饱就这么过着。   有钱了他就出去喝酒找乐子住个好地方花光兜里一分钱,没工作没钱了就回来孔翠娥这里混个三五天,等又有了体力活再还上。   孔翠娥不计较反正租金也就这么点,许大有人再混也不欠她老太婆的钱,所以,孔翠娥就托他给找份工作。   许大有听说许无心居然一棒子把一群混混打跑了救了孔老太太,虽然有点怀疑但是也应承下来,不几天就让她和他一块去一个建筑工地做苦力。   一开始以为瘦了吧唧的许无心干不了多久的没曾想这妞看着瘦弱你还真看不到她喊一声苦,愣是干了一天磨破了手一手血泡也没喊。   处在一起久了,许大有算是有点了解许无心,这个丫头沉默是金很少说话,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但是瘦弱竹竿似的身体里有种力量,不怕苦不怕累,男人干的活她也能做,再脏再累都不怕,也不在意计较金钱,给多少拿多少从来不多话。   更久一点他又发现,许无心和这里所有的文化水平很低没有知识的人不同,这个女孩子分明有很高的知识水准当然以他的文化他也不知道高是多少,但是他看到过许无心午休时拿着一张英文报纸在看,那是来工地检测的一个工程师带来的随手放置在那里的。   他本来以为她是装装样子,然而他却看到她拿着报纸去问工程师一些问题结果弄得人家极其吃惊,用英语回答了她的问题而她也同样的语言回复了,当然这对话在他眼里形同鸟语,一个字没懂。   但是后来人家工程师没事老是找她,间接他在一旁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是真不懂,她确实真懂,连人家工程师都问了她分明懂那些问题绝对是个高材生咋沦落到工地运水泥了呢?   许无心没回答,通常情况下她很少开口说话给人一种疏离冷漠的感觉,不过许大有那么些日子处下来明白,这个女孩和很多人不同,和他们都不同,心里头一定藏着事,生活里一定有故事,而且是不好的故事所以她需要躲避。   许大有人是混,但是仗义,豁达,毕竟活了快五十年看多了人情世故没有年少时候的狂妄无知了,他一贯欣赏有文化的所以对许无心越来越好有种当家人看待甚至崇拜的味道。   这地方天南海北来的人都有大家都是流民吧,大多数没啥亲人或者亲情淡薄,倒是有了许无心后大家知道她是文化人常会去请教些问题,不大喜欢说话的许无心倒并没还有嫌弃而是用纸张交谈,帮着写写信,读读合同找出些问题,总之这里许无心来了半年后也算是个小有名气人了。   就是大家仍然觉得她不太合群,只要你不去找她,她是不会找你的更是很少主动说话。   其实这不能怪许无心,她的沉默虽然是监狱里学会的明哲保身方法,也是因为她还有件事自从醒来后她渐渐发觉很多问题,味觉和嗅觉都不太好,头总是痛,而咽喉的声带大概有根骨刺每次说话都会刮着疼所以她不太喜欢说话,连吃饭都是细咬慢嚼吃得很少,因为每次咽一口可得费老大劲的。   当然,这里的生活比起监狱来说好多了,可以说是人间天堂。   相对于她这里社会最底层的快乐,这个城市里另外一端最高级的地方却反而显得有种人间地狱味道。   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当梁氏企业经理兼行政助理萧枭推开总裁办公室厚实的大门后,嗖贴着他鼻梁飞过来夺一声钉在门板上的飞刀冷森森晃悠尾巴,萧枭敏锐的体会到外头秘书小姐那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有多么的隐忍。   十几米远坐着的大老板梁少就这么大咧咧的架着他修长的腿在黑色巨大的桃心木办公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个那修长白皙的手上冰冷的刀子,尖锐的瑞士军刀片闪着冰冷的钢刀锐意,反射在他那双幽蓝的眼睛里也是一种钢铁般的冷。   这家伙从小到大这副表情意味着什么萧枭最清楚,要不是憋到极点了他估计就差见血了。   为了自个安全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安危,萧枭咧咧唇角,好歹得对得起被大家伙众望所归推举出来面对老大的殷切期盼对不?   “我说梁子,是不是还没找到人?”以他的交情他自然比别的人更了解老大不正常的原因,应该说很多年前,在这个主自个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旁观者清了,可惜,这中间经历了太多的不可逆转的人祸和天灾,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只是在这时候,梁少这个人却开始明白自己的感情,想要挽回失去的某些宝贵东西,在他看来,有些晚了。   “这么些年了,你到底还想把她怎样?我看你还是别找了,你觉得你去找回她她还会是那个爱惨了你的许甜么?”   嗖地一声,擦着萧枭的脸蛋飞过一把小刀牢牢钉在后头的投掷盘上正中红心。   那一瞬间都可以感受到梁少的杀意透过那把小刀阴测测压进皮肤里去的感觉。   不过萧枭依然笑了笑,他虽然比不上梁瀚冬那种骨子里透着妖气的俊美,却依然也是帅哥一枚,应该说,更有种北方人的高大俊逸,眼里有和梁瀚冬同类的野兽味道,只是比较收敛而已。   所以他并没有被那种明显的威胁吓到,他不是吓大的是和梁少从小打架打大的,也只有他敢于和他叫板:“嗯,有进步了,好歹没落我一边秃子,下回再准点,你削他妈杠子的弟兄几个鸟蛋还不够威风是不是?何必呢?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了不躲你躲谁?你即便真找到她了又准备怎么样?你也算是她灭门仇人呢,怎么地还想着人家惦记你不成?”   梁瀚冬放下腿,霍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走近萧枭,直挺挺钢刀一般的鼻梁快要顶到对方脸上了,咬牙切齿道:“活腻味了?”   萧枭俩手一摊,“不敢,不过提醒你一下,许甜不是物品随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当初你用得着人家宠她成个公主,换来的是一家子被你送上断头台,再傻她也该知道是你做的了,梁家和莫家如今这趋势,你还想把她弄回来做什么?人家到底是个姑娘家,你和她是俩个世界的何苦再搅合在一起,给彼此一个自由,别告诉哥们你不在乎她,真在乎她放过她吧,人家为了你好歹连身世清白都没了还搭进去五年,够了吧,啊?这都五年了你难道还不满意?”   萧枭的话,带着一种威胁般的冷锐,这也就是他敢这么和他叫板,梁瀚冬那张俊美的脸蛋阴郁着一种让人喘不过起来的冷,但是直到数分钟后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眼神里有一种一点点沉下去的深邃。   “不满意,是的,我是不满意,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她,不会!”仿佛一种自言自语的誓言,在萧枭前吐着心里的那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枭有点不明白的看着他,就听到他看着他,眼神却有种邪魅的执着和鬼魅的纠结:“我欠她的,我会还,她欠我的,我也要讨回来!” 第六章 京城里有个人你不得不知道,那就是地头蛇杠子爷,他的人脉关系和富贵圈子里的那些遗老遗少不同,全都是帮混混和不要命的,但是你还别说,人家办事效率还是特一流的找个人本来是没有啥问题的。   梁少的字典里本就没有妥协这么一说,所以他要求杠子爷将满城喽啰都召集起来帮他找人,放出话说要找多久就找多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为地头蛇的杠子爷,其实也没多大年纪,不过在京里头混大家都知道,道上想要办什么事,找杠子爷大概是最便利的。   杠子爷本来是觉得这辈子没啥事是棘手的,从来没他杠子找不到的人办不成的事,可惜这世界上没有绝对这一说,还就是这么个照片上萎顿颓废的一个女人愣是让他大爷栽了。   问题是,人家还不让这照片流出去,看过这照片的,也就杠子爷自个和他身边的几个机要人员,也就是说,满大城找人的他的手下就凭着一点点描述寻找一个类似的女人。   快一年了他就是找不到人,京里头地皮都快翻了个了,也想过人是不是出去了,在京里头势力是他的出了地界可就不是那么好办事了。   可是人家梁少说了,死这个女人也不会离开这块土地,绝对她就是在京里头没出去过。   得,人家大爷说了要继续找,出钱是大爷,更何况,杠子明白,他是这地方的地头蛇梁少更是龙,在这种龙子龙孙的地盘上干事,尤其是给梁少干事,那就只有听的份,谁让人家是个混世魔王呢?继续找呗。   其实这些人有一个方向性错误,也是要怪梁少卿,当然这个也不能全怪他他不知道许甜,就是许无心现在失忆了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她是没离开京城可是也没有去他任何熟知的可能落脚的地方。   那些地方都是一流二流的,再不济也是个清爽干净的地方,谁又知道许无心现在正窝在一个黑漆漆的出租房里头啃着冷馒头和着生水过着她以前绝对不会去过的日子呢?   杠子爷再混不吝也不会找到那种最不济的地方去,谁想得到梁少那么在乎的一个女人会去待在那种地方?   她现在啥活都干,只要能给个温饱,能干加上肯干,许大有自告奋勇认了干亲做她大哥,大哥给介绍的都是些穷苦的活计但是她干的倒也开心,至少有吃有住没有打架,日子不就是这么简单就好么?   这一天快要过年节,城里头很多大饭店都需要进大量的菜以备年节国人的习惯,出门吃的多了自己做的少了,大有和无心这几天忙着拉着板车把大卡车上运送来的新鲜菜品运下来,往各个酒店派送。   靠的是俩条腿,自然送的是一些附近的大酒店,其中丽晶饭店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其实丽晶饭店那么大的高级酒店不需要啥小地方来的送货的,不过这就叫有市场就有买卖,这年头有钱啥吃不到?大鱼大肉是不缺的,唯独缺个健康,有钱了吃够了油腻回头又想起窝窝头来了,菜要那地里头没洒过农药的,饭是自家地里割下的米粒,鸡鸭也得是放养的最好不要是量化的,少有才是精华。   农庄文化是一种趋势,有钱人玩的那就更大了,专门劈了个山头,整个一个纯天然的山谷,离着首都百里地的天然无污染山沟沟,丫的全都是放养的动物,天上飞地下跑水里游的都是得来的野生货,然后僻了一块田亩,种植了不少葡萄,丝瓜,西红柿,各色蔬菜。   雇佣了这附近农村里的人给看着养着就是不许用农药,反正怎么天然怎么整,最后的成品被成批量运到城里头酒店来。   这样那片山本来有不少农家子弟的自家地,眼看着那块集中地很有收益也就眼红着掺和进来,久而久之这一带全都是酒店的农家饭供应点。   许大有有个哥们是这里农家雇佣搬运东西的伙计,有一辆小面包,每天负责将八十斤大白菜,六十斤西红柿,还有林林总总一些个鹌鹑斑鸠的往笼子里一装运往酒店。   这一日赶巧了哥们蔫了,前一天逞能赶了一趟早班黑车运人去八达岭的活,结果出事故了,车翻了不能开,可是他和人家签了合同的必须准点运送货物到酒店人家等着准备菜单呢。   于是乎,许大有在医院自告奋勇帮着运货,人力板车上呗,这家伙还真敢想,凭着他那一股子韧劲一条铁腿愣是在乌漆墨黑的凌晨三点启程把一车东西拉进了城。   这还多亏了许无心帮忙,俩个人轮流拖着板车上的路,赶早是为了防止碰上交警拦下来,这玩意哪能进城区,还是中心地带,早晨五点趁着这一带人不多准时到达目的地,丽晶酒店的后门招呼人家卸货。   卸货的老师傅呵着气一边搬一边挺好奇,问俩人咋弄了这么个玩意像淘荒似地,人还挺佩服咋给弄进来的,还不是俩个人紧赶慢赶进来的?看到大盖帽甭管是城管还是交警撒丫子欢跑的快,幸好这时候京城这还比较平静,上班高峰没有来到。   等卸完货,点清了斤两,这些活可就都是许无心忙活的,许大有大字不识自然是弄不懂的。   这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了,老师傅人很好,知道俩个人半夜就起来运货不容易,也是诚信所致,便招呼着俩个人进去吃顿饭,这后面门直通就是厨房,这时候热火朝天做着酒店的早点,啥西点,中餐,咖啡,牛奶的,热气腾腾也香气扑鼻。   老师傅姓谢,在这个后厨房干了有十多年了,平时负责卸货装货的工作,是个体力活,虽然挺累人,不过酒店给的薪酬还是不错的。   他家老爷子就是酒店里的门童,算起来谢老师傅似乎是看着酒店成长起来的,尽管不是酒店的上层人员,不过多年熏陶,他就是这酒店长大的所以骨子里有点老酒店的老资格味道。   他从厨房里取了两杯牛奶,要了俩个西餐包,取了点酱瓜,走过来递给来个人。   “来,小伙子,闺女,吃吧,不够我再去整个鸡蛋给你们!”   许大有赶紧谢过了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就吃喝上了,他这人一般没啥讲究也不会装斯文,早饿了半天了吃相自然不是很好看。   相对来说,许无心就吃得很慢,咬一口面包就着牛奶,抿一口,小口小口咽着,这不仅是她的一种习惯,也是她的痛被迫如此。   在一旁看到了的谢老爷子看着有些乐呵,他干了那么多年活,也见过不少有身份地位的吃饭,样子还颇有点像这个闺女,可是眼前这个闺女身上可没有那些在大堂里冠冕堂皇的人那样衣冠楚楚的,看不到身形的脏兮兮的羽绒服,牛仔裤磨损的发了旧,头发散乱随意扎着,形销骨立的身子骨被羽绒服那么一裹有点包竹竿的味道,背影看过去特凄凉的味道,连脑袋都埋进去了。   可是看她吃饭,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仿佛置身华堂一般,喧嚣如她,形同陪衬。   这样的女孩子,有种令人心痛的漠然,她不像是一个活在如此底层的人,可是她又确实存在着,眼神里的木然,仿佛看透人生的疏离。   老头子看过人多了眼神有点毒,他就琢磨这娃怎么地也不像是个运菜的跑腿的,嗫喏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了:“我说闺女啊,你这是哪儿人那?我怎么看着不像是干粗活的人呐?”   “我说老爷子哎,您老这啥意思?不会怀疑我拐带人口开口了吧!”许无心眼观鼻鼻观心的吃东西不说话,倒是许大有听了忍不住嚼上了问。   谢老头呵呵一笑,“这道不像,你像是被她拐的!”   “哎哟喂老爷子您眼真毒喂,这还他妈真准呢,您看看是不是就是这个理,自打这丫头来了,咱这就成了一陪衬的哟喂,人家看给活不还得问你家妹子今儿个来不,来就给活不来您一边凉快去吧,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呵呵,那是人家看你家妹子比你实诚,就你那一脸歪门邪道样子谁放心给你个实在活?还不怕你跑了没处找人去呢!”   “哎哟老爷子,你损人可真是连脏字都不带啊,咱妹子好您也别这么可劲的夸呀,好歹给我留个面子成不?”许大有嬉皮笑脸的笑着,倒是把那混不吝的调调发挥得极致。   他在那里和老爷子贫,却丝毫引不起无心的反应,吃了半个小时她干完了自己那份餐点,厨房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铃声。   谢老头脸色一整:“哎哟,大人物要来啦,就不和你们顽了要干活了!”说着站起身要离开,许大有一时好奇就问道:“老爷子,啥大人物要来啊,搞得那么紧张兮兮的!这地方大人物多了去了不是?”   “咱这京城里头真正大人物没几个,喏,梁少知道不?要说起来这位太子爷倒是个真人物,就是怪不好伺候的,好在咱和他打不上交道啦,不过人一来头头们就如临大敌的谁让人家是大爷呢,得,不说了,一会活就多了你们快走吧,不然路上不好走了!”   谢老头说完了就走,许大有也赶紧和无心俩个人一块从后门往回走。 第七章 当他们拉着板车从后门过了狭窄的胡同路出来时,正好看到泊车的小弟开着一辆张扬的银色保时捷卡雷拉GT擦着面飞驰而过,想来开这种车的感觉是挺带劲的连带着泊车的也想感受一下。   这里离着那辉煌酒店的正前方大门不远,无心甚至可以看到那擦得铮亮的玻璃大门前恭敬的站立着几个西装笔挺的男士簇拥着一位修长高挺的男子。   老远都可以感到那种万众瞩目的优雅气度,那里的一切,离她如此遥远而不可触及。   无心无意识的瞟了一眼热闹的中心,又慢悠悠回过头来跟着许大有往相反方向走去。   梁瀚冬今日会来这里纯粹是意外,当年在京城里被圈里哥们称为京城四少的梁少老友范殷达从阿姆斯特丹回来了,几个从小一块闹大的兄弟们说好了在这里头聚一聚叙叙旧的。   他在门口就被等候在门口的酒店经理和手下簇拥上了,大牌如他,自然到的晚了些,经理告知他包间里头几个贵少正等着他呢。   也不见那双过于妖孽的眼睛怎么着了,他大少突然定住往里走的身形站住了,幽蓝深邃的眼瞥了下外围,猛然拨开人群就往外大咧咧疾走了几步。   弄得陪着他的几个人直愣愣看呆着不知反应。   不过他大少爷也就突然这么幺蛾子一下而已,站定在大门口前的路上盯着前方空荡荡的马路有些个发呆,从侧面看他就像个雕像一般茫然孤立在阳光明媚的洁白大地上,仿佛一尊绝色倾城透着邪佞的雕塑,冷漠而无辜的看着前方冷不丁就有种心有戚戚焉的味道。   谁都不太明白这大少爷整得是哪门子事,经理门童啥的没人敢上去问个究竟,也就跟着他一起来的同伴萧枭有些明了,眯了下眼睛摇摇头,慢腾腾走上去一拍肩膀:“兄弟,里头那几个快等急了小心一会进去被灌个透心凉啊!”   梁瀚冬幽蓝的眼睛在阳光下看起来真有种蓝汪汪的味道,蓝得发黑,带着一种粹心的冷,也有种悲凉感,像一头被抛弃了的小兽,张牙舞爪的同时又透着倔强,这种感觉是人所熟悉的大白鲨并不具有的,也很少真正流露过的。   仅仅那么一瞬间,他有种感觉,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身边不远,然而只是一瞬间,那感觉就过去了像是一个幻觉。   人生就像是幻觉,很多时候,他都有点分不清楚他所经历过的,是否真的只是一个梦。   尽管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吞人皮肉不吐骨头的狠劲,但是骨子里面那种挥之不去的痛,也只有在面对某个身影和某个人相关的时候才会变得如此脆弱。   可是上天似乎在和他开玩笑,仅仅给他一个虚幻的泡影,总是让他抓不住又觉得就在眼前似地。   再看看前面真的没有那抹熟悉,他闭了下眼,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冷漠又扎人的眼神。   “走吧!”他也不向人解释,自顾自径直走进了酒店。   当然,也没人敢问他。   这个世界,有一种错过,只有头顶的上苍,冷冷而漠然的看到了,彼此谁也不知道,纠葛的双方就这么擦肩而过。   酒店包间里头,梁少刚进来,自然就被那群发小给团团围住了上来就是一口闷三钟,谁让他迟到呢。   梁瀚冬也不含糊,仰头三杯55°的二锅头,也没谁灌他,自个就又斟了一杯皇朝,又是一大口灌。   今儿个本来是迎接范殷达的,四个大少爷梁少,范少,萧枭,还有一个却是如今势同水火的莫家大少爷莫同坤。   自然莫同坤是不在的,这里还有几个是当年大院子里的另外几个发小,都是八旗子弟,爷级的人物,自然各自都是能玩能乐的种,不过这圈子里头自然是梁少是大哥。   本来是开个玩笑的,却不曾想梁少一来闷头就是猛灌,都是好酒,但是这么一混着来,不醉怕是才怪呢,尽管梁少号称千杯不醉,但是几个兄弟看出来了,今儿个老大心情不好。   瞅瞅跟着最近的萧枭,那贼丫的门精,朝大伙耸肩,一副不好说的样子,这家伙嘴巴严实,这时候也没人敢直接问到底啥来着。   眼力劲足同样滑头的范殷达就开口了:“行啊,梁子,酒量多年不见见长啊,回头哥哥那儿有瓶皇家礼炮,得,孝敬您得嘞!”   “呵呵,哟还藏私哪,这兄弟可就有意见了,若论品酒,那咱可是行家,你不给老子巴结梁子,你看梁子这灌马尿似地不怕糟蹋了?”另一个好友潘东瑞潘子刚从南方飞过来,他的事业主心骨在南边,这也是来和好久不见的朋友聚一聚特地赶回来的。   他这么一调侃,大家伙气氛就起来了,也没人再愣着了,抢过被梁少霸住了的酒瓶子各自斟酒,顺便不着痕迹拦下了他这么自灌,梁瀚冬顺势就给他一记老拳眯着一双似醉非醉的眼,透出一股子邪魅劲来:“说我灌马尿?你小子就是行家?下回我家老子办酒会,你要不给来鉴定鉴定再走?”   梁瀚冬长相妖孽,拿眼斜睨人时候冷不丁透着魅惑,不知根底的人就会如同飞蛾扑火就这么给大白鲨吞了,这家伙荤腥不忌,就只看你能否利用的上,即便熟悉如潘子,膀大个个头也心里头犯怵,连连告饶:“得得得,梁子你饶了我,要放电对饭桶去吧,这家伙刚从阿姆斯特丹回来据说那地方红灯区是天下闻名,你让他看看你魅力大还是那边那些个洋玩意魅力大行不?小弟告饶了!”   梁瀚冬点了支熊猫烟轻轻袅袅吐了口,在这里百无禁忌的颓着身子骨冷媚着范殷达:“饭桶?真的?”   范殷达一哆嗦打了个寒颤,斜下里踹了脚软脚蟹潘子,回头半正经说:“哥,你听潘子瞎说,您哪能比那些洋玩意去?不过要说洋玩意,咱这回可带了些回来,准备开个会所玩玩你看怎么样?”   荷兰拥有世界闻名的红灯区,那里的产业是世界一流,有些玩意确实很有特色,国内自然不能照抄,不过最近几年有钱人多了,玩腻了那些暴发户的游戏,真正的有钱人想玩的,就是一份独特。   范殷达看准了市场,逮着机会回来发展,但是这玩意有些个棘手不能过于张扬,赚钱也得暗着来,黑白道都得摆平了才行,这一点,范殷达是没法子的只有京城名少梁瀚冬才能够做得到。   梁少在政经俩边都有人脉,黑道白道也路数粗,正是做后台大老的最佳人选。   所以这也是范殷达回来的一个最大原因。   他说完这话,大家伙都看着梁瀚冬,这里头的油水大家伙心知肚明的,只是越大的生意越有风险,这就要看有没有这份胆识了。   大白鲨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梁瀚冬早几天就已经在网络上和范子通了气,也很快和自己身边的朋友了解了市场和运作风险,这里头的利润大得惊人,他从来不会放过这种好事的。   敲了敲台面,他在习惯性的沉默半晌后,慢条斯理的定了音:“行,这事,就办起来吧!”   有梁少一句话,自然办事就是利索起来,半个月以后,京城富贵圈子里多了一个堂皇的去处:天堂雅阁!   自然,这类消费人群面对的,都是那些个有钱又想找新鲜乐子的主,至于里头怎样的消费,自然得进得去才能了解,不过能够进来的人,非富即贵,里头的消费惊人的贵,据说一瓶来自意大利的特级矿泉水,100毫升的瓶子要买六百。   当然,这水,也确实是世界公认的最昂贵最美味最纯净的水,水中的爱马仕。   要的就是这份精贵和独特!   诚然,这些玩意,与世界的另一边,本来和无心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是有时候命运,就像是一只会捉弄人的手,扪弄芊芊指头,一种微妙的联系,便莫名的扯在了一处。   无心无意中得到一份工作,进了那高高门槛的天堂雅阁成了一个大堂杂工。   要论这种地方招收人员,那也是三令五申过关斩将一般的难,不过国人有种习惯,七大姨八大姑总有些人情官司扯在那里头要真做到铁面无私是难的。   无心肯干活又不嚼舌根,人前印象不错,这一回是一个东北大婶本来托了关系进去做打扫工的,不过家里头突然来信说闺女早产需要人照顾得赶回去,这就有了一份空缺,她和上次运送饭菜的那个农户有妯娌关系听说也见识过肯干能干的无心,她还给不识字的她看过信解释过一些法律条例,感觉这个闺女是不错的人,成日里没个固定工作挺难的,也就顺道干脆让她顶上去了。   一个打扫的杂工自然是没有太多引人注意的,再说保安头头还是大侄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了至此无心便开始做起了天堂雅阁的一个员工,尽管是个杂工,运货,打扫,端盘送水,当然是在大堂,包厢那是绝对进不去的连边都摸不到,可是这些对于无心来说,一月收入抵得上她原来半年收入她是个知足的,很满意了。 第八章 就是每晚干得有些晚,她人老实不大说话只干活,有些来这里干活却想着跳槽机会的心野人士常常有偷懒,早退之类推给她的活她从来没怨言的做,没几日这大堂里一些DJ,安保,吧女,酒保,都知道这个细瘦高挑的闷葫芦女生虽然有些乖僻的不合群,却是个挺不错的好人好说话的很。   干晚了回家不太安全,许大有这人倒是挺热心每晚都会来接人,工地上活重了来不了,还会托了老乡给来接一接,也就没出过啥事。   这一日是开业一月,结算的结果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的,这个地方的后台老板们约好了来此聚一聚,在那五层楼的顶楼最豪华的包间里头聚首闹一闹。   这个娱乐天堂的后台,层层转包,在那个不知道的顶点,是京城阔少中将官之家的二位范殷达和梁瀚冬。   自然少不了那些个打小玩到大的发小,一个个现在都是各自行当里的精英。   在这个最顶层包间水晶台里头,璀璨的豪华包厢有着一种迷离的味道,范殷达自然是最高兴的,他叫了几个漂亮的妞来助兴,顺便也是孝敬一下老大梁少。   他最近和梁少走的近了些,自然知道他最近的烦恼,对于当年的事,他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也有和萧枭一样的意思,不过他没直接说,仅仅用行动来拉扯发小出那个执着的圈子。   他做这行生意,自然了解这行,说起来,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头,对于女人,个个都是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一帮子鬼灵精,色,那也是色中的金贵人,放荡行里的老大。   他挑在这里的人,都是一等一选出来的,诚然这样的人少,可是为了这些人而趋之若鹜的,自然不愁花钱,愁得是遇不上,而他们赚得,正是这般横挑鼻子竖挑眼和他们一样眼界高到天上去的阔少老板们。   而他挑来陪自家兄弟的,也自然是最出挑的货色,一个个放眼过去是百里挑一的,给梁少的那位,更是精品,当然他没指望人看上,不过是散个心别老是死气沉沉的就好。   然而从来起,陪着别人的女人都已经有所斩获,要不说这些美人都是精心挑选精心培养的么?然而唯独这位,还在做冷板凳,拿眼瞅着梁少,到底没敢动手,只是看着养眼。   梁少斜倚着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皮质沙发慵懒的样子就像是一只休憩的豹子,可是你近不了身,因为他周身有种冷,海一般的辽阔深邃,冰一般的冷漠,幽蓝的眼眸吞噬着这豪华包间里璀璨的灯光,没入一种不可知的空间,再无知觉。   生人勿近的冷漠玩味着手里头的威士忌,美则美矣,这里头谁都是人精自然看得出,那是不好惹的主,没人敢轻易捋虎须。   大家自顾自玩闹,撇了他在一角眯眼似憩非憩。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进来在范殷达耳边低语几句,他皱皱眉,引来一边无所事事的梁少问:“怎么,有事?”   要说这个任何地方人若是吃醉了酒,那都是有点忘乎所以的,酒精刺激人的本能和放大人的胆量,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天堂雅阁尽管是高级会所,但是三教九流的也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雅阁的三楼以上是VIP钻石会员区,一般人再有钱是进不去的,大堂到二楼之间算是给想要新鲜劲的普通有钱人,公司应酬人士来开开荤长见识的地方。   大堂算是级别最低的,也就是公司聚会公家买单一时消费的地方。   不过今晚有一个公司科长趁着酒性一时兴奋,拉着大堂里头的小姐要求去开房,这雅阁有个规定走外单是个人私事谁也不能在雅阁里头胡搞,尤其是面上的事情,大堂更是最大众的地方规矩最足。   这么不上道的要求自然是被拒绝了,但是这个科长也算是小有来头的今晚上没被满足酒劲上头了,叫嚣着要这里老板出来,要不然要让自己家在公安局做副局长的大舅子抄了这里。   以范殷达他们的背景实力自然不怵这个,但是当今社会网络发达,有些东西圈子里嚣张是可以,大庭广众太过嚣张就不行,所以这个家伙这么一嚷嚷不少人看着热闹万一真惹来什么检查要圆场还是很麻烦的,毕竟这才刚开业,行业内口碑最重要,有钱有地位的来玩图的是个安全,可不会为了刺激连名誉都不要的。   这也是个麻烦事,所以范殷达脸色不好,他们这个地方有着其他地方的监控台,他就让人拧开了探头直接放到大堂方向。   他要看看大堂经理如何处理这事,这可是他雇来的精英如果没能摆平这事日后也别想让他再花那么大钱请了。   一时半会倒也用不着他们出面毕竟这个地方名义上并不属于范殷达产业。   大堂里头正闹着呢,衣衫大敞,没了形象的那个李科长正在拧着一个小姐不让走,嘴里头不干净的说着粗话:“他妈的老子来不就是图个乐子嘛?你个妞谁不知道是卖的,装什么正经的,老子有钱,给我开个价,还他妈不爽啥,一会有你爽的!”   一位大堂侍者正劝呢:“这位先生,我们是正经娱乐场所没有色情服务的,请自重!”   “你他妈给老子起开,谁信那装什么,这种地方正经那全天下都他妈的是窑子了,叫你们老板来,老板呢,我就不信了,老子大舅子一会找人来了封了这里我不信揪不出个妓,一会可别后悔!”   四周的人全都自动离开了半圈却谁也不离开,有人还拿出了相机开始照相,那个被他抓住了手腕的小姐看上去很漂亮,眼里头泪花闪闪的,想要走,没法走,这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如果真被拖走了虽然不是自愿,她也别想混下去了。   可是李科长手劲大得惊人,她又挣脱不开,一挣扎,那个李科长更加来劲了拖着她就要往二楼走,保安已经过来了但是他们得到过训练,不可以轻易动粗,打砸之类的事情在屋外可以里头不能轻易动手。   来这里的即便是再小,也是有头脸的,随便一个也不可以轻易得罪,他是喝醉了不讲理,他们不能。   大堂经理接到报告要过来,这时候谁也不敢轻易上去,闹哄哄的都旁观着,这时候,在顶楼包间屏幕上,大家看到一个瘦高的人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抡起一拳头就砸过去,没等那个李科长反应过来对方眼疾手快的一下子砍在他右颈脖子上,头一歪,丫的就摊下去了。   那个小姐张张嘴就要尖叫,被那个人一下子捂住嘴巴挽住了胳膊往后连退了几步,出了监视器的视野。   范殷达几个看着新鲜,其实他们也并不怕这种人,不过是装着斯文而已,几个家伙屁大的时候就喜欢打架,打人最让他们兴奋了,这么一下子倒把几个看着监视器的家伙骨子里那点血性给打出来了,范殷达一扯探头操控器就像追过去看,无奈那下头打得是暗光,视野并不清晰对方一下子混进人群里头看不出来了。   倒是个机灵家伙懂得隐蔽,身手也干净,还很干脆利落。   “梁子,咱把这家伙找上来遛遛?”范殷达这帮人尽管混,却是混的有谱,这样的人是个人才,如果用得着放在身边是个人选,如果是敌人派过来的,那么放着身边看着也是一种乐趣不是?   梁少卿也看到了,点点一旁的威士忌杯子,扯了个笑来,眼里头露出一丝野兽闻到血腥味的光芒:“去,让人把人带上来认识认识!”   下头大堂经理已经出面了,倒是意外这事没到他手里头已经解决了,自然这有些暴力倒也干净利索,只是看到的人多,他善后工作需要花些力气,这对他来说不难,只三下五除二,人已经拖走了单独去醒酒,自然后人会和清醒后的他商讨一些问题,而和他一起来的也被请去单独的包间好酒好菜招待着。   这里拍了照的传了的也无妨,只要不闹大,也就一两天风声而已。   倒是上头传了话让他带人去见面挺让他意外的,更加意外的是,估计上头那些人也不知道,这个打人救人的,是个女人还是个闷罐子,许无心,这个平日里头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女人暴力起来也能如此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他把哭哭啼啼的女招待和许无心一起叫进了了办公室,结果许大有也冒出来,这感情是典型的中国式打工,一个人情带一个,无心做事吃苦耐劳的,她请求把这位如今已经混熟了的大哥带进来做大堂保安也就算个人力,大堂经理同意了,不过他只是负责走道上的人来人往平时是不负责大堂里头的。   听说了无心的事赶着过来怕她被欺负,大堂经理没有为难,只是告诉无心老板找。   顶上今晚名义上的老板在顶级包厢宴请好友,大堂经理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头但是凭他七窍玲珑心也是感觉得出这些人的特殊的,要知道开这样的店没个强硬后台是不可能撑的起来的而今晚那些人显然就是这个后台。   他不能反抗老板的意思,当然,无心也应该是。   结果无心却还真表示了不去的意思,这令大堂经理有些为难,最后他看看含着泪畏畏缩缩在一边的小姐,对无心说了一句,如果她不去,老板也许就会连带她和大有以及这个女孩都不要混下去了,无心沉默半晌,答应了。 第九章 曾经 大堂经理觉得这个女孩子倔强的有些令人纳闷,有时候又聪明的让人意外,而这种枪打出头鸟的行为说起来甚至有些冒失,势必要引人注目,而在他看来,她还拒绝去见老板,本身就有些愚蠢了到底没见过世面,到这里混难道可以随心所欲么?   然而谁也不会明白的了对于无心来说,她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监狱那一年的记忆,她懂得明哲保身的沉默,但是也懂得忍无可忍的爆发,但是她敏锐的明白,和这种地方所谓的上层最好不要接触,她本能的抵触这种接触。   然而上帝的意愿,是没有法子忤逆的,命运终将滚动它的车轮,缓缓往前。   大堂经理陪着她,还有不放心一定要跟着的许大有一起上了特殊的电梯,直达顶楼,到门口华丽的鎏金电梯敞开后,这个雅阁名义上的大老板洪涛亲自等候在门口,这又令大堂经理有些意外,但是他没有资格再进一步了,只是把无心推进去一步,又在洪涛耳边耳语几句。   洪涛倒真没想到这个跳出来的人是个女孩,因为背影一闪而过动作太快一时还以为是男人,眼前这个女人消瘦高挑,神色木然甚至有些呆滞,一看之下可比不上身边那些看花了眼的美女,甚至连女人的风情都谈不上有。   颇有些失望,不过老大要看,屋子里一群找乐子的人要看,他也不好不带人进去。   大堂经理完成自己任务便退回电梯走了,留下许大有和无心,对于许大有这个冒冒失失出现的家伙洪涛有些不待见,不过他也没工夫和一个混混大个子较劲,而此时,另外一部电梯也正好停上来,开了门,正是那京城地头蛇杠子爷朱北来。   今天也叫了这位爷,因为他也是这里的一方人物要在这里头做下去不和他搞好关系是不行的。   洪涛先放下了对无心的注意而去迎接朱北来,杠子爷今年也就三十六七,别看人并不老,可是根基老,他爷爷的爷爷就是这块地面上的老地痞了,这一代小人物里头错综复杂关系胡同里弄的街坊道路,他最熟!   洪涛和他打了招呼,杠子爷今晚难得穿了身西服照他的话叫龟孙子整了个洋马甲也算是给梁少一个面子不至于太邋遢,这倒令他平时懒散的人有了一种难得的英俊,其实这龟孙子王确实还是挺人模鬼样的。   洪涛和他搭了肩,因为熟悉不必要多少伪装,俩个人走过来洪涛又招呼上无心进房间。但是拦住了也想进去的大有冷着脸让他外头待着,不然谁也别想好过。   大有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挺混的,但是这个时候倒还挺识趣,他上来无非就是怕无心一个姑娘单枪匹马的吃亏,看到洪涛等人过来堵着他,不过是举起手来做了个投降的样子,往后头倒退了几步,以示意自己的无害。   朱北来趁着洪涛和大有纠缠时刻看了眼默不作声像个人像的无心,觉着有些眼熟,但是没认出来。   这怪不得他,他所拥有的照片是乐泽国在监狱里拍的那时候的无心真正是什么都没有人颓废的一塌糊涂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此时她至少有吃有喝了大半年,人虽然还是瘦,但是精神好点了,有了工作也算是有点生活样子了,没有那份死气沉沉前后变化还是有些大的。   埋头想着呢到底为何觉得眼熟,被洪涛一勾脖子进去了。   里头的豪华带着一种欧式的洋派,几何和立体感极强,现代先锋艺术的典型表现和古典式的淫靡春宫图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整个房间的设计者确实是个鬼才。   当然,这里头的每一个主,也都是不折不扣的鬼灵精。   魑魅魍魉的头,自然是大白鲨,梁少梁瀚冬莫属。   他坐在那里,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那个突兀的醒目都不可落下他的一份。   永远邪佞魅惑的一个魔鬼,妖孽。   他懒洋洋依靠着搂着个蛇腰媚女,这里头所有人都各自有一个不同特色的美女,或打情骂俏着,或若即若离,总之这一屋子气氛倒也很暧昧。   打开门进来的朱北来自然一眼就看到这一屋子最醒目的梁少,堆上一脸的笑,老远就打招呼:“哟呵,梁少,久违了!”   梁少卿斜睨了眼对方,举了举酒杯算是打了招呼,人懒洋洋的看上去啥都引不起兴趣一般。   朱东来也不在意,人家大少一贯如此能给你应一声已经很有面子了还不是看在他能办事份上。   和洪涛一边走过去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来,又朝着范殷达招呼:“范少,多少日子不见啦,去趟国外沾了不少洋味吧!”   “还行,也就是些膻味不是?”范殷达笑笑,看了眼后头不做声的跟过来的无心,这里头灯光打得暧昧一时看不清面貌,可是以他那双毒眼男女还是有点看得出的,不由说:“喂,洪老板,这是刚才那个?”   “是啊,呵呵!”   “女的?”他那么不置信的一问,把四周几个人注意力都引过来了,都想看清楚刚才那个劈手砸昏个家伙的人,范殷达一个响指打过去:“喂,把灯开亮点!”   哗啦一声那边按钮一摁,头顶硕大的水晶吊顶灯华丽的光芒就那么铺展开来,令所有人眼都是一眯。   再一睁,几双眼都瞅向那个高高细细立在那里闷声不响的无心。   无心眨眨眼,让自己适应了下炫目的灯光,一屋子华堂美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每个人看过来眼神都那么刺目,这种地方她觉得和自己天差地别不是啥好地方,只求快些离开。   她瞅瞅面前,迅速做了个判断,转向那个眯着眼似睡非睡的梁瀚冬,恭恭敬敬开口:“请问叫我来有什么吩咐么?”   上帝有时候真的是很幽默,在不经意间,就会有一种猝不及防的兀然突显在你面前。   这么多人突然就有了一丝丝诡异的安静。   咯啦啦一声响,捏在梁瀚冬手里头的威士忌杯子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碎了,琥珀色的美酒和着鲜红的浓郁一起淌了下来。   他怀里头的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一秒被一种冷魅硬生生扼杀在喉咙口。   只是这短促的声音打破了那一份诡异的安宁,像是投入一枚石子在宁静的水面,首先是朱北来,盯着无心的脸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她看向梁少:“梁,梁少,这,这不是,你,您要我找的许甜呐?玩笑吧,人不是就在你这里?”   “您……!”他还想再说话,范殷达眼疾手快的把他的嘴巴捂住了不让他再说。   梁瀚冬这一辈子一贯张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人都不觉得欠着的,只有一个人,也许是他永远的伤疤揭开来下面是穿透真皮层的伤痕永远无法消逝。   要说起来外头传言其实也是真的,他梁瀚冬确实不是梁家正统嫡子是外头生的野种。   梁家长房长子长媳莫茹芸蛋生不出一个,梁大少爷那时候有一个混血儿的爱人当初是被逼着分手的,她有个和梁少的结晶就是梁瀚冬,要不说他怎么会有如此妖孽立体的五官和幽蓝而不是深黑的眼睛就是因为他娘老子是混血的。   这也是老爷子不让进门的原因,那时候梁家什么地位,那时候政治环境如此封闭,怎么能够娶个有洋血统的女人?   这里头还有些复杂的纠葛总之梁瀚冬的娘死得很惨,梁少四岁就无父无母了,梁瀚冬在孤儿院待到八岁被接回梁家多少年后无意间知道了真相,莫家对他母亲做过什么梁家又做过什么。   梁少一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够隐忍,埋下一条长线,等着日后一个个算账。   梁家和莫家那是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如果要在梁家站稳脚跟和莫家攀上关系那自然事半功倍,没有背景的梁瀚冬不仅懂得在梁老爷子身上下功夫,还懂得在莫家寻找支持。   有他那个名义上的娘牵线,自然,一个很清晰的目标就是同辈里莫家的女孩,许甜就是那些人里头最佳的人选。   莫家和梁家一样,有些重男轻女但是也并不亏待自家女儿,诚如莫茹芸一样,莫家女儿是被培养来联系家族利益的,莫茹云的妹妹莫茹芬嫁的许家也是,当然,这些京城里头的显贵没有过去那么明显的重男轻女,许甜还是在家里头有自由空间和生活的。   许甜是莫茹芬收养的,这里头的恩怨,又是另一回事,不过她算是当时莫家及亲戚同辈里唯一年龄上和梁瀚冬能挂的上关系的女孩子。   许甜这个人,打小生长在大院,但是是个几乎不算很有存在感的,她不出挑不萎靡,长得不出色甚至有些普通,但是家教很好父母是大学教授,她还是有个特色的就是笑起来很甜,和她名字一样,脾气很好,很少能够有事情让她发火。   这样的女孩子像是香喷喷的肉鸡,如果被恶魔盯上,自然是无法逃脱魔掌的。 第十章 不记得 梁瀚冬八岁进大院,认识六岁的她,十年后有了决定要捕猎这头小鹿,一年后确定了关系,俩个人又处了四年的对象,说起来他们认识了有二十年。   对于许甜,梁瀚冬一贯的认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丫头,所谓在温室里养大的花,头脑简单,专一,又好骗。   她并不在意自己和梁瀚冬明显的差距,只一厢情愿的认准了,既然家里头都认可她和他的关系,她就是梁瀚冬的人,人前人后紧跟着梁瀚冬,真正一颗心全在梁少这里,从十六岁起就自觉自的朝着梁家媳妇那个方向认真努力的做,甚至为了这个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留下来待在了京城。   有时候连梁少都觉得这丫头戅的很,连莫家除了当家的长辈认为这一对是天赐良缘外,年轻一辈谁看好他们了?不过觉得是彼此利益结合罢了,可是许甜却一门心的老实认真做女朋友,关怀备至他的起居生活,每天不见照面不放心,絮絮叨叨那么小就整一个婆娘样子。   发小笑称他有个管家婆,这令年轻的他反感至极但是出于计划需要,他一直忍耐着,除了管东管西外毕竟这个丫头很好用,跟个佣人似的就当是便利店吧。   六年前老家伙终于倒下梁家顺理成章陷入僵局,自然莫家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明哲保身远离梁家,然而许甜却依然如故和家里头不惜闹翻也要坚持和梁瀚冬在一起,那个时候梁瀚冬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小媳妇还挺有主见的,这正好是他需要的,老爷子病倒他也病了,胆囊炎上手术台的时候许甜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搞得人家以为是绝症,这时候他明白正是时机让已经在莫家内部做事很久的她想法子弄出了一份在她看来不重要的资料。   再后来,他借着老头子的保护顺利出了国,顺势撇开了许甜的纠缠,一年后他卷带着大量的钱财回来携裹着雷厉风行的势头将他埋了那么久的线都一一揪出来成功的打垮了莫家站在了梁家的最顶点。   他什么都算的很好,唯独一个人是他算不准的,那个时候大家已经撕破脸皮看清彼此,在莫家老太太肺癌去世莫家大厦倾覆的时候,他和他的一帮发小也是今天这般聚集在一个包间里头庆祝,他梁瀚冬想要做的,没有做不到的。   许甜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聊的差不多了,出去跑厕所的萧枭发现了门口发呆的许甜,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但是大家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忘记,许甜从来都是笑得那么甜,那一天她站在梁瀚冬面前,勉强一笑,然后就跪下来了。   虽然没有女儿膝下有黄金一说,但是这些枪林弹雨出来的将官家族后代骨子里头不论男女都有个本能,膝盖下面有块硬骨,头可以断,血可以流,谁也不会轻易跪下。   梁瀚冬知道这一跪,他和她之间的所有情分都烟消云散,当时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只记得自己喝高的头里有一个针,扎得他疼得厉害,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   许甜求他放过莫家,说自己可以代替莫家承担一切,他说什么了?有那么一瞬也许他真的想说可以,然而他深思熟虑了那么久,步步为营了那么久,连带自己的身体都可以拿来做赌注,又岂能为了一个女人的话就放弃?   英雄气短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他记得自己拉开了那个扒在他胳膊上的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心里头有一个很细微的声音告诉自己回头,然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梁瀚冬这辈子第一次不敢回头去看一个女人的脸,不敢看她那双曾经真挚的,纯洁的眼睛。   一切不可挽回,他第二天就离开国再次远离这个地方,因为他要去签订一个跨国的合约,只是除了这个原因,他为何要如此匆忙离开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   等他再回来,一切尘埃落定,也许他还是选择了给予莫家一条生路没有斩尽杀绝,这违反他一贯作风但是最后关头,他确实收敛了几分,原因为何,他那时候没有去细想过,只是却听说,他给的生路代价是许甜顶替了莫家贪污受贿的罪名保住了莫家嫡长子的自由给送出国,她却进了监狱。   这真是莫家做得出的,让一个弱女流顶罪,那个时候他就想无论如何想法子把人弄出来,毕竟她没有任何错。   可是他派去见许甜的律师回来说许甜拒绝上诉,甚至连面也见不到,他不确定许甜是否恨死了他,但是后来,听说许甜在监狱里头参加了斗殴捅伤了人被强制带到了更远的监狱。   他不知道,一个笑起来那么甜蜜像头小鹿的她如何会去捅人,但是他也知道监狱绝对不是人待的地方尤其她算是重犯。   但是他的事业正在关键时刻,他抽不出身来去想法子解决许甜的事情,总想着再等等,他一切办妥了总会解决好她的事的,男子汉本来就该事业为重,他觉得,许甜那么懂事,会理解这些的。   然而这么些年来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去摸自己腹下那道刀口,那里总会有种隐隐的痛,如同噬骨的毒,在随着日子的累积而更加痛苦。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疼,圣经里头说过,上帝是从人类的始祖亚当右肋下取出一根骨头才创造了女人,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半,就是你的那根肋骨。   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如此痛苦,因为他把那个属于他的肋骨丢了?   他总是会想起,那个开刀的一晚,许甜从小到大没有哭过一次,却在那一刻哭得淅沥哗啦,闹腾着要把自己的胆囊割给他闹了不小的笑话,可是那个执着,天真,纯善的女孩子,世界上又有几个?   他从小到大,谁如此真心实意对待过他?   只有许甜,那个笑起来很蠢,其实很甜蜜的女孩。   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为何总是无法直面许甜,因为他谁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许甜,因为他谁都不在乎唯独在乎许甜。   因为他在二十年里头慢慢爱上了许甜。   爱,总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明白了这点,他当机立断就派人去找许甜,他必须为了自己错失的机会寻找补偿,他必须找回当年那个许甜,第一步,自然是要让她离开那个鬼地方。   他梁瀚冬想要做的事从来都是没有做不到的,他确实找到了也想法子给许甜找到提前释放的契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许甜不仅在他这里得不到承诺,在莫家她也算是叛徒,自然莫家根本就没人管她。   乐泽国发给他的照片让他心疼,他的那个甜蜜蜜的娃娃到哪里去了?如此冷漠,如此木然,如此没有生机的眼神,还是那个许甜么?   他究竟做了什么,又为何五年才想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他要补偿许甜,他发誓。   可是当他以为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许甜却在出狱那天失踪了,半年,大半年的寻找,杳无音讯,梁瀚冬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让她可以避开他那么久?到底是怎样的恨,才能够让她失踪那么彻底?   他甚至希望,许甜恨不得他死,拿把刀子找他拼命,这也好过他日夜看不到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许甜,他算计这一切得到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在外人看来,他依然如此光鲜,谁又知道他这大半年来过的如何?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右腹痛的抽筋,大口大口吞烧刀子,可是一醉都醉不倒!   上帝抽走的,不止是他的肋骨,还有他的魂魄。   只是上帝还真喜欢开玩笑,就在他以为再也找不到的时候,那个人,突兀的就这么出现了,让他措手不及。   再下一秒,又有一种狂喜,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梁瀚冬这辈子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突然那么近的许甜,贪婪而渴望,谁都不知道他内心有怎样的惊涛骇浪,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几乎想要跪下来抱住她。   可是再接着,却又有更大的残忍要他面对。   她不知道,她那么一句冷淡近乎疏离的话,可以凌迟他的血肉,他不知道,当面对真实的她,却像个陌生人看着你的时候,可以让他如此痛苦。   这真是一种纠结。   要说起来,今晚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梁少交情匪浅的狐朋狗党,当年许甜和梁瀚冬之间的恩恩怨怨,知道的圈子也就是这些人了。   当然,也有不知道的,朱北来是一个,洪涛也是,不过这些人眼力劲很足,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一刻的不同寻常,狐狸懂得审时度势,一挥手,老板发了话,那些请来的小姐几个都知事的散了个干净,留下来的,也就七八个人。   无心安安静静看着人走的走坐的坐,气氛奇特,更奇特的是,眼前离的最近的这个长相格外扎眼的人,就那么死死的看着她,那眼神,有一种切肉刨骨的凌厉。 第十一章 坦白 还是萧枭机灵,眼看着这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僵持在那里,就站起来做和事老:“哎哟,这不是许甜么,丫头好久不见啊,怎么也不来和哥几个打招呼?好歹咱认识那么多年了,交情还是有的吧,得,今天既然见面了,来来来,坐下来好好叙叙?洪涛,赶紧的,把你这有啥好酒别客气都拿来,我买单!”   说着要来拉无心落座,许无心一错身,让他拉了个空。   萧枭愕然,看着她有点尴尬。   “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吧?”许无心隐隐觉得自己也许是认识这些人的,但是她并不想和以前挂起钩,她的生活现状一点也不想改变。   对方一愣,倒是坐在那里的朱北来问了句:“你是许甜吧,北面监狱八个月前刚放出来的?”   “我叫无心!”无心淡淡说,拿眼瞟了下梁瀚冬。   大家又一愣,半晌梁瀚冬突然恶狠狠嗤了声:“无心?很好,你无心了是不是?我这里也有颗心,你要不要一块剜了算了?”   语气里的恶毒令人打寒颤,萧枭几个脸色变了下,还是范殷达会圆场,站起来笑笑说:“哎哟,大家好好说话行不?好歹咱今天不是见面啦,坐下来嘛,许甜,哦,不,既然你要叫无心也行,坐下来咱慢慢说行不?”   他又过来拉无心,无心再一次避过对方,这下连范殷达脸色也很尴尬了。   无心屡次拂了对方几个人的面子,知道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看来今晚不有个交代她不得好过。   伸出手摸摸自己打着领带的脖子,这里的制服很不错,衣料好,质地精致裁剪也很合体,样式也时髦,最好的是她那个喉咙处硕大的疤痕被遮住了。   可是说话总是很疼,所以她平时是很少说话的。   可是今天,她知道不说清楚她别想离开。   叹口气想想,还是决定说这个一年多来就没有说起来过的秘密。   她首先对着那个看起来最醒目也最吓人的梁瀚冬微微鞠了躬,一个字一个字说:“很抱歉,我无意否认我是谁,如果你们说我是许甜,那就算是吧!”   这么一句话,让几个人面面相觑,梁瀚冬脸色骤然有些白:“你什么意思?”   “别生气,请听我说!”无心皱皱眉,再次抚摸下自己的喉咙:“我可不可以喝杯水?”   范殷达看她冲着自己问,下意识递过去一杯,回头才意识到那是酒不是水,但是没等他阻止,无心一仰脖子倒进口,脸色都不变,这令他倒是脸色变了。   那可是高度酒。   无心嘴里没味也没在意,只是润润喉咙发现更烧了:“如果你们真知道我是谁,那么应该知道我以前待在哪里!”扫了眼对方,发现这话,让对方那份凌厉瞬间降低了不少:“只是很抱歉,我不记得你们是谁,这里面只有一年半的记忆,如果你我真有什么恩怨今天我也已经不记得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当不认识如何?”她一口气说完,喉咙开始火辣辣疼,果然,说多了不舒服。   她的话,成功的让这屋子里头安静了近乎一分钟,梁瀚冬死死瞪着她说话就像是在往外蹦豆子:“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不记得了,啊?”   萧枭离得他最近,明显感受到他僵直的身体里待着一种崩溃般的战栗,他太了解梁少,这个人发起狂来非常人可言,而面前这个女子,估计是唯一可让他发疯的人。   他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侧身挡在他和无心之间。   无心看到梁瀚冬,那个眼神让人有种绝望般的死灰,这双幽蓝的眼睛带着一种熟悉,很像在她醒来后每一个日夜在噩梦里头闪耀在一块大黑布上的莫名的光芒。   很熟悉,也很陌生。   如果去追忆,头就会撕裂一般的痛,她不希望承受这种痛苦,拒绝回忆那看起来一定不好的回忆。   她默然后退了小半步,冷漠而木然的看着那抹幽蓝:“我的头受过重创,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去查,醒过来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现在叫无心,对不起许甜这个人大概已经不存在了!”   她话音刚落梁瀚冬猛然像头豹子要扑过来,萧枭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他,朝着洪涛使眼色:“今天大家都累了,要不先散了,回头再聚如何?”   他死死压住梁瀚冬,那边洪涛反应也快,这就上来对无心说:“咱先出去吧!”   无心巴不得呢,点点头转过身跟着就走。   临出门口还能听到萧枭死顶着梁瀚冬憋着气说话呢:“得了梁子,人在了跑不了,你先冷静下再说行不?真要闹得大家难过么?”   厚实的大门乒一声隔绝了里面的说话,外头宽敞金碧的走道顿时显出一种冷冷的安静来。   无心长长出了口气。   那一边一直等在外头的许大有正对着亮堂的像镜子一样鎏金刻花镶嵌彩玻璃的墙面照镜子,看到无心出来了就迎上去:“妹子,没事吧?”   无心默然摇摇头。   “老板说啥了?”   无心还是摇摇头。   许大有看上去也没细问的欲望,只是左右打量了会儿许无心,确认她好手好脚的样子,才一拉她手:“那得嘞,走,下班了咱回家!”   无心也不在意,抬脚要走,后头突然有人喊了声:“等一下,许甜!”   声音在长廊里头很醒目,让前头两个人应声回头,许大有看是个高大贵气的男人从包间里头出来,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款款的白条纹黑呢罗西服挺刮正经的像是个大老板,看对方走近了就问:“你喊谁?”   萧枭对对方的痞气压根懒得理睬,似有若无的看看他拉着无心的那个手,琉璃般光泽滑过他的镜片,带着微微的犀利,却并没有多话,只是向着无心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无心默然,倒是许大有接口了:“唉?你在和我们说话?”   “不,是许小姐,我只是问许小姐!”萧枭瞥了眼许大有,后者摊了摊手,不做声了。   果然这些人都不是善碴,无心看看萧枭,后者显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令许甜不快,略略收敛了下姿态,冲着她道:“许甜,无论你是否真记得还是假忘记,过去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无意让你难过,至少我们认识了快二十年了,这不是假的,难道我现在不能送你一回么?”   无心看看对方,萧枭和梁少的最大区别在于,梁少这个人外表光鲜的张扬,而这位,却含蓄的多,架着四边眼镜带着一种睿智,但是无心感觉得到那种睿智里的霸气。   和梁少这样子耀眼人物在一起也不会纯善到哪里去,无心啥都不记得但是逻辑头脑却不笨,她看得出这个家伙的危险等级不比梁瀚冬低,只是内敛而已,同样不是她喜欢接触的。   “很抱歉,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习惯了走路还是不劳你麻烦了!”无心那张脸木然的,口气平淡的几乎波澜不兴,说完这一句,连头也不回,拉起许大有的手便走了。   被她拉着手走的许大有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见那个文质彬彬的家伙还立在那里,他突然冲着对方龇牙咧嘴一笑,满脸黑胡子下露出森森然的一口大白牙,而对方在看到他这个动作时,像是又所意动,镜片下却看不清神色,一脸莫测。   出了这家私人会所的门口,被外头冷风一吹,无心这才感到有些头晕目涨的,刚刚喝下去的酒劲上来了,这令她感到身子有些摇晃。   一个不稳,差点站不住,被许大有拦腰抱住了,问:“我说妹子啊,你这是咋啦?生病了?”嗅嗅鼻子,他有些恍然:“咦,你喝酒了?”   无心在风中抖了抖,摇晃了下脑袋,试图甩去意识里的眩晕,只是这样子反而更加重了眩晕感,脚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口中无感,只是如今被这么一吹,倒是意识到刚才吞下去的那口饮料不是什么白开水,分明是酒。   暗中愤愤了下,果然那群道貌岸然的人里都没有好人,幸好她拒绝了这群人的继续纠缠。   这可真是冤枉了这帮子,范殷达若是知道自己又给梁少抹了这么一层黑,估计得想法子撞死自个。   而此刻的无心根本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尤其是脚,头晕的厉害,腿肚子抽筋。   “我走不了,哼!”她哼唧了下,许大有扶着她手蹲下:“上来,哥背你,那帮子牛鼻家伙怎么整了你了,明儿个哥找他们算账去!”   许无心嗤嗤笑了声,极轻也极淡,许大有没注意到,依然叨叨:“我说妹子啊,你怎么着里头那些人了?看着都是群牛鬼蛇神的,要不,过了今晚明天咱辞职不干了,屁大个地方规矩又多,钱是不老少的,忒闷的慌!”   许无心在他背上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烧灼的感觉因为晕乎乎的知觉而被掩盖去很多,话多了些:“哥刚才不是说帮我算账?怎么这会子怕了?” 第一章 醉酒 许大有亮了嗓子嚎开了:“哪有!你哥我怕他个鸟,嗨,这不怕你受委屈嘛,咱小老百姓,惹不去咱躲不起么?又不是要挣钱养家的,哪挣钱不是挣?你说是吧!”   许大有这几个月和许无心一起算是真混出了些感情来,再加上男子汉大丈夫的,能保护个女人让他格外有成就感,许无心的乖顺听话让他有种格外舒心的感觉,更觉得该护着这个小丫头是理所当然的。   别看许大有这人混不吝,可是够义气,也豁达,他并不在意收入的高低,更多的,在意的是自由。   粗中有细的他明显感觉的到今晚出现的人对许无心的纠缠,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但是他比较了解现在的无心。   他知道许无心是绝对不喜欢和这些人纠缠的。   他们没有钱,没有地位,唯一可以避开的方法就是退。   反正饿不死哪都能混不是?   要紧的还是这个妹子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许无心觉得头晕的即便趴在许大有背上还是天旋地转的,干脆将脑袋埋进宽厚的后脊梁窝,用滚烫的脑袋抵着许大有的后背,说话有点发闷:“不好,他们还没给钱呢,一个月不到,没出试用期不给钱。”   许大有哈哈一笑:“要是他们不给钱,老子打得他们给为止,妹子你明天还是别来了,哥把钱拿了咱就结了,还是工地活痛快,干一天算一天的,这他妈太闷了!你说呢妹子?”   许无心砸了几下头在厚实的背脊上:“好!”又磨着额头嘟囔:“哥你别晃了,我头晕!要吐了!”   “哎好好,不晃,你可别真吐啊,这衣服可贵了!”   “呜呜,我想吐,下来下来!”   “得得得,姑奶奶,别闹,忍忍啊!”一蹲下,将人放下来,许无心一骨碌就往一侧一颗大树跑,蹲下就是一阵狂吐。   许大有颠颠跑过去给她顺背:“好好的喝什么酒,那些王八蛋灌你的?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许无心哗啦啦吐干净了舒服了些,抹了下嘴巴站起身,眯着眼瞧了会许大有,一伸胳膊:“背!”   这孩子平时隐忍的要命,如今难得醉了回,倒是不经意的把自己以前忘记了的小脾气给露出来了。   许大有也不以为杵,爽快一蹲:“上呗,姑奶奶!”   许无心往上一蹦,大大咧咧挂在他背上,然后又捧着脑袋皱眉:“哥,难受,你唱个歌我听!”   许大有傻眼了:“嘛玩意?别整了,你哥我会挖洞,会骂人,就是不会唱歌,得了吧!”   “不嘛不嘛唱歌唱歌要唱歌!”   “哎哟我的姑奶奶别扯,那是耳朵,唱唱唱,我唱还不行嘛!”   于是半夜里,无人行过的道路上,一个三大五粗的家伙背着个瘦嘛干似的人,嚎起了嗓子:“背媳妇嘞……”   没唱完一句,不知哪飞出只鞋劈头砸过来:“半夜三更嚎丧那嚎,坟地里去嚎去,别打搅爷睡觉!”   许无心咯咯咯咯的笑了声,渐渐没了声息。   这一通闹腾,似乎在寂静的夜晚中只有那矗立在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像巨兽一样冷冷的旁观了去,却静默无言归于沉寂。   然而这俩个人并没看到身后不远处,远远的,像是蜗牛一样开着一辆银色保时捷卡雷拉GT,无声滑动的流线车型就像夤夜深海中的王者在他的领域优雅而残忍的逡巡游弋。   透过玄窗处可以看得到一明一灭的一簇暗红。   森冷冷的带着泯灭的意境。   烟花过处尽消弭,弹落的,是灰烬,燃烧的,是生命。   偶尔急速开过的车头昝亮的夜灯扫过,驾驶座上那个笔挺坐着的人,同样也掠过雕像一般苍白魔魅的脸上一双透着幽蓝的眼。   那是梁瀚冬。   许无心两个人走的道是左行的,为了能够贴近他们,梁瀚冬开着的车也干脆靠着左方行驶,这样逆向行驶不知多少次与对面而来的车辆擦肩而过,引得对方喇叭高鸣,甚至摇开车窗扯嗓子吼:“他妈的会不会开车!”   梁瀚冬恍若未闻,几乎用他所有的注意力盯着前面那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裸露,在幽静的车厢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司机骂了一通后瞥了眼车牌,大多数识时务把后头的话吞进了肚子,这牌子,太牛,惹不起!   许无心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此刻被上了头的酒劲消磨去所有的意志和伪装,搁着许大有厚实的背脊觉得很舒服,不由无意识的喃喃了一声:“冬子,困了,咱睡吧!”   许大有一心走路,倒也没听明白她说啥,只囫囵听着后一句,胡乱应了:“快到了,困了就趴着哥背上睡!”   许无心早已经酣然入梦。   沉默,伴随着一路偶尔擦过的汽车声在宽阔的街道边,不近不远的地方有隐约闪过的霓虹灯像一个个跃动的精灵,黑夜的京城是安逸的,也是躁动的,皆因为每一个人不同的心境。   许许多多的地方正沉酣于一日辛苦的休憩,也有很多的地方却是耳酣眼热纸醉金迷的正嗨!   终于到了他们要乘坐的夜班公交点,还有最后一班车没来,停车站牌前没有别的人在等车,许大有怕吵着无心,干脆背着她站在车牌前。   车牌LED广告灯打得醒目,有一缕雪白的光线照射在前面的两个人身上,变得有些柔和,淡淡的一抹光晕拢着,把趴在肩头的许无心那张消瘦的脸映照得一览无余。   纤细得近乎柔弱的五官,再没有当初那种圆润的,饱满的,充满了生活张力的鲜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漠的茫然。   只要想起那双看着自己的眼里,黑沉黑沉的就像是两个小小的黑洞,所有的光亮都透射不出来,所有的活力都被吞噬的干干净净,梁瀚冬就会觉得有一把钝刀子,在磨着他的五脏六腑。   生拉得疼痛,却硬生生吐不出来一个疼字。   然而此刻,那么乖顺的,柔弱的,乖巧的伏在别人的肩头,那么一路听着前头的欢声笑语,却原来,他的那个甜甜不是不会再笑了,只是不会再对着他笑了。   梁瀚冬觉得,上帝真的很残忍,当他以为他已经受到足够的折磨时候,那凌迟,却又一刀子的下来,三千六百刀的活剐,没有结束,每一次的血肉分离,仅仅只是开始。   他突然伸手将叼在嘴里的烟一把捏住,滚烫的烟头垂死挣扎在血肉之躯里,发出了吱吱的绝望的嘶嚎,然后有生肉焦灼的气息随着一缕袅袅的烟,从他手掌心爬出,消弭于车厢之内。   猛得一踩油门,跑车嗖得一下子窜了上去,在站台前又猛得一个刹车,空寂的街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眼看着银白色的车哧溜一下来了个360度的转弯,随即敞篷顶无声的滑开,梁瀚冬就这么与许大有面面相觑了。   许大有正等公交,眼瞅着一辆昝亮的车子惊险的滑到面前,然后车顶跟变形了似的打开来,露出里面坐着的家伙。   他这辈子一大半日子都在混,见着的车,也就水泥罐子多些,那些个高级的轿车不要说近距离,就是远看,都没怎么见过。   莫名其妙几乎贴着面来一辆,可算是让他见识了下高级车,这还是比他以为的那些大奔奥迪什么的高级车高不是一个两个层次的顶级车,不过估摸着,他也没法子瞅得出其中的区别。   他更惊讶于车里的人。   也算是活了四五十年快了,林林总总嘛,见过的人比吃过的饭都要多,可有眼前这位这么好看的,也就电视里隔着屏幕见过,真人,那可真是头一回。   问题是明星什么的那讲究亲和,这位,见着跟自个有仇似的,蓝汪汪的眼跟染了毒一样,盯着你看像是有人用针在扎你最脆弱的地方,猛然一疼。   他下意识护着许无心往后头退了退:“干,干啥?抢劫咱可没钱!”   梁瀚冬估计这辈子头回被人当抢劫的,但是这个不是他关心的,在停顿了一秒后,他像是一头豹子一样从车子里跃起。   大跨步跳下车,冲着许大有迈步逼过去。   许大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一跳,感到有种杀气随着那个修长高挑的家伙扑面而来,他脑子没那么聪明,只觉得这个人危险的很,也没分析开那么好车怎么会是来抢劫的,只一味拔脚后退:“你站住,别过来,我喊人了!”   见没用,他又嚷:“老子可是打架打大的,你不准伤我妹子,有种咱单挑!”   梁瀚冬幽深的眸子一眯:“把甜甜交给我!”   “嘛?甜甜?这没甜甜蜜蜜,连个酸的都没有,兄弟,你哪根筋不对了啊,有话好好说行不!”   梁瀚冬没工夫陪他贫,探手就要来抓他身后的许无心,许大有这下可恼了:“他妈的想欺负咱妹子,门都没有,告诉你咱妹子可是清清白白的,要找痛快直走,左拐,天堂雅阁妞不错,不准碰我妹子!”   他边嚷嚷边躲闪,一晃身子把许无心给闹醒了,有些迷糊得抬头:“唔,哥,你嚷什么呢?上工了?” 第二章 争夺  她的声音并不柔和,相反,在黑夜里,这种粗嘎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刺耳,然而却成功的把两个男人莫名的对峙凝重用一把钝刀,却干脆利落的斩断击溃。   齐齐扭头往她看过来。   许大有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扭头对着她开口:“没呢,睡糊涂了你吧,接着睡,没事,有哥在呢!”   呃,许无心压下头来本欲继续睡,有一种本能感觉到两道烧灼一样刺辣的光戳在了自己的面门上。   眯着眼望过去,迷迷糊糊般的眼神冷不丁就撞进了梁瀚冬的眼里。   瞧着一双被白花花的灯光映照出一种幽蓝意境的眼,蓝汪汪中透着一股子邪佞,不由心里头一个咯噔。   只是酒劲还是没过,所以脑子有点糊涂,眯缝着眼在一片白光里又瞧不真切,便揉着眼睛试图揩清,一边嗫喏:“怎么了?谁啊这是?”   不过半会儿功夫,眼前的人再一次将自己遗忘在世界之外,梁瀚冬觉得,那几乎是蔑然,而不仅仅是残忍了。   “甜甜。”他唤着,只是觉得口舌间,却是一种厚重的苦涩,而且泛着血腥味。   许无心没有应,反而是许大有讶异道:“咦,你这是在叫我妹子不成?兄弟你喝醉了还是认错了?我妹子不叫甜甜。”   “不,化成灰,我也认得,甜甜,你把她给我!”梁瀚冬修长的腿冷不丁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就要来扯。   这下子许大有可不乐意了,抢钱抢包,自个妹子可绝对不容人抢,他可是护得实,眼看人把许无心胳膊拽住一个大手就来搭住了梁瀚冬的胳膊:“你丫毛病啊,深更半夜不睡觉抢人呢,放手,不放手老子喊警察了,妈的这还没王法了!”   梁瀚冬哪里会被一个混不吝的家伙吓唬到,一双幽蓝的眼蓝汪汪的瘆人:“你才给老子他妈放手,她是我媳妇!”   “你他妈毛病,我妹子黄花大闺女,哪成你媳妇了,你放手!”   “你才放手,你不放,我弄死你!”   两个人这拉拉扯扯用力死力,许无心细瘦个头竹竿的重量,哪经得起两个五大三粗男人的拉扯,不由丝一声呼痛,醉了一张眼眯起来看,满脸不乐意:“放开我,疼!”   这声音不大,却极有力量,许大有先就是一惊,立马一缩手,却让梁瀚冬逮着了机会,一个用力就将人拽下来,再一抄,就把人给抄在了臂弯里。   许大有急了,这可了不得,自个妹子被人抢走算什么,扑过来就要抢回,咔哒一声额头就被人抵上了一个黑洞洞冰凉硬实的玩意:“再动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许大有瞠目结舌看着对方,一手抱着昏沉沉的许无心一手里拿着的黑家伙,好家伙那可是枪,下意识他就信,这一脸戾气的家伙手里绝对是个真玩意。   可许大有也不是吓大的:“你开枪啊,老子怕你!你把我妹子还给我,不然老子死了也没玩!”说完就又要扑过来,那脑袋瓜子上嘎哒一声上膛声愣是没让他退一步,却是凭空有人在黑魆魆不远处低吼了一声:“梁子!”   萧枭三步两步赶上来,好家伙得亏他不放心跟上来,他绝对相信,梁瀚冬是敢在京城地面上开枪的主,尤其,在这个他已经疯了的时候。   叹口气,他一把压住那枪管:“梁子,你疯了,一会甜甜醒了你怎么交待?要让她更恨你嚒?”萧枭旁观者清,再清楚不过,许甜如今眼里头可只看重许大有,看着混不吝,可几番下来,却是看出来有点护犊子的,对许甜真不错,难怪人肯信赖他。   不管如今许甜是真忘了还是假失忆,这会子许大有绝对是许甜最要紧一个,梁瀚冬吃醋吃得没边,不计后果,他可不能让事情再无转圜余地。   气氛僵持着,只有LED灯光四周白惨惨的飞舞着几个蛾子,安静的几乎没有人气,这会子许无心倒是动了下,她被梁瀚冬抱在怀里死死的勒得很不舒服,胃里头吐光了却又什么也翻不出来,只嘟嘟囔囔:“哥,哥难受。”   许大有心疼死了,可这会子人有两个自己看来是敌不过的,可是他这人粗中有细,一双眼看,梁瀚冬是不认得,萧枭却还是认得的,不就是刚才天堂雅阁里出来和许无心说过话的嚒?   看来许无心是认得的,那么也就是说这突然冒出来的长得不错的二疯子说不定还真认得无心妹子,只不过他护短,无心不待见人家那是看得出来的,这会子势必并不喜欢待在对方怀里。   他不能抢,只嚷嚷:“喂,这没王法了,老子是没钱没势力,可老子也是人,你们抢人就不犯法啊,把妹子还我,老子就不计较,不然老子做鬼也他妈不放过你们!”   萧枭那平光的镜片流过一抹冷光,只淡淡看着他:“我要是你,识相就闭嘴,毙了你我兄弟照样能吃香喝辣,你要不想你妹子给你收尸,最好闭了你的臭嘴。”   许大有哪是那么好吓唬的,兀自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的:“老子怕你个鸟,老子不信,咱妹子就该着被你抢,有种你毙了老子,明儿个咱妹子问起来,老哥儿那可问心无愧。”   碰着这么一个文革里混过来的混子,你还别说,萧枭真有点头疼,这丫大嗓门还嚎的三里外都能听到,已经有人在张望了,好在这里头是条大道,人少,又是半夜,一时还没闹大。   萧枭死力把梁瀚冬的枪拗过来:“梁子,你犯轴我不管你,可许甜认他是大哥,你要把她现在唯一的亲人也一块再灭了让她更恨你吗?”   这下子,梁瀚冬那蓝幽幽的眼珠子总算动了下,一只手臂还死扒着皱眉扭动的许无心不放,拿枪的手却已经松了,萧枭立马将抢夺过来往自己腰里头一揣,看着梁瀚冬强势的将许甜抱紧在怀里,叹口气,对着许大有说:“这位兄弟,你也是个聪明的,你妹子是我们熟人,想必你该明白,她并不是普通人,我们已经找了她大半年了,现在她必须和我们走,至少人家里头老人还盼着呢,你总不能不让人家家人团聚吧。”   要不说,萧枭是干嚼舌头一行的,三寸不烂之舌一翻,那是个人都得让道,许大有混不吝,可吃软不吃硬,萧枭几句话就把他堵得没话可说,嗫喏了下,有点不甘愿:“你们这话,谁信啊,我妹子可从没提起来过。”   “甜甜这丫头头些年跟家里头闹点别扭,离家出走了,说到底一家人哪真能闹得,可她偏就性子倔,吃了不少苦,一时半会这也解不开,可法律上来说,她和我兄弟真是一家子人,你要是真叫警察来,这也是咱占理的,最后你还是吃亏,不过兄弟,咱看得出你是条汉子,真对我甜妹子好,回头你留个信,等过些日子安顿好了,我让她给您报个平安,怎么样?”   萧枭半真半假一通话,唬得许大有这会子真没话好说,人正主寻上来,虽然手段黑了狠了点,可谁让人家是一家子,他一个没根底的哪能和人较劲呢?再说,说心里话,许大有是信的,这个妹子哪都不像一个和自己一个阶层的人,真正是自己高攀才是。   心里头有点犯堵,好不容易寻个贴心挖肺的,人家家里头寻来了,果然不是一个窝的,自己哪能比得上,看起来对方那是真护着妹子,他更没法和人讨要去。   默默不说话,萧枭拍了拍他背,这头梁瀚冬早已经搂着人一屁股坐进了自己的座驾,嗯,后座上,那架势,摆明了要萧枭开车。   心里骂了句真是头白眼狼,又不好拆兄弟台,回头和颜悦色对许大有说:“说个地址,回头我给兄弟送信,要不给个电话也行。”   许大有恹恹说:“老子那地,怕脏了你们脚,算了,电话老子没那兴趣用,不过有个电话你可以找到我,有信,一定给我在里头留个,也好让我放心。”   萧枭记了号码,挺大方的又拍了拍对方,这才大步流星坐进了梁少那台银白色的座驾。   还没等车罩子罩上,许大有老远嚎了一嗓子:“妹子心气高,你们可别逼她。不然,不然老子照样不放过你们……”   眼睁睁看着银白色的车无声无息像一头大白鲨,就那么溜进了黑夜中,消失于视线的穷尽里。   望着车外倒车镜里头越来越小的许大有,萧枭突然冲着车内的后视镜里的梁瀚冬笑了下:“你还别说,这哥们挺实在,胆也够大,是吧。”敢这么对着一把枪还能横的家伙,还是头一回碰着。   更要紧的是,他说的话,大半混不吝的,却有一句没有错,许甜如今究竟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可她心气高,用逼的,恐怕真不是个办法。   “我说,梁子,你究竟准备拿甜甜怎么办?”瞥了眼梁瀚冬跟个宝贝一样搂在怀里的许甜,这张脸,刚才那么陌生的看着他们,不要说梁瀚冬,便是萧枭,也觉得不怎么滋味,几个人都是一块看着大的发小,所有人都可以说问心无愧,这年头嘛,谁离了谁,还不是照样过的下去?   你要是让人坑了,首先该问问自己,谁让你信任人家的?   可是,许甜这么一个天真的让人觉得如此纯净的孩子,真正如今变成这副摸样,就是萧枭都觉得,当年那事,做的真不是东西。   可话说回来,如果时光倒流,梁瀚冬会不做么?   大老爷们对矫情这东西,最要不得,如今这都是不可挽回了,又能怎么样呢? 第三章 累累伤痕 梁瀚冬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的抱着许无心,怀里的许无心这一刻因为酒劲,睡得昏沉沉一点知觉都没有。   只有这一刻,她才仿佛是真正被他拥抱在怀里的,而不是像前一刻那样,冷漠,疏离,完全不认得。   梁瀚冬在想,如果此刻,那双眼睛再用那种感情看他,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发疯,他的心里有一种毒液,滋扰蔓生着,也许,他觉得自己会把那双眼挖出来,宁可镶一颗玻璃珠子进去,他也不想再看到那眼神。   可是此刻,就那么安安静静怀里躺着,梁瀚冬却觉得,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觉得心是满的,身体是热的,灵魂是真实的。   肋骨下的疼,彻底的消失。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就好像中国人总是说,人是有三魂六魄的,许无心是他的三魂,抽离了他整整五年后终于归了位,所以他才会觉得完整。   可是这种完整,是虚幻的,梁瀚冬很清楚,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不仅仅只是一点点的问题,萧枭问他要怎么办,他其实也是茫然的。   可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一回,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哪怕天塌地陷,便是老天爷要挡着他,他也是会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他拿大手拇指,划过那张脸,当初胖乎乎的,近乎圆润,如今瘦的可以铬手,即便是皮肤,也早不如原先的滑腻,岁月对待女人有时候是残忍的,它让一个男人四十,还可以是一枝花的新鲜,可是女人……   亦或者,其实这,都是人为的冷酷。   手底下的无心这时候乖得让人心疼,梁瀚冬看她脸有些发红,天堂雅阁的制服很挺括,但是也肯定不适合睡眠,顺手就把那领结松开来扔到一旁,然后他幽蓝的瞳眸便在一点上挛缩了下。   银色的跑车无声而迅捷得在宽敞大道上疾驰,这时候大多数地方还是很空旷的,萧枭将车子稳稳当当停到梁瀚冬私人别墅区的地下车库,还没等他出来,梁瀚冬一抬脚就抱着许无心窜了出去,一转眼就消失在电梯口。   后头萧枭有点发愣:“丫好歹老子送你回来,说句进来坐回会死啊?”   位于京城这块黄金地段的黄金别墅,梁瀚冬在这一处房子的装饰与很多地方作为他落脚的私人住宅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许无心现在醒着,如果许无心此刻还记得,可能会感慨,梁瀚冬这人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往日这品味,和恋家的许甜大不相同。   在最初的几年相处,许甜总是喜欢不遗余力的去改变梁瀚冬房间里的设施,那些硬朗的,后现代的,混不吝的,以及土匪化的装饰,在许甜看来,那种窝,不叫家,最多只是一个宿舍,旅馆。   以前梁瀚冬要怎么过,许甜不管,自打觉得要做梁家媳妇起,她就不遗余力的想法子将梁瀚冬的品味向所谓高雅靠拢,在她看来,一个充满人气的家,不能和硬朗的办公室,颓靡的会所,或则凌乱的宿舍一样,它应该是温馨的,带点浪漫的,色调要柔和,所有的家具都应该整洁漂亮才是。   花花草草是不可少的,她以前常说,家是人生的根本,她还说,曾国藩对家中老屋的匾额题字,八本堂,诗书以声调为本,读是以训诂为本,治军以不扰民为本,八个根本的根本,便是家,所有脱离了家,便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那个时候梁瀚冬对于非要他听这些话的许甜有些烦,一个自以为家学渊源的女孩只当她应该左右他的人生,那种老八辈子的过气玩意,拗口叨叨的,有什么意思?   可是很多年以后,当他总是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卧室里的时候,回忆起这些,竟然那么的清晰,而且深刻。   许甜不是要训导他什么,她只是真的,真的很想很想有一个属于他俩的家。   她曾经很重视那个家。   可惜,那个时候他不懂,在于他来说,外面世界那么新鲜,一个睡一晚的地方,要那么精细干什么?外头有的是专业的人布局出来的精细玩意,哪还用得着这里头费心?   后来他在决定把许甜接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物色一个像样的,像她曾经和自己说过的,那种,有山,有水,有绿树,有花园的地方。   他特意请了江南园林景观大师来设计了这个别墅的外部氛围,这里的住在外头看是一整片区域,里头所有的单位都是自己一个的小天地,有人喜欢西洋氛围的,有人喜欢中式,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下,掩盖着这些看不见的奢华。   内部的设计,梁瀚冬凭着惊人的记忆,将当初许甜在他原先住宅里改变的所有细节近乎完美的复制过来,落地的雕花罩,千工八步的金丝楠木雕花床,古雅的博古架,不知道的人绝对很难将梁瀚冬和这样一个古韵十足的家居联系起来。   不过此刻,偌大的别墅住宅里,听得见外头景观墙水流潺潺的声音,除却这些,整栋建筑寂静的可怕。   许无心被静静安置在床上,金红象牙雕刻的床透着一股子魅惑的红,映照在她苍白的脸庞上,祥和,无声。   身上已经被换了一身的睡袍,像当初她喜欢的那种,粉红色的,印着麦兜猪的可爱头像。   那个时候胖乎乎的许甜穿在身上,常常会被梁瀚冬嗤笑,一对猪一样的组合。   可是现如今,宽大的真丝袍子下,覆盖着的是一具伤痕累累细瘦纤长的身躯,那曾经熟悉的,圆润的,粉嫩的,美好的身体,此刻满目疮痍。   梁瀚冬远远的坐在对面,像是一尊潜行于魅夜里的妖,无声无息的,若不是那袅袅青烟从他完美的唇形里叼着的烟里一明一灭的吐出来,你会以为那只是透着妖气的塑像。   他远远的看着躺在那里的许无心,幽蓝的发黑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像他们这样红色贵族里出来的,再颓废的精致,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精致,那就是挺直的脊梁。   然而此刻,这根脊梁骨却是微微弯曲着的,整个人因为不知道多少支烟形成的一层淡淡烟雾,将他上半身笼罩在模糊一片中,越发显得魑魅,只是那不经意抖动着的手,默默捂上了右腰。   那里有一处刀疤,当初手术留下来的印痕,当初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让大夫替自己将这个刀疤给消磨去,原本这玩意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可是人家医生问他要不要整形科的来去掉的时候,他下意识便拒绝了。   原本觉得,就在刚才,那个日日夜夜痛彻心扉的疼,不会再来折磨他了,原本以为,他可以圆满的,然而此刻,那一阵阵的刺痛,隐隐约约再一次爬上了神经。   他真的疼,疼的脸皮子发白。   抖着手摁了手里的机子,好半天才拨通,然后劈头就问:“萧子,我是不是真不是东西?”   萧枭知道梁瀚冬自然是不欢迎自己那个时候进屋子的,索性干脆把梁瀚冬的凯雷拉GT往自家悠悠在在的捋,正开半道上,手机就响了,把蓝牙耳机打开,冷不丁就是劈头盖脑这么一句。   他手中的方向盘往右偏了些,享受在寂静宽敞的大道上无声游曳的自由,好半天,才应道:“嗯,是挺不是东西的。”   电话里半晌都没有声音,但是萧枭可以感受的到那一头隔着电话的波段,梁瀚冬的情绪有一种诡异的不对劲,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对劲。   像他们这样的人,哪一个不说满手鲜血,骨子里肠子里,谁是干净的?梁瀚冬也好,萧枭也罢,哪回在意过这个?   也只有那个纯真的近乎天真的女孩,才会把这个世界看成黑和白两个安全相反而简单的色彩。   “梁子,如果你真心问哥们的话,”萧枭斟酌了下语言,知道这会子梁瀚冬会问他,一定心里头有遇到了什么难迈的坎,其实在他看来,梁瀚冬和许甜真的已经结束,在他决定拿许甜同他的交情来算计莫家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了不可回头的逆境。   “放手吧,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关键是,这颗芳草,如今已经被摧残的成了枯苗,只有根,还在挣扎,梁瀚冬不是那种会呵护的耐心人,也许他那一下子下去,连根带骨头,都要被毁了。   那个时候毁了的,便是两个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萧枭几乎以为,电话已经断了,可是隐隐约约的,他却听到了一阵阵的呜咽。   就像是一头受伤了的猛兽绝望,而又不甘的嘶嚎。   “已经晚了。”电话那头子最后传来断断续续的这一句,然后嘎哒一声,断了线。   听着嘟嘟嘟的忙音,萧枭微微皱了下眉。   长夜漫漫的柏油道上,银白色的鲨鱼,突然加了速,消失于道的尽头。   只电话的这一头,梁瀚冬原本微微佝偻的身躯越发的下滑,慢慢滑倒在地面上,婴孩一样蜷缩在地板上,抱成一团不断的抽搐着,像是一个迷途而无助的羔羊。   漆黑的夜,安静而偌大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静谧而孤寂,静静躺在床上的许无心也许根本不会听到,那萦绕了半夜的,不断从啜泣中压碎了呻吟着的呼唤:“甜甜,甜甜……” 第四章 放我走 许无心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其实她如今很多时候都处在一种呆滞的状态,因为伤痕累累的身体使得大脑机能很多时候并不是很灵便,尤其是在一觉醒过来后。   她总是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回忆,自己是谁,或者此刻是哪。   当然这种记忆只最多停留在一年半前。   而此刻,她在呆滞很久以后,终于发觉,除了恼人的头疼之外,身体所处的空间,格外的陌生。   这种陌生,来自于极其安静的四周环境。   说起来,自从记忆停留在一年半前以来,无心记得的所有的早晨,都是从喧嚣中开始的,大通铺牢房里叽叽喳喳的女人有时候甚至是在掐架中把她吵醒,然后在狱警的棍棒和呵斥中开始一天的生活。   到了现在孔翠娥给的出租屋,那种地方生活的人可以说是汇集了天南海北,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嘈杂的,骂人,打架,说唱,甚至还有叫床声,各种的声音汇集成一种生活的标志,让许无心学会在这种声音中,也能够睡得着。   可是此刻,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寂静代替,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充斥在她的四周,这让她有一种很不适应的感觉。   她先是抚了抚额头,宿醉的头疼让她感觉到浑身都很不适,然后才慢悠悠发现,身后的床,也远比她所有记得的床铺要舒服的多。   近乎贴服的滑柔布料,钩织精美的花纹,整个人都可以陷进去的绵软,偌大的King  Saiz的大床,就是无心什么也不记得,也不妨碍她意识到这张床的奢华。   还有浑身完全感觉不出来的一件顺滑的,漂亮的,但是陌生的睡衣。   意识到身上被人从里到外换了一身,睡在一张陌生大床上,许无心的表现仅仅只是很漠然的一顿,然后坐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看着身上那只粉红色的猪,那个胖墩墩的,滑稽的图画和里头实质的,伤痕累累的瘦弱身体,说起来,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醒了?”门口突然有人说话,许无心抬头看过去,就看到昨天在天堂雅阁看到过的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正以一种与那晚全然不同的姿态站在那里。   雅阁里的梁瀚冬是魅惑的,他有一种致命般带着毒液的吸引力,让所有的聚光灯都汇集在他身上。   而此刻的梁瀚冬没有了那种万千荣宠的绝艳,身上还挂着一件家常的上好的绸缎做的睡袍,松松垮垮搭在他修长完美的身躯上,半敞着如玉的胸膛,深V的开口透着一股子魅惑,依然那样的令人迷醉,但是五官却多少有些柔和,也许是白日里的光芒让大白鲨的优雅透出一种王者的姿态,他并不需要恣意诱惑,只是在他的领地,他可以从容的逡巡。   只是这些东西对于许无心来说,毫无感觉,她只是木着一张死寂般的脸看着梁瀚冬,既不激动,也不憎恶。   这种漠然对于梁瀚冬来说,远比任何一种感情都要剜心,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默默走近,伸手过去悬在她面前:“我带你去浴室,刷个牙洗漱一下,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有你喜欢的水果派。”   许无心看着伸到面前的手,修长的,完美的,仿佛雕琢过的手,她扶在床栏边的两只手却没有动,但是可以感觉的到,随着手的轻微移动,粗糙的带着茧的手心,钩起了床单上上好的丝绸,一簇簇的,绝对是一种毁灭。   她没有去回应那只手,而是站起来,避开了,木木看着对方,然后才又看了下四周。   梁瀚冬幽蓝的瞳孔缩了缩,只是看她的表情,问:“你找什么?”   许无心看向他,然后挺老实的回了句:“厕所。”大清早醒来,谁头一件事都大概是需要上去解决一下的。   她这种平板的没有波动的语言,却让梁瀚冬没来由觉得心情好了下,弯了下嘴角指了指室内一道移门,许无心拔脚就走,梁瀚冬却跟上去,顺手移开门,看着许无心走进去,指着里头光洁整齐的设备:“手纸在这里,毛巾在这,还有什么需要一会问我。”   许无心默然看着梁瀚冬走出去,把门关上,这才迅速的解决了生理问题,冲洗了下手,那门就很快被拉开来,无心甚至觉得,自己里头做的一切这个男人大概都看得清楚,所以才可以把握的那么恰到好处。   看她擦了手,梁瀚冬问:“喜不喜欢这些?如果不喜欢,我让人过来换了。”他指的是整个房间的布局,这些,都是照着许甜以前的喜好布置的,梁瀚冬觉得许甜应该会喜欢,但是他还是问了句。   许无心现在已经解决了生理问题,呆滞的大脑多少恢复了点清醒,看着这个男人一会后,木然说:“放我走。”   梁瀚冬皱皱眉,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反而又问了句:“衣服怎么湿了,衣橱里有新的,再去换一件?”   许无心又说了一遍:“放我走,我要回家。”   梁瀚冬挑了下眉毛:“家?这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   许无心觉得这个男人很莫名其妙,昨天晚上难道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她不认得这个男人,也不想要接触他,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个人充满了危险,只要接近她,她就会有一种绝望的疼痛,大脑像有一根钉子在扎,她一点也不想去回忆曾经和这个男人的一切。   可是她摆脱不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但是她虽然失忆,却也不笨,这个男人对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害她的,相反,对她还是客气的,硬碰硬,无心压根没把握反抗对方,所以她尽量用一种平和的态度来让让对方放过自己。   她不觉得自己这么个模样有什么地方值得眼前这个俊美的不像话的男人惦记的。   显然许无心低估了,或者说完全不了解此刻的梁瀚冬,说起来她也从来没有了解过,梁瀚冬显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这回轮到许无心皱眉了,她摇摇头固执的说:“我的家不在这里,我要回家。”   梁瀚冬突然笑了下,笑得让人发冷:“你除了这个家,还有什么别的家么?最好别给我提那个叫许什么的家伙,他就是个痞子流氓混子,那王八蛋的地方是你能待的?什么时候学会和这种人混了?别忘了你的身份,这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的甜甜,应该待在精致漂亮,温暖美丽的花园里,岂是能和那种不上道的混账东西待在那种破烂地方的?简直是侮辱。   侮辱了他梁瀚冬,也侮辱了许甜。   看许无心似乎又不说话了,梁瀚冬看看她身上的睡衣,幽蓝的目光闪了闪:“喜欢你这件睡衣么?是我亲手给你换上的。”   许无心并不知道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像带着一种残忍,那眼神里赤裸裸的看过来的表情,有一种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感觉。   他果然是可怕而危险的。   许无心不明白这个男人对她的执着是因为什么,在她看来男人近乎挑衅的语调带着燎原的火气,这也是让她感到莫名的地方,可是她已经习惯了面对别人的怒火近乎冷漠的应对,只是坚持的摇头:“请,放我走,我要回家。”   “许甜!”梁瀚冬断喝了一声,蓝汪汪的瞳眸变得更加黝黑,蓝的让人粹心,却又美丽的近乎毁灭,他觉得这个世上,什么毒药,伤痛,都比不上此刻许无心的漠然,他近乎挑衅的想要挑起她的怒火,他甚至在她的手边准备了一把刀,如果许无心愿意拿刀来捅自己一下,也比这种漠然要痛快的多。   可是许无心就是对他无动于衷,根本就没有在意他言辞里暗示的意思,只固执而执拗的重复一句意思,这种漠然近乎蔑视,让他抓不住,也无法发泄。   果然这个世上,只有许甜,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疾步上前,捏住眼前女人的肩膀,瘦弱铬手的感觉让他骤然顿了下,萎靡了几分口气:“甜甜,听话别闹了,乖乖的留下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过日子嗯?”   他只是想补偿她,这辈子他欠了她的,他可以用一切去还,去恕罪,难道她不愿意给他一点点的机会么?错了,总要让他有机会弥补不是吗?   许无心漠然看着眼前男人,看着他表情里的隐忍和紧绷,双肩的沉痛让她觉得肩膀都要给揉碎了,可是依然面无表情:“我不认得你,放我走。”   哈哈,梁瀚冬突然放肆的狂笑,笑得绝望:“不认得,许甜,你真残忍,我们在一起十五年,5475个日日夜夜,你说你不认得我?你真的好残忍!”   他俊美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有些哀绝的开口:“甜甜,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和我在一起重新开始?”   面对梁瀚冬的质问,许无心看了他半天,才说:“你能让我身上的这些疤痕,都消失么?”   梁瀚冬愣了下,无心卷起袖口,纤细的胳膊好像一折就断一般,上头有几道比起身上来,要轻得多的疤痕,伸出来看向梁瀚冬,淡淡道:“既然是你给我换的衣服,我身上这些东西,你应该看得一清二楚,那么你能让它消失么?”   你抹得平这些疤痕,我就原谅你。 第五章 握刀  最后一句许无心没有说出来,但是她明白,梁瀚冬是应该能够听得懂的。   其实许无心说这话,无非是想同梁瀚冬说明白,她同他,最好再无瓜葛,也并无意去刺激什么,只不过她这番实话实说,梁瀚冬耳朵里听进去,却在胸中掀起了巨浪。   他突然甩头就走,还不等许无心明白,却从一旁不知何处拿过来一把很是漂亮的古董匕首,外头包裹的刀鞘雕刻着精美的浮雕图案,只见他又几步来到她面前,嚓一声将刀鞘拔开去一扔,举着明晃晃的刀刃一把抓过许无心的手,狠狠拉过来抵住自己,又顺手将身上松垮披挂着的真丝睡衣撕裂开去甩在一旁。   里面却是一副完美不见丝毫赘肉的雄性躯壳。   宽胸窄臀,线条完美,只不过赤裸裸不着寸缕,笔直修长的腿间,便是那一处昂藏,也丝毫不加掩饰。   他冷冷看着许无心,冰凉的刀尖握着她手抵着自己心口,语气透着死亡一般的恶毒:“你身上有多少处伤,我加十倍还给你,来吧,随便你划,你要我的心,我的肝,什么东西随你拿,来,划呀。”   许无心大骇,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试图往后退,却被眼前这个男人死死抓住退不了一步,那明晃晃的刀尖透着一股子冷森森的感觉,就像面前男人紧绷着的脸,狰狞扭曲出一股子狠戾,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愿意放过她,在许无心拼命想要挣扎的时候,两只手臂强悍而有力的紧紧钳制住,丝毫也不在意自己在她面前的赤裸,在这种挣扎间,许无心的衣领不可避免的被撕脱开,露出削尖细瘦的肩膀和大半的胸口。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一处变得更加幽蓝的发黑,在他面前的女人就像是一只洁白的羔羊,明明知道有可能折断她纤细的枝杆,可是要他放开,他会觉得,无异于剥离他的骨血。   他的声音因为沙哑而变得有些发涩,稍稍敛了些许情绪的哄:“甜甜,听话,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不可以不要我,不要这个家,想一想,你一定记得的,我是梁瀚冬,你的瀚冬,你的冬子嗯?记得不?”   他丝毫也不在意胸口有一处被抵得渗出了血来,倾过身去想要亲吻许无心紧咬着的下唇,就在这个时候许无心突然一伸手握住了面前的刀锋。   那刀是一把保养良好的古董,刀锋虽然没有见过血,却依然削铁如泥的锋利,那是一个王侯墓里贴身的随葬,便是刀柄上镶嵌的八颗各色宝石也价值连城。   当初梁瀚冬看到这把刀的时候便是一心的喜欢,其实这把刀他原本是想着送给许甜的,许甜有个大学教授历史文物的父亲,对于古董有偏执般的嗜好,许甜耳濡目染,多少也对古董很是喜欢,只不过大多数都只是停留在看赏的份上,像梁瀚冬这样一掷千金去买,却是不会的。   在许甜看来,美丽的东西,欣赏就好,而梁瀚冬看来,喜欢的东西,那就要据为己有。   刀是从今年瀚海春季拍卖会上用两千万拍下来的,当时同他竞拍的有十多个卖家,却是梁瀚冬一意孤行将价格从两百万一路攀上两千万,让所有人迫于他梁瀚冬的势在必得威势下弃拍,却也暗地里笑话他怎么就这么冤大头。   谁也不知道,梁瀚冬拍下这个古董刀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它是元朝的东西,后来辗转被一位清朝大官收藏随葬,而他记得,许甜最欣赏的,就是这位满清的大官。   其实梁瀚冬不懂这些,他从来也不需要去懂,原先仅仅只是为了哄许甜开心,他压根对这些古董玩意不上心,也许在他眼里,这些东西最大的价值在于可以升值,也只有这把刀,超过了它本身的升值空间。   而此刻,这把刀的锋刃,却切进了许无心的手心,可以说吹毛断发的刀刃对于人肉这玩意是毫不吝啬的,只看得到一缕缕的血水像是小河一样往下淌。   梁瀚冬有一瞬间的发愣,也就在这一愣神功夫,却见许甜死死握住了刀刃然后抬头看向他,那麻木而空洞的眼睛里,流淌出的呆滞和陌生,让梁瀚冬感觉,一寸寸落进了寒澈透骨的冰洞里。   萧枭作为梁瀚冬发小兼同公司的副手,最了解不过梁瀚冬,也早做好准备,如今许甜这么回来了,梁瀚冬铁定最近几天是不会到公司来的。   然而一个电话把他从公司招呼进总政后勤医院的时候,萧枭还是觉得有点懵。   虽说天雷勾动地火,第二天就进医院,这火烧的是不是有点太旺盛了些?   他颠颠驾着梁瀚冬座驾进了医院,跑到特殊病房口,看到的场景,更是让他有点不是滋味。   偌大一架玻璃大门前,梁瀚冬呆呆用额头抵靠在玻璃门窗外,愣愣看着里面,眼里头一回闪耀着的,是一种躲闪,以及不确定。   以他对兄弟了解,梁瀚冬不是个安分的主,他也不是那种会守在门口等候的人,这一扇门其实压根挡不住他,然而现在,梁瀚冬只是站在门外,眷恋,却又畏缩着,没去踏进那间病房。   这时候他不像是一条大白鲨,倒更像是一个迷途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病房里此刻,许无心正安静的躺在那里,应该说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如果只是看她的脸,你无法想象就在前一刻,她曾经用一双手义无反顾的去握着一把开刃了的刀锋,然后一寸寸的握紧,连脸皮都没有颤动一下。   这个时候她也只是安静的任由医生给她包扎两只手,神情呆滞而木然,对于疼痛或则任何一种陌生的感觉,她似乎都无所谓。      幸好那刀虽然锋利,但是平时精于保养,倒是没什么锈迹和污秽的东西,虽然常规还是用了点抗破伤风,却也可以肯定,不会引起什么要命的败血症。   就是这两只手缝得有些吓人,每只手都缝合了三层,足足四十八针。   萧枭悄无声息的站在梁瀚冬身旁,看这里头医生的忙碌,没言语。   好半天后,萧枭瞧着里头幽幽得开口:“其实吧,梁子,人就在这,你也看到了,放过她吧,也放过自己不好么?”有些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人生有很多的事情,一旦发生,便是无法回头。   梁瀚冬对许甜的执着,入了魔障般的疯狂,说明白些,只怕更多的是不甘心,很多时候,人总是喜欢在拥有的时候不在意失去了才后悔。   一句说烂了的话,却是绝对的真理,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可买,错过了便是错过,你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即便再重来一回,他梁瀚冬还是不可能放弃做过的事,像他们这样的男人,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早就有了选择了不是么?   梁瀚冬没有看他,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心里有根刺,时时刻刻都扎得他疼。   看他抿嘴不说话,有一种执拗的沉默,萧枭叹口气,然后伸手拍了拍肩膀,一摊手:“要不这样,兄弟,饭呢,要一口一口吃,美味都是要慢慢品的,这美人,也得耐心来是不?”   梁瀚冬这回扭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萧枭掏出手机来晃了下:“我有那个叫许大有的电话。”   许大有今儿个不当班,自许无心不在,他这心也不知怎么的有点空落落的,以往他这辈子什么时候不是一人饱全家饱的,也真没什么记挂,不知道这会子怎么就惦记上无心那丫头了。   那个瘦不拉几三棍子打不出屁的女孩,说起来,算是许大有这几十来年一块奇葩。   那头正窝在孔翠娥那旮旯里横尸,这头就有电话追过来,挂了电话他就往地跑。   赶着进了特需病房里揪着个护士小妹妹就问:“大妹子,许无心住哪那?”   对方被他这么不客气的问,倒是还没来得及发脾气,要说这地方精贵,来的人也是五花八门的,只一点,来头不小,人五人六的,不客气多了去了,护士也不奇怪,只不过眼前这位打扮可是够惊悚的。   这感情是798里玩性格的艺术流不成?胡子拉渣的,连脸都看不清,怎么那么像民工?   一口一个大妹子,还挺农民。   就是这味,有点重,护士小妹也不好意思多打量,只是皱着眉:“许无心?这里没有叫许无心的。”   许大有挠头,刚才那个电话说的很清楚是这家医院,只是听了就亟亟挂了电话,倒是忘了说的房间号。   好半天突然想起来:“我妹子姓许,你给看看,今天刚进来的新病号成不?”   护士看了看,问:“可是叫许甜的?”好家伙真是个大来头哦,那头可是院长亲自接待主任亲自缝线的,就一抹刀伤何至于啊。   许大有直接就点头,那护士指了指前头:“208。”   许大有嗖一下子踢踏着两只当拖鞋的大皮鞋窜了就走,留着护士小姐抽了抽脸,这位果然很性格。   许大有一通好找总算是找着了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推了门就进去了,一眼就瞧见惦记老半天的妹子许无心有些苍白的脸木着平躺着,望着天,也不知是发呆还是想着什么。   “妹子!”许大有大声嚷着,许无心应声看过去,然后略略弯了下嘴角,像是有了点人的表情:“哥。” 第六章 留人  许大有这人混吧,但是很仗义,在他眼里许无心就是个一个孩子,受伤了需要人照顾柔弱的需要人看护的孩子。   这时候一看着人,忙不迭过去一屁股坐在床旁,瞪着那两个跟木乃伊似的包子手大呼小叫:“他奶奶的谁干得?老子废了他,妹子,你说,是不是昨晚那王八犊子?欺负人呢。”   许无心看了他一会,慢慢摇了摇头,只是道:“哥不要我了?”   许大有一愣,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哎,不是,那啥,那小子说认得你哦,说你是她媳妇,这咱也不好硬来是吧,是哥不对哈,哥给你这赔罪行不,你别这么看着我呐,哥心里头渗得慌!”   许无心直愣愣看了会他,只是又轻轻摇了摇头:“哥我要回家。”   许大有还正在琢磨怎么把这姑娘哄太平呢,“要不哥请你吃顿好的?别生气嘛……嘛,你说啥?哦,回家哦,”他怔了下,然后嘿嘿笑着直点头:“行,回家,咱回家哈。”   低头看了看她手,又有点犹豫:“你这手没事吧,他妈的伤了人就不管了?不行,妹子,咱好歹得把伤养好了再走,不能便宜了那王八犊子啊。”   许无心只摇头:“回家。”   “哦,好好好,回家就回家,咱还不乐意待呢这破地方整得争光瓦亮的,凉飕飕的看着。”许大有一叠声应了,扭头又瞧见一篮子水果,那是萧枭外头卖了送进来的,还没开封,许大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哎,这有水果,你饿不?哥饿了,让我先吃点,他姥姥的好歹捞点不能亏了。”   扒拉开水果外包装,里头大半都是进口水果,可许大有不识货,皱着眉头嘟囔:“什么玩意,都是屁大的,还没咱东北水果大呢,一准不好吃,瞧这破香蕉,一个个跟老鼠屁股大,妹子,这上头都是啥鸟语啊,不会是进口玩意吧,这老外就是抠门,整给咱都是屁大的玩意,有什么好的。”一边说一边剥了一根来往自己嘴里头扔,又忙剥了一根塞给许无心。   许无心倒是很乖巧的嚼了,只看许大有又一番捣鼓,摸出俩比较大的苹果:“丫的也就这俩玩意看起来还行,来妹子,不能亏了,咱带点走,你俩口袋正好一边一个。”说着便将俩苹果一边塞许无心口袋里头去一个,鼓鼓囊囊的。   许无心老实由着许大有折腾,这边许大有扒拉够了,对那些个小个头的葡萄樱桃一个没看上,自己摸出个梨来在衣服上擦了擦,跨差跨差咬了几口解决,然后从里头领出一个大榴莲来:“这家伙大,留着。”   一边拉过许无心:“好了,妹子,咱走呗。”   这时候的许无心,乖顺的就像是一只细瘦而弱小的绵羊,被许大有一只大手包着包裹成粽子的小手乖乖得跟着走,大大的病号服两边口袋里还揣着两只苹果,后头瞧过去,几是有些忍俊。   只不过,这看起来挺温馨的一幕,落在隔间瞧得清楚的两个人眼中,却不是一回事。   萧枭正努力摁着梁瀚冬劝:“兄弟哎兄弟,可别,真没什么你忍住哈,别激动。”   看梁瀚冬依旧阴着一张脸杀气腾腾的,萧枭再劝:“人家那是兄妹情分好,你看就像咱俩,哥俩好嘛,你瞧……”边说边拉过梁瀚冬手,“俗话说兄弟姐妹一家亲,你瞧这是多么……”怎么就那么恶心呐!   一把松开了手,甩甩手心,回头看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唔,怎么就那么温馨呐!   真是差别咋就那么大呐!   在许无心看来,能够回到那个黑兮兮的出租屋,才是让她感到安心的地方,她无意去多想,也不想弄明白,那个长得很漂亮骨子里让她感到惧怕的男人究竟是想要她怎么样,每一回去想的时候,更多的晃动在眼前的,只有雪白的一张纸头上那两个斗大的黑红色大字。   无心!   她兴庆于自己的无心,能够无视那个给予她极大压迫感的男人,和他相处,并不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情。   现在她应该要烦恼的是赚钱,因为她手受了伤,压根没法子做事,自从许无心被梁瀚冬领走,一大早,许大有就去天堂雅阁里把工作辞了,说白了他会去那,不过是罩着妹子,无心不需要他罩着了,他也没必要去那种地方看人眼色。   而许无心显然她的工作关系还挂在天堂雅阁里,其实所谓的关系也不过是一张作假的身份证,连许无心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她就是直接不去工作,其实也是没有关系的。   可是就在许无心同许大有回到出租屋那当下,就有电话追过来问许无心的工作后续,许无心下意识直接就想要回掉这个工作,可是对方舌灿如花,而且说得很明白,以天堂雅阁的背景,他们这样打工的,无论辞职与否,也是需要正规途径的,也就是说,许无心不想做,那也必须经过辞职,批复这样的过程,以显示他们在录用人事方面的正统。   如果许无心就这么连招呼都不去打直接旷工,是需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个吧,其实说起来有点欺负人外行,像许无心这样黑户人口的打工,哪那么多规矩,只不过许无心本身也并不喜欢做事半途而废,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逃避的,而辞职是正大光明的事。   所以她也挺老实的就一路来到天堂雅阁,这个时候还是傍晚,饭点刚到的时候,像天堂雅阁这样的娱乐场所还没有开始它的辉煌,大厅里人很少,而门卫看到是她,立马通知了里头,出来迎接的居然是这的老板洪涛。   洪涛其实也挺古怪,从昨晚眼睁睁看着许无心同梁少那一场诡异见面起就觉着这招来的妞不是一般的人物,也不知该怎么对待人家,好在上头大早上给了句话,这姑奶奶还得把人给留在这里,不论他用什么法子,反正你就是拿佛龛给供着,那也得好生供着这尊佛。   现在这尊佛就在眼前,他倒是头回正面仔细看清楚,打量半天,实在心里头纳闷,究竟是怎么样一种纠结,让名满京城的梁少居然会对眼前这个女孩如此不同。   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梁少那是谁,满京城谁不知道,只有别人倒贴他,哪回见着他倒贴人的,可是眼前这个女孩明显是人家上赶着来想巴住,但是她却并不在意那种。   瘦高的个头,呆滞的神情,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这都和美女搭不上,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近乎颓丧的女人,却让京城名少梁瀚冬昨晚上失态了。   他也挺想和杠子爷打听的,不过这小子嘴严,跟蚌壳似的撬半天也不开,不过人倒是给了个忠告,话里话外意思,还是那一句,把眼前这位祖宗供舒服了,那比拍梁瀚冬什么马屁都灵。   所以,他这会子都已经用上哄的口吻了,无非就是想把这位姑奶奶给留下来:“我说许小姐,论理呢,咱其实也都给你说明白了对吧,咱这是大地方,规矩都是正式的,你虽然是人介绍来的,可是都签了合同,除非干满一年,不然是不出工资的,而且,违约这种事,还要倒赔,我呢,是个实在人,和你明白说,咱看你是个老实人吧,不想和你玩虚的,这种吃亏的事,我不想坑你,也是看你这大妹子人不错,昨天我们这的小姐还是多亏了你的,人才啊,是人才咱就不能让你吃亏是吧,如今工作不好找,你愿意留下,我立刻就给你转正,咱们这里正式员工和非正式员工,工资待遇是很不一样的,差这个数。”他伸出手,亮了下一根手指,想想又觉得不够,再伸出一根来:“大妹子,嗨,昨天辞职的那个是你哥啊,听口音也是东北那嘎哒来的?都是老乡,我也借个光叫你一声大妹子,哥这可看在老乡份上,不想你吃亏,多好的机会,你别错过哈。”   呼啦啦一大堆话,没几秒钟,已经从陌生到熟悉,从客套到熟稔,上升到了老乡兄妹好的境界。   要不说这都是一类人,舌灿如花,洪涛虽然比不得梁瀚冬那些人精贵,也是个能言会道的。   只是他说了一大通,眼前这个姑娘就是一脸漠然,仿佛面前山崩地裂的,都是没什么反应,洪涛一向能察言观色,可是依旧没法子从许无心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出来啥意思。   他咽了咽口水,有点无奈:“我说,大妹子,你这是同意不辞职了没?这里有正式转正后的合同,一应待遇都在上头写着,你要是答应了,咱立刻就签哈,保证不会亏着你的。”姥姥舅舅您好歹给句话呗,这要闷死人呐。   许无心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许的动作,低下眼帘瞥了几眼面前的合同,上头的优惠条件确实挺吸引人,可是她却只是道:“我手受伤了,不能干活。”   这确实是个问题,可对洪涛来说,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这没什么,你原本也就是在这看场子对吧,又用不着你手,等你手好了,我可以再调你去别的部门做需要用手的,总之你好歹对咱也是有功的,我呢也不想落井下石,你可以慢慢养伤嘛,我不急。”你要真走了,老子才该急了呢。 第七章 火锅  许无心最终并没有肯留在了天堂雅阁,尽管有洪涛的三寸不烂之舌,他还就真差点没想拿个佛龛真把这位给供起来,可是许无心的倔强,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翻来覆去只有一点,她的手不行。   鉴于洪涛这是奉旨要留人,却是压根不敢动人,所以那些威胁人的手段,却是一时拿不出来的。   一时,这件事,僵持了,最后洪涛只好一句话:“这样吧,大妹子,这位置我给你留着,你回去再想想,咱这也不紧缺人,你当放假好了,想好了咱再说行不?”   许无心没再多话,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那高瘦竹竿似的背影,洪涛咂巴了下嘴:“这妞,可够……倔的,这事,不好办呐。”   萧枭从他们谈话的门外走进来,站在并肩处,看着窗户外那个背影,面上淡淡的:“难,就不找你了。”   洪涛摸摸下巴,对这帮子四九城太子党里的人,算起来也就范殷达熟悉些,这个萧枭,面儿上瞧着斯文得很,却是个看不透的。   范殷达跟他透过底,这丫头反正人无论如何得留住了,他虽然不明白一个看上去这么落魄的女孩子究竟哪值得人惦记了,可是以他的精明,也明白这件事,办好了,与他是有利的。   “我没把话说死,下头你们要做什么,尽管。”   萧枭没开口,只扶了扶鼻梁上那一副金丝边。   许无心并不知道自己的四周有那么一群狼一样的眼睛,她渴慕的生活,宠其量也就是平淡的吃饱喝足,如今身边多了一个许大有,算是比较亲近的。   她这个人没什么大追求,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人是没有什么能够渴望的,她也不是不明白事理,像她这样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也别指望能有什么样的好工作。   她很满足于现在的这份工作,尽管它有点不地道,只是人嘛,有时候也不能太较真,像她的记忆,非要去想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何苦呢。   她也不是那种不知回报的,许大有待她是真心不错的,往日打短工挣钱不多,她也是同许大有轮着花,她没什么格外爱好,偶尔看些书,可是孔翠娥那小屋子可是搁不住啥东西的,她也没心思往那小黑屋里装东西,于是她唯一的爱好也就是往网吧里头跑,然后在上头看一些免费的书籍。   有时候跑书店蹲着,这个更免费。今儿个原本还想再去蹲点的,不过出了天堂雅阁就遇上了许大有,大老远就同她招呼:“嗨,妹子,怎么样?辞了?”   看她没说话,也没在意,又大声说:“今儿个手气顺,哥赢了不老少钱,昨个儿还领了份短工钱,兜里鼓了,回头把欠你的还你,走,哥刚在火锅店定了位置,咱去好好搓一顿。”   大有这个人混不吝,就是有个爱好,赌,金额不高,但是手痒,许无心多余的钱常会借给许大有,让他过过瘾,然后许大有就会用更勤快的挣钱回来还上。   总共也就几百,不见多也不见少。   难得今天手头宽裕,许大有是兜不住钱的,就招呼几个同乡一块同许无心一起下馆子来了。   大冬天的,火锅那是最实在的东西,许无心这钱都还没捂热,就在离他们几个住的地方不远的一个小馆子,点了一个鸳鸯火锅底料,扑簌簌的那汤底也不知放了啥,肥肠流油的看着挺浓,肥嫩鲜香一盘子狗肉,叫了几瓶二锅头,围着炉子就喝上了。   满座的人围着也就只有许无心一个女孩子,其他几个都和许大有差不多,三四十的大个头,有家没家的,都是差不多光杆子司令,像他们这样漂泊没有定数的人,也没什么人愿意嫁他们。   他们也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只是没人收拾,这人也就歪瓜裂枣的,不怎么有形象,这城市里像他们这样活在最底层的,兜里头揣不住倆钢镚,吃饱都成问题,拾掇自个,那也就是充其量奢侈的事。   好在物以类聚,这里头谁也没比谁干净,虽然说许无心在,几个大老爷们好歹没把臭脚丫子翘上来,不过这些人跟着许大有和许无心混的熟,许无心从来也不会嫌弃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   “来来来,妹子,别老顾着涮,你也吃啊。”那头一个叫李方的看许无心从招呼他们上锅子就忙着涮羊肉,也不怎么自个吃,闷口酒道:“妹子这羊肉我瞅着还挺新鲜的,你也尝尝呗。”   许无心弯弯嘴角,并不搭话,平日她能不说话是不常说话的,今天被许大有拉来,以她这会子嗓子眼的情况,这种火烫的玩意也是没法子下肚的,她也就来做个陪衬。   许无心平日也多是闷葫芦,几个大汉习惯了,那头许大有一口吞了一大块狗肉:“我说方块,你甭管咱妹子,今儿个你放开肚子吃哈,咱发达了,难得请一回,你就甭矫情呢。”   李方呵呵一笑:“我这不是瞅着妹子细溜麻杆的,咱大老爷们光顾着吃也不是个事,无心妹子可是个好人,懂得又多,上回亏了她给我家娘老子看那老房子拆迁的文件呢,要不咱可被那帮子坑死了。”   说起许无心好,这四五个大汉都是赞同的,许大有听人夸许无心也高兴,拿过来二锅头瓶子和李方一碰:“那是,不看是谁家的妹子,可是文化人呐,我说哥几个啊,回头我要是顾不着,你几个可都得给我罩着些我妹子啊。”   “那是那是,用说么。”大家伙回应的爽快,这一通吃吃得满嘴冒油的很是畅快,对于他们这样过一日算一日的,有一顿好吃的,就是最大的满足。   许无心陪着坐了会,出来上厕所,这种小馆子地偏,厕所还是个共用的,在馆子外头,无心披着件陈旧的军大衣袍子,这也不知是许大有哪给顺来的,别看旧,倒也挺保暖,只不过裹在无心身上把个瘦弱的个头包裹得几乎瞧不见人。   许无心在那混杂了不知什么各种怪味的厕所里方便了出来,站在数九寒天般的大冬天里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就像这头顶的天空,灰蒙蒙呆滞而寡淡,一如既往般的没什么生趣。   只是搓了搓手,看到自己手心两个大萝卜,顿了下,又往大衣兜里头揣好。   这种天气,外头冷的很,只是在许无心看来,冷暖这种东西,并无区别,在监狱的时候,虽然房间有供暖,可是她们都是要干活的,外头大冬天的也从来不断顿,而且所谓的暖气也总是时有时无,她的身体是麻木的了,对于那样的环境,你必须学会适应,埋怨和痛苦,毫无意义。   馆子的窗户里大有的大嗓门从着她招手:“干嘛呢,无心,快进来吃啊。”   许无心朝他摆摆手算是答应,缩了脖子竖起领子,又赶紧往里头走。   这会子里头的暖和,还是蛮吸引人的。   不经意间,她一错眼,倒是无意间瞧见巷子口停着辆大黑壳子。   他们这地处偏僻,往来路过的车是有,停着的却很少,货车板车也是有的,那辆车,却看上去锃光瓦亮的不像是该出现在这里的。   只不过对于许无心来说,她不认得车牌子,更无法看出来这车究竟会有多好,只是过了过眼,再没注意,就往里头进去了。   等她进去了,巷子口的车缓缓滑动了过来,巨大的车身有些艰难的在这逼仄的道口里匍匐前进,后头冒着热气滚滚喷吐着,像是一头受伤了的猛兽。   车行至馆子前,停了停,幽暗的车窗无声滑下,光泽流淌,内侧黑沉沉的看不真切,只有一双幽蓝发黑的眼,一瞬不瞬的瞧向窗户口,定定瞧着安静坐在那群大汉中间的女孩。   瘦弱而安静的坐着的女孩,像是一只无知无觉的生物,她曾经生机勃勃的脸上此刻挂着的是一种木然,枯黄的发耷拉在藏蓝色旧军大衣上,窗户的光泽反射在上头,有些苍白无力的惨淡,枯秽,荒芜。   也曾经有过一张类似的脸,类似的模样。   只不过那个时候裹在大人的军大衣里的,却是一张胖乎乎甜丝丝的笑,两个酒窝把那种笑,发酵成酒酿圆子一样甜腻,腻在心里头继续的发酵,醇厚了十几年。   却从此,成了记忆,成了一把削骨的剃刀。   残忍的岁月,削剐的不止是人面,桃花落去,物是人非,一个心如止水,另一个,却翻江倒海。   那眼神由痴迷,温柔,逐渐变得缠绵,眷恋,以及一种深深的痛,那种痛,像外面屋檐下垂挂着的冰柱,晶莹而尖锐,刺冷而冰寒,在扫过那几个喝的酩酊大醉同她大咧咧笑得勾肩搭背时,变成一种沉湎的翻涌,滚烫而灼烈。   那种力量,极具穿透力,让坐在屋子里的许无心仿佛若有所感,眼眸一动,朝窗外往来,却子看到一辆黑色庞大的车子缓缓滑上窗户,从面前的道路呼啸而过。   她仅仅只是顿了下,收回目光,又重新注视回几个已经喝高了的大汉身上,夹了块肉放在许大有面前的碗里。 第八章 再留  很快,大家伙吃饱喝足,一个个红光满面的,互相搀扶着,唱着不着调的二人转,有些东倒西歪的结了帐出来。   外头的凌厉东风也显得没有往日那么割脸,只因为内心此刻,都是火热的。   许无心默不作声的跟在这三五个大个子身后,脚下踩着冰凌子,咯吱咯吱的响,耳边时不时是那荒腔走板了的邪门调子,她也不抬头,只是望着脚底心略微打滑的地面。   偶尔仰起头,前头大个头把阳光遮挡住了,也把从西北高原吹来的风挡住,罩在对方阴影下,无心的影子显得格外瘦小,被遮挡得无影无踪的。   这群人就这么晃悠着往孔翠娥的那片子出租屋房走,才刚走到巷子口,就听到里头呜呜咽咽的,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哭天抢地。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下,李方是个大嗓门,冲着里头嚎了一嗓子:“喂,里头嚎丧呐,出啥事了?”   里头的声音顿了下,就看到孔翠娥几个从那头顶万国旗那儿冒出头来,打眼瞧着是他们几个,孔翠娥先颤巍巍走出来,迎着许大有过来:“哎哟,不好了,大有兄弟,这可咋整呐,刚有个人来说,咱们这块已经被人收购了,要建什么高级区,我们都得搬走!”   “啥?!”许大有铜铃般大眼一瞪:“啥玩意?他姥姥的谁说的?”   有人过来也说道:“可不是咋滴,真正的呢,哎哟你说咱可怎么办哟,人家有低保的还能有个说理的,咱这可都是黑户,说让搬迁就得搬迁,连个说理的地都没呢。”   “嗨,如今这地,哪不是宝贝,这么大块地面荒废了有些日子了,肯定是块肥肉,咱又不是有户口的,人家说让搬走,那还算客气了,天要亡咱咯。”   孔翠娥抹了把风霜老脸,湿漉漉的,神情中的麻木,多少增添了些个惶恐:“这要真得搬,不是要老命了么,我老婆子能去哪啊?”   许大有喝了酒,头脑正热呢,不由大声嚷嚷:“操蛋,谁他妈缺德干的这事?还没个说理的了?不行,我找他们去,凭啥咱得搬走,咱就不搬!”   对对对,一块的几个大汉一起嚷嚷,许大有脑子一热,就要走,被一旁许无心一把拉住:“大哥。”   “哎,妹子,甭担心,咱总有说理的,要是不行,咱横竖一条命,我就不信这年头,就他娘的没法子了。”   “你上哪去找人?”许无心轻轻说了句,把个头脑发热的许大有说得一愣,挠头:“哎,对哦,谁,那谁,是谁家的啊?”   众人面面相觑,只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坐着个大铁壳子来,一本正经说了几句话,意思大致就是那些,这些人都是没啥文化的,如今被这消息一棍子打蒙了,却是谁都没意识到真正要紧的地方。   许无心看了眼众人,走近孔翠娥:“大妈,你知道那是哪家的开发商吗?”   孔翠娥迷茫着眼:“我没听清,也不懂哇,哎,大妹子,你说这可咋办?咱这命,怎么就那么苦?”她微微叹着,只是一种麻木的概叹,脸上只有绝望的风霜,泪,也是浑浊的。   许无心看着她,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麻木,他们都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生命,如蝼蚁一般的卑微,可是卑微的蝼蚁,也有偷生的欲望,谁又能明白这渺小生命的一点点祈望呢。   有一个年级稍微轻一点的女人琢磨了会,说道:“我刚才看那个车子吧,好像挺眼熟的,四个圈圈,哎,好像是挺好的车子哦,我听那个穿西装的和车子里的人说话,说什么梁少,是个大人物吧?”   许无心目光一凝,看向她:“你听得没错?他喊了梁少?”   那女人犹豫了会:“好像是吧,我看那个家伙鼻孔朝天傲气的很,可是对着里头却屁股朝天,跟孙子似的,里头那个看来是个大老板。”   许无心默然,四周的人这时候又在琢磨的琢磨,叹气的叹气,许大有看了她一眼:“妹子,你想什么了?”   许无心低着头沉吟,目光有些呆滞,很久很久以后,突然抬头:“哥,大妈,你们别急,我去一会。”   说完转身就走,许大有急了:“哎,妹子你去哪啊,别乱跑。”   许无心没搭理,撒开腿跑了起来。   她一路用腿,就这么跑过了几站路,近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站在了天堂雅阁的大门前。   望着头顶这栋金碧辉煌的大楼,白日里的这栋楼,看起来与四周的,并没有什么格外不同,建筑上采用了欧式的宫廷样式,有一种大气磅礴的味道。   霓虹灯没有开,像一尊静静休憩的猛兽,立柱金碧的大门玻璃擦的铮亮,那两道大门里从外头看进去,像是一张巨大的口。   许无心站在门前愣了会,最终大踏步走了进去。   熟门熟路来到洪涛的办公室,一路来的保安似乎并无意来阻拦,她站在门口敲门,早听里头应了:“进来。”   推开门,洪涛正好抬头,一瞧见她,笑眯眯站起来:“哎哟,是大妹子?怎么,想好了回来了吧,什么时候都可以,我这绝对欢迎。”   许无心站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开口,这种安静,让洪涛徒然生出一种尴尬来,挠了挠头:“哎,大老远来,瞧我倒是忘了,快坐啊,坐,我给你去倒杯茶。”   洪涛还真准备亲自去冲一杯茶来给这位姑奶奶沏上,上好的特供,绝不含糊,可还没等他转身,许无心低哑的嗓子突然响了:“梁瀚冬呢?”   洪涛愣了下,说老实话这还没反应过来,道上这如今也没什么人敢直呼梁少的名姓,一时半会他都没醒神,好半天才意识到这位是找得谁,暗中啧啧,得,这姑奶奶还真有种,直呼其名啊。   当然,貌似梁少,这还护着的,洪涛只当没听见,笑眯眯说:“哎,找梁少?这大白天的,他可是贵人忙,哪会这会子在啊,要不,您这坐回等等?晚上他一准过来。”   许无心沉默了会,扭头就走:“那我晚上来。”   洪涛好不容易等到人,哪敢放,不由哎了声:“哎哟,姑奶……大妹子,别走啊,得得,我知道您同他有交情,那咱也不矫情了,您坐回呗,我给你通个电话试试?”   许无心没有动,洪涛知道这她是答应了,忙掏出手机,装模作样摁了,一扭身往里头一间走,口里头招呼:“哎,董秘书啊,梁少在不,我洪涛啊,您给我通一声行不……”转身进了里间。   “梁少,你看……”梁瀚冬赫然就在里间坐着,那两个房间隔着个大玻璃,外头看,却只是一面墙。   梁瀚冬没有搭理洪涛,只是用一双幽蓝的眼死死盯住了玻璃,贪婪而又一种阴翳的目光,像一头狼,瞪住了外头的女人。   洪涛喊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小了下去,最后干脆不做声了。   梁瀚冬的眼珠子仿佛凝滞的冰玉,好半天才稍稍动弹了下,挥了下手,招呼他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洪涛讷讷应了,转身出了屋子。   “唉,大妹子,我问了,这会子梁少真忙,这赶过来也一时半会到不了,这样,他说了,有事你直接和我说,我暂时可以全权代表他,你要是不放心,回头他过来了你再问,也不损失啥是吧。”   许无心微微凝着眉,半晌,开口:“我只问,如果要他停止XX厂房开发计划,他要什么条件?”   洪涛呆了一下,眼角往后偏了偏,随即抹开笑:“唷,这事啊,说老实话,这开发什么的,可老费钱了,也不能说停就停,这事,还真得和他面对面的商量才行,还是那句话,要不,你就在这做着不是?你看啊,梁少呢,是个大忙人,也不可能一时半会总往这跑,你这一时半会也不定见得着,总不能见天往这跑吧,多不方便?不如就在这做着,梁少呢,不见得每天回来,可是隔三差五一定会来一趟,你做着事,也就顺便能见着,不是一举两得,你看是不是这理?”   说半天,许无心照旧没什么表示,洪涛这心里头急啊,跟猫抓似的,这里头还杵着个大神呢,背后灵一样,压得他倍有重担,只求这姑奶奶松个口,这事,他妈比请个大牌DJ来都用心,比让上头批复文件找关系把店顺当当开起来都难。   许无心似乎没有发觉洪涛掩饰在眼里的焦躁,她只是淡淡的问了句:“我什么也不会,你真愿意留我?”   洪涛长出一口气:“嗨哟,我说大妹子,感情我说一大堆你这都没听那,不是说了嘛,你这么个老实人,好歹给我帮了忙对吧,我这人不是好人哈,不过呢,有恩必报这道上规矩还是懂的,你帮了咱店里头一会,我这要把你给辞了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你好歹给我个报恩的机会,等回头完了,你要走,咱不拦你行不?”   许无心没有再说什么,只说:“我晚上来。”   谢天谢地洪涛就差上香祷告了,忙不迭点头:“行行行,你随意。”   许无心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回头就走。 第九章 对峙 她说话算话,晚上按这点回来上班,职位也没有变,还是那个大堂里干杂活的,其实,洪涛倒是想给她直接拿神龛给她供着,只要人在就好。   问题是这得有理由,人家肯留下,无非只是为了生存,他都说了是看在老实人份上,不想让许无心做了好事却被辞职,说出去丢天堂雅阁的脸面,许无心才肯留下来的,如果他过于殷勤,许无心恐怕是不肯在这多待一秒的。   洪涛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许无心压根没心思,也不是那种会吊金龟婿的人,这个女孩心思简单,直白,其实洪涛再用任何手段,都觉得有点渗得慌。   他们这些人不是善茬,却也没那缺德呗的事,一个纯善如许无心这样的丫头,委实也不怎么觉得,让梁瀚冬这家伙惦记上是件好事。   可人是大爷,太子,这四九城里的天,他洪涛还没这胆敢和他明着干。   这些天洪涛瞧着,许无心是真非常简单一个人,她既然选择留下,就很用心做,大堂里杂事多,却都是些不怎么让人看得上的,来这的人多数都有点旁的心思,尤其是女孩子,可这位从来不多问,不多想,肯吃苦,也耐劳,也不会对工作以外的事多想,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仿佛物超于外,却是真正难得。   衬托着他们这样心思九窍的人,有些个猥琐。   他倒也有一回,多了份心思问来这的老板的老板,就是他背后的那几位,自从许无心在这里蹲下了,这几位大爷也成了常客,倒是当初说好,这场子是他管着,原本几位是不过问的,如今这几位不过问是不过问,可人,却成了常客。   他自然没胆去问梁大少,他和饭桶范殷达还是有点交情的,不然当初开这,他也不会找着洪涛来做面上的老板了。   所以他多嘴问了句:“这位姑奶奶到底啥来头?至于让梁少这么盯着不放么?”   范殷达稍稍有点喝高了,勾过他脖子凑近道:“怎么,你小子也对她有兴趣了?”   洪涛一脸惊悚:“得,哥们,别介,我就问一句,可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这我可当不起,这不是供着这位佛嘛,好歹给句明话,这位要欣赏到啥时候涅?总不能老供着吧,我这水土可不养不得高雅的玩意。”   范殷达眯着眼,说起来他这脸,也不差什么,只不过有个妖孽精贵里头的精怪梁瀚冬,那搁着谁在旁边都是陪衬,他似笑非了声:“你小子想掏咱肚子里货直说,什么养不起,老子让你这养的就是些精贵玩意,高雅,全四九城哪还比得上这地方‘高雅’?”   “那是那是,您这是集大成者哈,范少,得嘞,算我没说,不就是问一句嘛,我就怕把人供得不好,你看她又不肯去好点的地方,大堂那都是鱼龙混杂的,咱也不好罩着太明显嘛。”   范殷达瞥了眼在那里阑珊坐着的梁瀚冬,精致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那模样,就是个鬼也不敢惹,偏生就有飞蛾扑火,满京城为他肯疯的,多了去了,可人就愿意守在这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在远处旁观着另一个人。   这还真他妈是一场冤孽。   他摇摇头:“兄弟这,也帮不了你,反正你把人看住了就行,别的,你也甭多操心哈,有那操心劳神的人去。”   这话也就点到为止,洪涛知道不能再多问了,只能继续苦命得替这群太子党守着一尊动不得碰不得的佛奶奶。   他有时候会觉得,其实这里头真受罪的,何止一个,梁瀚冬是什么人,四九城翻了天都敢的,可他看这个小姑娘就是一脸隐忍,愣是连个面都不敢见,只盯着个小盒子(监视器)成天盯着人瞧,这是人干的?是梁瀚冬的性子能做到的?   洪涛隐约觉得,这种隐忍就像是闷在锅子里的石头,高温下的燃料罐,总有一刻,会爆发的鲜血淋漓。   他只能祈祷,这玩意爆发得能范围小一点,可别牵连无辜。   许无心自打从再回到这里上班,下班时间都比较晚,许大有前几天得了一份工,是个工地包工的活计,挺累,不过给的多,是个熟人介绍的,所以许大有也不好中途辞了,故而很多时候就不能来接送,就托了个老乡接送,算一半工钱,可赶巧今天他拉肚子,没来,下了班已经是凌晨,许无心站在大门口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神情淡漠。   这时候一脸银灰色的跑车悄无声息滑过夜空,停在她面前,落下门窗,几日都没有等到的梁瀚冬的那张脸出现在了眼前。   他冷淡的看着许无心,而后者也用一种淡漠回视,耳边可以听得到雪落的簌簌之声,一阵风刮过,卷起一片旋舞,许无心缩了缩脖子,而梁瀚冬终于开口:“上车。”   许无心没有动,依旧安静的看着,视线却几乎散漫而没有焦点,梁瀚冬一把将手里夹着的烟头弹出去,在半空里划过一道暗红色的流星,瞬间湮灭,他有些不耐烦,皱着眉:“不是说有话同我说?上车,我没那么多时间。”   许无心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动静,晃了晃神,终于有些不清不愿的拉开后头的车门,去听他又冒出一句:“坐前头来。”   许无心顿了下手,把后门推上,刚要绕过车头去开车门,梁瀚冬突然又说:“算了,你坐后头吧。”   许无心暗自里咒了声,有些不满对方的多变,只是正好懒得再动,一拉车门钻了进去。   梁瀚冬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坐好,“把安全带系好。”   许无心没来由觉得烦躁,从看到人起就很不安,她与这个人见面后,试图三番四次逃离,可偏偏这回,又不得不自己送上门,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上车一刹那,她就开始想着从这里头逃出去,可这个人还没完没了的唠叨,实在让她不快。   她不动,挎着身子没什么姿势的坐着,带着一种安静的倔强,驾驶座上的梁瀚冬冷眼看着,也没出声。   这种暗潮涌动的沉默没有多久,梁瀚冬两颊抖了抖推开车门跳下车,径直走到后头,拉开来,不管不顾的扑进来,扯了她手臂往上拎:“坐好了,像什么样子!”然后伸手扯来后头的安全带就要往一旁扣。   他们这样的家族,无论如何闹腾,在外头的礼仪,却是一板一眼的,梁家虽然从老爷子起,只不过是个泥腿子革命出身,可娶的都是大家闺秀,吃穿用度,行事作风,经历了三四代,早刻进骨子里去了,何况还有一份枪杆子里打出来的铁骨铮铮,便是梁瀚冬,颓废可以玩出旁人学不出的精致,因为他血液里淌着是几代的精贵。   以往许无心还是许甜的时候,她的父母也都是大学里的教授,有着书香门第的骄傲,尽管这在梁老爷子眼里有点文人酸腐的矫情,可也不得不承认,墨水里泡出来的人家,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让老爷子这种武人有些眼热。   那是一种文人风骨,有时候,梁瀚冬忒瞧不上这档子虚的,也曾经因为这个,领教了许甜在出了事以后,一家子的倔强。   然而再见面,梁瀚冬发现他总是会不经意的去将许甜和许无心前后对比,每一次的不同,都像是扒拉他伤痛的又一次酷刑。   他很不喜欢许无心现在这样一幅爱答不理的颓丧模样,那眼里,心里,再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这让他堵得慌。   许无心不动弹,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聊的很,她被握住手腕的地方有些发疼,车子狭小而黑暗的空间有一种压抑令人夺路而逃的冲动,可许无心无法逃,她今天也不准备逃。   只是口气有些恼:“走不走?”   黑暗中的僵持无声而纠结,梁瀚冬瞪着许无心好半天,那两颊缩了又缩,最终闭了下眼,再睁开,却是一派幽蓝,蹬上来一只脚,伸手插入许无心肋下将瘦弱的女人往上提溜了下,然后在许无心还没来得及发作前放开,顺手把安全带一插,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迅速退了回去,再转身又回到了驾驶座。   许无心眼中掠过了一抹怒意,这些许的情绪变化牢牢被那个始终盯着她看不放过一丝一毫表情的男人通过后视镜瞧得一清二楚,薄唇微微翘起,只不过那还没成型的笑,很快就湮灭在了一瞬间。   因为女人的那种表情流露,也不过就是一瞬,很快的,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呆滞模样。   他有些懊恼的撇了撇眉,一把拧开点火,挂档,油门一踩,嗖一声便窜了出去。   这种突然的启动让许无心脑袋瓜一下子撞在了后座垫子上,砰一声倒也不大,女人的表情压根没啥变化,倒是梁瀚冬长出了口气,那车子渐渐又慢了下来,稳住了速度。   梁瀚冬今日开的是一款阿斯科马丁,速度稳定快速,内饰漂亮舒适,不过对于许无心来说,是丝毫不在意的,车子好,坐在里头听不到一丝噪音,前头的男人不说话的那种让人压抑的魄力感对她似乎也造不成什么影响,只是一味呆滞的眼神看着车子外流星般划过的外景。   很久以后,她仿佛在有所察觉,这条路,压根不是去自己住的路。   她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前头的司机,驾车的男人警醒的很,那视线立刻就对了上来,只是他没开口,像是等待着什么。   然而许无心只是沉默看着他,那眼神,静谧而漠然,这种沉默的对峙,最终却依旧是一向以扛得住的梁瀚冬败下阵来。   “你不是有话说?你那个狗窝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憋着一股子气道。蔚锦绣说: 第十章 曾经的回忆  许无心又开始漠然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致,像是没有听进去梁瀚冬的话,又像是压根没在意。   梁瀚冬几次三番张望过来,依旧是那张木愣愣却像是外头有什么吸引她的一样丝毫不搭理自己的脸,不由心中就犯堵,一脚踩着油门,车子拉得跟飞一样,两边的景致完全成了一条急速而过的直线。   许无心却一直没有动,像是一尊没有什么生命的雕塑,维持着姿势一直到车子来了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下车。”梁瀚冬的口气有些冲,自己一弹安全带,下了车来把门一甩。   泊车的小弟颠颠过来,却见这位大少爷站在了后车门,拉开来也不动,只是带着些许的执拗,站在门口。   里头安静了会儿,才看到许无心磨磨唧唧慢悠悠走出来,呆滞的看了眼四周。   这是一家装饰得很豪华的火锅店。   深夜,虽然外头走着的人很少,可是透过那第一层楼的临街大玻璃墙,可以看得到里头火热的气氛,吃的人依旧很多。   “走吧,我定了位置。”梁瀚冬也不管她什么,领头迈步就走。   许无心像是有些踯躅,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有些不甘愿的跟着进去了。   大厅里早有经理等候在那里,看到两个人进来,忙堆了笑迎上来。   梁瀚冬压根没功夫搭理他,只在他带领下进了间宽阔的包厢,里头一张硕大的桌面,说实话,够小二十人吃饭的,可这会子也就梁瀚冬和许无心两个人,显得十分凄冷。   梁瀚冬却没觉得,大咧咧坐下来,等小姐把茶碗端上来,菜单一递,他对着许无心努嘴:“让她点。”   那个小姐举着本豪华精美的菜谱交给许无心,可许无心却没有接,看了眼梁瀚冬,后者有些大咧咧的歪在餐桌上,随意摆了下头:“爱吃什么就点,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吃这个?”   他大少爷原先倒是一向不喜欢这种一桌子人往一个大锅里头涮口水的事,可是许甜喜欢得很,她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喜欢一桌子家里的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围着热气腾腾的锅边吃边笑,那个时候总觉得这样子的许甜笑起来傻得冒泡,可偏还就爱傻了吧唧的笑个没完。   那个点餐的服务小姐看许无心一副不感冒的样子,虽有些为难,可面前是经理再三交代要好生伺候的,要不是梁少把经理赶跑,估计经理还想自个上来伺候着,所以她还是尽心尽力举着那花色给许无心一一介绍,甜糯的嗓子挺有耐心的听得人蛮舒服的。   许无心目光有点涣散,有些为面前这么丰盛的东西茫然,她压根对这些是没兴趣的,现如今对于吃,她还真没啥追求。   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是淡的,嗓子眼里还戳着一根刺,平时她连吃东西兴趣都没有,此刻,更是连胃口也没有了。   她默然无声的任由对方讲着,一点点反应都没有,那个小姐真正是尴尬了,有些为难的看向梁瀚冬,也真是想不出什么来。   梁瀚冬看着许无心,最终不耐烦的摆了下手:“这有什么特色的,都给我上一份。”   小姐如获重释,忙不迭应了下去准备,被梁瀚冬喊住了:“去给弄个酒冲蛋来。”   看着人小姐出去了,他拿过来那个青花瓷茶壶,把许无心面前的茶碗给掀起来,冲了冲,泼了,这才又给她砌上一碗:“喝口水润润,一会给你上个酒冲蛋,你以前不是一向很喜欢的,还记得不?”   许甜的姥姥是南方人,到冬天就会做酒冲蛋,原本是给她老头子的,上好的黄酒冲上一个蛋花,放上点红糖,养生,活血,还挺好喝。   许甜过冬总爱和姥爷蹭着喝,那酒度数不高,又放了糖水,几杯下肚,也就是肚子里热乎乎的,非常暖身子。   梁瀚冬对这个可不感兴趣,却常看许甜每回去探望姥爷,姥姥总是不会忘记也给这爷孙俩都冲上一份。   说起许甜的这两位老人,许甜入狱后,许甜的父母相继都走了,两个老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击,也都跟着走了,这件事,梁瀚冬后来回国后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还想把这两个同许甜走得很亲近的老人接来赡养的。   比起许家,许甜对姥爷一家,可能更亲密一些。   可这一对老人,也已经早不在人世。   梁瀚冬随口说了这一句之后,不经意想到这些,心中一滞,看了眼许无心。   她依旧面无表情的沉默在那里,既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什么悲伤,她真的已经不记得了,所有的欢乐,甜蜜,以及之后的痛苦和悲伤,都已经被她尘封在记忆之外,无悲无喜,同样,也不会有对他人的仇恨和爱。   梁瀚冬突然很不是滋味,这种他记得一切,而那一个人却已经忘怀人生的感觉,真正残忍,可这残忍,却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他丝毫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由它磨砺他的血肉。   颓然往后靠了下,伸手掏出支烟,点着了深深吸了口,打开手脚沉默了下来。   许无心望着面前这个男人,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该开口,烟丝袅袅的薄雾,朦胧着对方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那眼神,总是那么浓郁的痛苦以及一种琢磨不透的深沉。   她看不懂那些,也不想去看懂,只是今晚上她总算是和这位面对面,那么多天等待,她总是需要做些什么的。   “你,可以不停止开发吗?”她想了下,还是决定直接问。   她也不懂什么谈话的技巧,唯有这么直愣愣的问。   眼前的这个男人沉默着,直到这儿的服务员把热腾腾的锅底端上来,然后一摞又一摞的把各种菜色摆上来,洋洋洒洒的堆了一桌子,碧绿的菜叶,雪白的果实,鲜红的薄肉,整齐的码放好,又端上来一壶热腾腾的酒壶。   挥手让所有的人下去,梁瀚冬摁灭了烟蒂,把许无心没有喝过的水杯推开,重新给她倒了一杯酒冲蛋,一股子醇厚浓郁的黄酒伴着黄白相间的蛋羹浓香扑鼻,推到她面前,然后手把手的倒了许多的菜进那一锅子浓汤里头:“先吃饭,吃完了再说话。”   许无心有些无奈,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如今决定这旧厂房一带那么多人的生死归宿,即便她这个时候对于吃真一点兴致也没有,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坐着吃起来。   梁瀚冬似乎自己对吃也不怎么着紧,有条不紊的等汤水滚开了,捞着羊肉下去涮,等好了再捞起来,放在她面前的碗里:“吃吧,这的涮羊肉最地道,你不是一向爱吃?”   今晚上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你爱吃你喜欢这一类话了,许无心空旷茫然的记忆对这些丝毫无感,她也不多话,只是挺老实的把送到面前来的东西塞嘴里头,囫囵几下吞了,梁瀚冬很快就会有递上来一样。   对于这种喂食的工作,梁瀚冬做的似乎挺顺手。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妥:“怎么不蘸酱吃,干吃能有味吗?”   看她吞了不知多少烫熟了的肉,也没见着许无心去动身边的酱料,梁瀚冬顺手在十几样碟子里选了芝麻花生沙茶酱,淋上耗油鱼露辣椒油,递过去:“这料可是你教我的,尝尝手艺缺了什么没?”   记得还在读书的有一年大冬日去重庆,这小妮子奔着鳞次栉比的火锅店一家家的吃过去,辣的成日里咋咋呼呼叫,可依旧锲而不舍的跑下一家。   那个时候,那圆乎乎的脸蛋上,嘴唇被辣得通红润泽,衬托着脸酡红嫣然,虽然被他嗤笑,可还不得陪着吃了不下十几家的店铺。   很多年以后,她还会记得那个欢乐的冬天,他也曾经简单的,纯粹的宠过她,直到渐渐长大,他却在一日日的敷衍里,忘却了那份纵容。   是他刻意?还是岁月的洗涤?然而梦回午夜,这些已经被遗忘了的一幕幕,又如此清晰的在每一个孤寂的夜晚浮现脑海里,伴随他的,是这些被人遗忘的记忆,愈发清晰,却因为清晰,而更加的痛悔。   许无心看了看面前的酱料,低头又是一阵猛吃,餐厅包间里安静的只有吃东西的声响,还有咕噜噜水冒泡的声音,偶尔有梁瀚冬简短的招呼,只是没有她的话。   虽说她对吃没啥感觉,只是这吃东西对她来说无疑于一种慢性折磨,终于她有些撑不住,一盘羊肉被他送到面前解决光,眼瞅着梁瀚冬还要再叫人上一份,她终于把筷子搁了:“我吃饱了。”   “就吃这么点?多吃点,你够瘦了,用不着再节食。”梁瀚冬皱了皱眉头,记得以往许甜不是一回两回在他面前嚷嚷要减肥,他就不明白,女人怎么就那么奇怪,一边成天零食不离嘴,一边却没日夜的喊减肥,这不矛盾么?   许无心没搭理,只是再不肯拿起筷子,摇头:“吃饱了。”   看她脸上因为喝下去的酒冲蛋而泛起些许的红晕,总算是把那张惨白的脸染了些许生气,梁瀚冬不再勉强,招呼人把东西都给撤了擦擦手:“走吧,吃了那么多肥腻,去喝茶消消食。”   他伸手过来要拉,许无心站了起来,看着他:“我要回家了。” 第十一章 条件  梁瀚冬对于许无心的话,有些置若罔闻,他只是淡淡看了眼:“不是有话说?不说了?”   许无心说:“你并不想和我说话,所以我该回去了。”她今晚上从看到这个人起,就被他带着左右,已经很晚了,她觉得,与其再这么拖下去,她宁愿放弃今晚。   梁瀚冬没动,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胳膊横放在另一张椅背上,眯着眼吐了口烟雾,沉默了下,冷冷的:“你要说的,是什么?”   许无心站着也没动:“我希望你能停止现在对XX厂房那边的开发计划,有很多人都住在那里,她们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梁瀚冬挥了下手:“服务员,沏杯茶来。”   吩咐完外头的,扭回头来又看许无心:“既然不愿意再换地方,坐下说吧。”   许无心踯躅了下,说:“我就只想说这一件事,你给我答复就可以了。”   梁瀚冬突然嗤笑了下,弹了弹手里的烟灰:“你说停就停说开就开,你当那是玩儿?开发一块地皮,需要多少道手续?你现在就说这么一句,觉得就能改变这个计划?”   他看着许无心像是没话说,便又摆了下手:“行了,既然要说,就好好儿给我坐下来,我不喜欢和站着的人说话。”   许无心乖乖的坐回去,却并不看那个推到面前来的茶,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眼盯着梁瀚冬,那眼神,却是淡漠的:“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心。梁瀚冬其实挺想这么说,只不过到嘴边,却变成另一句:“我要的,你能给么?”   “如果我做得到。”她挺诚恳的说,尽管她觉得,这个老板看上去什么都不缺。   “我不明白,那个地方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那么破旧,压根不是人待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换一个更好的环境,你用不着去和这些人挤,那里不该是你待的地方。”梁瀚冬并没有接着说,却另起了个话头。   很难得的他用了个如果你愿意,这要在萧枭听着,大概会觉得惊悚。   “我觉得挺好的。”许无心却没察觉,或则她压根察觉不了,只是口气挺平淡的说,她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的,对于曾经无路可去的她,那是她失忆之后茫然的归宿。   梁瀚冬又不说话了,许无心感觉到对方明显的阴沉,这个人从出现起,就总是让她觉得情绪是阴沉不快的,他和她认得的那些打工的,说话没把门,但是坦荡荡的人全然不同,总是用一种让她不舒服的眼神看着她。   那种眼神其实她觉得有些眼熟,像监狱里那几个重犯觊觎什么时候的眼神。   贪婪,冷酷,不择手段会想要达到,这些人是真正的重犯,死刑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她们还会顾忌的。   如果可以,大概她一辈子都不会想要再和他有什么交道,可是命运有时候真的很绝妙,总是让她无法摆脱希望逃避的束缚。   “如果我要你搬出来住呢?”梁瀚冬突然问了句:“你答应的话,我可以考虑暂停那儿的开发计划。”   许无心沉吟了下,问:“你不是说,那个开发计划,不是说停就能停的吗?”   梁瀚冬突然笑了,尽管笑起来难免有种邪佞的味道,但是不得不说,这位长得实在太好,难怪四九城为他疯狂的,可海了去了。   只是这笑容对许无心大概没啥吸引力,她相当不喜欢这笑意,却听他笑着说:“甜甜,我梁瀚冬别的本事没有,想要左右一个工程,还是可以的,你不信么?”   许无心没在意他的称呼,只是说:“我信,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停了它?”   梁瀚冬冷冷说:“我是一个商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不用等价交换来决定,如果你能答应,那么我可以考虑,如果你不答应,那么这件事就不用再说了。”    ~~~~   “你真的不住这了?”看着许无心站在面前,孔翠娥有一丝不舍,这闺女算是她招呼来的顾客,当初会和人搭讪,一来是看她帮了自己,二来也是看对方像个孤魂野鬼样子,怪可怜的。   这个陈旧厂房聚集着五湖四海的人,大多数都是野路子的,不过她也知道,许无心并不属于这里,这孩子的气质,绝不是一个会住在这的人。   她还是有点舍不得的,看许无心空着手,跟当初空着手住进来一样,离去也是那样的了无牵挂,拿了块大葱卷饼来:“热着呢,吃吧,回头得空了来瞅瞅,别忘了俺们。”   一旁许大有嘿嘿了声:“呐,什么又不是不见面的,大娘你整这啥意思?妹子换个地方住,上工也方便些,听说这不用拆了,回头妹子总还会来看您的,放心。”   孔翠娥抹抹眼皮,讷讷嗯着,看着许大有同许无心两个人走出这一带,耸了耸鼻子,反身回去又把屋子里大蛇皮袋背上,准备出去继续扒拉垃圾。   许大有两个人走出厂房区那个胡同口,站在大路上,看着人来人往车流,许大有问:“我说妹子,你就真准备住那去?”   许无心空茫得看着前方:“不行么?”   许大有挠挠头:“也不是啦,总觉得怪怪的,那家伙真说你住进去,他就不开发这地方了?这听着怎么有点玄乎呢,别是忽悠咱的吧,这帮子邪门的,咱可惹不起。”   许无心默然良久,垂下眼皮盯着自个的脚面:“总是躲不过的。”   “……呐?啥?你说啥?”许大有没听清,大嗓门又问了声。   许无心摇摇头:“没什么,哥你今儿个不用上工地?”   许大有嘿嘿笑,咧开一嘴大板牙,倒也白兮兮,衬着一张老脸皮子黄黑黄黑的,格外显眼:“妹子要搬家,哥能不陪着嚒,放心,有哥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许无心抬头看他拍的胸脯山响,莞尔了下,盯着他脸上胡子拉碴说:“回头我给你剃下胡子,你又几天没弄了?”   许无心同许大有相处日久,感情越发好,许无心平日不多用心,对许大有倒是极为照顾,不管怎么说,许大有但凡有关系许无心的,也是极上心思的。   许大有闻言摸了摸下巴,又是嘿嘿一乐。   二人正说话,不妨一辆跑车无声无息滑过来,降下车窗,斯文的脸上依旧挂着个平光的眼睛,瞧上去典型斯文败类,笑起来温文尔雅的,对着许无心说:“嗨,公主,上车,我送你过去。”   许无心看了眼萧枭,微微摇摇头:“我哥会送我去。”   萧枭邪笑了下:“你俩个认得路?”   看两个人不说话,他瞥了眼身后:“你行李呢?说了今天搬过去的不是?”   梁瀚冬是行动派,行事一向利落,只说要许无心搬过去,许无心一答应,他便定了日子,制定了第二天就要她搬,萧枭被他指派来接人,就怕人又跑了,这会子看她两手空空,琢磨着这妞莫非又要变卦?   许无心摇了下头:“我没行李。”   萧枭耸了耸肩,也没多问,只说:“上车,两个都上来!”   坐定在车子里,许无心一日既往的神色淡漠,仿佛什么事也憾不动她那张脸,或者说,无法波动她的心,只有许大有,这辈子哪有机会见过这等好车,摸摸这,碰碰那,极是新奇,一边口无遮拦对着许无心大笑:“妹子,这车好东西啊,坐着跟轿子一样哦。”   许无心心不在焉的应了声,看着车外,也不知有什么样心思。   萧枭一边开车,一边借着后视镜打量了会后头两个人,有心无意的随口聊:“甜甜,梁子给你找的地,离天堂雅阁近得很,住着也宽敞,他知道你这会子也不想弄什么多好的地,里头东西呢,也是不多,就怕委屈了你,你住着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我说,好歹咱们都是认识那么多年的,甭跟咱客气哈!”   许无心不说话,许大有倒是应了:“嗨,咱和妹子一向不和人客气,不客气不客气的!”   萧枭一挑眉,把车子开了个弧形,巴住方向盘说:“大有兄弟是吧,甜甜承蒙你照顾,咱也不当你是外人,叫你一声大哥,这谢字说嘴里不厚道,回头,我做东,好好谢大哥你一会,帮咱照顾甜甜不容易。”   萧枭这回,听着挺客气,不过话里话外只把许大有往旁人上靠,一个甜甜,叫的亲切,只不提无心这个名字,又把许无心拉着自己这边,谢许大有对她的照顾,却是把人划出圈子。   不过许大有混不吝,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得明白,只挠着头大声笑:“不客气,这是我妹子,应该的嘛。”   萧枭笑了下,问:“大哥现在这是在哪高就?”   “高就?啥玩意?”   “咳,就是在哪工作?大哥干什么的?”   许大有哦了声:“嗨,就是一天天混呗,哪有活哪干,咱讨生活的,没那么多讲究,啥都干。”   “失敬失敬,大哥混道上的,有机会,兄弟我介绍大哥个好生意,大哥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啥?”许大有有些不解,萧枭在后视镜里头撇了下嘴:“大哥一把好力气,看着是个能干的,我和梁子有不少工地上的活,正愁找不着人,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兴趣做,工钱嘛,看着甜甜面子,不会亏着您的,你看中不?” 第一章 搬家  车子在环城道上兜了几圈,来到里天堂雅阁不远的一个街面上。   这是一个深幽的胡同口,萧枭车子寻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停下,领着两个人下了车。   从车子下来再往里走两步,从东南门进了一个四合院,铁窗瓦墙,院落并不大,几株槐树和枣树,看起来倒是有百年光景,树干苍劲,拔地有十几米,洋洋洒洒张开来的树荫,这会儿没什么绿叶子,有点寂寥。   “这以前是个大杂院,租金不贵,房间也不算很大,因为外地的都回去过节了,这会儿房间空得很,不然也不见得租的着。”萧枭边说边把两个人带进来,沿着走廊往里,一排都是土墙屋子,大玻璃窗户,上头都是花格活窗,典型的四合院子。   进了天井,可以看到零星还种着些海棠,西府海棠,藤萝架子,堆了些杂物,两个房间之间的栏杆拉了根线,晒着几件衣服。   萧枭这时候喊了声:“秋婶!”   里头有人脆爽的答应了声,声未落,人已经砰一声开了门出来,掀开里头的棉帘子,一个胖乎乎脸蛋身材高大的中年妇人一边在围兜上擦着手,一边嚷嚷:“来了来了,兔崽子,喊魂呢,大早上的!”   打眼一看三个人,先冲着萧枭笑了声:“把人接来了?”   萧枭扶了下眼镜,一摊手:“给您找房客呢不是,好歹给声谢呗!”   秋婶乐呵呵一笑:“要谢也不是谢你吧。”说这话过来上下打量了番许无心:“唷,这闺女哪人那,看着瘦的,来,正好我这正包饺子呢,一会给你下一碗尝尝!”   对这位人来熟的大婶,许无心没说话,只被对方热情拉着往屋子里走,一边还介绍:“我这冬暖夏凉的,住着挺好,闺女一看就是个实在的人,这最好一间租给你!”   前头二人往里走,萧枭拉后几步,趁着前头说话间,对着许大有说道:“我刚才提议的,大哥怎么说?有兴趣不?”   许大有正注意前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嘛事?”   “我朋友工地做事啊,大哥愿意,我这就同我朋友说去。工资什么的好说,管保比哪家都好,大哥也省的成日东忙西忙打那些个杂活。”   许大有喔了声,想了下:“嘿嘿,算了还是,不说别的哈,咱这学问,干那些个活计都是对嘴的,兄弟你看着就是富贵人,那活要求必定高,我这没文化的过去不定给你添麻烦了,咱干活只求踏实,不整那些个不着调的,你说是吧兄弟。”   萧枭没接话,默了下,停下脚步,冷不丁在许大有身后冒出句:“大哥倒是个看得透的,难得。”   许大有没听清:“啊,你说啥又?”   萧枭扶了下镜片,冬日的阳光在他眼镜片上掠过一道光:“没什么。”   说话间大家都进了屋子里,暖气正开着,一屋子热气腾腾的,把个许大有热的直冒汗,平日清凉无汗的许无心也一张脸红润了许多,只这么一会儿功夫,热情的秋婶已经和许无心很是亲密了。   当然,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热情,许无心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大说话,这秋婶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依旧热情得很。      很快下了一锅饺子,秋婶忙招呼大家伙坐下来吃,萧枭和许大有都是大胃口,秋婶包得酸菜饺子格外开胃,他们都没客气,很快吃了个肚饱,只有许无心并没动几口。   秋婶看她不动,问:“怎么样,姑娘,这不合胃口嚒?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包去。”   萧枭抬头扶了下雾气腾腾的眼镜:“哎,甜甜,你不是爱吃这酸菜饺子嘛,怎么不吃?”   这正说话,不知哪里却窜出来一阵音乐,叮叮咚咚的,倒是有几分古意盎然的味道。   秋婶抬头:“咦,园子里今儿个有人啦?”   她回头对许无心又说:“嗨,姑娘,今儿个倒是巧了,你知道咱这个院子是谁家的嚒?你别看它小,那可是前朝王爷府宅里头划出来的,当年土改成了仓房,前些年又收购回去了,咱这个地方虽然不大,隔着个院墙可就是人家王爷府的后花园呢,前些日子还在装修的,今天倒是热闹了。”   萧枭搁下筷子,斯斯文文拿餐巾纸擦了下嘴:“秋婶,隔壁家的,其实你也应该认得的。”   秋婶有些意外,睁大眼:“唷,谁啊?”   萧枭看了眼低头拨拉饺子的许无心:“是梁少。”   “哎哟哟,是梁少爷啊,可是好久没看到他了,最近好不好啊,梁老爷子身体也不知好不好。”秋婶胖大的肉手拍了拍桌子,说。   萧枭站起身:“难得秋婶还惦记着,不如过去打声招呼,前些日子老爷子还提起过您呢,说惦记您的酸菜包子,发糕窝窝头,他说吃那么多年国宴,都比不上您手艺呐,今天我估计,他一准在隔壁,不然谁敢在那院子里闹腾。”   秋婶忙说:“哎,这感情好呀,我说姑娘,一块过去呗,梁少是个好孩子,人挺活络的,打小就会玩,”她热情招呼许无心:“反正也是闲着的。”   萧枭笑了下:“自然应该过去,都是老熟人嘛,你说是吧,甜甜。”   看秋婶有些疑惑,萧枭解释:“哎,都应该是一家子,倒是错过了,秋婶,甜甜和咱们都是一个院子长大的,只不过最近分开了几年有点生疏了,甜甜,秋婶原来是粱爷爷家的保姆,你认得梁子前,因为家里头有事辞职了,倒是有缘,今天大家又见面了。”   秋婶露出挺压抑又有些喜悦的表情,拉住无心的手:“嗨,我说这姑娘看着就亲切,那还是有缘的呢感情,那正好,一块过去打个招呼,走走。”   秋婶拉着无心就走,也不在意无心的沉默,萧枭笑眯眯跟着身后。   许大有有些呆愣,慢了几拍,走在前头的许无心回头喊他:“哥!”      “哎!来了来了!”许大有应了,追了几步忙不迭跟上了,他奔得急,也没在意一旁的萧枭看过来的眼神多了几分浓郁。   几个人从热气腾腾的房间出来,沿着那抄手游廊往后头弯过去,到一处东北角的一个月洞门前,那里合着门,厚重的大门后头,可以听到那头还在依依呀呀吹拉着。   萧枭先一步上前:“我来。”他敲了敲门:“梁子,是我。”   那头像是早有人在,门很快从那头开了,却是个年轻的男子,西装革履的样子,还带着一副墨镜,倒像是保镖。   萧枭也不意外,只是和对方嘀咕了下,那个人很快让开道,做了个请式。   萧枭对着身后笑了下:“请吧。”   出了这个月洞门,并不沿着左右长廊走,而是沿着一个鹅卵石铺就的园中小路过了一道粉壁,立刻豁然开朗了起来。   古意盎然的竹林梅树,疏疏朗朗的藤萝蔓草,院中几株西府海棠如伞盖一般伫立,一个偌大的园林呈现眼前,假山清溪,蜿蜒在几个错落有致的亭台轩榭左右,夹墙卷棚,也是花团锦簇。   好一副园林图谱,不知道如今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却也有这样一处雅趣之地。   众人随着那个带路的保镖引着来到一个八扇门大开的厅堂前,有着一个十几平的畅厅,后头是个紫檀木透雕镶嵌玻璃的十六扇的大屏风,这会儿正摆着个八仙大桌,围坐着几个时尚打扮的青年。   定睛看去,却都是熟悉的,不正是梁瀚冬同他几个最要好的,都是八旗贵戚的太子爷,身旁的女人却是各不相同,倒也都一个个鲜亮摩登,同这么一个充满了古色古香意境的厅堂极是不和谐,却又极是和谐。   那依依呀呀的声音,却是一旁一个古老的留声机里发出来的,这会儿却被一阵麻将声给遮掩住,是这几个人正围着打麻将呢。   萧枭打发走那个带路的,直接带着人过去:“唷,都忙着呢,看我带谁过来了?”   他指着坐在上首那个身边没女人陪着的梁瀚冬对秋婶说:“这是梁少,您老还认得吧!”      “梁子,这个是老爷子前日念叨过的秋婶,你以前吃过她做的饭,记得不?”   梁瀚冬正经八百坐在上首,随手摸着个牌,这大冬日在外头摸麻将,也得亏了这几个人想得出来,压根不在意另外几个穿得美丽冻人的美人儿,他的神情有些懒洋洋的,像这冬日的日头,精致脸蛋被晒得更加莹白如玉,一双眼珠子,透出一股子深幽的蓝。   他看了眼秋婶,却冲对方极给面子的咧了下嘴:“你好。”   秋婶像是有些激动,很欣喜的搓手:“梁少爷好,不知道老爷子身子骨可好!”   梁瀚冬抬起头:“能吃能喝,劳您惦记,就是一直不满意陪护做的菜色,一会我的人要过去老宅子一趟,秋婶不如跟着过去,看看他老人家?”   秋婶似乎有点犹豫,被萧枭一旁笑接了句:“老爷子就爱您做的东西,您用不着带什么见面礼,只要您去一趟给包个什么,他一准高兴。”   秋婶被说动了,很快被人招呼下去,院子里又只剩下许无心和许大有,这时候许大有倒是挺自觉,站在大老远树底下也不过来,梁瀚冬一推面前的牌,径直走过去看着许无心:“搬过来了?”举报踩(0)顶(11)回应(0)转发(1)写书评 上一章 蔚锦绣的磨铁肆爱凌心章节目录第二章 你不乖 作者:蔚锦绣 发布时间:2013-01-29 21:28 字数:2996 浏览:187人  许无心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听到没听到问话,却只是抻了抻手,一张脸侧向着另一边,视线越过杵在面前这么大个人,看向了旁处。   她这种漠然的应对令坐在那里搓麻将的几个人都有些动容,这四九城谁敢摆脸色给梁少看,可这梁少上杆子去和人说话,怎么就有股子热面孔贴冷屁股的味道。   梁瀚冬似乎并没意外于许无心的淡漠,而是顺着她的眼光溜向那个摆放在露天石台上的那个陈旧古董,老式留声机:“还记得这个?你从潘家园里淘来的,在我这摆了很久了,我让懂行的修了修,还能用。”   许无心没有搭茬,却迈着步子走近,眼神有些呆滞,直直看着那个东西,古老的留声机黄橙橙的大喇叭里发出的声音因为唱片的陈旧而有些沙哑,不太流畅,声音也是暗沉的,但是阳光下那个喇叭上鎏金的花瓣面依旧闪着灼目般的光泽。   许无心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它黑黝黝的眼珠子反射着留声喇叭上金黄色光,一晃一晃的,她这种出神的神情同以往大多数时候不太一样,以至于连在一旁看热闹的萧枭都神情微微一整。   梁瀚冬更是伸手试探着想去拉许无心的手,口气变得有些希冀:“你想起来了对吗?你想把它送给爷爷的,花了好多天在潘家园逛,可是一直没能修好,唱片也找不到,所以就没有拿出去,你为了它花了好几个星期,还跑了其他很多城市的旧货市场,记起来了吗?”   无心无意识的抬起头,有些怔忪的看向同她说话的梁瀚冬,此刻她的眼神是虚无的,带上了一点惶惑不安,像一头迷路的小鹿,那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睛里,闪烁不定,平白生出一股子楚楚可怜的味道,这令梁瀚冬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挛缩。   他有一种冲动,要将人揽在怀里死死的搂住安抚,安抚她的缺失,也安抚自己那颗失落了许久的心。   那眼神,多么像当年的甜甜,他心中的甜甜。   可他没敢动,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口吻近乎哄的:“甜甜,我答应你把这个修好的,虽然有点晚,你看它,可以用了,真的没骗你对吧,无论怎么样,只要你说要修,我都可以修好,你信我嗯?”   因为眼光的通透,那双蓝汪汪的眼越发的沁蓝,像是一汪碧水蓝海,浸染了一地的晴空,像是一股子静谧永恒的神秘,在诱惑着飞蛾扑火的沉沦。   他低下头,越发与眼前的小脸在靠近,一点一点的,耳旁的呜呜咽咽嘶哑不断,却是再没有别的什么声音。   谁也没有敢打破这股子邪气的沉寂。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留声机突然发出一声破碎的咯噔声,然后便骤然断了声息,许无心原本迷离般的眼神一顿,突然醒过神来,猛得伸手一推,将高大的梁瀚冬推得一个趔趄,而她扭头就要跑。   “甜甜!”   许无心只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追赶,慌不择路的逃跑,视觉里摇晃着巨大而混乱的黑影,丝毫看不见四周的景象。   然后砰一声撞击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身体被人拉住了,她惘然四顾,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妹子。”   她呜咽了一声,本能的抓住眼前救命稻草,浑身的恐惧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她拽紧了面前的人喃喃:“走,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不怕不怕,哥在这里,不怕啊!”许大有粗粝的心脏有什么地方像是被眼前这个女孩迷蒙如雨的眼睛割痛了下,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是本能的搂住怀里这个战战兢兢的女孩,把她抱紧了些用他粗糙的情怀安慰着:“不怕,哥这就带你走哈!”   他拔脚就走,他俩这种亲密在梁瀚冬眼里惹起一片血雾,作势就要扑过来,可就在这时候,身后的萧枭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梁子,别!”   梁瀚冬哪里肯听,他眼看着许无心的背影就要消失,阴鸷的目光恶狠狠瞪向萧枭:“放开!”   “不放!”萧枭是跟梁瀚冬打到大可不是吓到大的,那眼神固然能把人吓出个三魂六魄来,可萧枭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可不吃这一招:“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大白天的追人你丢不丢分那,兄弟,女人不是这么追的,听我一句!”   梁瀚冬下一秒回答他的就是一拳头,那拳风霍霍而来,对方一龇牙,偏头避过,却是一抽手,蹲下身的那一瞬间,将一把老拳对着梁瀚冬肚腹就捣过去。   这一着老辣狠毒,乃是一把江湖老手的阴招:“梁子!”   梁瀚冬在避无可避下反而合身扑了上去,操起腿同样狠辣的往对方下盘踢过去。   这俩男人莫名其妙扑腾在一起,看得四周几个瞠目结舌,而这个过招也不过几下子,砰砰的声音后,看见萧枭往后头退了几步,抹了下下巴。   梁瀚冬捂住下腹,一双眼露着森寒:“你拿军中格斗术跟我玩?”   萧枭龇着牙,笑得没心没肺的:“我说,好久没玩了,咱俩玩玩?”   梁瀚冬不说话,一双探究的眼变得幽深,这会儿功夫许无心早跑远了,这下子他看向萧枭的眼神幽蓝中渗透这一股子毒,大冬日的阳光下看得人渗得慌,萧枭两手一摊:“我说,你那脑子浆糊了还是怎么滴,出去别说我认得你,他丫忘了咱们原先说好了的?”   梁瀚冬看着他,蓝汪汪的眼珠子挛缩了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当局者迷,你冷静些,小心着了人道。”萧枭伸手一拍他肩膀,却是极大的力道压下来。   梁瀚冬两颊处绷紧了抖了抖,垂下眼帘来,纤长浓密的睫毛掩盖住幽蓝的双眸里擦亮了的一簇火焰,再抬头,却是一片沁冷,伸过一个手臂来搭住萧枭压在肩头的手,冷冷一笑:“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萧枭凝神看了会他,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梁瀚冬这才抬起头望着远处,这个时候无心的身影早已经不见踪迹,他望着那延伸蜿蜒的一条鹅卵石道路,在冬日暖阳里,一双眼却越发阴霾:“甜甜,你真不该跑。”   甜甜,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可有可无,有些东西,至死,不可放手。   甜甜,你真是太不乖了!   许无心仓惶的从那个院子里跑出来,仿佛身后有一个黑洞在不断吞噬,深渊,看不到底。   她只是一味的往前跑,不知疲倦的跑着,冬日的阳光把人形道路两边的树杈映照出一根根扭曲的影子,像是怪兽狰狞的手臂,无论她怎么跑,都像是无法摆脱得了密密麻麻的网。   “冬子,冬子,嘻嘻!”有什么样的笑声透过那网格在密密的脑海里翻滚,由远及近的呼唤里透着一股欢乐,而这种欢乐此刻却像锥子,不停的锥打着她的脑。   “我们去玩吧,一起!”   “我爱你啊,你爱我吗?”   “我要跟你在一起,在一起,不要分开,别把我们分开!”   “我把身体和心都给你,你会记得我吗?”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有吗?有过哪怕是一丁点?看着我,回答我?”   “小姑娘,你也是被男人骗进来的吧?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的,他们只会把虚假的东西给你看,你只是他用过的一块破布!”   “你该恨他的,恨他吧,恨死他!”   “不,忘记一切,忘记了,就不会有这些痛了,忘了……乖,忘了吧……”   她疼得发抖起来,浑身的伤痕都在疼痛,那日日夜夜纠缠在身体上的每一寸肌骨的痛苦倾巢涌来,一时间令她眼前一片黑暗。   “小心!”她的身体被猛得一拽,身边一脸小面包车呼啸着而过,许大有拉着她往人行道上躲,忙不迭的问:“没事吧,啊,撞着了没?让哥看看,伤哪了?脸怎么白了!”   许无心终于从混乱的情绪里慢慢恢复了过来,她抬头看着许大有,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其实是陌生的,这个世界对记忆混乱的她都是陌生的,可那个号称认得自己的人总是在用逼迫的手段让她喘息不过来,而面前这个人,不富有,不强势,但是眼神里透出来的,却是关怀。   那点卑微的关怀,在她此刻是多么的渴望,那些不应该被想起来的东西在记忆的海中宁静的沉睡,而她却向往海平面的黎明。   “疼,哥,这里疼的厉害,我想离开这里,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仿佛记得曾经也去求过什么人,求过什么事,可模糊记忆中冷漠的回答那样的刺心,那不该被翻起的浪潮应该远离,她再没有心力去想那些人,那些事。   许大有愣了愣,随即咧开嘴嘿嘿了一声:“你不喜欢咱们就不去,什么鬼地方非要你去?走,哥带你去找个更好的地方,咱不怕那些人!” 第三章 工地事故 许大有所谓的离开其实也就是另外找了一个头顶有片瓦的棚户,人类对于生活的需求存在一种讽刺的阶梯,当一切无可选择的时候,有个遮天蔽日的屋,就可以了。   精致,完美,林林总总的需求都是在金钱堆砌之后的多余。   这几天许大有和许无心就在一个工地里临时的瓦房住着,这里是一片正在建设的工地,在这里住着的都是包工头从五湖四海招呼来的打零工的,干那种最费力气的搬运,涂墙,倒垃圾的工作。   干力气活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许无心两个都可以说是黑户,能在这个层层转包的工地最后捞着工作也算是托了许大有人面还算广的福。   只不过这干活真是累,包工头跟吸血鬼似的,天不亮要开工,月亮上中霄还在赶,吃饭管饱只是几个大白馒头,没什么菜色,要不是给的工钱还算可以,大概没人做得下去。   可如今像她们这样,除了工作挑她,自然没法子她挑工作。   “妹子,歇会吧,我来。”干了一上午眼看着日头上来,虽然是大冬天可人还是干了一身臭汗,许大有倒是不在意,可看许无心脸色不太好就说了句,这丫头做事隐忍,从来不叫苦,可看着还是让人心疼的。   好好一个女孩子何至于来这种地方受苦呢?   “那边发馒头了,你去吃了帮我领几个,我一会过来吃!”许大有打发着无心,而无心抹了下额头汗,点了下头:“哥,你把安全帽带上,这里危险。”这不是第一次说了,不过许大有一向嫌弃这玩意带着闷得慌,总是随手就把帽子扔了,工地里也没人管。   那边又有人招呼:“哎,赶紧的,把这车水泥给送过去!”   “好嘞!”许大有应了声,“行了,哥知道!”摆摆手示意无心,操起小推车,颠颠拉着跑,工地里机器隆隆作响,那头的大吊车正在吊运一根根钢筋。   许无心把安全帽松开来呼口气,走过去来到送馒头的推车边,几个工友也正聚集着,有人边嚼着馒头裹榨菜一边说:“哎,刚才看到几个穿西装的,听说是大老板来视察啊,嘿哟喂,看上去真威风!”   有人说:“拉倒吧,这破地方这时候谁来,大老板呢,指不定就是个小跑腿的,来看看进度,那大老板可都是在办公室里动动嘴就行的。”   “真的啦,你去看嘛,那架势,好大,你看包猪头跟个哈巴狗似的跟在后头一个劲拍马屁,那感情,就跟龟孙子一个,瞧他平时人五人六的样子,人家老大鸟都不鸟他,你说不是老板是哪个?包猪头平时看谁不是眼睛长脑袋瓜顶上的?就是那什么助理来,都是斜眼的呐!”   “哎哟,你还别说,包猪头仗着他姑奶奶是那儿谁的二奶看谁不是斜着的?那家伙,要不是公司有点路数,可没那么巴结,一准是个来头不小的,听前几天来的工程师说,这个开发公司来新老总了,会不会是他哟,不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送馒头的是个胖大嫂,笑起来一张脸堆成了一坨,随口问:“哎,那大老板咋样长得?我刚听门口守着大门的说那丫的长得可不赖呢!”   “哟,你问这干嘛,难不成还想贴上去不成?人家可是大老板,你这身材,别说,吨位倒是够了,可人家不是小白脸,长得漂亮也看不上呐!”   胖女人一饭勺砸过去:“放你的狗屎屁,老娘就问问,老娘才不干那养鸟的事!”   大家哄笑了声,就有人接着说:“嘿,真要是来管事的,那感情好,这么个猪头再管下去,我看这工地一准有事,你看那家伙,什么七大姨八大姑的沾亲带故都往这送,那些个钢筋水泥要我做了这么多年经验看,全他妈有问题,切,这楼,造好了也得塌了!”   “嘘,你疯啦,这话大声嚷嚷不怕被他狗腿子听去,咱月底结了钱赶紧走人吧,这地方可干不久的!阿弥陀佛,可别在之前出事哦!”   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在停滞了几秒之后,有人嘶哑着嗓子大声喊:“出事了出事啦,钢筋掉下去啦!”   “哎,砸着人啦,快来人呐!”   吃饭的人面面相觑,有人扔了馒头就跑,有人赶紧把馒头往嘴里头送,鼓着腮帮子也撒腿就跑,许无心一直低头安安静静吃着自己那份,在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那一刹那,乌溜溜幽深的眼睛里突然一阵挛缩。   那个方向是许大有刚才运送水泥车的,她猛站起来,雪白的馒头跌落在工地泥泞地面一瞬间变成了乌黑一片,她却已经朝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当她跑近人群的时候,围观的人里有很多是认得她的,这时候几个看过来的人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表情带着的是一股浓郁的同情,纷纷让了开来,前头的听到动静也转头看,然后也让开。   一条宽敞的道路分开,而前面空出来的一个空圈里横卧着一个人,一根钢筋歪斜着,压垮了那个水泥推车,而那个人歪歪斜斜倒着,头顶一片血迹斑斑,连右边胳膊处也是血淋淋的。   鲜红的血刺痛了许无心的心,眼睛里那一撮红像一根针,她慢下了步子,有些踯躅,然后猛一顿,又跑了上去。   许大有高大强壮的身体这个时候无声无息的倒着,后脑勺血把他浓密的头发凝结成一片黑稠的,许无心蹲下身,此刻雪白的脸有一份冷酷的沉浸,她把手递到他鼻子下方。   气息是微弱的,但是微弱的气息却让她彻底把混乱的心沉浸下来,而这个时候后面乱哄哄跑过来许多人,为首一个嚷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让开快点!”   包祖投雪白胖大的脸上这个时候渗出密密的汗液,拿着帕子不停的抹,他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出什么见鬼的事故。   平时就是死个把人他都不怕,可今天不行,今天那个分管这块工业用地建设的公司运营经理,副总陆峰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说要视察一下工地看看工程进度,他姥姥的这都隔了多少层的转包他才拿到的这个肥差,就等着捞一笔,这里头猫腻多的要命,这太子爷什么时候有了这兴致来管这个事的?   他在陆家开的这个公司那个便宜大舅子怎么就没给透露一星半点消息,亏了他已经孝敬了对方多少钱了去。   骂归骂,可人还得带着看,好在包祖投平日也是个精乖的家伙,表面上功夫做得很完善,账面上一时半会是不会有漏洞的,只不过他手下人手杂,工地上就很不好说了。   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做小动作,陆家二少就在面前,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是挺客气,可内里的阴鸷足以让人心寒,这些个后头有红色背景的家族二世祖一个个都不是善茬,他可惹不起。   只能祈祷,反正这些天都安全过来,总不至于今天就出事。   可人算总是抵不过天算,偏偏就在他们前脚还在另一头的半成品地面上陪着陆峰对照图纸看进度时,这头就一团乱了起来。   听说压着人他头嗡一声就炸开了,真他奶奶的不是时候,这砸人怎么就不挑时间,谁他妈那么找抽偏跟他过不去在钢筋底下待着呢?   他扒拉开人群挤进来先看了眼地上,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啊,怎么出这事?谁负责这块的?谁让这人站在运送线下头的?这人有没有戴安全帽?怎么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许无心突然呼啦一声站起来,两眼死死盯住了对方,把包祖投吓了一跳,这女人怎么回事怎么跟有生杀大仇似的看自己。   “打电话,快,通知医院!”许无心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声音一如既往沙哑,磨砺着咽喉痛入心扉,可她还是用力的说,并不在意那种用力会使得咽喉再一次被撕扯开去。   包祖投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哎,对,赶紧的,把人抬起来送医院!”   许无心道:“不能动他,必须等医生来!”   包祖投怒道:“你什么人哪,丫头片子懂什么,这有你指挥的份嘛!”   “他很有可能是粉碎性骨折,不能够轻易移动,必须要有专业的固定后才可以,你现在动他是想杀了他吗?”许无心冷冷的说,口气越发的不好。   “嗳,我说,你这谁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要是晚了人死了你负责哦!”   “他是我哥,我说了他现在不能动,你现在要立刻叫医生来,而不是推卸责任!”   “嗨,你这小丫头片子哪来的,得得我不跟你计较,一边去,赶紧把人抬起来送医院,把车子开过来!堵着都干嘛,散开散开!”包祖投挥手不耐烦的大喊。   许无心眼看着几个跟随包祖投的人过来要挪动许大有,用力推开这些人:“不准动他!”   “嗨我说你个不知好歹的……”包祖投脸色一变,指着许无心就要大骂,而这个时候身后有人冷冷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章 掐架 包祖投的脸色很快变了,垮下脸来一扭头,哈腰笑着:“哎,陆少怎么过来了,小事,工人操作不当受了伤,我马上处理好,您放心!”   陆峰径直从自动让开道的路当中走进来,一双眼扫过场中,在看到许无心的时候突然眉梢一挑:“哦,看起来伤得不轻,怎么还没送医院?”   “可不是,我早就要送,可这有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拦着说不能动,这不是误事嘛,等医生来再送过去,可就晚了,嗨,也不知哪来的丫头片子!”包祖投摇摇头说道。   陆峰似笑非笑着:“看她那样子,不是包老板你工地的人?人是你招来的,难道说还不认得?”   包祖投被噎了噎,嘿嘿笑着解释:“人多,呵呵,人多,咱场子小了点,可也有百十号人,哪能一个个都认得是吧。”   许无心没有去注意那个似有若无的视线从一开始对自己的关注,她甚至都没看到这个叫陆峰的人出场时引起的惊艳,这个人简直和这个漫天尘土的工地全然不在同一个时空般的感觉,身材高挑,五官妖艳,若论起长相,许无心从看到梁瀚冬起,就觉得差不多那个嚣张的人已经把人能够长出的完美表达淋漓尽致了,可世界上大概没什么绝对的事,眼前这个,同样一点也不亚于梁瀚冬的俊美。   只不过这个人的目光大概是因为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而显得有些轻浮浪荡,身上铁灰色的西服大衣里头隐约看得到一条花色的围巾,使得整个人都有种阴柔的味道,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多情浮夸的美男子。   这跟无心没有关系,她这个时候借着包祖投和陆峰说话的当口突然举起手里的手机拨号:“XX路15号工地,有人被钢筋砸伤,需要急救,谢谢。”   她话音刚落看着她目瞪口呆的几个人才有一个反应过来摸口袋,脸色变了:“呀,你,你偷我手机!”   对方踏出一步要来夺,许无心举起手机冷冷说:“别动,这个有视频实时发送,如果你们不想网络上被人关注,就不要动。”   包祖投众人脸色变了,就是连那个叫陆峰的也将投向她的目光从漠然变成一种兴味,眯起眼像一头美丽的豹子:“小姐,你想做什么?我,可不喜欢被人威胁。”   许无心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个男人,漂亮的有些过分却阴气有些重的男人,这个人笑着的味道透着些许危险,眼里头有压不住的戾气,嗜血般兴奋着,像是遇上了什么猎物一样兴味盎然的看着她,令人森然。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许无心在看清楚陆峰第一眼后就有这种感觉,他的这种危险是外露的,张扬的,只有那种身后有丰厚的家底底气很硬的人才能有的嚣张。   这种味道,许无心在梁瀚冬身上感受到过,很熟悉,也令她不怎么喜欢,只是她并没有退缩,而是用那双看起来呆滞木然的眼睛回应着对方的眼神,平淡漠然的回答:“我只要我哥平安,他需要的是医生和时间,还有公平。”   陆峰错愕一下后笑了:“公平?有意思,我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包老板,你的人跟我要公平呢。”   包祖投肥胖的脸不自主的抽动着,笑得僵硬,他很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用一贯的手段捆了,扔了反正什么样都好,可在这个出了名的二世祖跟前,他还没这个胆。   陆峰压根没去在意这个蠢材,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许无心所吸引,陆峰自从被家里头人硬从南边提溜回来就浑身没劲,什么事都有点提不起来劲头,杀人放火的事,他家那个盯着他跟盯世仇似的大哥把他管的死死的,而他也已经少有那个能提起些争强斗狠的念头了。   陆家黑白通吃早年是暴发户但是后来跟权贵攀上姻亲摇身变了身份,也只有陆峰是个异数,成天混日子,他是家里最小一个,陆老爷子挖煤起家是个狠角色,可在陆峰面前也就是个溺爱孙子的爷爷,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养成陆峰娇惯纵横的性子,只不过陆家根基原本是在哈市,如果不是因为他惹了点祸被打包带回京,他也不会来这里。   陆峰的大哥陆韬管着一个团的悍兵却对这个惹事的宝贝弟弟很是头疼,放出去怕惹祸只能拴在眼皮子底下放着,又怕他闷坏了给了他母舅的一个公司副总的职务管理一块事,省的太闲又惹祸,好歹也是国内正经头牌大学土木工程系出来的,就是没干过一天正经事而已。   陆峰接手这些工作的时候是无聊而已,可他没想到头一天过来松泛筋骨就遇上件有趣的事,眼前的女孩有种另类的感觉,身上却有让他挺熟悉的味道,陆峰身上有些野兽的本能,他能一眼瞧出来什么是同类什么是异类。   他压根不关心地上许大有的死活,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打工仔,可有趣的是许无心,一个瘦弱得跟绵羊似的女孩子能有这么一双黑得无底看不到光芒的眼睛,无生无死无畏无惧。   可他却又看了眼地上生死不知的许大有,然后才漫不经心般的道:“工地的合约都是有工期的,如果因为你哥的操作不当而造成的工时延误,他的生死不仅和公司无关,而且他还必须付相应的法律责任和金钱赔偿,这位小姐,你既然是他的直系亲属,要不要我也把你算进这个赔偿责任里去?”   他这纯粹是胡诌,可是不要说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些没什么高深文化的民工,就是真说起来,陆峰也真能让公司的律师把黑说成白。   欺行霸市黑白颠倒这种事,陆少可向来擅长。   而且他这个本事,可比包祖投那种只会强来要有威胁的多。   许无心皱眉,她觉得眼前这个人纯粹是无理取闹,可是你没法子说他是不对的,他满嘴的专业忽悠很有威慑力,而这个威胁对现在一穷二白的许无心来说还是有作用的。   “你要怎么样。”她问。   陆峰笑了笑,这丫头果然是聪明的,尽管这张脸皮子呆的让人不快,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他走上前几步,挥退了身后跟着上来的几个跟班,那是他爷爷和哥给安排的,就怕这位金孙子宝贝弟弟出什么意外。   他一把脱下身上那件人模狗样的皮,不耐烦的甩给了后头,然后把里头花里胡哨的袖子一捋露出雪白而精壮的手臂:“跟小爷我打一架,你要赢了我,你哥和你的事,我就一笔勾销。回头我给你个公平,医药费我报了。”   “二少!”包祖投不可思议的叫了声,连带他身后几个跟班也不怎么赞同的喊,被陆峰一双狭长的眼露出犀利的目光瞪回去:“都他妈给老子闭嘴,谁敢搅乱,我先抽他!”   转回头又瞧许无心:“怎么样,跟这帮子鸟人打,可比跟爷我一个单挑要辛苦,我可告诉你,你把那视频发上去也就难看几天,你哥的小命可未必能保得住,这么一大帮子人涌上来,你一个人拼,我看也就把自己个小命拼进去哈,爷可算是难得做回好人。”   许无心直觉眼前这个人够疯,可这样的人也就是能把别人的命不当回事的,她微微敛了下眉,陆峰极具风情的眉梢眼角吊起来:“怎么,这可是划算的买卖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好。”许无心只迟疑了两秒钟,下一刻就扑了过来,俯身一刹那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迎头就砸了下来,这女人在监狱里学会的可不是什么客气的招数,她没有规矩,也没什么礼节,说动手就动手,那速度可够快的。   包祖投哎哟一声,这姑奶奶哪冒出来的,下手够黑,要是陆少给砸个好歹,那他可够吃一壶。   不过这念头只不过一转,陆峰那是打小打架打到大的,许无心招式够黑够狠,可章法上却没什么可圈可点,陆峰原本就防着,半蹲在地上就势一侧身,伸手握住无心砸过来那一下手腕顺势就往自己怀里送。   许无心反手屈肘就要撞他前心,不过陆峰手劲可不是他长相那样阴柔,却是极大的,许无心那下子压根撞不过去,却是把自己给送得更靠近了陆峰怀里,陆峰另一只手臂朝她腰际就搂过来一边笑道:“宝贝儿,今晚上就陪爷乐呵乐呵吧。”   许无心被他反身抱在怀里头动弹不得,耳朵边的调笑吐出一股股夹杂着雪茄味道的热气,合着一股香水味,直冲鼻翼。   许无心一咬牙,脸色一沉,突然拿脑袋恶狠狠往陆峰下巴处撞过去,砰一下把陆少爷撞得倒抽一口气,可手却没松开,许无心接着身体也冲着他怀里头狠压过去,这下子陆少爷可有点吃不住劲,仰天就倒。   可陆峰同样是个狠角色,他掐架从来都是死也要拉垫背的那种,许无心这义无反顾撞击目的是想让他松手,可人家偏偏摔倒不忘了抱着人,倒地上那手还是搂着腰不肯松的。   眼见二人跌倒,包祖投忙不迭跑过去:“哎哟,二少,您没事吧,哎哎哎,怎么样人!摔着了没?”   跑到跟前差点没栽一跟头,就看到许无心两下挣扎挣脱不开,那脸色越发惨白,突然就着耳朵边陆峰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哎呀!”陆峰一声惨叫,把个包祖投看得目瞪口呆。 第五章 陆二少的青眼  应该说所有人都被许无心强悍而有点无赖的打法给看呆了,这个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急救车的警报声,由远及近很快开到了工地前。   车子一停就从里头下来几个医务人员,抬着担架,看到这些人那围观的马上给让出了一条道来,那些人过来一瞧,愣了下,这怎么还有俩个滚在地上纠缠呢?不是说事故吗?这是掐架还是事故啊?   “松开松开!”陆峰一叠声喊,可那许无心抱紧了他脖子不松口,血腥味在嘴巴里徘徊令她脑子突然嗡一下炸裂了一般作响,耳朵里什么听起来都变得遥远了。   陆峰抱住许无心的头忍着撕裂般痛狠狠把女人脑袋一拔,连着自个皮肉撕下一块,破口骂:“他妈的死女人你真敢咬啊,我都还没和你动真格呢,疼死我了!”   他仰天躺着地上,一手捂住脖子上一抹一手血,一把捧着被他拉倒在身上的女人脸,俊脸狰狞着:“我说你他妈是属猫还是属老虎的,要咬也等床上行不?”   那边医生脸已经青了:“病患是哪个?”   发愣的人里头有几个清醒的,手指了指那边,医生看到血泊中的许大有,也顾不得再去琢磨这两个怎么回事,忙绕过人,朝着许大有走过去,蹲下来赶紧急救。   这个时候包祖投想做什么,可这边一个祖宗还在,他也不能说什么阻止,暗地里跺脚却是没什么办法,而许无心这时仿佛有点清醒了过来,突然一蹬腿把陆峰往旁边一踹,身子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噗通一声滚爬到担架旁,紧紧看着医生给许大有测量了生命体征,手电筒看了下瞳孔,进行了紧急固定后要往担架上挪,脱口问:“我哥怎么样?”   医生看了眼狼狈的女人,面无表情说:“估计有颅脑外伤以及右臂粉碎性骨折和开放性外伤,需要进一步急救,你是家属?”   许无心连连点头,医生说:“那请跟我们一起去医院办理入院手续吧,手术也需要你签名。”   对方看了看许无心嘴边的血迹,加了句:“顺便也可以处理一下你的伤。”   许无心没在意他的话,跟着担架忙不迭往急救车上跑,车门咣当一关乌拉乌拉就往最近的医院开去,一路烟尘屁股后头只留下还在看热闹的人群。   陆峰大概这辈子头一回被一个女人踹,耳朵边被咬走了一块肉血流如注的,看着挺吓人其实倒也并不重,关键是这位二世祖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眼看着女人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留一寸的走了,还有点呆。   “陆二少……”手下怯怯喊了一声,这位才从发愣里醒过神来,摸摸发疼的耳朵,一摸一手血,那漂亮的脸顿时就有点黑了,再看看已经没影的车,突然一拳头砸了下自己的手掌,把四周人吓一跳,尤其是包祖投:“那个,二少……”   陆峰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对方的猪头脸吓得猛抽了个冷子,可陆峰却没再理他,一脚踢了下身边拿帕子过来给他擦的:“还不快把车开过来,他妈敢放爷的鸽子,我让你跑!”   许无心不知道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个瘟神追来了,她此刻一门心思在许大有的生命上,急救车把人直接拉进了ICU,跟车来的医生交接给对方后,ICU的护士就喊她赶紧去办理手续和缴费。   许无心看着手里的住院单有些怔忪,虽然里面的急救不会因为她不交钱就停止,可是后续的一切,都是要钱的,可现在,许无心和许大有都是两袖清风一人管饱的人,说白了,那可真是一穷二白的。   她拿什么来给许大有治疗?   走道上不知哪里传来的哭泣声把她惊了惊,抬头正看到有一个医生正在和几个人说话,神情是严谨而肃穆的,而那几个听着的人里有女的已经忍不住正在哭泣:“大夫,求求您了,再想想办法吧!”   医生微微摇头:“我们尽力了,对不起,他已经脑死亡,真的没办法了。”   呜咽的哭泣声让人平空也生出一股子绝望来,无心看了看那些人,把住院单捏紧了,一阵小跑来到住院处,摸出身上仅有的几百元递出去:“请问,这大概需要交多少?”   里头的人看了看住院单上的诊断:“急救和重症监护大概没有几万不行吧,联保卡带了没?”   许无心摇摇头,她压根没这种东西,“这个急症可以先办,不过你这么点钱肯定不够的,而且没有联保也没法子报销,你赶紧回家去取钱,把手续办齐全了,否则后头事更麻烦。”   许无心谢过里面的人,把敲了章的住院单子拿在手里,有些茫然的望了望大厅里人来人往的人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匆忙,痛苦,或者急切,可每个人眼中也都是漠然的,生命在彼此有血缘亲缘的关系里可以得到关切,可没有联系的生命,却也产生不了彼此的关切。   她能怎么做?   你在命运中可以蔑然金钱和权力,可在渺小的生命面前,却无法否认金钱的重要。   “咦,果然你在这里啊!”打断许无心沉思的是陆峰那嚣张的声音,他在门诊被手下千求万求包扎了下耳朵上那不起眼的伤口,就循着手下打听到的方向摸过来,果然看到女人无助的站着。   他原本想讥讽一下,这个敢踢他咬他的女人,他陆峰虽然男子汉大丈夫是不会和女人计较的,可这么嚣张的女人也不能就这么轻易饶恕。   他一开始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小聪明,胆子大敢跟包祖投这混子较劲,有心逗弄一下,反正他也闲,虽然干瘪瘪的,不过他就是闲,才没事找事。   可后来被人一踹踹出脾气了,敢这么没规矩,他可不能不给点颜色看看,一个打工混工地的,哪来这胆子,不教训一下好歹,他日后怎么混?   可站在大厅里远远看着,不知怎么得平白就生出点小资味道,这女人瘦瘦高高可真没什么女人味,打架起来比男人还不要命,可那股子狠劲这半天消失殆尽,那茫然的神情里透出一种绝望,他真看不懂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身上怎么就会有这么重的悲伤呢?   这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陆少爷看不明白的。   等走近了开口,那语气就莫名的软和下来了,“喂,你没事吧?”   女人没有说话,依旧像是出离了生命躯壳一样,陆峰砸吧这嘴觉得挺不是味,“喂,说话呐,你哑巴啦?死气沉沉的你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没味啊?”   看许无心不搭理,不乐意了,伸手把她手腕拽住:“我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糊涂?你刚才踹爷一脚,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陆峰长得很显眼,可这位此刻耳朵根贴了块创可贴有点搞笑,这会儿拉着许无心横眉怒容的样子更是招人注意,虽然他从来不在意身边人,可跟着他的不能不提醒,过来低声说:“二少,要不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万一让大少知道了不好。”   陆峰皱皱眉,扫了眼四周,不耐烦的拉起许无心就走,把她拉出大厅到了个树荫下头,气也稍稍顺了点,看她一手紧拽着住院单,瞄了眼,突然咧嘴笑了声:“我当是什么,你发愁你哥医药费吧,哼哼,你,哎,说半天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叫啥?”   他伸脖子看了眼单子:“许大有……你姓许?叫什么?”   “爷手底下可从来不过无名小辈,你还有两手,就是招数下三滥了点,你一个女孩子哪学来这些个不三不四的招数的?准是跟外头混的人学的,一个女孩子这么不检点,小心嫁不出去,不过你总归是赢了爷一次,我说话算话,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债都勾销了,不过你要救你哥,你没钱的吧,怎么样,做个交易,你跟着爷混,爷不亏待你,你哥的医药费爷报销,你得跟着爷,怎么样?”   陆峰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最后看着无心:“跟你说话呢,听明白没?”   许无心的眼珠子像是凝滞的冻玉,这个时候突然动了动,看定了陆峰:“你要我干什么?”   被无心那双黑漆漆没什么光泽的眼珠子盯着看,陆峰没来由有点心虚,不耐烦的挥挥手:“哪那么多废话,爷可头一回对你这么个女人那么客气,你还问东问西找死那!”   许无心并不在意他的厌弃,只是淡淡问:“你要我陪你上床吗?”   陆峰噎了噎:“你这个女人说话怎么这么没遮没掩的啊,要不要脸皮啊!”   许无心莫名的看他,同样觉得陆峰这个人奇怪,一个才见面几个小时又打过架的,这男人有什么兴趣于自己这样的女人呢。   可她除了一副身躯,还有什么值得一个男人惦记的?问问又怎么样呢。   而这个时候陆峰身后跟着的手下又忍不住插话了:“二少,这不行啊,回头大少爷知道了要发火的,再说您的钱,大少爷可是说过每个月至多不过两万,可不够人家看病的。” 第六章 五万元 陆峰偏过头去直愣愣看了眼,那个说话的人口气就开始变得微弱,只不过犹自挣扎:“二少,大少说过要看好您的,不然,会拔了我们的皮!”   陆峰笑了下,眼睛里可没什么笑意:“爷就不会扒你们的皮嘛?”   对方头皮一紧,不说话了。   陆峰转回头去看许无心:“喂,你怎么说。”他这会儿口气有点躁,一半因为手下人的不给面子,一半,则是眼前这个女孩的冷漠。   她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许无心看了会他,慢悠悠的摊出一只手来伸到对方面前,陆峰莫名的看着面前的手掌心,挑眉:“干嘛?”   “五万,现金,不二价。”   陆峰呆了呆,然后嘴角抽搐了下,他的目光变得有点幽深,看着许无心的神情里透出一股子咀嚼,而后者不避不躲的任由对方打量自己,神情依旧是呆滞的近乎冷漠。   在观察了几秒钟后,陆峰突然一咧嘴,歪了下脑袋笑:“怎么就这么对爷的胃口呢!”他从怀里摸了半天,未果,皱起好看的眉峰,扭头招手把刚才那个劝诫的手下招呼上来:“身上带钱没?”   对方犹犹豫豫说了句:“没……”   看陆峰瞪过来:“扯淡!”忙改口:“有张卡,是属下自己的……”   陆峰点头:“赶紧,借我,回头连本带利还你。”   对方看看陆峰,再看看许无心,被陆峰一肘子捅了下,捂着心口哆嗦着从胸口衣兜里取出张银联卡来:“二少,大少要是知道……”   “你不说谁知道呢?”陆峰一把夺过,也不看对方,径直把卡拍在了许无心的手心里,“喏,拿去。”   许无心只觉得手心一阵冰凉,有些铬手,但是她却紧紧的握住了,目光在自己手心停留了会儿,然后咬住下唇一扭头径直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取款机。   推进去的时候她扭头望过来,对着陆峰问了句:“密码?”   陆峰嘻嘻一乐,回头也问了句:“密码。”   那手下耷拉着嘴角报出一串数字:“001185。”   “001185,操,这什么破密码。”陆峰喊了声,后头再嘟囔一句。   许无心怔了怔,低头看着数字按钮,默默摁了进去,很快通过进入取款介面,因为每一次最大限额只能是两万,许无心要全取出来,只能是一而再的插卡取款。   她全神贯注于低头操作,身后冷不丁陆峰挨上来,一股子陌生的男子气息笼罩在她的身后,令她僵持了下,却是没有反抗。   陆峰探过脑袋看取款机呼啦啦的吐钱,似笑非笑着伸手来揽住女人的腰:“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钱吧,跟着爷,以后吃香喝辣的,可有你开眼界的时候。”   许无心没有理睬他,把分了三次取到手的五万块前握紧在手里反身就走,一路小跑步的进了缴费大厅,把五万块连同住院单又塞进去:“我缴费。”   里面的人很快把钱清点了后开了个发票,返回给她,无心握紧了手里的单子又一路小跑着回急救室的大楼。   迎头就赶上里头的医生走出来,无心忙过去问:“医生,我哥怎么样?”   医生一边脱下口罩一边说:“命是保住了,病情暂时稳定,不过还需要观察几天,如果生命体征持续稳定,可以转普通病房,你手续办好了吗?”   无心忙把手里的单子和发票统统递过去:“我交了五万块钱,够用了吗?”   医生把住院单随手递给护士,一边说:“病人病情挺重的,头几天的费用很高,五万大概用四五天可以,不过这个病人的后续治疗会很长,费用可不止这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要早点付费,不然后续治疗跟不上,病人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许无心点了点头:“谢谢医生,麻烦了。”   目送医生离开,陆峰上前搭着无心肩膀看着:“这医院,哪是治病,压根就是吃人的,还天使呢,狗屁!”   无心侧头注意到又出来一个护士,忙拉住对方问:“我可以进去看看我哥吗?”   对方看了眼她:“半个小时以后才是探视时间,进去要穿隔离衣和鞋子,一会请配合一下。”   无心点点头,也没搭理陆峰,挑了个角落缩进座位,准备等着进去探视,陆峰眼看着许无心不声不响也不搭理他,一个人闷在墙角跟一株草似的,顿时有种被冷落了的不快,走过去伸腿踢了踢:“喂,你这个女人是不是太无情了,爷还在这呢,怎么不搭理?别忘了你还和爷有约定的,想赖账啊?”   无心被他踢在小腿肚上有些疼,抬头看过来,陆峰居高临下的视野能看到一双平静无波的眼,这个时候越发的黑沉,像是两个黑洞,什么样的光芒都会被吞噬下去一点渣子都不剩,他就纳闷,自个这是邪了门了干嘛就非要缠住这个看起来干了吧唧的女人呐。   可问题是陆二爷这位打小可是被家里头宠大的,他上头一个哥哥比自己大了十五岁,等大哥都高中了,有一回父母俩激情了下就意外怀上了,那个时候父母年岁都大了,怀上这一个是意外,也是惊喜,原本就想要是个女儿就最好,后来知道是男孩,也没觉得太失望,毕竟幺儿总是招人疼的,结果小心翼翼还是出了点意外,小陆峰早产了,看着跟猫似的儿子,陆家一家子都提心吊胆的,深怕出一丁点意外。   含着怕化了抱着怕摔了,精贵养着的宝贝除了刚出生喂奶的时候差点窒息过一会抢救过来外,还真是没出过大意外,真正是捧在手心养的,当这孩子越养越漂亮,一家子那可真当宝贝眼珠子了。   你别说,陆母还真把这幺儿当过闺女养了一阵,实在是这孩子太漂亮了,不过陆峰被家里这么娇惯是真养得成了个骄纵霸道的二世祖,在哈市他就敢把人家的俱乐部一把火点着烧了,只因为人家一个出台的公主被别家的少爷带走了。   陆家几个长辈是奈何不了陆峰,只好把这位送过来,指着陆大哥给看着,陆大哥早年走了陆家母亲这一边的军界路子,如今一来是后头有人,二来是真有本事,已经是一个少将军官管着一个军团了。   问题是尽管陆峰在家确实只怕这个在特种部队王牌师待过的优秀大哥,可陆大不可能24小时看着,只能拜托母舅这边的公司,好在这几天人倒也规矩,只不过这规矩,也就到今天为止。   从他跟许无心纠缠上起,也许命运改变的,就不止一个人的了。   只不过陆峰陆二少纠结自己对许无心的莫名其妙态度大概一时半会是弄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他自个不明白,别人也没多少明白,只不过陆峰并不会多琢磨这种事,他只当许无心是一个引起他兴致的玩具。   而许无心抬头这么看了会后,眼角瞟了下挂在走廊上的钟,护士说半个小时以后才会允许探视,那么就是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足够做些什么的。   于是她站起身,干巴巴说了句:“走吧。”   陆峰愕然:“干嘛?”   许无心侧过身来看他:“不是你卖了我吗?我们去开房间吧,不过只有半个小时,我还要回来照顾我哥。”   说完她扭身就走,把个呆滞的陆峰扔在身后,半天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眯起眼盯着女人消瘦的背影,追过去,说:“你,真准备去?”   无心看着前方的路,并不去看他,只是淡漠的说:“你现在不行吗?”   陆峰龇牙,这女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男人是能说不行的吗?   眼瞅着女人走出楼道了快,他拔脚又要追,结果一路后头跟着的手下又追上来劝:“二少,这个不太好吧,大少要是知道了会骂的。”   陆峰瞪他一眼:“老子的事要你多管?他妈爷要是不干,那可就成了不行了,不行!他丫的死都不能不行!”一路跑着追了上去。   那手下很是为难的看着,又看看几个同僚,他对其中一个说:“通知大少,这事不能瞒。”   医院外因为总是有很多从外地来求医的需要住宿,所以遍地都是小旅馆,还有很多的人在医院门口兜生意,看到出来的人都会问:“要住宿嘛?旅馆住不住?”   许无心出了门就迎上来一个,无心直接问:“有干净的房间吗?”   一看有戏,对方忙殷勤得说:“有有有,热水,厕所都有,单人还是两个?”   许无心还没开口,陆峰后头跑过来听到了,一脸嫌弃:“你当爷是什么啊?去那种地方?跟爷走,怎么滴也得是高级酒店。”   许无心看他:“这附近没有大酒店,我一会还要来照顾我哥,早完事的好。”   陆峰脸有点黑,这妞越说越让他觉得自个跟个大路上吊野鸡的嫖客似的,可这人来人往的他可真没脸面嚷,咬着牙一把拽住她手腕说:“你放心,我让人看着你哥,上车,再给我整幺蛾子爷我就把钱立马收回!”蔚锦绣说: 难道说,就木有人觉得陆峰这娃的可爱? 第七章 开房 陆峰大少爷对于生活的要求一向都是精致的,所以他带着许无心兜转了一圈,来到的是一个附近商业区最显眼的酒店。   尽管如此,陆峰还是表示了嫌弃:“视线不好,露台那么小,下回爷带你去喜来登长长眼。”   许无心依旧是沉默的,从登上陆峰的那辆骚包的大红法拉利起,就一直都是不说话。   即便面对着酒店门童把两个人领上套房里,那不经意看过来一眼里饱含着的意味,她似乎也是不在意的。   门童领了小费很客气的鞠躬退了出去,陆峰大爷般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看了会,拿起遥控器打开墙壁上挂着的那个50寸液晶屏幕,顿时一阵轰响闹腾了起来:“喜欢看什……”   当他正准备和许无心说笑一下松泛一下气氛,这女人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会调节情趣的人,可陆峰是个会玩也会闹的,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今天他总觉得自己是脑抽了才会和一个干瘪瘪的女人,还是个在工地打工的,来开房。   可他一回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因为他看到默不作声的许无心居然在用一种利索而干脆的动作一层层脱自己的衣服,他回头的时候这女人已经快扒得只剩下贴身的内衣裤了。   嗯,外头陈旧的羽绒服脏兮兮的,也看不出好身材,可剥落下来里头那件内衣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宽松的耷拉在身体上,显得人更加细瘦,而无心此刻表情依旧是呆滞的,她正准备将内衣脱下来。   手交叉在腰际拉高衣角,陆峰嘴角一抽三步并两步过来摁住她:“你干嘛?”   无心一双眼黑黝黝没什么光泽:“不是来陪你上床的嘛?”   陆峰噎了噎:“是,那也,用不着这么急吧?”   许无心点点头:“我很急。”   “……。”陆峰吸口气:“爷我花五万可不是为了跟这么急吼吼一回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许无心的手凝固在空中半晌,垂下头:“你要什么?”   “嗯?”陆峰不明所以,许无心把头抬了起来:“我问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陆峰皱起眉,整个房间充斥着电视里不知什么节目发出的重金属音乐,那敲击着的架子鼓声震耳欲聋,弄得陆峰有些烦躁,他觉得眼前的事有点脱离自己掌控,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无心趁着他愣神,把肩膀从他的掌控下挣脱了出来,然后以一种义无反顾般的绝然将身体最后一块遮羞布掀开来。   她干瘦纤长的洁白躯壳就这么突兀的暴露在了陆峰面前。   陆峰的眼睛眨了眨,瞳仁突然挛缩了下。   房间里的音乐骤然从架子鼓的激扬变成了一种柔和的,婉转的,带着一种沧桑味道的萨克斯。   套房的窗帘拉得大开,外头此刻的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玻璃直射进来,堂皇而毫无遮掩的把一个女孩纯净的,但是又伤痕累累的身体展露无遗在了陆峰眼睛里。   许无心并没有停手,而是将胸罩以及小裤都脱了,就这么赤条条大咧咧的站在了房间里。   她很瘦,就像她的脸表露出来的那样,这并不奇怪,可陆峰的视线停留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突兀而可怕的伤痕上,以他这辈子的经历,他真无法想象,要怎么样的生活,才可以让一个女孩子身上有那么多可憎又可怕的伤疤。   那就像在一张洁白的布匹上用肆无忌惮的狂野划下的暴力,纵横在每一寸肌肤上,没有怜惜任何一处净土。   她就像一个看上去残破不堪的娃娃,美好的是一张脸,而脖子以下纵横交错的疤痕狰狞恐怖,看得人心惊肉跳。   许无心摊开手臂垂放在两旁,面容是漠然而宁远的,她似乎毫不介意将身体暴露在一个天光无夜的光明下,暴露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   她并不需要躲避,也不需要羞涩,她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也不曾试图掩盖过什么。   她无法躲避旁人的窥视和觊觎,即便她已经是一个残破不堪的生物,这世界依旧有太多人不放过她。   所以她坦然的面对陆峰的视线,并无意去遮掩,仅仅只是在陆峰看了许久后才问了一句:“你不动手吗?”   陆峰在呆滞和震惊了许久以后,才慢慢找到些许自己的声音:“你,你这伤都是哪来的?”就算是他大哥,在部队里那样艰苦的摸爬滚打过多少年,那身上固然没少伤痕,可那是男人的军功章,是他大哥引以为傲的,可这女孩究竟咋回事?   许无心眼神有些空洞,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啥,你这伤可不轻,你怎么会不知道?”   “一年前有人说我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相对于陆峰的激动,许无心显得平静的多,她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事,那么的平淡无波。   陆峰一时间找不到该说什么了,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女孩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的普通,也许他看错了,她也不是那么的平淡无奇。   看着那一处处伤,他突然觉得浑身莫名的有点疼。   面对他的困惑,许无心则再一次的问:“你到底要不要做?”   陆峰吞了下口水,突然捞起床上无心脱下来的大衣,上前裹住了她:“把衣服穿上。”   许无心没有动,抬头仰视着他:“你不做了?”   陆峰有些躲避着那双黝黑的眼,偏过头:“爷这会没兴致。”   “我没有钱退给你。”许无心突然冒出一句:“那五万块我还不起。”   陆峰皱起眉,骂了一声:“啰嗦,赶紧穿好,当爷是急色鬼嘛!”对着这一身的伤,他要是真要干什么,那真是禽兽了。   可他瞄了眼并没有什么反应正在穿衣服的许无心,女孩两条完好的腿还露着,玉白细长的,看得他一咕噜,妈的老子这还禽兽不如了。   他看无心直愣愣看着他,不由道:“没要你还,爷不差那点钱,当我捐了做慈善!”   无心穿好衣服,看着陆峰把电视关了,走过来,她说了句:“谢谢。”   陆峰这辈子大概听谢谢两个字耳朵根都起茧了,那些有心无心刻意不刻意的多了去了,可这一声平淡的谢谢,却像一朵花,乍然绽开在他心里头,莫名的让这个大爷觉得心里头酸涩的,又有那么点高兴。   “走,咱们去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回去看你哥。”心情大好的陆峰揽住无心的腰,难得大发慈悲的口气温和,他很识趣的当刚才那一幕的惊心不存在,也刻意忘记那一刹那的恍惚动情。   这会儿他只是觉得,不该再去为难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孩。   作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   无心并没有反抗,也许是陆峰刚才那一刹那的温和以及最后关头的放弃让许无心觉得眼前这个人还不算太糟糕,她确实是带着义无反顾的心态来这里的,用一个残破的躯壳换取一条生命并不值得犹豫,她是舍得的。   可无论怎么样活着总要有些希望,而陆峰没有落井下石,这已经足够令她心怀释然。   不过无心还是拒绝了陆少爷吃饭的邀请,而奇怪的是这一回,陆峰并没有执拗。   两个人又回到了医院,车子径直开到重症监护病房楼下,下车的时候陆峰挺绅士的给无心开门,这个时候的陆峰看起来挺有点斯文绅士的味道。   只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仅仅维持了几秒钟,在看到门口停着的一辆军用吉普以及吉普上的人之后,面色顿时一变,然后啐了口:“妈的。”   许无心有点意外,当她看过来的时候,吉普上的人显然也已经看到了陆峰,打开车门从上面下来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两个人面前。   对方一身陆军上尉军官制服,挺拔的身躯站定在陆峰面前,啪得敬了个礼,然后面无表情的的说:“陆公子,团长命令我来接您。”   陆峰一咬牙:“不去。”   上尉军官说:“对不起,这是我的任务。”换一句话说,这个被陆峰大哥陆韬派来的人不是和他来客套的,以陆韬的手段,大概就是不带回人,带回尸体也行那种。   陆峰是明白他大哥有多么狠的,只不过在许无心面前他可不想被小瞧了去,他梗直了脖子:“不。”   话音刚落,对方就一个擒拿手过来钳制住陆峰的后掌往后头一拧,这些人都是特种兵出身的,陆峰那几个花架子打寻常人可以对付兵可就不行了,被一下子反手擒拿在背后哇哇大叫:“混蛋,你放开老子!”   军官没说什么,只是对着神情漠然的许无心点点头:“对不起。”   无心很识趣的侧让开,看着陆峰被人提溜着往吉普车上搀,他犹自仰着脖子对她笑:“我回头再来找你。”   许无心淡然:“走好。”   “……”陆峰突然哇哇大叫了声:“喂,没良心的你好歹舍不得我一下不行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喂!”   “许无心。”目送这陆峰被送上去的吉普绝尘而去,许无心只是停顿了会,便反身上了大楼。   就在她跑上楼到病房门口,站在护士站台哪里问:“我可以进去探望我哥了吗?”   护士一看到她,一副急切的模样:“你去了哪里啊,找你半天了,你哥情况反复,医生正找你呢,快快,我带你去办公室。” 第八章 跑  “病人的颅腔有新鲜的出血灶,很可能压迫神经,最好马上进行开颅手术,我们需要家属签字和配合,这有很大的风险,也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你或则最好是病人的父母来做个决定,开,还是不开。”医生的话带着一种金属质感,手里的录音笔晃动过冰冷的凉意,幻灯片上的一层层扫描图黑白模糊。   “他没有别的家人了。”许无心摇摇头:“如果不做手术会怎么样?”   “内科保守治疗的话,我不能够确定出血能否止住,而后期的颅脑水肿会不会造成更大的损伤都很难说,他很可能就这样醒不过来了,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以患者的年纪,这样太可惜,而且他的出血很大,万一压迫生命中枢,那么就更危险了。”医生的讲解,冷静,纤细,却也冷酷而残忍。   他看了看面前坐着的这个女孩,微微放柔了声音:“他只有你一个亲人?有没有别的人一起商量一下,帮个手也好,这个决定很大,关乎生命,主要是病人年纪还轻,恢复好的话后期预后是好的,如果能开颅最好,不能的话做植物人太可惜了。”   许无心想了想,许大有同她说过,他孑然一身很多年,真没有提过什么亲人,何况身边混的几个朋友也从来没有提过他有什么亲人,他自己都说过,他这么过日子最痛快,活着为一个人活,有朝一日死了,没人替他收尸,天盖地埋的,这辈子还有比这洒脱的嘛?   可他也说过,妹子,从今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有我吃就饿不着你,有我住就有你落脚的,咱两个都是没根的,一块搭伴过日子呗。   言犹在耳,可现在人却躺在病床上,连最后一声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   她许无心是这辈子造了什么孽,注定要一辈子孤苦伶仃?   可造孽不该是她自己来承受吗?为什么要别人来遭受这个罪孽呢?   “医生,他能好的,只要做手术,是不是?”   医生微微点了下头:“成功率比较高,当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可能,你决定要做手术了吗?”   许无心点点头。   “那好,手术费用大概十五万,加上后期治疗,我想你们大概经济能力不高,我尽量给你节省些,但是二十万应该是要的,你先把手术费交一下,如果有低保,你可以赶紧去办一下,能够省一些,你这个是工伤,如果有合约,应该还可以要求你们老板赔偿吧。”   无心低下头,许大有和她做的都是最零碎的小工,纯粹只能是黑户做的那种,她很清楚,其实她是不可能从工地那里讨到一分钱的。   他们连户口都没有,哪里来的低保,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能祈祷上苍予以一个健康和平安,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很可惜,这样的福气没能够一直追随,而这么一笔庞大的数额,又从哪里去要呢?   陆峰?他倒是真帮了不少忙,而那五万块大概也已经是好大一笔恩惠了,许无心不觉得对方这么一个陌生的人有什么责任给自己这么无私的帮助,何况她甚至都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叫什么,来自哪里,如今又在何方呢。   “……许小姐?”看许无心发呆好久不做回应,医生叫了她好几声,才把她叫回魂,看她这么失魂落魄的,对方倒也觉得挺可怜,可是像他们这样的大医院看到的生老病死和生活窘迫真的太多,同情不能够解决问题,职责却不能丢弃:“你如果决定了就尽快交一下费用,我好尽快安排手术。”   结束谈话,医生很快就又去进行下一轮的谈话,这个医院每天的病人量很大,重病人也多,显然也没功夫在一个病人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许无心一个人呆呆的返回了病房,终于在护士指导下换了一身隔离服走进了病房。   许大有静静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床头的监视器上跃动着的心跳波形提醒着人是活着的,可面容上罩着的氧气罩,床头的一根根线条,一条条管道,像是一张蜘蛛网,把这个曾经高大壮实的男人包绕在里头,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茧。   他没有生气,没有活力,不会唱着混不吝的小调跟许无心侃大山,不会用他山一样的身体给许无心阻挡北风的寒流,不会在深夜里给她安全的庇护,不会再贫嘴。   这横陈着的生命完全失去了活力,他再不是那个男人,身上有些不修边幅的毛发都给剃光了,尽管这样看上去显得干净多了,那成日被胡子拉渣阻挡着的脸庞也多少露出些真实面目,其实他看起来还是个挺人模狗样的大叔,五官立体,粗粝,坚忍,沧桑,如果醒着,他一定会跳起来骂娘的。   可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许无心霍然站了起来,猛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把守着的护士一惊,还以为病人出事了。   许无心从病房走道里撒腿开始跑,起初只是小小的,然后越跑越快,她就这么冲上了大道,冲出了医院,冲上了马路,开始在冬日的街头奔跑起来。   她浑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动作上,丝毫都没有去注意跑了多久,穿过钢筋水泥的森林,穿过天桥,穿过人行道,她一路这么奔跑着来到前些天萧枭把她带到的那个园子。   她冲进去,把在院子里晒肉干的秋婶吓了一跳,“姑娘,你咋来了?我还惦记你怎么租房子都不来住呢,哎!”   许无心没有搭理,却在那个后花园的后柴门那里拼命的捶门,咚咚作响,秋婶不解:“姑娘,你这是敲谁家啊?对面这几天没人那?”   她愣了下:“没人?梁瀚冬不在?”   “唷,你这倒是不客气,梁少爷怎么会住这,他有自个家不是?”   “您知道他住哪?”   “这,他好像搬出大院了,现在哪,我可不知道。”秋婶摇头,就看到许无心扭头就跑,压根没听到她在后头的喊声。   无心又开始跑,她这回一路跑到了天堂雅阁,秋婶的四合院离天堂并不远,看着她跟风火轮一样冲进来把里头的人吓了一跳,大白天还没开业,可保安认得是许无心,得过吩咐这位可以随意来去,也就没拦着。   洪涛看这位姑奶奶今天大驾光临,又惊又喜的,忙过来招呼:“嗨哟,大妹子来了,快坐坐,怎么气喘吁吁的,瞧这一头汗怎么了这是?”   “梁瀚冬呢?他在哪?”   洪涛有点习惯了这位的直率,忙说:“不巧,这大白天的,你看都还没营业不是?梁少怎么会在呢?你要找他?我帮你打电话问问?”   “他在哪,我去找。”许无心无意和他周旋,直截了当问。   洪涛有点傻,这是天要下雨呢还是怎么的,这姑奶奶怎么赤红脸白的,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他没敢多问,这个时候的许无心看起来比平常的木然多了几分迫切,而这种迫切让人感到有些决然毅然的味道,洪涛是个人精,他不动声色的把梁瀚冬公司的地址写了个条递给无心:“妹子急着要找梁少有事?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许无心扭头就跑,洪涛盯着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会,拿出手机来拨了号:“喂,范哥,有件事跟您说一下。”   无心依旧在跑,她浑身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双腿上,凛冽的风刮着脸已经再没有冰冷,而是热切的,透着凉意,她的目光坚忍而带着浑然,纸条在手心里被捏得死死的,她这会儿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仅仅只是凭着一股子心气在跑,跑,跑。   天堂雅阁离梁瀚冬的公司可隔了不少街区,等许无心跑过近大半个城市来到那个位于CBD的高大建筑前猛然驻足时,仰头看,参天如云的现代派建筑如同一株钢筋摩天,直插斗霄气魄非凡。   玻璃面的外墙倒映着白云蓝天,泛着幽幽的深蓝光泽,如同那个男人的眼,这是他的王国,是深海广袤的无尽深渊,那每一片的反光都如同那双眼,泛着幽蓝冷锐的光泽。   她咬住下唇,拔起艰涩沉重的步履,再一次往里头冲去。   等她冲进大厅里,她的装束可实在不像这个精贵大厦的人士,眼看她要冲到里头的接待柜台前,几个保镖已经涌上来拦住了去路:“小姐,你有本大楼证件吗?这是私人领地,你不可以随意进去。”   “我要见梁瀚冬!”许无心挥手试图推开这些人,可是保安哪肯放过她,这个地方也不乏那些心有不轨的,还有被老板打压的对手,没少来闹事,许无心此刻跑的蓬头垢面的,原本就有些不修篇幅,这样子更入不了人家的眼。   几个保镖看她挣扎的厉害,忙招呼里头同事,大厅里人来人往都是些衣冠楚楚的,不经意瞥一眼,觉得挺好奇,倒是有不少人围观了起来。 第十章 求 不说萧枭如何打击前台小姐那点对梁太子爷的幻想,被梁瀚冬强势搂抱径直上到顶楼梁氏地盘的许无心终于在进入那个宽大的办公室,忍耐不住开口:“放我下来。”   梁瀚冬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前一秒还是充满了一种戾气,可是当他注视着怀里女人的时候,却一瞬间就变了,变成一种无法想象的柔软,这是所有看惯了大白鲨吞噬人的一面的那些人所无法想象的,也大概只有在无心这个女人面前才会出现的。   只不过这些对于无心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她并没有去看梁瀚冬,而是挣扎着想要从这个给予力量感和压迫感的男人怀里挣脱出来。   她来求助只是一时孤勇,当尘埃落定时,却又凭空生出许多的惶恐。   谁也无法从她漠然的外表里窥视到她内心的苍白,从她记得起就是充满了人与人的赤裸裸的残酷,她记得的都是些伤害和冷漠,避让和忽视成为她的保护,可这会儿她要主动的去接触一个不愿意接近的人,这让她感到分外的不适。   可她没有办法再找到别的途径,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她唯一的救赎,她没有像以往那样表现出很大的冷漠,只是仅仅有些不舒适的想要离得远一些。   可梁瀚冬是不愿意这么想的,他有些贪婪的吸着怀里女人的味道,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变态,无心的日子过的可不是锦衣玉食,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日日洗浴弄得干净,身上跑动了那么久还出了一身汗,可就是那样,在他感觉,怀里的一抱让他整个灵魂都是圆满的,这些天的空寂,终于有了一丝充实。   “渴不渴?一头的汗,我这有浴室,你一会洗一洗,我已经让人去买你爱吃的点心了,这里没有老北京的茶点,不过有西点,也是你以前喜欢的,一会尝尝?”   他并不避讳对无心的宠溺,带着一种他梁瀚冬独有的霸道,犹记得以前是许甜总是喜欢把自己的爱好强加于他,他其实是不喜欢的,那些女孩子的甜腻饮食,那些繁琐的茶道。   许甜出身的家底渊源,使得她对于生活总是带着一种享受般的精致,而梁瀚冬他出生六年的时光都是在孤儿院长大,要能在一群孤儿中保全自己,在贫瘠的食物配给里获得更多的饱肚机会,他可从来不会挑剔食物。   他相当嫌弃许甜对生活对自己的那些繁琐,这个小公主总以为世界是那么的美好,而其实他的世界从来都是黑暗而污秽的。   当他把这个小公主的世界击垮了以后,他才突然发觉,美丽的童话世界不论是她还是他,都值得怀念,恶魔也会向往天堂的明媚。   可时光却是残忍的,一切经由他的手亲自毁灭,想要重建似乎是不可能的,可梁瀚冬的人生信条里,大概是没有不可能这个词,只不过他只有他的手段。   许无心沉默没有回答,她觉察出梁瀚冬一意孤行对她的意愿的罔顾,心中悠长的叹了声,到嘴边,却是低低的问:“为什么对我好?”   这是许无心自二人重逢以来第一次没有生硬疏离的情绪拒绝梁瀚冬的示好,这种轻微的转变在于一个观察入微的精明商人来说,梁瀚冬很快察觉得出来,心里涌起一阵狂喜,不过在他那张完美脸蛋上,只是一丝丝雀跃:“我可以一辈子都对你好,你要相信我,嗯,甜甜?”   许无心对这话不置可否,尴尬的试图不去想被抱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的不适,“能放我下来说话吗?”   “我想抱着你,一辈子。”梁瀚冬笑了笑,言语透出一股子轻浮,他是浪荡惯了的,这种口气便是以前在许甜面前没有少说,梁少哄女孩的本事和他的脸蛋一样戳人心尖,而曾经的许甜也往往都会被这么一张脸蛋吐出来的暧昧语调逗弄的脸红无比。   那是许甜的骄傲,一个女人的虚荣,可今时今日,无心怕是无福消受的,但她并不敢去忤逆这个男人,只能不说话。   也许是许无心良好的态度愉悦了梁大少,梁瀚冬松了下手,无心一骨碌就从他怀里滚下来,站在地面上稍稍离开了几步。   梁瀚冬皱了下眉朝她招手:“过来。”   被他刚才踢上的大门不敲自开,萧枭托着个托盘装扮着侍者的模样一脸微笑踱进来:“唷,聊得开心呐,来来,刚出炉的点心,甜甜过来吃吧。我把六安茶换成锡兰红茶配牛奶了,梁子说你是大老粗不信吧,下午茶的西点怎么能配六安茶呢,仔细咱甜甜粹你!”   梁瀚冬靠在沙发坐上,他慵懒的如同一只优雅豹子,舔舐自己的爪子,大马金刀散落开浑身筋骨,懒洋洋说:“就你事儿爷。”   萧枭把手里盘子上做的花儿一样的精美糕点放在梁瀚冬那张巨大桃心木办公桌上,推开那些办公文件和精致的一个翡翠白菜精雕,随手间碰倒了桌子上的一个镜框,翻倒的面上是曾经的许甜那张圆润光泽的脸,笑得如同一朵花枝肥厚的牡丹。   而被她伸开双臂抱住的梁瀚冬,岁月对于他的厚赐经年不曾变化,精致完美的容貌下,笑如同罂粟,绝美,却也有毒。   那个时候的神情,仔细看,与许甜灿烂的笑容大相径庭的,是一张敷衍的微笑,只是当事人一个无心,一个不在意。   而这会儿的许无心则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仅仅扫过萧枭及他手里的点心,然后垂下头,安静的站着。   萧枭随手扶起那镜框,然后看了眼无心:“咦,甜甜,你怎么还站着,快过来尝尝,这味道,你应该熟悉吧。”   无心并没动,只是看了看那些卖相很好的糕点,淡淡勾了一下嘴角:“嗯,谢谢。”   她的嗓子原本就有些哑,因为刚才几下子嘶喊和跑动吃了冷风,确是干得厉害,看那个冒着热气的茶杯,说:“我能喝口水吗?”   看她那点小心翼翼的表情,没来由让人心里一涩,萧枭看了眼梁瀚冬,笑起来:“哎,就是给你冲的,赶紧趁热喝呗,和咱们你还客气什么呢?”   无心捧过茶杯,也顾不得去品尝这极品锡兰红茶的美味,只是咕咚几下子吞下,让生涩无味的唇里生出些滋润,然后放下茶杯,看了眼两个男人,斟酌了会,说:“梁先生,我能,求你件事吗?”   梁瀚冬神情一动,目光与萧枭的,交错而过,却是皱眉:“你该叫我瀚冬,或者冬子。”   无心抿了抿嘴,她是不想叫人叫的这么亲密的,这种不乐意并没有错过梁瀚冬的眼,后者神情一沉,对着萧枭说:“你出去。”   萧枭张了张嘴,最后化成一句:“冬子,别为难她。”然后看了眼无心,暗叹一声,退了出去。   “你想和我说什么?”梁瀚冬看着萧枭的身影消失于门后,才略有些生硬的问。   其实他不是想不到,以许无心这个时候对自己的态度,是不会无缘无故自动送上门的,可他还就真不想去深究那个目的,也许他就想要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许甜总是会回来的,她那么爱他,怎么能够就这样离开?   许无心没有察觉他的口气,只是觉得站在这个男人面前独处一室,有种压迫感,但她还是说道:“大有哥在工地被砸伤了,需要钱做手术,你,你能帮帮我吗?”   她这么问的时候,头颅是低垂着的,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只能看到她的前额和头顶,而在她说出来这句话之后有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却听对方嗤的笑了一声。   这笑声如此的突兀,以至于无心也觉得诧异,略微抬起头,却看着一双深邃晦涩的蓝黑色眼直直盯住自己,像是一头带着伤痛和恨意的猛兽,那刚才的温柔如同昙花一现,此刻,这是一只受了伤的猛兽,血腥味,在他的钢牙边渗出。   她看到他笑了下,很冷的笑:“你来,就是为了一个民工求我?为了别的男人你倒是上心。”   无心听得出话里的恶毒,可她没接茬,只是依旧沉默般低头,以一种柔顺的沉默来应对。   梁瀚冬冷冷的视线划过她的头颅,钢刀般锋刃在她细腻而雪白的颈脖处流连,但他似乎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发作,而是同样用一种令人难熬的沉默与之相对。   然后问:“你这一回,又凭什么让我来救他?”   无心听着这个问话而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正朝自己微笑,只是那笑令人生畏,残忍而又绝色:“甜甜,你知道的,我是商人,做事是要代价,上一次,你好像还欠着我,我就当赊给你了,可你从来没想过要还我吧?算了我可以看在你我交情份上不计较,但是这一回,你又要我出钱,我是有钱,可我的钱凭什么要给一个打工的?你凭什么让我去救一个下三滥的老男人,只是因为他是你哥哥?情哥哥?甜甜,你的档次,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低了?” 第十一章 交换 许无心漠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她言辞犀利,那么势必可以尖锐的指出来梁瀚冬此刻眼里透着浓浓的嫉妒和他言辞里的恶毒,可此刻她只是默默听着梁瀚冬毒汁四溢的语言,然后才慢慢的问:“您要什么?”   那一瞬间梁瀚冬有一种想要掐住无心咽喉的冲动,如果可以,他甚至不介意把此刻无心的眼睛弄瞎了,他压根不在乎是否因此要养着无心一辈子,可他受不了此刻她的眼神。   那就像一双看透了他欲望的眼,深邃苍茫,却只是路人般的一瞥,他把一生最至烈的目光都倾注在许甜身上,可许甜却似乎对此不屑一顾。   那曾经热情的,缠绵的,痴迷的眼神一去不复返,这让他觉得身体里某一块灼烈的烧疼,可这种疼却只有他一个人感受着,而许甜却在一旁冷冷旁观。   他又怎么能够允许他的许甜置身事外呢?如果他在地狱里煎熬,那么许甜也该陪着他一起才对。   “做我的女人,陪我上床。”梁瀚冬听到自己这么说,用一如既往般带着甜味的鸩毒吐着蛇的信子,他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在脱口而出一刹那,有那么一丝丝的歉疚掠过心头,可在看着许无心那漠然的脸那一瞬间,心火覆灭了那仅有的那点亏欠感。   他迈开修长的腿,走近了许无心,用他比无心大了一倍的体态扼守住她的退路和前途,将她牢牢控扼在自己的胸膛范围,低头的唇几乎要触及她的脸颊,却只是似有若无的触碰,把那轻柔如情人般的口吻放的近乎暧昧,魔魅的脸透着恶魔的诱惑,如同鲨鱼的獠牙:“你以前最喜欢劈开大腿缠着我,如果你真忘了的话,需要我教你么?”   他将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向自己扬起头颅,目光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是柔和的颈项曲线,再深处……,他的另一只手撩开了她的大衣,有些嫌恶的扒开那件臃肿又难看的老旧军大衣,把它往地上一扔,伸出纤长有力的手指头拨弄了下她颈脖下的旧毛衣,顺势就抚弄上了胸前的浑圆。   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凭空从心底窜出一股子邪火,形成了燎原之势,他的眼里露出贪婪的欲念,是那么的迅猛,迅猛的让他都有些发晕,对于这个女人的欲望远比自己以为的强烈,这让他感到吃惊,更有一种毁灭一般的兴奋。   他的这种感觉传达到手却是难以掌控的力量,这让无心感到疼痛不适,她不由一动,试图挣脱,却早被他一把搂住了摁向自己,依旧迫使她仰头看自己:“甜甜,我的乖乖,还记不记得你的第一次?我弄得你欲仙欲死的,那老男人可给不了你,要不要再尝尝?”   他边说边将一只手顺着她的腰杆往下,握住她的大腿,那里原本有丰厚而柔软的手感,此刻却绷紧的像是两条钢筋,但是他依然在那上面游走,感受隔着裤子摩挲的流连:“用你白生生的腿缠着我的腰,把我往你里面按,你喜欢的,我知道,还记得那样你总是会叫的跟荡妇一样,嗯?是不是很爽?要不要尝尝这感觉?我想你在监狱里很久都没享受过了吧?”   许甜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家教是很严谨的,许家虽然不算是滔天勋贵,可人百年书香,对男女欲望最是看不得眼,平日里教导也是最忌讳谈论这些,在这样的家庭里教育出来的许甜是腼腆的,从来对这种事没胆子主动,然而梁瀚冬却是一头狼,一个香喷喷肉鸡成天在面前转,怎么可能容许她自在。   况且许甜真正是个不知事的,少年的女孩对这些大人们讳莫如深的东西总是存在深深的好奇,梁瀚冬又是个绝对机会主义者,很快当年许甜就早早偷尝了禁果。   少年的身体是充满诱惑的果实,而禁果的滋味又是那般的令人欲罢不能,何况许甜一直都当自己是梁瀚冬妻子的不二人选,从来也就没有抵挡的住每一回梁瀚冬的需索过。   当年的梁瀚冬却是从来不曾真在意过,甚至于有些厌恶的,许甜的身材胖乎乎几乎算不上前凸后翘,床上又羞涩的跟个永不开窍的处女似地,总是要他百般逗弄才肯稍稍放开些,而他喜欢和那种火辣辣的主动的女人翻滚,若不是要哄着许甜,他是不会多么流连许甜的身体的。   当然,许甜芬芳的少女体香以及她那火热的身体里埋着自己一部分的感觉并不是完全不美好的,尤其当多年之后梁瀚冬开始回味二者的关系,却是与日俱增的想念和她每一次的亲密。   想着身体的坚硬在她丰沛的湿润柔软的细腻里律动的那种感觉,和她每一次被自己逗弄的羞涩难耐时那下面不由自主的绞弄总让他回味无穷,这时候他都会在每一个孤独的夜里硬了又硬。   而此刻,他朝夕梦想的身体就在眼前,尽管变得纤细瘦弱不堪凝视,可那种滋味油然而生,使得他冲动的想要冲进她身体里撞击,狠狠的撞击,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迸发,碾碎,升入天堂。   许无心无法感知到此刻梁瀚冬思维里的翻江倒海,只是觉得有一种无路可逃般的压迫,令她无法喘息,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危险,令她无路可逃。   她知道他是危险的,当初就是这么拼命想要逃离,可没几天,她就又一次送上门,这一回,她退无可退。   他不像别的男人,不像陆峰,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坦然而退缩的,和他比起来,陆峰就像是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只是因为糖果包装的不好看,口味也不对他胃口,他就会舍弃了而不强求,可是这个人不会,他眼里的势在必得令人心惊肉跳,她知道,可她却毫无办法。   她觉得久已经干涸的眼睛里涌动着一种酸涩和滋润,雾气氤氲着眼眶,她想要反抗,可许大有浑身是血的样子就横亘在她眼前。   她泪盈于睫,悬挂在纤长睫毛上的泪滴要掉不掉的晕染着她毫无光泽的黑色瞳仁,看在梁瀚冬眼里只觉得喉头发紧,浑身的汗毛都在叫嚣:“乖乖,甜甜,我想要你想得都快疼死了,给我!”   他一把托着许无心的臀像抱孩子一样抱起她,将她放置在自己硕大的黑色办公桌边缘,两条腿强行挤入她的双腿间,将她抵靠在自己勃发的凶器前死死摁住,喉间咕噜噜发出一阵闷声的呜咽,如同兽般的撕扯她的外衣:“甜甜,你乖乖的,我们像以前一样,我让你舒舒服服的好不好?”   许无心被他掌控着身体每一个关节动弹不得,只有一张嘴呜呜咽咽的带着一股哭腔,拼命向后退:“不,你,你答应我再说。”   梁瀚冬突然轻轻笑了下,低头一口咬住她的嘴:“这小嘴太讨人厌,要不要封了它的好。”   许无心猛的咬住下唇,避开头,在被他再一次掌控前突然大声道:“等等,我答应你。”   她吸了吸鼻子,吞咽下心口一阵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定定瞧着梁瀚冬:“你答应我救我哥,我随你怎么样,可你要先给我钱,我哥等着钱做手术,不然就会死,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做,如果你非要逼我,我,我会死给你看。”   梁瀚冬一眯眼:“你威胁我?”   无心顿了顿:“不,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你救救他,举手之劳,我跑不了,可你非要硬来,我也能让你不愉快,想必你也不见得喜欢。”   梁瀚冬身体里的热血似乎有所收敛,他将两条手臂撑起身子在桌沿,放在无心身体两边,拱起的身体依然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低下头颅来打量着无心,他那双幽蓝的眼锐意凛冽,过了一会儿后,才支起身体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甜甜……,”他慢悠悠抚摸着无心的脸庞,似乎没有在意她僵硬了的表情:“你变聪明了……。”他叹了一声,“为了别的人,我很……”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头颅低下来搁在无心的肩膀上,那粗粝的喘息声变得越发明显,深深的起伏说明了眼前这个人的危险,这然无心一丝一毫都不敢动,只能任由他将自己当成垫子。   在调整了会儿呼吸之后,梁瀚冬才又重新站直了身体,那刚刚吞噬一般的火焰仿佛只是悠忽而来的幽灵,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去:“吃点东西去洗个澡,你身上的味可真重!”   许无心一时间有些怔忪于这个男人突然的情绪转变,他似乎毫不掩饰眼睛里的厌弃,这种眼神和表情她原本是不陌生的,跟着许大有在一起工作难免遇上些人,对他们这样身份的民工总是带着高人一等的蔑视,似乎他们都是这个社会的细菌,污秽的存在。   她并没有多在意,只是垂下下巴:“那医院……”   梁瀚冬反身离开,冷淡得道:“求人要懂得分寸,既然你想要救你的‘朋友’,就该知道,别忤逆我,去把自己弄干净了,记住,从今天起,你是许甜,不是什么许无心!许甜从来不会这么邋遢!” 第一章 屈服  许无心在梁瀚冬豪华的有些奢侈的办公室浴室里洗了一个囫囵澡,这一点她倒也没觉得特别的难受,她生活虽然追求不高了,但是有时候没有办法痛快洗澡确实是挺难受的。   这大概是她入狱后再出来那么久的日子以来洗得最舒服的。   然而浸润在纯黑色大理石铺陈的浴室里,面对着那面巨大的镜子,她依然只看得到一个伤痕累累的瘦弱女人,和这个装饰得精美无比的浴室截然不同。   她站在那个大镜子前看了会自己,然后无声的取下放置在那里的一件衣服,她身上来时穿的早已经被梁瀚冬让人拿出去扔了,而这些都是他吩咐公司的人送来的。   很合身的羊绒,雪白而精细的绒毛包裹着她的皮肤,有一种细腻的柔软,精致的呵护她粗粝的皮肤。   梁瀚冬行事高调而张扬,那是他那个老爷子惯出来的,所以他对生活中的物件,一向都是逢着精贵的用,反正他大爷是不愁花钱的,和他在一处,许甜原先也是不得不改变以往低调的作风,总是把自己打扮的鲜亮精致,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模样拿不出手去,从其量能做一个富贵太太也就罢了,能够修饰在梁瀚冬这尊漂亮佛爷身边的,却总是别样的花朵。   许甜不是不会难过,生气,甚至也会哭闹,只不过爱情这玩意总是不公平的,谁爱的深一些,谁就是吃亏的那一方,梁瀚冬是许甜心上的宝,他也满足了一个少女最甜美骄傲的梦,所以到最后,妥协的,总会是弱势的许甜这一方。   到后来,大多数时候梁瀚冬是个大爷,许甜总是跟着他屁股后头好言好语的哄,供着这位爷,落尽了她的面子,陪光了她的里子,甚至为了他可以舍弃她的自尊,在爱情里许甜是卑微的,可惜卑微的许甜从来不懂,一味妥协的爱不是爱,它不可能幸福永远。   那个时候许甜不懂,爱情蒙蔽着一个少女全部的视野,当她明白的时候,也已经晚了,现如今无心自然什么也不记得,那些失望,绝望,黑暗,或者别的什么。   她只是机械的穿上梁瀚冬要求她穿的衣服,然后走出去,这个时候梁瀚冬正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听到动静看了眼。   发黑的瞳仁里有蓝色的光一闪而过,他想站起身,却又改变主意侧身用胳膊支起了下巴,懒洋洋歪着头冲她招招手:“过来。”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无心看着那双修长漂亮的手,略微迟疑了下,慢慢走过去,当她靠近桌沿那一刹那,被梁瀚冬一把捞过来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别动。”他低喝了一声。   刚刚沐浴过的无心身上有久别的香气,奶香味,是许甜往日最喜欢用的,梁瀚冬从许甜入狱后没多久,就开始不自觉的将生活中很多的用品都改成了许甜习惯用的,他当初并未意识到这种潜意识的改变意味着什么,只是他惯常的喜欢用野兽的直觉行事,反正他在那个备受煎熬的日夜里越发清晰的想起往日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惊讶的发觉着,他居然能够清楚记起许甜的很多习惯。   十几年的相处,他改变了许甜,其实许甜也影响了他。   一个人一生有多少机会和另一个人从很小相处,相知,生活,共处,连你上厕所的手纸,牙刷的牌子,剃须水的选择,卫生巾的品牌都彼此一清二楚,那么你和她,大概也就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替代。   这个道理,梁瀚冬那个时候不知道,就是在此刻,他也不见得真正明白他和许甜究竟是怎么样的纠葛。   他只是凭本能的想要留住许甜,只要想到许甜不属于他,他就会变得狂暴而不安,而许甜现在在他身边被他揽在怀里,他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这向往已久的身体里沉默良久都不动,许无心想要挣扎却终究怕又惹怒了这个阴晴不定的债主,最后才忍不住问了句:“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梁瀚冬不理睬,自顾自又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抬头,冷着一张脸瞧上去跟雕塑一般,瞥她一眼,起身。   他这么突兀的站起来使得许无心猝不及防差点跌出去,站稳了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而梁瀚冬则已经走到了门口:“不是要去医院?还不跟上?”   无心恍然,忙不得跟着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梁瀚冬站在门口,很自然的将她搂着腰,这让她感到格外的别扭,然而梁瀚冬却在她耳朵边说:“别乱动,想救人就乖一点。”   无心不敢动了。   从梁瀚冬一个人占据的整栋楼层的办公室下去,坐着他本人的专用电梯到底,这是一个半透明的电梯丼,可以看得到外面装饰现代的漂亮建筑。   那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衣冠楚楚的,而当梁瀚冬大咧咧搂着无心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吸引的眼球可真不是少数。   梁瀚冬本就是一个做事张扬的家伙,他从来不会觉得需要掩饰自己的做派,而他身边自然不乏装点的花瓶,可能够被他这么亲密的从办公室里往外带的,却是绝无仅有头一回。   引起的轰动不可谓不大,而眼尖的少不得看出来这位不正是刚才就在楼底下大厅里引起轰动的那个古怪女人?   许无心可不知道自己一日间成了梁氏大楼里最热门和神秘的女人,她要关心的,只不过是能够让金主梁大少同她到医院出钱给许大有动手术。   时值中午,上了梁瀚冬的座驾,银色的跑车无声无息在热闹的街面滑动,就如同游弋在人海里的王者,他似乎毫不在乎的出现在人潮中,也并不在意这地方分明是步行街的地盘。   这些他大爷的有多么嚣张并没什么值得许无心去留意,只是这方向却是不对劲:“这不是去医院的路,走错了。”   梁瀚冬看了她一眼:“先吃饭,你那位朋友死不了。”   许无心张张嘴,最终没有再开口,而从后视镜里看她的梁瀚冬则冷冷笑了下:“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可没逼着你求我,如果你要做我的女人,就不要给我摆这么张脸。”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无心不知道该如何使一个情绪多变的男人满意,干脆低眉垂首的露出一副顺服的样子,而梁瀚冬也没有再说话,一路拐过人潮涌动的步行街道,进入一条胡同口,外面的喧哗就给隔绝在一丛丛高大的沙棘和梧桐外。   在喧闹的中心街市有这样一处祥和安静的私人菜馆也只有像梁瀚冬这样四九城贵人子弟能知晓,它也不是对外开放的,不过是在小众人群里有所口碑,厨师是所谓红房子里出来的御用大厨,当年祖上做过真正的御厨,一手绝佳费刀口的活计,也只有少数真正的精贵人士才能够享用的殊荣。   梁瀚冬带她来,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和她吃这一口饭食,过了大门里头是宽敞的院子原来是用来做花园,如今则供来人停车。   过了这一重到里面真正的地界,要不说这四九城处处都是显贵,这分明又是一处王府气象,也不知是哪一家当年的古迹,如今被装饰得小桥流水,假山月洞,与梁瀚冬那一处行宫比起来,少了一份私人的精密,却多了份刻意营造的气派。   被一身旗袍披水貂毛的小姐引导到一处房间,推开四隔扇冰裂纹的大门,里头穿堂立着个一人高的玉石屏风,后头是个宽敞明亮的房间。   不说四周名人挂画山石博古,中间那张硕大的八仙桌已经围坐着几个人,都是熟面孔,萧枭范殷达不说,另外几个也都是那天和梁瀚冬一起在天堂雅阁聚会的,都是梁少一裤衩到大的发小。   今天有几个人身边还坐着打扮入时的漂亮女人,这个时候都用一种相当好奇的表情看着偕同许无心一起走进来的梁瀚冬。   确切的说,看得更多的是许无心,这圈子大家都是玩的倍熟的,尽管都是被自家男人带来的,不过这里头几个人多少都知道,梁瀚冬的德行,却是不知道梁瀚冬和许无心的渊源。   梁瀚冬换女人比他换衣服都要勤快,他是一条霸王鲨鱼,多得是送到嘴边的肉,可今天不一样,这几个女人可没个是不眼毒的,圈子里和没许无心这号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长袖善舞的,怎么就能给梁少带在身边出来见人呢?   要知道,能被梁瀚冬带来这种私密地方和几个发小一起吃饭,那可不是随便进得来的。   相对于众人的好奇,男人们则平静多,尤其梁瀚冬出现前萧枭打了预防针,也就不见得多意外,而梁瀚冬和许无心则就更淡定了,一个是向来唯我独尊,一个则是没放在心上。   最会活跃气氛的范殷达先打破沉默笑嘻嘻说:“哎哟梁子,带家眷来这么晚,可是要罚酒的,来来,先介绍一下,满足一下大家好奇心,这酒,兄弟给你满上先。”   梁瀚冬大马金刀扎坐了下来,一把搂过许无心让她跌坐在自己怀里,也不让她去坐一旁的位子,似笑非笑看了眼,然后扫视了下众人:“以后你们见着都要叫嫂子,我梁瀚冬的女人,许甜,甜甜,给大家伙敬一杯,这些你都该认得。想不想得起来?” 第二章 一桌旧交   许无心并不乐意这种场合,也想不透梁瀚冬带她来的目的,只不过她漠然的外表里并不是一颗愚笨的心思,识时务为俊杰这个道理她懂,也就没有像以前那样反驳。   她的这种乖顺似乎令梁少感到满意,他也没有强求无心非要表示什么,只要她没有再一次在这帮子兄弟面前落他面子,那就是不错的表现了。   这一帮子四五个都是他最要好的,他和许甜之间多少年的恩怨都是门清,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多少都和萧枭一个意思,看着这两个人走到死胡同,实在是不值得看好的,有心劝,可就是最好的萧枭都被不轻不重落面子了,也就知道这事,梁瀚冬那轴脾气是上来了,劝劝不得,那就只好听之任之。   谁让这几个都是打落筋骨连着皮肉的好兄弟呢。   还是范殷达先把斟满的酒递过去,笑嘻嘻着说:“嗨哟可不咋地,都多少年交情了,这声嫂子当年都没能叫出口,怕是心里头记着这仇呢吧,今儿个大家伙又聚在一起,咱们好好儿喝一盅!”   范殷达又捅了捅身边坐着的女人:“李李,还不快敬嫂子一杯!”   他身边的女人二十五六年岁,大波浪卷的头发斜在脸颊边,显得妩媚,身材丰韵窈窕,闻言早举起酒杯,却是很亲密的靠向了许无心:“我叫李狸,范少喜欢叫我李李,说起来许姐还是我的恩人呢,早就想敬您了,来!”   她一抬手,青葱玉手上色彩斑斓的指甲同笑容一样耀目,敬酒的样子亲切而虔诚,许无心看她一眼,只觉得确实眼熟好半天倒是想起来,那一晚在天堂雅阁她出手帮人解围,倒是把自己绕进了个深渊,那个女人好像就是眼前这位。   没想到这又是一个熟人,梁瀚冬拿着手里的酒杯凑过去和她碰了下,回头把酒凑近无心的嘴巴满脸笑意的哄:“人家敬你的,喝一口尝尝。”   无心实在不习惯这个男人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和她表现如此亲密,可她没动,梁瀚冬已经笑眯眯说:“李李跟饭桶你以后常见着,多熟悉熟悉,可别又不认得让人笑话。”   无心沉默着,最终还是低头就着梁瀚冬的手小小抿了一口。   梁瀚冬的微笑里多了一丝丝满足,这才松开手,指着狸狸身边空着的位置:“坐吧。”   看着许无心坐下来,李狸很自发的替她将餐巾铺开来,倒了一杯水放好,看着这边许无心有人照应,梁瀚冬才扭过头去看其他几个人:“点菜了没?”   被他看着的潘子搂着怀里女人正和她逗乐,这地方的大厨就是他家老子原来的人,自然这话问得也是他,就道:“点了些,主菜萧子说得等你呢,赶紧滴,兄弟几个能顶着,美人儿可顶不住呢。”   梁瀚冬睨他一眼怀里被他逗得笑起来格外甜蜜的小女孩,不过十七八样子,咧嘴狞笑了下,手指头打了个响,招呼过来侍者低头吩咐了几句,看侍者走开,才朝着潘子努了下嘴:“怎么那么快就换新鲜了?你小子有一手嘛,这个又是哪个妹妹?”   潘子嘴一耷拉,露出几分不自在:“嘿嘿,兄弟你这说得,这不拆台么。”   梁瀚冬显然心情还是不错的,取了一支桌面上的熊猫,随手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间,原本点烟的自有他身边的女人,不过这事指望许无心估计是不可能,也就顺手拔了坐在他另一手边的潘子嘴里头叼着的烟来点了,吸了口,惫懒的往后头一靠:“别说兄弟不提醒你,男人太花了可容易折寿,我看这妹妹不错,可别又让你糟蹋了。”   潘子苦着脸,心说你丫自个终于美人归了倒是舒畅了,要论花谁比得过你梁少,这不埋淘他么,纯粹是他大老爷们舒畅了有心拿人开涮了,不过这琢磨也就肚子里转悠,借他十个胆也不敢真对着梁瀚冬这个场面上对抗,知道他分明是想要在许无心面前表现,可也没法子拆穿,什么事搁着许无心,梁瀚冬就不是个善茬,他只能选择打落牙齿和血吞。   身边的小丫头脸皮子已经红了,一双小手拧着他的皮肉疼是不怎么疼的,可回头要再哄,就是个大麻烦,于是他偃旗息鼓不说话了。   萧枭冷眼旁观着,似笑非笑看着潘子吃瘪,另外几个明明想看梁瀚冬折在女人裙下有多么的笑话,可偏偏梁瀚冬不是个能被欺负的,三两下解决了潘子于是大家伙都只能看着他得意,那劲头瞧着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他笑了笑,却是对着身边一个女孩子说道:“娜娜,怎么不招呼人?你不是三番四次要见梁子?回头可别说哥又没搭理你!”   坐他身边的女孩年岁也就二十出头,通身一股子漂亮骄纵的气势,黑色高领毛衣下大红超短裙,及膝牛皮靴,棕褐色卷毛长发,大眼睛,浓墨重彩着一圈小烟熏,亮闪闪的耳环在房间的水晶宫灯下摇曳生光,衬托着她那张生气勃勃的脸蛋很是美丽。   从梁瀚冬偕同许无心进来,她那双乌溜溜大眼睛就盯着人家瞧,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往复,就是不吭气,这会儿被萧枭一说,她眨巴了下眼,撅起嘴:“喔,知道了啦。”   她皱了皱娇俏的小鼻梁,漂亮的女孩子有骄纵的权利,何况又是出身不错的,她这样也没人会有什么不快,显然这位也习惯了被人宠着,没有李李那种谨慎的体贴,反而也不去看无心,拿着酒杯冲梁瀚冬道:“瀚冬哥,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啦,罚你喝一杯。”   梁瀚冬咧嘴笑了下,这丫头是萧枭母舅家最小的一个,从小家里头娇惯,也是和他们算得上熟悉,卢家和梁家又有生意上关系,冲着两家情分和萧枭的关系,他平日也算是给对方面子的,卢芳婷这话也就引了他举起酒杯懒懒散散的应了:“好说。”   卢芳婷看他一口闷下去一钟,笑眯眯道:“瀚冬哥你这么爽快,那上次答应我的瑞士滑雪什么时候去呀?”   梁瀚冬叼着烟在嘴角,一只手打开搭在无心椅背上,有意无意拿手指头拨弄她的脸颊,漫不经心答:“叫你萧哥替你订了票来公司报销,爱带多少人都行,我就不去了。”   卢芳婷顿时沉了脸来有些个不快,被身边另一个坐在身边的女伴拉扯了下,却没做声。   这些个小动作梁瀚冬压根没瞧见,他只皱眉:“菜怎么还不上?”   正好侍者鱼贯而入端着个大锅子来,像是个宝塔一样摞在桌子正中间,里头呼噜噜滚着沸腾的烟雾,一股子香气扑鼻而来,接着好几样做工精致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陆续都被端承了上来。   梁瀚冬拿着筷子却凑向无心:“这大厨做的肥羊肉是一绝,你尝尝?”   无心一直不大抬头,盯着自己的脚底心有些走神,这时候抬头看了眼桌面上的菜,作势欲起,梁瀚冬一把摁住她:“干什么要?”   无心淡淡说:“尿尿。”   在座的几个男的平日虽然嘴巴也没多少干净,可到底都是出生不错,尤其是女士在场,好歹还算矜持,无心这话多少有点大白话,惹得梁瀚冬人是一愣,倒是没多少不快,放开手:“知道地方么?”   无心站起来:“我会问。”   一旁的李狸随即站起身来:“我陪你一起,正好我也要去一趟洗手间。”   说罢过来挽住了无心手臂,后者不置可否,两个人一同走出房间,拐角就是洗手间,她们一左一右进了门解决了生理问题出来,各自洗手,这王府建筑的私家菜馆什么都讲究,就是这厕所造的也是豪华,精美的仿木结构门,雕花彩绘,香气扑鼻,门廊边水槽上安着圆弧状的古铜镜,两个人并排站着洗手,李狸借着镜面拿出唇膏来画了下,回头问:“你要不要?”   无心摇头,李狸打量了下无心的一张素颜,真正是连化妆过的痕迹都没有:“你不打扮一下吗?自己女人漂亮点,也是男人的面子。”   看她不说话,李狸笑了下:“上回的事,我还没和你道谢呢,今天能碰上你正好,谢谢你的帮忙,要不然我可就没法再工作了,说实话,我家很需要我这份工资的。”   无心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不用谢。”一边已经走出了洗手间的门,却站在走道上有些怔忪的不动,眼神盯着梁瀚冬他们的包间有种虚空的味道,跟着出来的李狸略带疑惑的唤了她一声:“许小姐……”   “许无心!”李狸的话被一个高调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回头,就看到从另一头大步流星走过来一个人,走近了能看到他那张漂亮的有些女气的脸蛋瓜子,嗯,不是陆峰陆小少爷还有谁能长的那么阴气。   他右耳朵边有一道咬痕,结了疤略微发黑,可人嫌弃创可贴太伤他大爷的英雄气概而给他揭去,留着这倒牙印倒是不嫌它醒目,这会儿老远瞧见个瘦瘦高高的个头怎么看觉得眼熟,打眼观察了变天,确定真的是那个咬了自己的女人,惊喜倒是压过了诧异,丢下身边跟着的人就跑了过来。   站在许无心面前,瞪大了那双漂亮妩媚的桃花眼:“果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第三章 ,莫同坤 看着无心不说话,陆峰倒是不意外,只是他很快琢磨了下说:“喂,你不是追着小爷我来的吧?呵呵,是有多仰慕小爷我,让你这么舍不得?”   面对陆峰的贫嘴,无心似乎很难得的,居然弯了下嘴角笑了笑,脱口道了声:“你好。”   一旁的李狸似乎有些意外的看着许无心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就是陆峰也多少觉得惊奇,无心这不经意的一笑令陆少爷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顿时通体舒泰起来:“来来来,过来一起吃饭吧,这可是咱俩缘分呐!”   他毫不介意的就过来要拉无心的手,李狸在旁边顿时为难起来,这要是半道人被截走了叫什么事,虽然她是不认得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可那边的梁少可不是好惹的。   “无心姐,我们该回去了,晚了菜凉了就不好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手搭上了无心的胳膊,化妆的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几分亲密来。   无心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后者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恳求的意思,挽着她的手也在微微摇着用力,而无心显然也没想她为难,转头对陆峰说:“我不过去了,你忙你的吧。”   陆峰瞥了眼李狸,有些个不高兴:“你丫能有啥忙乎的?过来陪小爷说说话不行哦,不行,我要你陪我一起吃饭,老子陪着那帮子大老爷们无聊死了。”   他伸手过来要拽无心,无心侧了下身子避开,但是在他发火前就开口:“我下次陪你好吗,反正我欠你一次的,下回等我哥好了,我请你吃饭,只要你不嫌弃我请的地方不够好。”   无心没有拒绝反而主动的邀请似乎让陆峰感到满意,有些不清不愿的松开手:“说好的哦,可不许赖。爷我回头让人医院盯着你,嗯,有事你让他找我也挺方便。”   这回无心笑得有点明显了,点头:“好的。你放心,我哥好了一定回去找你。”   陆峰怎么看觉得无心这笑容挺让人舒心的,又觉得一会要去陪的那帮子老爷们脸面真没个女人舒服,磨磨唧唧不肯走,“有手机不?”   无心微微摇头,陆峰瞪了眼:“什么时代你没手机,回头爷送你一部,要不然怎么你找我?”   无心点头,两个人这边攀谈久了点,一边的李狸委实有些不安:“无心姐,我们该进去了。”   这时候走道那头有几个人走过,站在那里喊了声:“阿峰,怎么还不过来!”   那声音有几分沉郁浓重,像是金石玉器的低吟,深邃的让人不由不上心,陆峰听着那一脸痞赖顿时一整,啧啧牙:“行嘞,那爷我可走了啊,回见。”   说完这回可利索了,一扭头就小跑过去了。   等他跑到那头,那里为首站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穿军装使得对方显得威猛刚毅,就是他那张五官看起来和陆峰极其相似的脸也因为小麦色的肌肤和眉宇间的厉色使得陆峰脸上那种阴气很重的妩媚完全变成了军人的霸气英挺。   他狭长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探究瞄了眼陆峰身后:“干什么呢?这么久不过来,同坤难得回国了,老爷子让我们请人家聚一聚,你又那混去了?”   陆峰在他大哥面前从来不敢太过放肆,只不过依旧嘟囔了句:“他是你发小又不是我的,非要我也过来凑什么热闹,我这还有事呢。”   陆韬冷冷一笑:“你那帮子狐朋狗友能有什么大事,同坤带来项目可以给你在舅舅公司好大的进益,就是为你在公司那摊子事,你也该拜拜人家山头,这才是正事,知道多少人等着和莫家搭上关系么?我给你做个搭桥的你还嫌弃,老子那才有一大堆演习大事呢!”   被他哥这么一吼,陆峰立马蔫了不说话,耷拉下脑袋跟在陆韬后头,被他老哥一拳头砸了下背,不等他嗷出来先说道:“给老子把精气神提起来,像什么样,孬兵!”   一边说,一边两个人已经走进了那一边的包间,里头大圆桌前上首位置安坐着一个人,看兄弟俩带头走进来站起身来,微微笑了下:“我说陆大少,你又拿你弟弟当你的兵训吗,这都多少年了,威风不减当年那!”   陆韬看到对方,刚毅果敢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减了些他那张冰山脸的冷酷,上前锤了一下对方:“莫同坤,你几年不回来,还是这么会调侃人,做生意的,都像你这么油滑不成?”   莫同坤不动声色偏了下肩膀,卸去几分陆韬的力道:“我实话实说,怎么陆少将军官大了,还不许人进善谏了不成?”   二人一笑,伸出去的胳膊各自握在一起拥抱了一下,两个男人,陆韬威猛俊挺,一声戎装显得凛凛威严,莫同坤却是修长斯文,一张脸比之陆峰的阴柔美多了份男人的魅力,而比之陆韬,却是又多了份学者般儒雅的俊秀。   他柔和了二者气质,浑然形成自己的气派,俊美不凡。   再说看着陆峰跑远了去的背影,无心站定着没动弹,李狸再一次拉了拉她手臂:“走吧。”   许无心这回有了些反应,低下头嗯了一声,她的情绪前后明显有种起伏,这会儿的低沉就是李狸都能看出来,虽然她不太懂无心究竟想什么,还是说:“无心姐,要小心。”   她看许无心抬头茫然的看过来,撇撇嘴:“我喊你无心姐你不介意吧,那里头的爷都是脾气不好的,我们惹不起。”   李狸并不知道许无心的来历,虽然她看出来梁少对无心的特殊,但多少以为是梁瀚冬对无心只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霸道,也正因为这个,她怕许无心一时触怒了那位太子爷。   像他们这样有权有势的爷们,喜欢你的时候能把你捧上天,一旦厌弃了,若是惹怒对方,那么恐怕会被灭得连渣子都不剩。   许无心现在是梁少手心里捧着的,可这些人绝对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在和自己一起时候又和别人有瓜葛,是男人大概都不会喜欢,能到这来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可要是两头沾惹,回头掐架倒霉的只会是她们这样出来不过点缀的女人。   虽然很无奈,可是这就是生活,谁让那些人都是爷呢。   无心对李狸的劝告不置可否,两个人正说话间就听有人喊了声:“你俩掉粪坑里了?怎么这半天才回来!”   一抬头,就看到梁瀚冬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站在门口,他冷冷看了眼李狸,一偏头:“饭桶找你呢。”   李狸识趣的缩着脑袋从梁瀚冬身边溜进包厢,梁瀚冬这才几步走到许无心身旁:“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无心低着脑袋微微摇头,她的情绪始终带着低落疏离,而这会儿梁瀚冬却意外的没发火,伸手把她拉过来:“上个洗手间也能半天,进去等我,我一会就过来。”   他把无心推进包间,想了想又回头嘱咐一句:“别乱跑!”   看着许无心进了包间,他才凝神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一边却朝着许无心她们来时方向走过去,刚一转弯,迎面过来个中年男子,眼见着梁瀚冬忙堆出一脸笑:“梁少!”   梁瀚冬劈头问:“人在哪?”   对方哈着腰:“莫少刚刚进了葆光阁,正和陆家和另外几位聊着呢,我带您过去。”   梁瀚冬伸手将指间的烟蒂弹开,一只手插着裤兜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惫懒,可有可无随着对方拐了个弯,来到那个叫葆光阁的包间前,做成游廊一般的走道四壁都是精美的彩绘,仿制的是古典建筑的精华,而行走在这样的游廊上衣冠楚楚的梁瀚冬被光影打造的视觉效果笼罩在他邪魅的五官形体上,有种时光交错的意境。   当他站定在葆光阁前楼台上时,从另外一处拐过来一行人正好也站在门口,为首一个年岁四五十,养尊处优的体态体现着上位者的雍容,当他看到梁瀚冬时,细微的眼也露出一抹讶异。   而梁瀚冬则微微一笑,随着两边人马齐齐站到门口,侍者将门打开,而恰好他这时候开口对着对方说道:“听洪伯伯说今日叔叔您要光临此处,恰好我也在此请客,便不请自来借机讨您一杯水酒,鲁叔您不会介意吧。”   他这话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门里门外都听得见,而他同对方这么握手招呼的动静也自然让门里的人停止了交谈,房间里三个男人也就应声看了过来。   梁瀚冬仿佛漫不经心扫了眼房间里的人,视线未作停留,只是微笑以对面前一位,而被成为鲁叔的男子惊愕的表情也不过一瞬,随即面上如沐春风:“你小子平日滑头滑脑要见一面都不容易,今儿个倒是乖巧,这是吹得那一股风呢?进来进来,都是年轻人,想必也用不着我老头子做中介,彼此都该认得吧!”   他做头一步进来,梁瀚冬也不推辞,紧随而入,闻言却是跟着看了眼迎着站起来的三个人,幽深的目光恰好迎着对面那位同样变得漆黑而深邃的一双眼,咧嘴一笑:“可不是,果然都是老熟人嘞。”   他站定在莫同坤的面前,两个同样修长而显得挺拔的身体面面而对,凭空生出一股子张力:“莫大少,这是从国外镀金回来了?好久不见!” 第四章 交锋  陆峰支着下巴看着面前几个人,状似很有些研究的味道,耳朵边听着这些年纪都比自己要大一些的人聚集在一起,尤其是这个后来进来的人,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敏锐的嗅出些同类的味道,只不过人家梁瀚冬要比他更凶猛,也更懂得掩藏。   当然后面这些特质陆峰是不会肯予以承认的,只不过他看着莫同坤和梁瀚冬以及自己大哥寒暄之余,这个小精怪都品得出里头暗槽涌动的味道,心里头不屑露在面上几分不耐烦,切,虚伪!他嘟囔了一声,捅了捅自个老哥:“哥,我有事,出去会。”   陆韬瞪了眼,暗骂:“给我老实点!”   回头却听到莫同坤正说到:“往年承蒙梁少关照,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聊表一下心意。”   梁瀚冬大咧咧同样举起酒,遥空与之对应一举:“不敢当不敢当,你我沾亲带故也算是有些渊源,理当的。”   莫同坤的眼仁里有那么一瞬紧紧的眯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平常,举杯遥对晃了一下酒杯中暗红色的液体,随着灯光的投影在黑色眼眸里划过一线殷红:“梁少此话可是过誉了,你我这亲未免偏了一些,哪能当得起梁少青眼。”   梁瀚冬微微一瘪嘴,笑起来依旧一副混不吝的态度,此刻只有那位后来的鲁叔看着场面微笑着道:“怎么,原来都是认得的么?倒是巧了,不如一块坐下来喝几杯。”   梁瀚冬一笑:“让鲁叔叔你看笑话了,我也就是刚听人说起您过来了,顺道来跟您打声招呼,哪好意思搅扰各位雅兴,何况那一头还有个局,也不好就随意敷衍,我就不打搅了,下一回我做东,请您喝一钟。”   而莫同坤却在他说完这一句的时候突然说道:“梁少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忙,想必那头等得是个美人吧,咱这也不干那煞风景的事搅扰梁少的好事,只不过倒是有件事恰好想趁着您在,问一问,不知道可否?”   这话令原本已经扭头要走的梁瀚冬脚步一顿,回头:“哪能呐,有事问呗。”   莫同坤笑笑:“梁少是爽快人,我有个妹子,想必梁少同她也是相熟的,出国这几年没能联系上,前些日子去问过她原先待着的地,人已经不在了,听说倒是梁少之前还有些联系,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您知不知道人在那。”   梁少似笑非笑:“哦,莫少问这个倒是问着了,我梁少熟悉的妹子可真是不少,不知道莫少问得是哪一家的妹子?”   莫同坤的眼神冷了冷:“家妹姓许,闺名一个甜,不知道梁少贵人多忙,可还能记得不记得。”   梁瀚冬随口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闷了下去,随手将酒杯一摆:“我这甜妹妹酸妹妹的还真不少,不过一时半会儿还真记不太得,回头我让秘书帮你查查,都是自家兄弟,这忙能帮,我还是要帮的。”   莫同坤垂下眼皮,面色寡淡的说了一句:“那就多蒙看顾了,要是真能得了信,我该好好‘谢谢’梁少。”   “不客气,应该的。”梁瀚冬大咧咧接受了对方这一句半真半假的谢,仿佛丝毫不介意那话里藏锋露刃的意境,随意又朝鲁叔告了声罪,便慢悠悠退出了门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梁瀚冬那戏谑慵懒的神情却是骤然一敛,大步流星甩了跟随他走出来的那个经理,过了游廊,一头撞进和范殷达几个的包厢,撞入他眼中的,是一团热气融融的场面,兄弟几个正吃得酒酣耳热的,这帮子人都是吃喝玩乐的祖宗,从来也是不会亏待自己慢待客人,调节气氛的能耐那是不用说,几个女孩子早都被哄得面红耳赤,娇嗔不断。   热闹之中也只有许无心,闷头只是慢悠悠吃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她的动作说不上优雅,带着些机械,似乎对谁都没有说话的欲望,只盯着眼前碗里的东西。   好在她身边那个李狸很是会来事,看着她碗里空了,随时都帮着夹菜,另外几个男的固然也不敢冷落了她,时不时会搭上来几句,可惜许无心不怎么给面子,十句倒是有九句不回答。   这让人有种摆谱的味道,可人是梁瀚冬的,这些人心知肚明,自然也没人会觉着不快。   梁瀚冬撞进来看着这看起来挺眼热的一幕紧绷着的面容一缓,可是也就仅仅只是几秒却又上前,也不顾兄弟几个正嗨着,过来拉起许无心就往外走。   别人都还没回过味来,萧枭喊了声:“哎,兄弟,你干嘛呢,去哪?这饭还没吃呢!”   梁瀚冬头也不回就走,压根没搭理他,另外几个愕然看向萧枭,萧枭摊开手耸了耸肩膀,莫可奈何。   对面的卢芳婷忍不住就娇斥了一声:“哎呀,讨厌啦,这算个什么事嘛!”   萧枭眨了眨眼,架起块炖烂了的羊肉放到她碗里:“姑奶奶,吃你的呗,埋淘啥呢!”   “萧哥讨厌,人家才不要吃羊肉,膻死人了!”   被梁瀚冬疾步拉着,许无心只觉得手腕疼,他人高腿长的,一步路抵得上她两步,拉得她踉跄难行,不由想要挣扎:“你放开我,慢点。”   梁瀚冬带着她径直从另一条路绕过前面宽敞游廊,穿过月洞门的林荫小道,一边随口道:“你不是要急着救那个民工,这会儿怎么不急了?”   无心这才不再挣扎,紧跟着脚步小跑了下,梁瀚冬这时候已经把人带出了院子,来到后门口,看她这样子努努嘴,几分不屑几分不满意,可也终究是没说什么,后门看门的侍童已经把门打开,点头哈腰朝二人说着好话。   梁瀚冬自然没工夫搭理,不耐烦催促着赶紧把他的车开过来,二人在门口站了会功夫,已经有人将他的座驾徐徐开了过来。   车在门口停下当口,也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呼唤:“无心!”   声音飘飘忽忽的,无心听得恍惚,抬头扫视了眼,却是没瞧见人,梁瀚冬已经坐进驾驶座回头不耐烦:“磨蹭什么?”   许无心记挂着就怕这主又反悔,忙不迭就坐进去,门一关,轰一声车子就火箭般弹射出去了。   等车跑远了,陆峰不知从那拐出来,在后头气喘吁吁跑过来,瞧着远去的车子一皱眉,龇牙咧嘴的唾了口:“丫的,跑真快!”   他又紧赶慢赶着招呼不远处门童:“我的车呢,赶紧给我开过来。”   那门童大概也认得,堆着笑:“陆少,您也走了?怎么不和陆大少一块?”   陆峰不耐烦:“老子要你管,一群脑满肠肥的,爷可不是三陪,快点,罗嗦什么你!”   门童噤声不敢再惹这位爷,倒是这时候陆峰兜里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有心掐灭,可那震动感十足的铃音不知怎么的就体现出一股子来电对方的威势,陆峰撇撇嘴,还是接通了,声音有点懒散:“喂,哥,啥事?”   “你小子又溜哪去了?给我回来,不然老子扒了你皮!”   陆峰嘿嘿一笑:“哥,我有个朋友住院呢,我去瞅瞅就回啊,您帮我盯着点,我那酒量你是知道的,回头我谢你!”说完啪挂了电话,一屁股溜进自己的座驾哧溜一声开了出去。   且不去说后头的陆峰,梁瀚冬驾驶座驾带着许无心离开那处掩藏在喧嚣之后的奢华之处,直奔许大有所在的医院,这一回,总算是并没有再带着许无心到别处。   这回,梁瀚冬算是挺直接,拿了支票到住院处直接划账,看着院方开出来二十五万的发票,许无心捏着手里沉默,梁瀚冬站在她身边伸手搭在她胳膊上:“满意了?记住你的承诺,这二十万是手术费,另外五万是给那家伙雇佣护工看病的,这就没你什么事了,也用不着成天往这跑。”   许无心肩膀扭动了下 没能挣开,也懒得再动,只是抬头看他:“我能去看看他吗?”   梁瀚冬低着头幽蓝的眼睛盯着她看:“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喜欢我的女人身上带着别的男人味道,尤其是个下作的民工,许无心,你既然叫自己无心,那么就给我无心看看,这个男人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拿了二十五万给他,该他知足了!”   许无心默然,她既无法向梁瀚冬解释她和许大有在这个无助的世界里结下的那种情谊和情欲和金钱没有任何关系,想必梁瀚冬也无法理解她和许大有之间的关系,一个二十五万划断了她和许大有的联系,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再不可能拥有那廉价却自由的简单生活。   她握着薄薄的发票一路来到病房,先将东西交给护士台的人,然后托护士给雇佣一个熟悉工作的护工,自己又费了番唇舌在这个不适合探视的时间请求通融一下,穿了隔离衣进了ICU病房。   许大有依旧这个时候浑身插满了仪器导线,床头挂着点滴,额头满满的绷带,这么大个个头这会儿全都陷落在床里看起来格外无助,他没有亲人没有近友说白了只是一个在社会上游荡的家伙,这会儿即便死去也确实很难有谁会记得,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每个角落其实都有,只是这些人如果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话,也确实很难引起你什么感念。   无心看了会人,对方没醒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于是只有慢慢退出来,等她脱了衣服出到病房外,等得不耐烦的梁瀚冬早上来搂着了她腰就把人准备往外带。   “无心!”这时候就有人在后头大声喊了下。 第五章 激惹 许无心听到叫声的时候回头,一旁的梁瀚冬扒着她往另一头走:“磨蹭什么呢!”   无心回过头来没再说什么,两个人这边往电梯口走去,这时候就听到后头一叠声又是一串叫:“无心,许无心,无心!”   陆峰气喘吁吁跑上来对着许无心好大一声说道:“我说你跑的怎么跟兔子似的,爷叫你半天了没听到呢还是怎么滴,怎么都不应我!”   说着他伸手过来就要扳无心的肩膀,却被人从一旁一把拽住了手臂,梁瀚冬冷着的脸神情莫测:“阁下想要对我的女人做什么?”   陆峰这人很有意思,他刚才还真是压根就没注意到无心身旁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会儿突然醒神过来,一愣,这不几分钟前还在和他大哥那几个人精里玩太极的家伙嘛?怎么就跟无心在一块了?   “嘛玩意?你女人?!”陆峰瞪大了那双勾魂夺魄般的桃花眼,瞅了瞅梁瀚冬,又瞄瞄许无心:“玩笑吧,哥们,你这是什么眼神对这个女人有兴趣?”   要说陆峰是横的,梁瀚冬就是横着里的祖宗,他这人护短,无心是他手里的,他怎么捣腾是他的事,可就听不得别的人眼里口里贬低无心,他刚才应酬莫同坤那会子压根没把这猫在大哥身边的小弟弟放眼里,这会儿也就没想起来这人,只不过他首先就不耐烦对方无心的熟稔,而后头那句对无心的讽刺那就更不入耳了。   “管你他妈的鸟事,滚一边去!”梁瀚冬人前的斯文那都是装的,撕开他华丽魅惑的外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认的活阎王,自然没工夫搭理一个小子,一抛手将对方被自己抓住的手臂扔开,沉着脸拉人就走。   陆峰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对自己的忽视以至于带走无心,几步抢上前拦住去路:“慢着,你谁啊你,说走就走,也不问问小爷,无心是你女人?我才不信,她要是你女人干嘛还问我来借钱,莫非你他妈是个小白脸?”   梁瀚冬脸色顿时一沉,却是盯住了无心:“你借这丫小崽子钱?”   陆峰不干了:“你妈说什么呢你,你才是小崽子,你全家都是小崽子!”   说罢就过来拉住了许无心的手臂,梁瀚冬火了,早捏住了许无心的手臂不让她被扯走,这两个祖宗可都是打架打大的,手劲可不是盖得,左右一拉扯,无心顿时觉得疼入骨髓,不由一皱眉,却是看向了陆峰唤了一声:“陆二少。”   陆峰正用劲,被她这么一喊愣了下神,视线不由自主看向她,只看到无心朝着他淡淡弯了下嘴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也许还掺杂着哀戚的恳求就这么看着他,居然在无心那么一种呆滞的表情里融合成一线令人痴迷的神情,她仿佛什么都看得透,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透。   她的那种表情,让嚣张跋扈惯了的陆峰平白从什么地方生出一股子疼,生冷冷的疼,撕扯着他的心脏,这样的女孩,本不该又有什么样的必要让他们予取予求,可她却用一种悲悯的神情看着你,让你有种自我惭愧。   很奇怪,陆峰从小得到家里的宠爱养成的那股子唯我独尊的高傲,在这个浑身累累伤痕依然能够面容平淡的将自己完全剥离在他面前也不显得自卑的女孩,他的那种骄傲就莫名的被揉碎化成了低低的尘埃,在他近二十年生涯里从未有过妥协的感觉这个时候被无心眼神一瞧,就滋生出一丝心软。   他放开了手,不自主的。   谢谢,他看到无心正用唇形朝着自己说,虽然没有声音,可他就是听明白了。   这世上没有谁的谢谢能让我们的陆小少爷那么的觉得滋润,又有百种滋味弥漫心头,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对爱情懵懂的憧憬和复杂的感觉,此刻正萦绕在这个天子娇儿的身上,可他,却并不自知。   许无心和陆峰的眼神交流让在一旁不错眼珠看到的梁瀚冬同样不是滋味,他什么时候看到过许甜对他以外的男人有过这样复杂的眼神,尤其在出了监狱之后,他看到的,是一个颓废的,绝望的,无所依的女人,这让他深深的痛,却也有不为人知的喜。   许甜这一生拥有过的感情,只有对着他时候才是最激烈的,那个属于他的许甜谁也不曾拥有,同样无法得到,那个炽烈的感情就是他,也只是在岁月舛错之后才在日日夜夜啃嗤心灵的痛苦煎熬里一点点的品味出来,他才能够狂喜的发觉许甜如何的爱着自己。   所以他要重新得到这份爱,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无心是属于他的,任何人也不能够破坏和插入他们两个人的这个唯一里去。   所以当他看到无心和陆峰那种旁若无人的情绪交流时,心中兀然生出一股子邪火,毒汁在紧缩的心脏里被挤压出来,飞溅四溢,游走在四肢百髓之间,迅速将他的理智湮灭。   他猛的拉紧了许无心,看也不看陆峰:“走!”只是冷冷一个字,拔脚就走。   无心踉跄着被他拉扯,无意间回头,也只能看到陆峰还愣愣呆立在那里。   梁瀚冬的大鲨鱼在飞速的疾驰街头,那隐隐的发动机咆哮声如同一个被激怒着的猛兽,海的喧嚣,森林里的怒号,他紧绷着的面容隐约透出青白,幽蓝里有两簇蓝汪汪的火焰,静谧而恐怖。   无心紧咬着下唇,在那种近乎毁灭般的速度里尽力保持着身体重心,却也是一言不发,他们两个此刻就像是没有面对面对峙的野兽,谁也不肯发出一声示意,那种紧绷着的气氛随时都会崩坏,可谁也不肯先一步出声。   无心在被拉成直线一闪而过的车外景致里只看得到自己那张惨白的脸,被咬得要破皮的唇,她想不透这个男人此刻怒张勃发的气势究竟发自哪里,可她也明白下一刻这头猛兽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吞噬自己。   她脑海里一直都在发出逃跑的信号,她不是不怕眼前这个男人,可她一来无处可逃,二来,却也有一股子倔强,如同天际翻滚的云雷,波诡云谲的翻涌着。   她不能退,也不愿意退缩,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凭什么要示弱于这个男人。   银色的跑车呼啸着奔腾进梁瀚冬家的地下车库,黑暗的车库像是一个大牢笼,顿时窒息住了无心的咽喉。   她看着男人捷豹一样跳下车,又从另一头打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伸手就要把她抱出来。   “不……”她终于破口吐出一声来。   梁瀚冬匍匐在她上方,黑暗中他深邃的脸庞只有刀切斧削的轮廓犀利的存在着,眼睛里的蓝烟悠忽如蛇信,声音却有说不出的沙哑:“甜甜,我不介意在这,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哗啦啦,车库外突然一阵剧烈的声音夹杂着风的呼啸,车库的大门半开着使得黑压压的风裹挟着雨雪击打在了卷帘门上,那风的力量竟然有了一种摧枯拉朽般的毁灭。   无心只觉得从头顶一股子冷意直达头顶,心脏在一瞬间炸裂,饱含着绝望的她吞吐出半句:“不……!”她本能的抬起脚朝他踢了过去,那力道凌厉而又决绝,这还是她在监狱里学会的,从一个什么也不敢的娇小姐,到后来不管不顾的监狱老人,这之间的凄凉,只有那个被遗忘的许甜在记忆深处看得明白。   可她这点自保的本事在掐架长大的梁瀚冬面前,无意蚍蜉撼树,她踹出去的脚脖子被梁瀚冬一把握住了抬头,幽蓝的眼眸已经在那头顶偶尔一闪而过的光明中变成一抹赤红:“甜甜,乖甜甜,我不想伤害你,真的不想!”   他一把捞住好想要挣扎的许无心,将她整个人翻过来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抗,许无心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附般的旋转,就被整个人像麻袋一样困在了梁瀚冬的肩膀上。   他像是一只猿猴利索而迅捷得抱着人从地下室一路往上,脊背上传来一阵刺痛,无心的手脚都被他牢牢控制住只剩下一张嘴,尖利的牙齿透过他薄薄的毛衣和衬衫刺痛他的肋骨,可他却没有停,甚至也没有哼。   她也没有住口。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的时候,整个人再一次翻倒,她被重重砸在柔软的床上,不等她反抗,那压迫般的力量已经朝着她再一次迎面压了过来。   北风在屋外如同亘古的野兽,嘶嚎咆哮,即便在如此高级的别墅窗外,依然听得到那隐约的呜呜声,魑魅魍魉仿佛都在屋外绕着尖叫,嘲笑,冷媚着人间的残忍。   无心的双手想击打过去却被抓住了往两边摁住,两条腿弹跳着想要踢人却被顶住了牢牢压在腿下,她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在祭台之上只剩下呜咽和一双盈盈之眸,凝视着居高临下俾睨着她的男人:“别,求求你,不要!”   她终于哭泣出声,带着一丝丝委屈,一点点绝望,气绝无力的挣扎最后一点点微薄:“放开我,求求你,梁少,别这样对我。” 第六章 抵死缠绵  女人的哀求在这个时候就如同是一副催情剂而不是解药,梁瀚冬在看着无心的眼睛里同样透露着一种绝望,而这种绝望汇集成的却是一种决绝,他的手坚定而冷酷的分开她的腿,将自己置身在这个细弱却对他充满了诱惑的身体前。   他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从容的褪开,无心的挣扎在他冷酷的坚决面前无力的像是挠痒,当他看到她白生生细瘦的肩膀裸露在空气里依然微微颤抖的时候,他的双瞳骤然挛缩了下,女人伤痕累累的身躯就这么暴露在他的眼前,伴随着啜泣,浑身战栗。   他突然倾覆下身体,以一种虔诚却又痛苦的表情亲吻她的脸颊,舌尖卷裹着她的眼泪,那苦涩,咸腥的眼泪,如同药,涩了他的舌尖,滚落他的心田。   接着他继续往下,在她的唇舌间停驻,以义无反顾的力量敲击她的牙齿,无视于她左右挣扎,吻变得凶悍而执着,当她呜呜作响时他就乘隙将舌伸进去,舔舐她的每一寸口舌。   无心的头颅被他捧住,任他予取予夺,她的心和唇间的痛苦让她不堪忍受,恶狠狠的咬下去,然而梁瀚冬却只是紧紧皱了眉头闷顿了下,尖锐的痛,却像是唤醒了一头迷茫间的恶兽。   他倒吸一口气,猛扬起头,在头顶俯视,无心趁机扬起手啪的就招呼过去,却只是将他的脸打偏向一侧。   窗外的风雪把天地模糊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所有的痛苦茫然希冀和绝望都混沌在那里,他的目光只扫过那白色一刹那,又扭回头垂下眼皮看他,眼里从至烈多了一份坚决:“打得好。”   他将她的手捞起来按在脸上:“你要打,要杀,要刮,都随你,甜甜,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的心里只能记住我,我不管你是爱我,恨我,只要你记住的是我,我不介意你怎么想我,我只想要你想起我,别忘记我。”   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卑微口吻叙说着内心从看到陆峰起那一刻滋生的惶恐,他是多么的惶恐,对如今的许甜无法掌控的失落,对自己曾经做下一切的懊悔,对失去许甜的爱的痛心,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而他的动作却是截然相反的执拗,强硬,用一种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强势桎梏着无心的挣扎,仿佛只要无心稍稍的反抗都能激起他内心无比的愤怒,他不容许许甜的反抗,她不应该反抗,她是顺服的,只要他想要,她总是会臣服与他。   他眼热的看着祭奠的羔羊身上白生生的肉和纵横交错深浅浓淡的疤痕,那每一处随着挣扎颤动的线条都让他生出血热的沸腾,他再一次俯下身体,将献祭的羔羊扯开臂膀任他游刃,伸出舌头来舔舐每一寸的伤痕,在那发丝沟壑间感受那些丑陋的扭曲的纹路,以一种身心献祭的虔诚来舔舐。   他身体里勃发的那一点已经坚韧无比的挺直,涨得发疼,在他身下扭动的身躯无比香甜诱惑着他,他的脑子里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的卑鄙和无耻,可男人身体的本能让他无法停下来,他渴望进入这个身体,渴望她的包容,渴望她深邃的年轮皱褶里每一寸的滋润,将自己包裹,吞噬,然后吸吮他的精髓,便是死了,也无所恨。   他直起身,迅速剥离自己,那雪白而壮硕的身体美的如同雕像,让多少人为之倾倒,可在这一刻,他却仅仅只想倾倒在面前这个瘦弱凉薄的女人面前,只求她看他一眼,用那双充满爱意缠绵的眼。   然而许无心能够给与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和隐藏在冷漠之后那微微的恨。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酥”,那一句荒诞却凉薄的淫词艳曲曾经化解了多少纨绔的矜持,可如今他才能够深深体会到它的真谛,怎样一种抵死缠绵才能够让他如此的沉沦,每一个没有许甜没有她温暖身体的日夜他是怎么样熬过那种煎熬的,又是怎样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   “甜甜,我的乖甜甜,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他将自己勃发的怒张切割进柔软而幽深的身体里,在那相容的一刹那两个人都发出一种痛苦的呻吟,她是干涩的,而他同样也有种无法言语的痛楚,那种痛是心灵的,他知道这一刻他做到这个地步,有些事将再无法回头,理智却不能够战胜崩溃,痛,却又那么的舍不得,舍不得放弃,这种肉体的交割像是两个人在战场兵戎衔接的肉搏,有浓浓的液体在交合的地方慢慢渗透,那是血,他知道。   借由着那血的滋润,他在她身体里开始寸寸逼近切切撕裂,生生把那痛磨进两个人身体里。   而许无心在挣扎到最后,当他终于强行进入她身体那一刹那,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只是茫然的望着天花板,那隐约露出的微薄恨意和痛苦都已经化成淡漠和呆滞,她用这些情感来保护自己在监狱中挣扎求存,也在这一刻,将自己包裹在一层薄薄茧里头,这样可以避开痛苦,也就无欲无欢。   头顶的灯罩华丽中透着朦胧,因为她被顶弄的耸动而在视线中抖动,那黄灿灿的灯光变得幽暗晦涩,如同外面世界里风雪交加的凄迷。   那个男人粗喘的声息像野兽在嘶嚎,在她身体里驰聘的凶器搅得她翻肠复胃,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在痛,这些痛聚集在神经末梢却将它彻底麻痹,以至于她麻木的只感到时间,流逝的是那么的慢。   她的眼前迷迷茫茫的像是看着了什么,又像没有看到,没有光泽的黑瞳里倒影着男人的脸,被情欲和痛苦扭曲了的俊颜,再不是人前的绝代倾城,也没有那骨子里的颓废妖魅,只有疯狂,狰狞,丑陋,以及勃发的情欲。   甜腥的味道夹杂着一股子交合的淫靡在房间里渗透,充斥鼻端,她想,她也许是要被弄死了吧。   这么黑暗的人生,死倒是一种解脱。   “甜甜,甜甜……”然而耳朵边那不知疲倦的呢喃伴随着一阵紧过一阵的攻伐,那用不停歇的力量并没有因为她的漠然而消退,相反,他越发的往她最深处顶,像是要把她撞坏,在许无心面前,梁瀚冬将自己最见不得人的,最难堪的一面毫不保留的暴露着,剥除了他修饰完美的外衣,他就这么赤裸裸袒露着对她的贪婪,欲望,还有那点近乎迷茫的救赎。   他把她双腿曲起了紧紧折在胸前,再将自己压过去,两具赤裸的躯壳完全紧密的贴合在一处,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与之相交的地方进进出出的涌出来大量的鲜血,那血染红了床单也染红了他的眼,他用他沙哑了的声音在那个无声无息的女人耳朵边说,带着一丝哭腔:“甜甜,你看看,我和你血肉相连,你看到了吗?”   他在那一处抹着一手的鲜血,伸出手来愣愣的看,一股子绝望夹杂着燃烧的火焰从小腹升腾直窜上脑门,浑身的肌肉都在那一刻紧紧绷住,咬着牙往再深处,更深的地方顶进去,接着一声低吼,从那一处猛的喷涌出一股子力量,把他的所有仿佛都倾注在这一下子射出去上。   随着那一下子达到巅峰的射,他知道他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和希望都已经放出去了,放在了这个女人身体里,他和她终究走到了尽头,这一刻,他热泪盈腮。   他呜咽着倾倒在许无心的身体上,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长手和长脚把无心整个包裹在身体里,哭得涕泪横飞的。   而他身下的许无心,却是依旧没有反应的如同一个破碎了的娃娃,任是他这样的哀恸也没有什么反应,她的身体冰冷如石,只是在飘荡着哭声的空寂房间里,稍稍动了一下脑袋,出神的望着窗户外白茫茫一片。   过了很久以后,梁瀚冬才终于从余韵里恢复过来,他喘息着,抬起了头,眯着眼看了会许无心,然后他站起来,从深埋在无心身体里拔出自己,带出一片红白相间的液体,他的目光随之动了动,全然不在意自己身上因为刚才的激烈运动而狼藉遍身,把被子拉过来盖住她:“我去洗个澡,你乖乖睡一会。回头我叫你。”   许无心没有反应,她确实累了,身体和心灵都带着莫大的疲累,就在他离开没几分钟,她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却是极不安稳,仿佛一直她都在跑,空茫的前方不知道目的地也不知道身处何方,她就是一刻不停的跑。   双腿有血,流淌不止,可她就是停不下来。   然后她突然就醒了,看到自己正浸润在一个放满了温水的浴缸里,梁瀚冬就躺在她身后把她像宠物一样拥抱着,正在用柔软的泡沫给她擦拭着身体。   这个在前一刻还蹂躏了她身体的恶魔用格外温和又宠溺的语气吻着她的耳畔:“醒了?我以为你会一直睡下去呢,我的公主,我的吻,终究还是吻醒了你吧。” 第七章 无言  许无心仿佛没有听到他那略带暧昧的话,目光随着水池里的一丝丝血游荡,那血丝像是一缕幽灵,倏忽出现在洁净的水中,随着人的晃动而晃动着,然后飘然融化,悄无踪迹。   “看什么呢?嗯?”梁瀚冬伸出他有力的胳膊捏住她下巴稍稍转向自己,盯着她的眼睛:“躺了那么久,饿不饿?”   他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那样,用一种近乎陌生的温和口吻说着一件简单的事,浴室的灯光大亮,也不知这会儿是什么时间,但显然,应该不早了。   无心突然伸出手,啪一下打在他捏着她的下巴手臂上,哗啦啦一声从浴缸挣扎着站起来,冷冷又漠然的站在浴缸外头看向他:“你满意了吧,可以放我走了吗?”   那一下子力量并不大,但是在梁瀚冬这个空旷又宽敞的浴室寂静中显得格外的刺耳,然而梁瀚冬的头只是因为动力略微偏了一下,就扭了回来,然后探手摸了摸面颊,他皮肤好的比女人还细腻,白如瓷玉,那一下子倒也有些发红。   他抚摸了会脸,这么仰面躺倒在浴缸里头的男人显得格外慵懒,刚才那鼻涕眼泪的模样早如同幻境,这会儿这副上帝宠儿的鲜亮外壳被蒸腾的越发精致。   他懒洋洋眯了眯眼,把湿漉漉的手伸向了无心,也就一刹那无心以为会有一巴掌招呼过来,可他却仅仅只是那手点了点她的乳下。   可能是因为他躺着而她是站着,手臂仅能够着她那个部位,可这会儿梁瀚冬神情倒是并没有什么猥琐,反而略带一丝微笑调侃着:“放你去哪里?”   他慢悠悠站起来,银亮的水珠顺着光滑而肌理修长的莹白肌肤滑下,亮锃锃的养眼得很,他也丝毫不介意在许无心面前的袒露,扯过一边的雪白浴巾却是朝许无心罩过来,有条不紊替她擦拭身体:“二十五万你以为就只是这么一次?甜甜,我想你不会那么天真,或者,你是想要我现在去把那钱收回来?”   他这会儿的口气远比任何时候都要镇定,这才是大白鲨一惯的品性,什么都掌控在手心里什么都镇定自若,没什么可以脱离他的算计,什么爱啊恨啊后悔啊妥协啊都他妈的是狗屁。   许无心默然无言,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那种复杂的心情,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予取予求简直人神共愤,可是她却依旧连恨都很难做到真真切切。   一个无法记起渊源的人又怎么能去感受深切的痛,她除了对这个人有些咬牙切齿外,以她这样的力量,又能奈何呢?   没有力量的憎恨其实毫无意义,她知道自己被这个人拿捏着七寸压根连挣扎都毫无办法,除了无助,还是无助。   一个人怎么能够那么的让人讨厌又如此难缠呢。   她连绝望都做不到,难道说她就该让这个人这样子对她?   她就这么站着咬着下唇百转千回的想,却也没有再直接去反抗,在经过那档子事后她知道跟这个禽兽较劲无异于自讨苦吃,谁知道下一刻这家伙不会兽性大发。   无心的沉默像是让梁瀚冬更加感到愉悦,他用心的擦拭着她每一寸的肌肤,这个时候显得就格外的仔细和虔诚,每一寸的肌肤上每一条疤痕他都用很轻很轻的手劲去抹,然后掖去水珠,他反复的在无心的后背流连于那些狰狞恐怖的伤痕,眼睛里深邃莫测。   “欺负你的,我都会一一给你讨回来的,甜甜,相信我。”他不自主的喃喃自语。   许无心双手环抱在胸口聊胜于无的遮掩着,闻言却是冷漠的撇撇嘴,同样以一种近乎于神游的调调透过面前的大镜子打量身后的男人:“那你的呢?”   你欠了我的,加注在我身上的伤害,又该如何讨回?   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觉得压根说了毫无意义。   梁瀚冬抬眸瞥了眼镜子里的许无心,笑了笑,那笑一刹那有种颓败的味道,只不过一闪而过快的让无心以为只是她眼花了,他却低下头依旧用心在手上的活,把她擦拭的干干净净,才把浴巾扔到一边又取了块过来包裹住她,抱在怀里把她带出去,指着床上那里放着的一叠衣服:“去换一件,我带你出去吃夜宵。”   无心捂紧了浴巾看着那一叠柔软的衣服显然那里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衣服了,她从内里到外在都要被这个男人彻底洗去曾经的记忆,像是要和她的那些记忆告别,可她却是万分舍不得那些的,就定在那里怎么都不想动。   梁瀚冬这会儿脾气出奇的好,他并没有催促,而是那手背轻飘飘撩拨她半干的鬓角:“甜甜,无论你心里头怎么想,你都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你要明白我不可能放了你,你想要打我想要骂我在这个屋子里都随你,可走出去你就是我梁瀚冬的女人,以前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我不计较,你也不要再去想,我们重新开始,这对你我都好,我想你只是不记得,并不是不懂,嗯?”   走到绝境不是代表着不能重新来过,他梁瀚冬什么没经过不是没碰上过,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事业上缕缕化险为夷凭的就是股子倔强而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在他,是最值的倔下去的。   他看她不动弹也不做声,就干脆走过去自己把衣服抖开来,一副准备过来替她穿的样子,许无心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衣服转个身走进了浴室,砰一声关了门。   留着梁瀚冬站在外头嘴角抽出了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意。   这时候他的手机恰好响起来,接通那头萧枭阴阳不定的声音传过来:“兄弟,你哪快活去了?几个在天堂乐着呢,问你还有没有那功夫来这里溜溜?”   梁瀚冬嘴角夹着笑意道:“让人把那瓶拉菲给开了,一会我跟甜甜过来。”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随即道:“唷,上手了?恭喜兄弟,总算是没白忙乎。”   梁瀚冬不置可否把电话一合,坐进了一边的沙发里陷落着高大的身躯叼上了一只烟。   许无心从里头出来的时候看到沙发座里颓着身子冷媚的梁瀚冬,那好看的脸蛋被一层迷雾模糊着浑身找不见一丝挺直的脊梁骨,可任谁也不敢把这个软魅的一塌糊涂的家伙轻忽了去。   梁瀚冬隔着烟丝袅袅看他的甜甜身上的衣服,黑色的长礼服裙恰到好处的衬托着她瘦高纤细的身段,那种朦胧绰约可是往日的甜甜不敢想的,那个时候她胖乎乎穿什么都是丰满就算是不错的评价了,也就格外喜欢所谓的黑色,那样子显得瘦一些。   许甜不是不自卑的,她没有良好的面相和身段,可如今她是够瘦了可这样的代价,却是一段无法回首的往事。   梁瀚冬和许甜隔烟相望,也不知各自想着什么,半晌无语,直到他掐灭了烟蒂,站起来,揽着她的腰,一言不发的把她带出了房间。   一路无话,两个人来到天堂的时候正是天堂最热闹的时节,外面灯红酒绿的,而里面金碧辉煌同样不逞多让,只有那侍者供佛般把两个人恭送上顶层,时不时拿眼瞧着许甜,也不是不知道许甜,她和梁瀚冬的暧昧天堂人尽皆知,可就是这的老板洪涛都未必说的明白两个人之间的纠葛,什么样的猜想都有,少不了说是许甜攀上高枝。   这挺打击人的,问题就在于许甜长得可真说不上好,就是天堂任何一个公主少爷拉出来都要比人好看不说,能耐也够,可人比人气死人,怎么就被一个干大堂打杂的混上了呐?   这些闲言碎语八卦劲头跟许无心没什么关系,同梁瀚冬就更不用说了,他从来不是个需要和人解释自己作为的人,大大方方揽着许无心出现在天堂顶层那个特意为这帮子八旗亲贵子弟留下的房间里时,里头正玩得嗨得很。   潘子正搂着他的小女友在前头唱着婉转尖锐的《北京一夜》,正唱着one night in beijing 我留下许多情,不管你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one night in beijing 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深情脉脉的对着小女友放电放的人小丫头脸红一片,这边却是李狸和卢芳婷玩十五二十,也不知喝了几杯都是一脸红润,水波荡漾的眼睛个个都是一脸春情,瞧着身边几匹狼蠢蠢欲动。   范殷达没顾忌早拉着李狸在玩禁忌,卢芳婷好歹有个萧枭给看着,没让另外几只没主的狼上下其手,眼见着二人进来,房间里头琉璃幻彩的灯光显得分外妖娆,打在本来就扮相浓墨重彩的小丫头脸上更是一片酴醾,她呵呵先笑了声:“瀚冬哥,你总算来啦,嗝,罚酒罚酒!”   梁瀚冬拉着许无心大马金刀坐过来,很爽快的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一杯,一口闷下去,松了松领口,在许无心耳朵边咬:“想玩什么?”   坐得最近的萧枭是歪在沙发扶手上,坐势有点高,瞧了几眼无心,坏笑得跟一头狐狸:“唷,嫂子这是和梁子和好了?这是可喜可贺那,都不容易,也该来一杯不是?” 第八章 无声的反抗   卢芳婷在旁边嗲嗲的嚷:“慢着慢着,直接喝有个啥意思,要喝就要玩着喝,输了罚酒这才有意思嘛!”   萧枭一笑:“小丫头,你这是唯恐不乱那,你梁子哥舍得甜甜喝酒嘛,你分明是要灌你梁子哥酒那,他怎么你咯?”   卢芳婷哼了一声,梁瀚冬却浑不在意,今儿个他心情格外好,什么都好说:“比就比呗,怕啥,来,输了我喝,什么白的红的黑的,都上!”   卢芳婷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那可不行,少说,你三杯,甜甜姐也要一杯,甜甜姐,你说是吧。”   许无心一直沉默,出离于这些喧闹,她的身体被制约于梁瀚冬强势的力量下,并不代表灵魂也能被禁锢,她压根没去注意,而这个时候卢芳婷突然亲密叫了她这么一下子,许无心便是长久沉默之后又是一愣。   她这种沉默的态度和这个热气四溢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只不过有梁瀚冬在,也没人说什么,都还算耐心的给予等待,而许无心好半天才回味过来卢芳婷的话,摇了摇头:“我不会。”   卢芳婷撅了撅嘴:“甜甜姐你这是不给面子嘛,玩玩而已。”   还是梁瀚冬出来圆场子:“甜甜一向不爱玩这个,不过婷婷说的也对,大家玩玩罢了,甜甜你就陪婷婷玩一会,我看,就玩掷色子吧,输了我喝三杯就是了。”   梁瀚冬这么说,自然算是给了大家极大面子,以他的身份地位来圆场,那可没人敢说不,卢芳婷尽管嘴巴翘得天高,也还是没敢反对,李狸忙把屁股挪出来干脆被范殷达搂在怀里去了,空出来的位子留给了许无心。   梁瀚冬推着无心坐过去,早有人把色子递过来,当中一排摆着一溜红酒,晶莹暗红的倒影着人的眼,隐隐几分殷红。   卢芳婷先上手,掷出了个256,轮到无心,梁瀚冬也不管无心愿不愿意,抓着她手就摇起来,一开却是三个小幺,二话不说拿起面前三杯酒就是轮流下去。   一旁的范殷达龇牙:“哎哟喂我说梁子,这好歹是大拉菲,您老悠着点,别回头哥们抗着你回去,酒没了小事,这洞房花烛的事,可兄弟不能代劳!”   梁瀚冬一空杯子抛过去,冷媚一笑:“老子酒量还用着你操心?”   范殷达哈哈一笑:“兄弟不操心,要操心我也是咱李李,你那茬有嫂子呢,不过新婚燕尔刚好上,不得悠着点表现?怕你被嫂子嫌弃才提醒你呢,不领情算了,咱李李懂爷这颗受伤的心啊!”   他吻了吻怀里的李狸,后者面容娇俏喷薄一股子殷红,眼珠子流波转动,几分风情万种,不愧是天堂调教出来的。   梁瀚冬还没说什么,卢芳婷就道:“瀚冬哥,好歹咱可是跟甜甜姐玩,你三杯,甜甜姐一杯总是要的,不带这么护短的!   梁瀚冬眯着眼露出些许惫懒:“我……”   “我说梁子,大家众乐乐比你一个人独乐乐好吧,也别尽着一个护,好歹都是熟悉的,你也让嫂子一块热络一下嘛。”萧枭冷不丁一旁插了一句嘴,梁瀚冬沉吟一下,仰头:“得,一杯就一杯,下一回,甜甜你也尝尝看吧!”   卢芳婷也不管许无心压根没做声,先就欢呼了一下,拿过色子就是一通摇,晃开来是个七八九,她乐呵呵瞧着许无心:“不准瀚冬哥你帮忙,起开起开!”   梁瀚冬笑眯眯松开手往后仰倒在椅子上,顺手从萧枭那夹过来一只烟,吞云吐雾眯眼瞧,而许无心这会儿也不知究竟想着了什么,握住了那色子合微微摇了摇,干脆利落的揭开来。   一个三五五,卢芳婷哄笑了下:“来来,一杯罚酒。”   许无心捧起酒杯,冷淡的看了眼,没有直接倒,她那模样看在卢芳婷眼里又是一番哄笑:“甜甜姐,怎么了你不敢喝么?愿赌服输哦!”   她话音刚落,许无心已经举着酒杯慢慢吞了下去,也不出声,倒是一旁的梁瀚冬凑过来笑道:“这是98年的,口感相当不错,你以前说你姥爷藏了一瓶,舍不得开,怎么样,这味道喜欢不?”   无心没有搭腔,只是眼风一扫,盯着一旁另一杯白酒,卢芳婷眼尖,顺手拿过来笑:“甜甜姐,这酒你肯定喝不了,这是威士忌,55度呢,一口能辣死你!”   许无心看她一眼,小姑娘眼睛里闪耀着几缕不可见的光芒,有隐隐约约的敌意,以及几分讥讽,她朝着无心的方向令对方看得深切,可旁人在这昏暗中可就未必能看清楚她这份表情。   梁瀚冬一旁懒洋洋道:“别闹,继续玩,这酒放一边去,可不是你们女孩子喝的。”   卢芳婷看着无心却是笑对梁瀚冬:“嗨哟瀚冬哥,你真把甜甜姐当宝护食成这副摸样,也不知人家领不领情哦,嘻嘻!”   梁瀚冬皱皱眉,无心却目光耷拉下来凝视那大口的玻璃杯,晶莹剔透的酒被静谧的灯光映照成一种琥珀色,她突然伸手从她手里夺过那杯酒,不待几个人反应过来,已经一口吞了下去。   梁瀚冬一愣,一把夺下来呵斥:“胡闹,这酒是你喝的,赶紧叫一杯果汁来!”   许无心却是不搭理,只是又从一边拿起一杯红酒:“他三杯,我也三杯,我不需要谁照顾。”   卢芳婷也是一怔,然后挺意外的打眼看无心:“你还真喝……不,不辣嘛……里头有芥末哦。”   梁瀚冬先是因为无心那句话面色微沉,随即听卢芳婷说不由冷下脸:“卢芳婷,你够了没!”   卢芳婷一缩脑袋,却是嘟囔:“人家玩玩的嘛。”   萧枭又一次插进来:“哎哟,小丫头胡闹,梁子你就多担待,先让甜甜漱漱口吧,这可够受的,婷婷你给我消停点,回头罩不住你别怪哥没护着你找死!”   说完也不管卢芳婷嘟着嘴不乐意的嘟囔,拿过一旁的菊花茶来递过去:“赶紧,甜甜,漱漱口吧,受不受得住哇!小丫头胡闹,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哈。”   许无心淡漠的看了眼递到面前的茶水,淡漠的开口:“我没有味觉,没什么受不受得住的。”   一句话,萧枭脸色一变,房间里几个除了还在霸着麦克风深情脉脉的潘子两个,其余都一下子沉默了。   梁瀚冬身子一顿,面色变得青白起来。   她没有味觉,那么这些天他那么殷勤带她吃这个,点那个,说她曾经喜欢又如何的,岂不是一场大笑话?   她一直都是在看她的笑话吗?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只有那一对远远对唱的,犹自不觉,最后一个调飙高得走了音,破在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邪门调上卡壳了,才有些奇怪的转回头:“怎么了这是?”   没有人答,只一个许无心,依然这么淡漠的低头,兀自把弄手中那杯酒,作势欲喝,突然被梁瀚冬一把抢在手里头朝着地面恶狠狠贯了下去,伴随着一声脱口而出的尖叫,酒杯被砸了个粉碎,暗红色的酒,像血,流淌在雪白的地毯上纵横交错。   梁瀚冬猛得站起来,一脚将面前摆放着酒杯的玻璃台面踹得稀里哗啦,摔门而出。   这会儿,却是谁也不敢再尖叫了。   所有人沉默在这突然窒息的凝重里,没有人敢说话,一时间奇怪的安静,大屏幕上一对手牵手的情侣微笑着吻着彼此,甜蜜的音乐渐渐成了背影。   “表哥。”卢芳婷这时候才幽幽喊了一声,拿眼瞧了几下萧枭,后者没有看她,反而盯着许无心:“甜甜,你非要这么做吗?这么多年交情,何苦非要彼此折磨呢?”   无心站起了身,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我从未想过,只要他放过我,我绝不会纠缠。”   萧枭叹口气,问题的症结可不就在这里,一个百般想要回去,一个已经迷失在前途,两条相反的道路,却要交集一处,可不就是拧巴的要命?   谁的错,成就今日的纠葛?   无心从房间里走出来,不由的长长出了口气,可气呵出来在嘴边喷吐出一团白色,却无法消弭的了憋屈在胸口的那一股子堵。   走道上的灯光为着情调刻意装点得低迷模糊,透着淫靡的调,偶尔开了的大门里飘荡出来的音色忽高忽低,走出来的人都带着股子邪笑,被长廊上的迷彩玻璃反折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情调上不说,是格外荡漾的。   这个世界出奇的陌生,可在她看来,还不如那个脏乱的小黑屋来的平和,一年多以来她习惯了旁观,有时候她不是不好奇曾经自己究竟来自何方,可如今,答案模模糊糊就在眼前,却让人格外不想去触碰。   她拢了拢身体,浑身依旧带着一股子下午被折腾出来的酸疼,那印记丝毫不亚于身体上一寸寸疤痕带给她的不可磨灭,如果说当初的曾经,自己和那个男人有过什么样的交集,那么此刻一切也该被梁瀚冬统统消磨光了。   可她又能如何摆脱的了这个男人呢?一切一切都说明,那个把她命往死了捣腾的男人还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她那点小小反抗想必也没能挠着人痒痒,图个痛快最后吃亏的还可能是自己,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她有预感,她是很难再摆脱的了梁瀚冬这个男人,这让她平白生出一股子厌气,烦躁感不由而生。   “许无心?”有人在耳朵边打断了她的出神 第九章 再相遇  陆峰噔噔噔几步走到无心跟前,脚下的皮鞋被他都踏出一阵重音,到了无心跟前那桃花眼就是一弯:“嗨,我说你,咱俩是多么的缘分呐,走哪都能碰上!”   许无心也稍稍觉得意外,在呆愣了一下之后,抿出一缕笑容来:“是你啊。”   陆峰刚看到许无心以及之后几次见面,无不是看到她落拓的一面,甚至那满身的伤疤也都没落下过,却是头一回在这样一个纸醉金迷处看到打扮整齐的她,因着暗淡调调的灯光反折着金属的锐意,使得她的面容呈现出一种雪白光滑的感觉,一种柔顺,乖巧的意境就这么不经意随着微笑倾泻了出来。   修长的身体包裹在一袭简单的黑色丝绒长裙里,使得她格外高挑,简洁,不乏冷漠,却是平添一份高贵。   陆峰看着有点走神,随即伸手在她脑门上一弹:“丫的什么你你我我的,少爷我没名字啊,你还真不见外!”   许无心也不知怎么的,和陆峰相处不过几次,也许是这个具有男人和男孩双重风格的家伙总是有些跳脱的和她说话,所以许无心却是对他,生不出什么距离来。   她难得莞尔:“那我该称呼你陆少么?”   陆峰得瑟了下,摸摸自个的脸颊,半真半假的说道:“你要是愿意,叫亲爱的,我也是勉强能接受的。”   许无心每一次和陆峰在一起,总能不经意被这家伙的话头逗弄的忍不住会想笑,这种感觉在这么些日子以来是很少有的,分明这个男人和梁瀚冬有着异曲同工的微妙相似处,同样的嚣张同样的跋扈,有他大少爷的痞病,有高人一等般的俾睨,然而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轻易被他逗笑。   在笑过之后,她却也未尝不会去想,这里头的深层原因。   然而她的笑毕竟是短暂的,收敛了微笑并没有去接对方抛过来的话茬,而是避轻就重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   陆峰嘿嘿了一下,眼珠子转悠了一圈,那波光流转间少爷的风流态势便已经显露无疑:“人长得太受欢迎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不就应酬多了点,不过你一句话,本少爷还是愿意舍弃那些个野花野草过来陪你的。”   无心看了看他,突然问:“有烟么?”   陆峰从怀里摸出一包黄鹤楼,挑出一支来随意扔给了无心,看着无心很熟练的捻在指头间,倒也丝毫没在意那支烟的来历,撇了下嘴角,再摸出支打火机,啪一声点着了火凑了上去。   无心略微弯下身体凑近那簇火苗,点着了烟深深吸了口,再噗一口从嘴里吐出去,背靠着墙壁耷拉下脑袋,在昏暗的灯光下,便有些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了。   陆峰难得收敛了平日的张狂,看了会这个女人后,不由的好奇万分,他前前后后总共就看到过无心四次,每一次都会有新鲜的感觉,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能给他如此复杂的存在感,落魄,彷徨,无助,张狂,胆大,敢做,这会儿多了份深沉。   他看得出来女人身上藏满了故事,夹着烟的无心看起来事故又深沉,和前一次的无助全然不同,像无心这样的女人对陆峰来说确实是充满诱惑的,因为她不是一张白纸,不论你怎么探究她都会有不可知的一面,这样的女人是值得他大少爷放心思的,因为拥有神秘感,也因为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的点点滴滴的同情。   很奇怪,杀人放火都敢的陆峰居然会对一个陌生女人产生这种感觉,而他种种以来对无心的纵容何尝不是他绝无仅有的?连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在看到无心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欣喜,而在这个时候他看着无心像一头被人遗弃的小动物卷缩在墙角跟就越发的觉得心疼。   他看着她吞云吐雾了几口之后冷不丁就把那烟夺过来掐灭:“你一个女人抽什么烟,对身体不好,别抽了,有嘛事过不去啊?跟哥说,哥帮你参详参详!”   无心抽烟的本事是在牢房里跟个大姐头学的,那种地方待着久了无聊得很,抽烟也是一种打法时间的方式,只不过在那里头能抽到个烟屁股就算是不错了,大多数都是一个牢房里的老大抽头几口后头的人跟着过过嘴,哪能真抽得上一支好烟,何况是顶级的。   所以无心倒也不在意烟瘾没过足就被人劈手夺去,只是抱着手臂弯腰依靠在墙壁上,仰起头由下向上看着陆峰,这姿势委实和她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对榫,颇有几分无赖和楚楚可怜。   可她只是不说话,巴巴一双深沉的几乎可以吞噬任何光芒的黑洞洞眼珠子直愣愣瞧着陆峰,从她此刻表情上几乎无法辨别她究竟想着什么,也就让她看着发毛了:“喂,你看啥呢,哥好看也禁不住你这么痴迷的瞧吧。”   他伸手过去想摸她的脸颊,一转手又把手遮着她的眼珠子,那感觉他真有些不耐受,还是遮住了的好些。   遮挡住的手底下无心沉默依旧,甚至没有什么反抗,能够看得到她的唇微微蠕动,也不知吐出句什么不清不楚的话来:“……冬子,能带我回家吗……”   他愣了愣,移开手对上双黑沉沉依旧,但是有点雾气蒸腾的眼:“你说啥?”   无心身子晃动起来,原本就半蹲着重心不稳,陆峰忙不迭伸手把这姑奶奶搂进了怀里,顿时也就闻到一股子夹杂在烟味里头的酒气:“你喝酒了?喝多少啊你?醉了吧!”   无心仿佛无意识的笑了下,哼哼唧唧扭动了下身体突然伸手朝着陆峰脸面上摸过来:“冬子你干嘛不来接我呐,你知道我在里头每天都数着日子等你吗?你不要我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讨厌我的,是我总是赖着你,可你也没说真不要我呐,你就真那么绝情吗?”   陆峰听得稀里糊涂,看她那副不着调样子就有点想骂娘:“谁他妈灌你酒的啊,你那小白脸?看爷一会不揍他,把你灌什么样,见着男人就扑哦!”   话是这么说人却调整了下作势要把她往自己怀里楼得更稳妥些,就在这时候一只手臂被人狠狠一拉扯,不小心无心就被别人给一把抱了过去。   抬眼看就对上了双赤红汪蓝的眼珠子,透着幽幽沁毒的味道,可不就是那在医院差点掐架起来那主?   这时候人无心已经被他打横抱在自己怀里跟母狼揣着狼崽子一样还带着深刻仇恨般瞪着自己个,陆峰也有点晕,就问了句挺蠢的:“你干嘛?”   梁瀚冬被无心气出去后寻了个安静地抽了支烟,总算把波澜起伏的情绪压下去,他这人从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也就是许无心能左右的了他情绪,等这么一波过去了,他也多少回出点味道来了。   回味过来他就有些复杂,即是高兴也是难过,无心肯这么跟他磕总比原先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可他俩之间已经有那么深的结了如今再给自己弄了一个,死结多了又该如何解开呢?   带着这么个复杂的心情他又溜达回来,可到路口就瞧见这么一幕,梁瀚冬什么时候都能笑谈风云可搁着无心,那就是一个不能碰的雷区,一见之下噌火就冒出来手比脑子快先就过来夺人了。   无心这会儿晕乎乎两杯酒混杂着都是高度,不晕已经是难得了,早不能反应,只是她这个人不喝酒憋屈喝了酒多少露了点往日的性子,被梁瀚冬这么一拉扯不舒服了,就皱着眉头嘟囔:“冬子你弄疼我了,讨厌啦!”   梁瀚冬刚才看着她跟陆峰纠葛一肚子火气被她一个冬子叫的通体舒泰一下子就瘪了气,难得脸上堆了笑意出来哄她:“乖,是我不好啊,对不起。”   说着把人抱着又往上搂了搂,让人舒服些,一旁瞧着的陆峰就觉得梁瀚冬这会子脸上那股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嘴里就说:“我跟无心说话呢,你算什么事啊,光天化日你抢人哦,老子可不怕你,放无心下来!”   梁瀚冬压根连正眼都欠奉:“老子不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也不看看这地谁的,滚!”   陆峰小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气,立刻吹胡子瞪眼撩了撩袖子要准备招呼,后头有人猛一声喝:“小峰!”   陆韬大步流星从后头走上来,不动声色插入到两个人之间,他的脸却是朝着梁瀚冬的,“梁少,真是无处不逢啊。”   陆韬一身戎装这会儿出现在这里头显得和天堂雅阁的路子格格不入,他眉宇间的刚正霸气也远不同于陆峰甚至是梁瀚冬那种偏阴柔的俊美,只不过这丫一个将军衔的军人敢于披着这身显眼的皮就大咧咧出现在天堂这场子本身也够说明他的底气和狂劲,同样陆家和梁家那也都是一个档次的。   陆峰还嫩比不得梁瀚冬,陆韬可不是能糊弄,他这么招呼过来梁瀚冬也不得不给出几分薄面,淡淡敛了脾气:“陆少将这是那阵风吹了您的大驾来这地面?”   陆韬动了动唇算是笑:“也就是陪个朋友过来坐坐散散心,不想倒是又能有缘和梁少碰着,家弟鲁莽,您别和他计较,要不一起过去坐坐,都是熟人,也该多联络下感情。” 第十章 护短  梁瀚冬闻言目光闪了闪,侧了下身挡住对方视线:“不了,我这还有些事要应酬,下回吧。”说完点了下头,也不去看陆峰,径直转身就走。   陆峰啐了口在他身后:“丫的牛个屁,下回撞着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韬横了他一眼低斥:“成日介到处惹事,给老子消停点!”   在大哥面前陆峰就是老鼠,肚子里再多不甘心也不敢放肆,撇了嘴不做声了,而陆韬却目光随着梁瀚冬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朝着那方向扬扬下巴问弟弟:“那女人你认得?”   说起无心陆峰有些意兴阑珊的:“嗯,就是医院那个。”   陆峰在医院所作所为可都是经由保镖报告给了陆韬,陆韬是知道陆峰借了五万零花钱给了个打工的女人,原本这事他大爷是不会上心的,不过这会儿却是眯了下眼。   他那深刻的五官微微有几分思索,嘴里道:“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她叫什么?”   “哟,哥,你怎么也对女人感兴趣啦,真难得也!”   陆韬不理弟弟大惊小怪的咋呼,瞪了眼过去,这个虎贲般的军人有铮铮铁骨,也有几分世家的城府,他的品貌和气度远是陆峰这个小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不可比的,也许很多年后陆峰就会成为又一个陆韬,但这会儿陆韬的境界是陆峰比不得。一个眼神陆峰立刻不响了,乖乖道:“她叫无心,许无心。”   “姓许?”陆韬沉思了会,突然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测的笑来:“还真是挺巧的。”   “哦,什么?”陆峰被他哥这一笑笑得三魂不安六魄出鞘,古古怪怪惊悚着问:“哥你笑啥呀?”   “没什么,看到个熟人罢了。”陆韬伸手拍了拍弟弟肩膀:“别又乱跑,同坤刚还问起你呢,跟着他学点本事,别老是混日子!”   陆韬难得口气没有训兵的那种大咧咧满口斥责,陆峰只觉得浑身那么不得劲,拿眼瞧着哥直起鸡皮疙瘩:“哥,你吃错药了?”   陆韬一巴掌终于招呼过去:“滚你老子蛋!”   陆峰还没叫出声,有人先一步嗤一声笑了:“陆少将你这是走哪都不忘了训人,做你弟也不容易,怎么才出来一会功夫,又折腾上了?”   二人回头,但见莫同坤斜斜依在一侧墙角,身体倾着些许的角度,灯光打在他侧边,明暗交汇,使得这个看上去斯文矜贵的男子有些许的莫测。   他的嘴角嚼着一丝微笑,看着这兄弟俩:“我说你俩这一去,是落了茅坑呢还是怎么滴,还怕你喝高了,却原来在这里头较劲,怎么,屋里头不够痛快么?”   今天不仅仅是陆家兄弟俩和莫同坤一起,还有陆家母舅同一些商道上的同仁,冲着的都是莫家这位新归国的大少爷背后强大的商业集团,以及莫家的声誉。   别看莫家曾经遭受重创,可这位莫大少爷这一回的回归可是裹挟着一股子旋风,如今上头风向也有些变化,感觉敏锐的,都看出来这位莫少的回归势必要掀起一些风浪。   所以上杆子来巴结的不少,若非陆韬同莫同坤是打小的感情,今天还未必能请得到这位大神。   喝完了酒大家继续换地方尽兴,自然选了如今业界里动静最大的天堂雅阁,许是被里头推杯换盏烟尘迷雾的熏着了,陆家两兄弟同莫同坤不约而同都出来透口气。   看到莫同坤,陆大少那眼神晃动了一下,一巴掌拍开了陆峰的脑袋迈着军人的大步伐走到他面前,做出一副深思的样子问:“我说,你上回跟我提过的你那个妹子,叫什么来着?”   莫同坤眼神幽幽望过来:“怎么?”   陆韬不置可否:“问问呗,兄弟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莫同坤沉默良久,在陆峰看来这家伙大概不会开口的时候突然听他说道:“许甜,她叫许甜。”   陆韬恍然哦了一声:“果然也是姓许啊……”   莫同坤是什么人,他岂能看不出陆韬那若有所指的语气里透露着什么古怪,眉梢一挑:“陆少将军有何指教?”   陆韬似笑非笑:“老子我在军队,能指望你什么指教?不过我这弟,可真要你指教指教。”   莫同坤一抿嘴,同样笑得含蓄,却答的爽快:“好说。”   三言两语,两个发小就彼此心知肚明达成一句比任何书面的契约都要牢靠的约定,陆韬这才嘿嘿了一声,“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你跟梁家的那位,倒是真没少孽缘。”   闻听他提起梁瀚冬,莫同坤的神情呈现出一种微妙来,他整个人给人始终有种古井无波般的雅致,像是一抹山水壁画,在流泻的泼毫中意境悠远,然而此刻波澜不惊的皮肉下,眼睛里露出一簇火苗,如同沉寂了良久的火山,那亘古的表象是那么的平静,却又有种隐忍。   他没有说话,知道陆韬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梁瀚冬,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陆韬是清楚的。   果然陆韬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又道:“刚才转角又碰上了,你还别说,我头回见着那小子那么护着个人的,还是个女人,这还真新鲜,你说巧不巧,听着,那也姓许,可惜人叫许无心,这名,却是不同。”   陆韬一边说,一边摊了下手,莫同坤在他话音一落,面色就是一变,紧接着人拔脚就走,竟是头也不回。   陆韬也不拦着,只是在后头喊了声:“别瞎闯,好歹问清楚包厢号。”   莫同坤已经在拐角没了身影,看着去路,陆峰在旁边有点懵,摸着脑袋问他哥:“哥,你这弄什么呢?”   陆韬斜睨他一眼,哼了一声:“成日介瞎晃,动动脑子!”   陆峰从小到大被他哥都骂麻木了,也不在意只是问:“烦不烦,你跟莫大哥说啥了刚才?怎么扯上无心了我听着?”   陆韬闻言上下打量了番弟弟,面色一耷拉:“你小子给我安分点,那女人你甭给我惦记啊,让我知道你跟着进去搅合,我打断你的腿!”   “哥,你说什么呀,我跟无心也就认得没几次,你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刚才撺掇着莫大哥是干嘛,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使坏呢!”   陆韬嗤一声笑:“好小子这时候倒是机灵了,怎么不看你用正道上?”   随即却是冷冷哼了一声:“你哥我能让你吃亏吗?哼,我陆韬的弟弟,他梁瀚冬也该掂量掂量,他能不客气老子也能让他不痛快!”   很多时候,他陆韬,也是护短的。   说完话,陆韬却是有大胳膊夹住弟弟的脖子:“走,别人家的事,你少掺和,跟我回家!”   “哎哎哎,哥,你轻点……哎哟喂你杀人那!”兄弟俩互相顶着朝着相反方向离去。   却说梁瀚冬抱着无心转回到包厢门口,转念一想,却看怀里的无心睡得跟个娃娃,便不舍得再进去闹醒了她,一转脚,直接下了楼,让门童把车开回来准备回家。   那头萧枭几个虽说一时气氛被梁瀚冬和许无心折腾了下,可都是爱玩的,不一会又被那最没心没肺的潘子先闹开了,歌重新唱起来,人又重新喝起来。   正热闹间,包厢的门被人一巴掌推开,有个人站在了门口。   卡拉OK前的七彩炫灯灯光恰好打过去一抹五颜六色的光华,映照在那张雪白秀气的俊脸上几分森然。   玩得热闹的几个没瞧见,一个人窝坐在沙发里头的萧枭却是先瞧见了,眯着眼看清楚来人,心里头顿时一个咯噔,这家伙怎么来了?   他不动声色的起身,朝着对方走过去,笑容已经在脸上蔓延开去:“唷,莫少,多久不见啦,不是出国了?这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咱也好给去接个风。”   他站定在莫同坤的面前,一张脸已经全然一副笑意满怀,可对方显然不吃他这套,目光一扫,冷冷道:“梁瀚冬呢?”   房间里的人也都已经注意到了动静,那歌声顿时小了几分,几个人目光一碰都有些明了,有不待见不搭理的,也有混不吝的,范殷达搂着李狸在怀里逗着美人呵呵笑,他也笑:“嗨,莫大少,您这大驾光临有何见教呐?”   莫同坤压根不搭理这些人的调侃,再一次问:“许甜呢!”   萧枭扶了扶镜框:“莫少这话问得,兄弟我可就不明白了,梁子么,自然有他自在逍遥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谁管得着谁?至于你问的另一位,这可真问错了地儿了?咱们这怎么还会有她在?”   莫同坤清冷的目光掠过室内,停留在萧枭的面庞之上:“我没工夫和你玩,我只问,梁瀚冬把甜甜带哪去了?”   萧枭也是面色一沉:“莫少,论交情,咱有话好说,可你要这么不客气,那咱也就没话可说了,甜甜在哪,你不觉得问错人了?”   他随即又笑了下,伸手过来:“今晚大家玩的开心,你要有兴趣,一起来坐坐,都多少年没见,难得能好好叙叙,来来来,别见外。”   莫同坤却是一甩手,再没说什么,扭头就走。   萧枭沉着脸色看他远去背影,身边的范殷达冒出头来:“要不要跟梁子通个声气。这要是碰上了可就该大条了!” 第十一章 短兵相接  萧枭眯了他一眼,关上门来坐回沙发,摸索出手机来,却把那四四方方的机子在手里头兜着转悠,眼珠子跟着溜达了半会,才把那机子摁开,拨了号:“嗯,是我,梁子你在哪?”   他侧头听了会,哦了声:“没事,就问问,那你和甜甜好好处吧,不打搅了。”说着便挂了电话。   范殷达一脸古怪的看他:“老大这是在哪?”   “甜甜喝醉了,他带她回家了。”萧枭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   “嘿,感情,老子这替他担心,他倒是没事人,这叫啥事。”范殷达啧啧两声摇头,却又觉得不妥:“你咋没说那姓莫的事?看起来他已经知道许甜在梁子身边了,瞧那架势,估计得跟他要人,你也提醒下他悠着点。”   萧枭歪着头没出声,目光透过镜片看着屏幕,MV里正放着一对情侣和好分手又和好的缠绵,他看了会,冷不丁冒出句:“饭桶,你说,梁子他和许甜,这么折腾下去,有意思吗?”   范殷达一愣,萧枭却仍继续:“咱们看着他俩这么折磨,有意思不?人活着,就该往前看,非要纠葛着过去,对谁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范殷达默然半晌,憋出一句:“嗯,倒也是,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大奶子的女人嚒,还是遍地开花的!”   萧枭一巴掌拍过去:“兄弟经典,来,为这个干一杯……”   不说萧枭几个在天堂潇洒,那头的梁瀚冬驾驶着车子一路回到他的别墅,他一个人的时候这偌大的房子给人一种鬼森森的阴沉感,可如今,人倒是依旧没几个,请来的阿姨早上打扫好了房间已经回家了,梁瀚冬平日并不太喜欢回来,他是宁愿住在公司也不太愿意面对这个一心为他的甜甜打造的家的。   不过从今天起,这里的感觉变了,它迎来了它的女主人,它会变得温馨,会变得充满了人气。   也许还会有孩子,尽管梁瀚冬不怎么喜欢所谓小萝卜头,不过想到是甜甜的,他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正想着美,车子在入别墅大铁门前的道口被对面一阵强光射过来,不由眯了下眼。   一亮黑色的奥迪突兀的横亘在面前,那庞然大物的出现悄无声息,却隐约透着一股子威慑。   当他的GT不得不停驻下来时,两辆车就这么彼此在黑暗中对峙,犹如两头兽,无声无息却又悍然不动。   对面的大光突然就灭了,推开车门下来个人,梁瀚冬则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看着那修长的个子在黑暗中依旧走的斯文矜贵,站定在车门前,拢了拢衣襟,伸手敲了下车门。   梁瀚冬在车内坐了会,对方显然也不急,依旧斯斯文文再敲了下,梁瀚冬这才一推车门人猛站了出去,迫得对方往后退了一步,等他站定,梁瀚冬已经砰一声关了车门站到了对方面前。   “莫少,这是什么意思?”梁瀚冬冷眼看着对方,先道。   莫同坤视线在他身后的车子上流连一番,却还是那副冷静矜持的模样,只是淡淡的道:“和故人打声招呼,梁少不是想拦着?”   梁瀚冬双臂交握,不忍不热的说:“你和我之间的交情,还没到这深夜半道堵人的地步吧?莫大少这些年在国外,莫不是都学得这些鸡鸣狗盗的事?”他歪了下脑袋:“也是,这国外能学得,也就这点能耐了。”   莫同坤不以为然于对方的贫嘴,只欲跨前一步,只是他一动,却被梁瀚冬机敏的拦住:“嗨,兄弟,你大晚上堵人也就罢了,怎么对爷的车也感兴趣?莫少不是穷的连这车都买不起吧。”   莫同坤同他仅仅一步之隔,几乎可以说是脸对着脸,他有一双明亮的醇黑的眸子,在此刻如同夜星,闪着亮光:“怎么,梁少这车子里莫不是藏着见不得人的事,不敢示人?”   梁瀚冬岂能被人顶着,毫不犹豫回嘴:“怎么,人不风流枉少年,莫少就没这点心思?”   “那我要瞧瞧看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梁少如此回护,不敢赏光?”莫同坤眉梢一挑,略带挑衅滋味。   梁瀚冬心知肚明这位要的是什么,可没那么容易被撩拨:“这种事,莫少不怕长针眼,我倒是不介意。”   莫同坤面色顿时一沉,再没功夫打太极:“梁瀚冬,你把她怎么了?”   梁瀚冬摊了摊手,却是不再阻拦而是让开在一旁:“你有兴趣,可以自己看。”   望着梁瀚冬那张混不吝的脸,莫同坤眼光闪烁,欲动却罢,数次探出手,又收回来,最终沉声说道:“梁瀚冬,你不会还想着把甜甜据为己有?你还有个脸?你害的她还不够?”   梁瀚冬冷笑:“姓莫的,你以为你是谁?”   莫同坤扯着嘴角深深一笑:“我是许甜的哥,许甜是我姨妈的女儿,要不然呢?”   “我以为谁呢,你有资格管我?”   莫同坤道:“至少,比你有!”   梁瀚冬嘴角一咧,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哦,我怎么不知道,堂堂莫家的大少爷,这么有爱心?也是,莫少一向悲天悯人,对什么人都好,对什么人都可以关怀备至,只不过你这好都是要有回报的,付出一份,就该收获十分,所以你大少爷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全天下有的是女人帮你顶罪,只要你莫大少动动嘴皮子,你那些好妹妹好姐姐可排着队帮你擦屁股呢不是?”   这一大段话说出来,莫同坤那张斯文平静的脸如同被人扯裂开坚忍却薄弱的外壳,一寸寸扩大,露出里面的悲凉和痛苦,他的脸开始扭曲剧烈的颤抖起来。   梁瀚冬的眼如同针尖沁着毒汁,冷酷的看着对方被自己几句言语撕裂着,依旧继续:“你比我有资格?害的她进监狱的是谁?我?还是你?我让你们莫家付出的代价不是让你们用一个女人顶缸的,不是我把她推进监狱里去的,是你,是你们莫家,别他妈在我面前装着清高无比的样子冠冕堂皇,我呸,老子当年做的事,我梁瀚冬从来不否认,可我从没有想过让许甜去承受,你他妈跟老子说你有资格管我,你是他哥,他妈让老子恶心,这天下除了我梁瀚冬对不起她许甜外,就属你们莫家欠她最多,你还在老子面前横,横个屁,滚,别他妈招老子动拳头,我看着你们莫家的人就想吐!”   莫同坤的脸随着梁瀚冬毫不掩饰的攻击而狰狞扭曲了起来,他猛然间弯下腰,极其痛苦的捂着心口,脸色苍白,汗津津而下,那原本的一派闲散荡然无存。   梁瀚冬冷漠的看着对方在他面前挣扎扭曲,面上掠过一丝戾气和快意,他扭过身,撇开莫同坤要回到车上,却在这时身后猛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不等他回头,脑后一阵拳风霍霍而来。   梁瀚冬那是掐架打大的,身体本能的往旁边就是一躲闪,那老拳冲着他面门就划过去,带起了一阵的凌厉。   砰一声巨响就砸在了他的车顶,梁瀚冬一瞅之下立刻火冒三丈:“姓莫的你丫敬酒不吃吃罚酒,打架是吧,老子怕你啊,来!”   说着脚底下都没转过弯,上盘的腰就是一扭,那一记老拳就冲着莫同坤的面门子招呼了过去。   莫同坤就在那拳头对上自己鼻梁骨那一刹那突然一矮,一拳头由下向上直勾勾冲着对方面门就来,梁瀚冬下颌骨一错,腿脚却在那一扭曲间顺势就扫荡了过来,朝着他下盘的腿就盘。   莫同坤咣几一脚不客气的踹在梁瀚冬的车门上,接着那股子力量一跃却是跳过了对面千钧一扫之力,手臂屈节,横钩成截,就着梁瀚冬前胸处拍来。而一条腿却朝着梁瀚冬横扫的小腿前胫骨踏下,无论哪一出,均是狠辣杀招。   却不想这莫同坤看着斯文,手底下却是丝毫不客气。   梁瀚冬双腿大开下盘压下,双臂一架将对方的掌挟持在了之间,然后声线一沉:“马加术?多年不见,本事看涨嘛!”   莫同坤不理睬梁瀚冬的讥讽,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已经被一种戾气所覆盖,就像一幅山水墨画里用粗笔勾勒出来的峥嵘巉岩,与他原本江南水乡秀气的山峦气息截然不同。   “见笑,梁少也是见多识广!”他冷冷一句,却是趁机拔回手去,要再出拳。   这时候那辆凯雷拉GT的门突然被推开,许无心终被这一声声的撞击吵醒,借由车灯的模糊,她揉着眼,还在恍惚中:“怎么了?”   许无心的出现如同一剂强震,将莫同坤的全副神智都凝集了过去,生生把那拳头凝在半空脱口唤:“甜甜!”   就在这时,梁瀚冬突然抬起一脚恶狠狠朝着对方胸口踢了出去,将一时不察的莫同坤硬踹出去几步,然后整个人如同跳脱的豹子猛扑倒无心面前一把将她推进去将门一关,然后干脆利落坐进驾驶座,一脚离合一手拉闸,跑车咆哮着就如同子弹一样窜了出去! 第十二章 冲突  “甜甜!”莫同坤眼睁睁看着跑车像鲨鱼般游弋出自己的视线消失在茫茫夜色,那轰鸣之声依旧在天边咆哮,他怔了怔,一扭身就往自己车子跑,迫不及待追了上去。   奥迪的性能自然是比不上梁瀚冬的凯雷拉,可车子操纵在莫同坤手里却能发挥出最大甚至超越的性能,它的码数在一瞬间飙高到了红色区域,而硕大的车身却同样灵活无比的追着凯雷拉的尾巴。   到底这是国内,跑车的性能一多半被制约在路况上,而奥迪的稳健却是被发挥淋漓尽致,只不过几秒钟,一前一后同样都有些疯狂的驾驶车手已经咫尺之遥。   别墅区人烟稀少,宽敞的道路条件还算能由着两个疯子别苗头,可车速近百的速度只不过几分钟就窜出了别墅区,一下子就到了街面。   街面上的车流量在这个时候虽然比不上高峰,却在这中心地带依旧繁忙,梁瀚冬的车就像一匹狂野的猛兽一头扎进去然后左冲右突游弋得疯狂,那冲天响的刹车和喇叭充耳不闻,只是握紧了方向盘恶狠狠勇往直前。   许无心被那一簇簇迎面而来的车灯晃得眼花,而随着车子剧烈的左右移动而无法控制的摇摆,她甚至都无法说话,只是咬紧了下唇恐惧般看着这发了疯的男人。   “停,停车……”她终于憋出一句,可是梁瀚冬压根没听,他只是不经意瞥了眼身后,后视镜处那辆黑色的大家伙紧随其后,一点也不比他正常多少。   “甜甜坐好!”他说了句,一个大拐弯从两辆车子中间穿过又在差一点要撞上一辆大巴前将车子拉回直线,引来对方直摁喇叭,他却理都不理:“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   无心几乎是咬住了下唇渗出血来,才能够阻止将惊愕和恐惧不喊出声来,她从来都觉得这个叫梁瀚冬的自从见面起就带着一股子血腥和疯狂,几次的接触也都是,无论她用沉默的自残还是明白的拒绝都不能够让这个人放开她,而现在,那真是彻底把他的执着爆发出来了。   她实在不明白这会儿又发生了什么,可是坐在这样速度的车子里看着车逆行在车道上一辆辆对面的车灯打过来就像惨白的探照灯,让她就想到过去的一点点记忆,那枯暗的牢笼里夜晚扫过窗户的一道道光,曾经令自己格外惊惶。   她的手心一阵阵发凉,眼神恍惚,用一种出离了的神态喃喃的咀嚼:“停,停下来,停……”   梁瀚冬这个时候压根没功夫去注意她的情况,他全副心神放在飞速驾驶的车子上,他是够疯,但是他也有足够的底气,这家伙在国外没少玩过赛车,跟人在死亡赛道上都飚过一把,固然是为了那一笔可观的赌金,也是为了他骨血里那点野蛮的疯狂。   可他这么玩命的飞车也没能把后头紧跟着的那个家伙甩远了,在弯道上几经避让就让那大黑壳子追近了,莫同坤摇下车窗冲着他这边就喊:“甜甜,甜甜你在么,是同坤哥,是我,我接你回家!”   梁瀚冬一脚踩踏油门到底,再一次轰鸣着超过去,几下子这车就已经上了高架,长长的车龙像是点缀在B城夜空地下的玉带,闪耀间弥漫流淌,只有其中两辆是开的那么恣意,见缝插针的,带起一路的喇叭。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高峰,也算是不太拥挤的,但毕竟是首城,什么时候都不缺热闹,梁瀚冬开车不要命,在这种车流里大杀四方,跟在后头的莫同坤也跟着了魔,身后都有警笛声追来,那两位还是一前一后差的不多的追逐。   要在这么大的车流里头急速开车简直玩命,梁瀚冬发疯,许无心却是没疯,可她也没法子阻拦得了梁瀚冬,眼睁睁看着车子几次险象环生的从车流中穿梭而过,到最后,干脆闭了眼。   生命中仅有的记忆教导她无力改变的东西最好是无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在梁瀚冬面前是左右不了自己生命的,何如不去想也不去看的好。   就在她闭上眼的一刹那,对面轰鸣一路压过来一脸重型卡车,梁瀚冬方向盘一扭几乎是横向漂移着往右挪移了几个车身,可这时候被巨大的车厢挡住的前方还有一辆小型箱车这个时候的刹车灯紧急亮了起来,紧接着打了个右转向的灯光,梁瀚冬一脚刹车车头偏右,正好就是个路口他也只能往右。   却在这时候右边打横过来一辆面包车几车交汇梁瀚冬的车速真的是太快眼睁睁就看着往两车交汇处撞过去,梁瀚冬再一次往右猛拧方向,灵活的车身几乎是三百六十度回旋,只不过他这么一打旋,后头莫同坤那辆紧随其后的奥迪可没那么灵活,刺耳的刹车声裹挟着这辆硕大的黑色铁皮生生往GT侧门撞过去,梁瀚冬一眯眼,死死踩着刹车离合扭动方向盘愣是把车头攥了过来对准了那迎面撞过来的车头。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尖叫之后便是一长串的喇叭车鸣,蒸腾着的热气在大冬天的城市空气里蔓延了开去。   人们开始向车祸中心聚拢过来,乌拉乌拉的警报声也在这个时候越发的近了。   交警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进去,也多少为这激烈的撞击咂舌,两辆车都是正对着车头撞上的,后头还有两辆交叉的车子彼此车头对着侧门。   后头那两辆四仰八叉的一地碎片,看上去血肉模糊的玻璃洒落一地,可也没前头看着瘆人,巨大的撞击力把车头推进去几分,要不是车都是高级的,早成了一堆废铁了,可就这样,这两辆也估计报销了,就是不知道里头的人能活着不。   也没功夫琢磨这又是哪二代的炫富呢还是找死,职责本能先上去救人,一个紧急通知附近的医院120急救车来接人,一边几个已经招呼看热闹的身体壮实的过来一起撬门了。   黑色的奥迪车门因为撞击而变形,撬开来里头在车座和安全气囊之间卡着个男子,脸上的眼镜震碎了歪在一旁,额头一缕血顺着碎裂的镜片躺下来,不过气息很明显,模模糊糊还能睁开眼,嘴里头嘟囔着:“甜甜……”   “嘿兄弟大难不死,回头有你甜啊苦的,来来小心点撑着点!”那救人的看他还有气说话倒也有心贫了句,手底下小心翼翼把人从歪曲了的车里头挖出来七手八脚往外抬,这时候他还在努力想要看清楚前方:“别管我,救甜甜……”   没人搭理他,那边撬凯雷拉车门的就有点费力,那车性能好,出了事故撬车门也难,隐隐约约交警在外头能看到里头坐着两个人,一个仰天被气囊压在驾驶座上,却奇怪的是反过背的姿势,像是在那一刹那他是准备往车后头去的。   车后座上也有个女乘客,她的姿势也有些奇怪,身体匍匐在前后座之间,使得她的腹部顶压在了车座上方,而头就因为这样的姿势撞在天花板上,她的头上流着一片血,鲜红的血迹蔓延过她纤长的睫毛,像是条触目惊心的印痕,划破她的脸,一滴一滴顺着手臂往下,在下方与另一条血迹交汇,凝聚。   车门被撬开的时候120救护车也已经赶来,救护人员忙不迭抬着担架过来,从打开了的车门里先把驾驶座上的男子扒拉出来,可这家伙反扭着身体下身是卡在变形的驾驶舱的,使得交警好费了一番力气。   而这边救护人员把副驾驶的车座拆走,才小心翼翼将那个女乘客抬出来,简单的就地处置后交警过来询问,医生说:“颅骨有骨折,外伤并不严重,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不知道内部有没有出血灶,要送医院做检查,这几个人的身份有没有查明,我们需要家属的签字动手术。”   那便交警从车手的西装袋里摸出驾照来,翻开来溜了眼,咂巴了下嘴:“得,大夫您尽管用心,这位,怕是得惊动上头,悠着点吧您呐!”   在这地方砸个石头能中个凤子龙孙的,何况这车看着就价值不菲,医生也许习以为常,没有露出什么奇异的表情来,只是指挥着人就地紧急处理后将人一个个往救护车上搬。   那边又赶紧忙乎着救大卡车和面包车上的人,这上头人可就多了,也都是人命,这种时候,富贵权势和生命其实没什么差别,都是一视同仁的在上帝和死神眼皮子底下,同样一半活,一半死的可能。   医生尽人事听天命,闹哄哄的将几条生命抢救上车,乌拉乌拉拉着车就往医院赶。   这时候谁也没有留意这送上车的几个人坐得是不同的车去的是不同的方向,附近的医院都有处置车祸的紧急救护中心,这种分流处理也属于正常渠道。   而看着几辆救护车终于将所有的车祸人员分轻重拉走,这边交警也就开始忙活着指挥交通疏导车流,处理车祸后的事宜,通知能够联系得到的家属,一时间忙乱成团。   很快,就有警车来拖走了车祸的残躯,打扫了现场,这个繁忙的路段很快恢复了顺畅,除了交警,除了记录下现场的新闻报到,再恢复的车流依旧漫延流长,车灯闪耀如同天碧,仿佛没有谁,记得几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惨剧。蔚 第一章 魔都  春日的魔都带着一种别样的风情,在那遥远的四九城里还有人披着厚重毛衣的时候,这儿的街头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换上了微薄而色彩艳丽的春服,带着她独有的风情,万种而摇曳的荡漾在街头巷尾。   许无心带着一种好奇而格外艳羡的神情趴在窗户的廊台上向外张望着,她所在的这片建筑是这个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中的一座,带着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切割几何图形,以一种特立独行却又绝对无法忽视的独特屹立在群厦当中,优雅,时尚,谐趣。   许无心觉得这栋建筑的设计者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因为他给这栋大楼的外形如此尖锐和时尚,而里头的切割,却采用的是纯东方式的古朴错漏,雕梁画栋,在古老的祥瑞兽云牡丹莲花图的挂落错落在房间中切割出来的每一寸空间,又很具有现代派的装点。   时尚,古老,新朝,旧派,就这么一张一弛的间隔交错着,让人有种时光交错的恍惚感,而置身其中,可以透过漏窗瞧着外头那片石库门里老派的弄堂,那逼仄的狭长和胡同有些相似,可从里头走出来的人,却往往带着青春靓丽的恣意,与这个城市的空气里透着的芬芳味相似,旖旎,做作,娇嫩。   这是让在帝都长大,从没有踏出过那个四九方城一步的无心怎么看都觉得有趣和新鲜的,而这样的城市养出像陆峰这样矫情又傲娇的孩子,那倒也真挺契合。   “傻妞你又趴窗口了,仔细回头得伤风,爷可没空再伺候你!”想人人到,一转念着,那傲娇的少爷陆峰就出现在房门口,玄关处踢飞了自己的皮鞋,却也不穿拖鞋,先噔噔噔几下来到许无心面前,胳肢窝一夹把无心提溜着,回来扔到沙发上,低头数落:“瘦的已经没几两肉了,在一刮风吹跑了我上哪找你去?”   无心被他大爷似的扔垃圾一样扔着,却也丝毫没发作,反而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清淡的就像随时要被风刮走一样的笑:“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陆峰刚才在看到许无心大开着门窗单薄的身体漫不经心在窗户外张望时涌上来的那股子邪火也就在那么一抹寡淡中烟消云散的突然,他顿时觉得有些泄气,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那么中邪了涅?   怎么就对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那么上心,甚至为了她就干了件这辈子没干过的出格大事涅?   要说他陆峰,没跑的时候就看过无数女人,能跑的时候就开始泡妞,哪一回不是人家上杆子求他这个绝世大美男的青睐,怎么到这大小姐面前,就成了他倒贴?   也许陆峰一辈子不会弄明白,谁先动了真感情,谁就是输家。   可他这会儿是不会懂,只不过他就是觉得气闷,这几个月了?从他在医院看到生死未卜的这个女人起,他陆峰的生活,就乱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哥接到紧急任务赶回部队后当晚,他就被他大哥电话给从被窝里挖出来,只说是莫同坤出了车祸,让他赶紧去帮忙照看。   等他驱车赶到医院,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的,莫同坤这一次回国顶着国外某跨国投资公司中国区执行经理的名头,身后有着强大资金流,很多国内企业老总都试图和他接洽,何况他还是莫家唯一的独子,莫家本身所拥有的企业资本也是不容小觑的,怎么样,他这回出事故,都牵动了不少人的心思。   陆峰懒得上杆子拍马屁去,打听了人没事,只是昏迷着,不伤筋也没动骨,就溜出来想翘班,不想经过另一处病房,也不知鬼使神差的那么一瞥,就瞧见个熟悉无比的脸。   谁知道他怎么就千百朵花里就记住了这么一株残花败柳的,看着是她,就立马去打听怎么回事,要说这当时车祸突然,乱的也是突然,就那么巧,来的救护车是不同医院的,愣是把梁瀚冬和许无心送进了不同医院,乱哄哄期间,无心身上是没有任何身份识别的,也就压根没人联系的着,她自己又昏迷着,医生也就没法子和谁联系了。   没有家属,没有钱包,医院也是无奈,除了紧急处理了伤口,只能把人搁在大通铺里,只等忙完了联系一下交警,至少得有家属能出面来签字才能动手术。   不说陆峰发了一通邪火让医生立刻给无心救治,只说后来陆峰临时就当了回无心家属让人直接送了手术室,等无心醒过来,陆峰也就当仁不让已经成了人的男朋友了。   要说陆峰奉大哥圣旨来照料莫同坤也没见他多用心,可无心的事,他倒是颠颠的亲力亲为,除了贴身服侍请了护工,这看护的活,那陆峰可真可谓24孝了。   无心醒来,给她换药的护士一边换一边就同她感慨:“你男朋友真是太难得了,这么多天守着你就没离开过呢。”   病房的人大概都把无心和陆峰看成了一对,陆峰那一刹那是有点心虚的,可许无心却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沉默依旧,可陆峰觉得在这个奇怪的女人身上似乎有什么是不同了,她的目光依然深幽,深得看不到底,可那里头多了几分波澜,让陆峰平白觉得古怪,没醒着人不放心走,这人醒了,溜的可就快了点。   他倒也没走远,只是跑到莫同坤的病房,大概这两个人彼此都不知道两人的病房只是一墙之隔,而陆峰其实也是不知道二者间有什么瓜葛的。   他只是纯粹不想面对无心,却又不愿意走,干脆借着圣旨过来探望莫同坤,这个时候莫同坤也已经醒了,只是断了三根肋骨,右手臂桡骨粉碎性骨折,左臂骨裂,只能躺在床上由人服侍。   莫同坤同他也算是熟悉的,小时候陆韬和莫同坤是发小,而被养在南方的小陆峰偶尔放假来,就是俩大男孩屁股后头的小跟班。   莫同坤同他没有客套的必要,见着他就说:“小峰,帮我找个人。”   陆峰看他一脸急切就觉得挺纳罕,这位兄台可也不是啥好鸟,没见过他这么一副失魂落魄样子,就拍着胸脯:“哥走之前留话让我有事帮衬着,莫哥你就吩咐呗。”   “我有个妹妹叫许甜,那天车祸她就在另一辆车里,你无论如何帮哥把人找着,问问医院,应该就是附近几家,人不知道好不好,可恨我这不能动。”   陆峰心里头一动:“许甜?你有妹妹?怎么姓许?”   莫同坤眼皮一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先帮我查着人再说,要紧的是这件事你一定不能让梁瀚冬那边的察觉。”   “咦,这事又跟梁瀚冬那混蛋有什么关系?”陆峰几次和梁瀚冬接触可真没啥好印象,何况他大哥显然也和对方不对付,这就积了冤家了,许甜这名字他不熟,可他却知道许无心和梁瀚冬之间奇怪的关系的。   莫同坤淡淡的说道:“家里几年前的恩怨,回头我和你细说,你家的人脉比我方便,这事就拜托你了。”   陆峰咧了下嘴:“得嘞,你放心吧,小弟我办事,稳着呢,不过听口气,这妹妹是情妹妹吧?”   莫同坤对陆峰的贫嘴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了下,陆峰看着这神情,心底下就莫名的一酸。   当他再一次返归隔壁病房的时候,就依靠在病房门口双臂互握歪着身子瞅无心,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半天,无心这个时候躺在病房里,独门独户的房间宽敞而明亮,医院的墙壁和被褥都是白色的,这种颜色,你可以当它是圣洁的,可这里也能接触到最肮脏的东西所以这个白色的所谓圣洁有时候又那么的讽刺。   无心的脸同样透着苍白,她正凝望着窗户外,那白茫茫的一片从陆峰的角度看过去是什么都看不到,连天都望不见,可无心看得是那么的出神,仿佛那里有无尽的景色。   “看什么呢你?”陆峰探头探脑过来同她挤在一个平面想要一探究竟,可视野里什么都没有令他觉得很失望,而无心那么出神望着又让他觉得忒不舒服。   难道说外头白徐徐的有他这么一代美男好看么?   “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谁都不认得你的?”他本以为无心不会理财他,可出乎意料,无心却开口了,说话透着沙哑,有种沧桑之后艰难跋涉的味道。   不知怎么的这口气就让人感到悲伤,无心身上总是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悲凉,仿佛看尽了人生的喜怒,而她却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罢了。   “当然有,你想不想去?我带你去!”陆峰突然就脱口而出,看到无心略带惊愕的看向他,那幽深的瞳眸里这时候倒映着两个小人,正是自己的影子,他就在那一刻确定了他一时的冲动而生出来的孤勇:“我有个地方,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去,谁都不会认得你,没有人会知道你,怎么样?要来吗?” 第二章 生机 无心用她浓黑如墨的眼睛深深的看着陆峰,好半天没有说话,那种沉默带着压抑的味道,被她这么看着陆峰那莫名生出来的勇气差点就要消散,讪讪笑了下:“你要不乐意,那就算了。”   “好。”无心却打断他的话,从口里蹦出一个字。   “啊,什么?”一时半会陆峰脑子没转过弯来,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就这么扭曲成一种古怪又悲又喜的表情,喘了口气,瞪着许无心看:“爷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无心很认真的表情,然后似乎被陆峰那表情逗着了,弯起了嘴角笑了下,她这个人表情不多,偶尔那么一笑,居然有种昙花一显的惊艳。   陆峰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他突然伸出手来拧住对方脸皮一扭:“别给爷这么笑,真傻!”   然后就看到许无心那嘴咧开的缝隙更大了一些,真的就有了点傻兮兮的味道了。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傻?”面前凑过来的脸和那张突兀笑得有些傻兮兮的脸重合了起来,那双眼依旧古井无波,巴巴的放大了几倍在他面前,一闪一闪的,略带一丝好奇,静静的看着他。      “谁傻啊,傻妞!”陆峰回过神来就想一巴掌拍过去,可临了却是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弹了弹她脑门,看着她跟不倒翁一样被自己弹飞又摇回来:“让你好好吃不听话,怎么就养不胖呢,猪也该长肉了吧!”   无心很是无辜的捧着被弹红了的脑门直愣愣看着他:“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自从许无心答应了跟陆峰离开,陆峰也不管她究竟为什么会答应,只怕她反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的行动力把人从这里的医院直接转到了在魔都的。   这里是他一个姨婆的家族所在城市,同样拥有极大的人脉,小时候他和母亲一起在这里住过几年,后来又单独在这个城市读了大学,可以说这算是除了哈市,陆峰的又一个根基所在。   比起哈市,其实陆峰可能更喜欢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理想之地,虽然说陆峰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都用不着去努力,可他并不是真没有什么追求或则说喜好的,只不过他这些爱好在陆大少这些人眼里算是不务正业,自然也没谁会看好。   陆峰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他也对陆大少给他安排的路消极以对,这里才是他想留着的地方,而如今,这里多了一个能跟他分享秘密的人。   无心知道这栋大楼是陆峰设计的,一个学土木工程的人干起了室内设计,这么混搭的风格也就他敢于尝试,可无心在这里养病了近两个月,从第一眼看到起,就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这让陆峰觉得他的眼光,同样是敏锐的,这女孩识货,懂事,也会来事。   无心似乎在这个城市也同样拥有不同的活力,她依旧是沉默的,可偶尔她会表现的像一个二十几的女孩,她并不是没有青春的。   只是无心的这种活力是短促的,很多时候她都在昏昏沉沉的睡觉,仿佛她已经好久都没有睡过,而如今白天黑夜的,她总是会不经意的睡着。   陆峰问过她的主治医生,对此,这个姨婆的家族医生给出的答案是她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太大的创伤,而人的忍受力是有极限的,这个女孩的身体就像一块超负荷使用的电极板,需要通过休眠来延长它的寿命,可这个所谓的寿命,也在枯竭之中。   说白了,无心的生命就是一根蜡烛,烧一点,剩一点了。   而这样子的活力,其实是变相的回光返照。   说这个结论的时候,无心躺在病床上,原本以为睡着的,偏偏她却没有,陆峰的脸色变得很黑,而许无心却在那一刻笑了下,说,人生谁不是一根蜡烛越少越短,区别只是有些长些烧得久些,有些短了烧得短些,有什么呐。   你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年轻生命可以看得那么豁达,又或者说,是绝望。   而这种感觉,似乎是从她跟着他来到这个城市就开始的,这种微妙的含义,令陆峰有些不愉快,可是又不能说什么。   他能做的,就是拿她当喂食的宠物,什么好的尽着送,24小时吃的不断,变着法从各处搜罗来各种的养生方子,一股脑喂着。   无心从来都不拒绝,这方面她是一个好病人。   “说起猪,小傻猪,给,这是老城隍的蟹黄包子,你惦记有些日子了吧。”陆峰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成功的看到无心黑沉沉的眸子亮了下。   “不过你得先把这碗药汤喝干净。”陆峰又晃了晃左手上的保温瓶。   无心的眼神很应景的低落了下,幽幽的哀怨一闪而过,然后才壮士断腕般抓过来,打开盖子咕咚几下喝了个底朝天。   然后摊开她雪白的小手,巴巴的看着陆峰。   陆峰莞尔,把手里的食盒递出去。   无心喜滋滋打开来,热腾腾的包子还带着扑鼻的香味,显然是刚出炉的,这里距离城隍庙可有点远,拿到手还这么热,可见用了心。   无心垂下的眼皮动了动,伸手抓了一只来沾着老陈醋姜丝咬了一口皮,吱吱吸了几下汤汁,然后才小口小口的咬。   “好吃?”陆峰一旁看她吃的样子,仿佛别的东西都可以忘却,一心一意的把一切心思都用在那上头,在一旁看得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尝试。   无心嗯了一声,像蚊子一样,她的嘴并没有停下来,屋子里飘扬着一股子蟹黄肉味。   夹杂着些许的中药,苦涩,且浓郁。   陆峰又盯着她看了会,说:“今天我问了下,你哥醒了,医生说他恢复的不错,身体底子好,又肯花大钱用药,再几天休养下去,两个月之后又是条好汉啦。”   无心停下手,望望陆峰,淡淡笑了下:“嗯,谢谢你啦。”   陆峰一撇嘴:“不客气,其实,我也就是出了五万而已,之后倒也没帮什么忙,你想知道谁在你离开后那么好心花大价钱供着你哥这条命么?”   无心拿着食盒里的一次性筷子,正在努力和一只小包子奋斗,挑开皮让里头的汁水流了出来,撅着嘴凑上去吸,油花花的唇,吱吱有声,像是压根没听到他说什么。   陆峰皱了皱眉,突然伸手压住她拿筷子的手:“行了,再吃,不怕噎着你嗓子眼么?”   无心被他摁住了不能动,像是有点不情愿的挣扎,不过她那点力气对陆二少来说就是挠痒痒,只能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看,陆峰被她这么一盯着,嘴角抽了下,哂笑:“我就不明白,你这压根尝不出……行了,刚吃了中药不适合吃太多油腻的,也不好消化,走了,我带你下去消消食,留点肚子,回头有别的好吃喂你,行了不,姑奶奶?”   无心像是被取悦到了,神情松了开来,看着陆峰从她手里把筷子抽走,拿了张餐巾纸塞进来:“擦擦,油乎乎,真跟小猪蹄差不多了。”   这一下,许无心似乎没有再反驳,而是把手抽出来伸在自己面前看了看,然后有些傻兮兮的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她也不拿餐巾纸擦拭,就傻愣愣盯着瞧,那神情变得遥远,不可捉摸,就跟她平日莫名其妙会睡着那样,在陆峰看来,极是不耐,胡乱抓过一把餐巾纸,抓过她的手,一阵乱擦:“傻了吧唧笑够了没,走了,散步去。”   牵过她的手,无心又有点别扭:“我饱了,想睡一会。”   “靠,爷伺候你吃饭穿衣,还轮不到你陪我走一回?睡什么睡,陪爷散步去!”不由分说把她提溜起来到门口,顺手拿过衣架上一件宽大的毛线大衣给她披上,裹了条薄薄的丝巾,这才晃出了门。   门外宽阔的石英走道空荡荡只有一个轮椅在门厅口,陆峰把她安置在轮椅上,推着她走进了电梯里。   暮春的魔都带着些许初夏的热气,和习惯了北方的人来说,却有着湿漉漉的凉,入夏前还要经过一次梅雨,今年更是多雨,使得原本就潮湿的空气更加的湿润。   这个内外别具一格的大楼外是摩天大楼的森林,钢筋水泥墙上树立着巨大的广告牌,他们所在的大厦前头有一片绿地,草坪修整的四四方方,中间还有个小喷泉,两棵参天的梧桐立在那里,下方空出了一大片的绿荫。   把她推到这里,陆峰的手机在裤兜里响了起来,陆峰把轮椅固定,说了句:“待着别乱走。”就撇开她到一旁去摸出手机。   看清楚来电,犹豫了下,回头看看无心,她果然并没有安分的坐在轮椅上,却也并没有乱走,只是站在那广袤的树杈下,仰脖子不知看着什么。   偌大的蝙蝠袖毛衣宽宽松松罩着她,显得更加细瘦,她的脖子修长的往后拉着,露出一截嫩白,侧面的脸,祥和而带着宁静,令陆峰不自主想起的却是寺庙里慈眉善目悲悯众生的佛像。   他皱了皱眉,接通了手机,那头陆韬暴怒的口吻就像要冲破话筒:“陆峰,你能耐了啊,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说,又整什么幺蛾子,跑南边去干什么?!”举报踩(0)顶(6)回应(2)转发(0)写书评 上一章 蔚锦绣的磨铁肆爱凌心章节目录第三章 易碎的幻境 作者:蔚锦绣 发布时间:2013-02-19 21:28 字数:3038 浏览:149人  陆峰踢了踢脚边上一颗石子,嘿嘿了一声:“哥……”   那头陆韬不耐烦的道:“甭跟我来腻歪的,我懒得管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听好了给我,Luosa在上海,你给我招呼好她!”   陆峰面色一沉:“哥,你把你弟弟当什么了?三陪啊!”   陆韬嘿嘿了一声在那头:“你说你除了那张皮,还有什么能用的嚒?少他妈给老子找茬,让你陪男人你不干,陪个女人你还矫情了?你不是正陪着一个嚒,再多一个,你陆二少应该不难吧!”   陆峰漂亮的脸蛋顿时黑了一半:“哥,那是你的女人,对我来说太老了吧!”   就在他发火当口,一辆昝亮的大红色小跑宝马横冲直撞的从外头拐进来,急刹车停在不远处,门一开,一个摩登时尚的女人跳了下来,金红色的卷发高高挽起,大红流苏的耳环随着人前后摇摆,身上穿着件大红绣凤凰羽毛纹路的短旗袍,修长的大腿下一双闪缎色细长高跟,显得个头窈窕玲珑,老远冲他招呼:“小疯子!”   陆峰脸绿了,冲着电话里头气歪鼻子:“哥,你就不怕我撬了你墙角?”   陆韬在那头凉凉道:“有种你可以试试看!”咔哒一声便挂了。   陆峰捏着手机猛往地上掼去,啪几下子那精贵的手机就砸散了开来,对面走过来的时尚女子一歪头,隔着滑下鼻梁的香奈儿大太阳镜上露出来的一对凤眼笑眯眯道:“哟,小疯子你发什么疯啊!”   陆峰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要你管,三八婆!”   女子风情万种般一笑,便已然飘至跟前,伸出大红丹寇的手指头戳向陆峰心口:“要不是你家老大,你当老娘愿意招呼你么,小家伙!”   陆峰张口要骂回去,可又一转念,顿生无趣,不再想去费唇舌搭理对方,扭头去看,却是大惊失色,拔脚就跑了过去,后头的女子眉梢一挑:“喂,是男人吧,骂不过就跑你孬种!”   陆峰哪有功夫搭理这位姑奶奶,他看到原先视线范围内的无心突然没了踪影,那偌大一片草坪孤零零一个轮椅空荡荡被抛弃在那里,怎么能不急。   无心在那场车祸之后元气大伤,应该说自从她在监狱里,就已经耗尽了身体,一个才二十几的躯壳,内里的实际,如同枯朽的老人,车祸打断了她的几根肋骨,大脑也受了震荡,当时沉睡了一个星期才勉强醒过来的,就是这样,她也是在每天大半时候都会迷迷糊糊,所以才会有那段医生的诊断。   通常陆峰是不太放心让无心离开自己的视线,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许无心是一个在天际越飞越远了的纸鸢,一根细细的线还勉强挂在手心里,如果一不当心,就会挣脱了那缕视线,飘摇去谁也找不见的天堂。   在无心这,陆二少平生第一次懂得什么叫患得患失。   不过一句话功夫,无心还就真没影了,那一刻,陆峰的心猛得抽了下。   他拔脚跑到轮椅边,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一片焦躁,抬眼望去,这地方空得令人心悸。   他突然就后悔,干嘛要带无心来这呢,干嘛他要离开她接什么电话,只是怕大哥听到动静的那点心虚,而事实上,什么事恐怕都瞒不过他那个如来佛祖的陆大爷,那么他矫情个屁!   他东张西望试图找到无心的身影,无心身子其实很虚,外表看着完好无缺实际上就差点摇晃就要碎了,经不得一点事,她也没那个力气能走出去大老远的,那么她又会去哪?   陆峰在那里张望得满头大汗的,Luosa追着他跑过来:“嗨,你瞎张望什么呐?失魂落魄的,钱丢了啊?”   陆峰不理她,却突然张口喊:“无心,无心!”   “哇,你干嘛突然!”被他喊得吓一跳的女人一把捂住了耳朵。   “无心,许无心,你给我出来,别躲了,出来!”陆峰越喊越急,后脊梁甚至渗出些汗渍来,女人看他不搭理自己,便觉无味,芊芊袅袅随意走动了下,不经意的一眼却瞥见了什么。   她咦了一声,陆峰被她的动静吸引过来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顿时脸色一松,却又一惊,几下窜过去,就看到歪歪斜斜趟在大树后头被景观花丛遮挡住身体的无心。   却站在了那里发愣。   Luosa打量着他发呆,走上来随口说:“瞧你一副呆样,陆二少你傻啦……”随即也愣住了。   春日的风带着暖煦的温和,仿佛处女的手,温柔的抚摸着被它亲吻过的所有人的肌肤,带起了一裙的绚烂,无心安静的半躺半靠着背后的大树,闭着眼的脸平静而苍白,纤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扫开一片阴影,碎影斑驳的挥洒在她的脸上,谁都能感受到她那身上传达出来的一股子祥和。   她的唇角微微的弯着,仿佛在轻轻微笑,可那笑容,一触即溃一般的飘渺,仿佛也感受到这种不稳定,一只斑斓的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小心翼翼的停留在她淡色的唇上。   她就那么无知无觉的睡着了,谁看到都有一种不忍,仿佛这个女孩是天堂遣来的天使,在这一处停留片刻,便会回归而去,她是虚幻的,梦境里是那么的美,美得不忍卒视,而那镜花水月的美丽梦境,不该也不忍去破坏。   Luosa不知道是自己那点小资的矫情亦或者是这午后的景致太美的飘渺了,才会莫名其妙看着有股子心酸。   她看陆峰木然了会,直到无心不经意动了动脑袋,那只蝴蝶翩然而去,留下一缕金粉的光泽,无心仿佛若有所感,嘴里头嘟嘟囔囔的喊了声,她听得不真切,像是“梁子”什么的,就看到陆峰面无表情的低下腰,将她抱起来,无心还是无知无觉的,脑袋一歪差点滑下去,被陆峰一抬胳膊肘托住,小心翼翼抱得更加仔细。   Luosa冷眼旁观了会陆峰,将大墨镜往脑袋上一架,凤目涟漪,似笑非笑着:“哟,二少,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呢又?转性了不成?难得瞧你这么怜香惜玉的哟。”   陆峰有点不耐烦:“你管得着么你,边儿去,别挡道!”   女人耸了耸肩,懒懒得侧开身,陆峰打横抱着许无心就往回走,她却又不紧不慢跟上去,尖细的鞋跟敲打地面走得歪歪斜斜:“嗨,我说二少爷,你这风风火火想干嘛?”   眼看着陆峰走远了都不搭理她,脸上却透露出毫不掩饰的紧张,她若有所思的旁观了会,殷红的唇咧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说二少,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      却是看着陆峰头也不回往大厦里走,落后了几步的女人歪着头又看了会,才疾步追着一同进了电梯门。   陆峰到了门口,看对方亦步亦趋跟来,一努嘴:“开门。”   对方手一摊,“求人的口气可够大。”   “不帮忙滚蛋!”陆峰也不客气。   看出陆峰一脸阴沉,女人也不再逗趣,伸手从陆峰口袋里摸出钥匙来打开门,门一开,陆峰就顶开她先一步踏进了房间,撞得对方一个趔趄:“喂……”   她叉着腰等着凤眼瞧着陆峰径直抱人走进房间去,随手一把将门咣当一声关了,余音在宽敞的客厅里回荡开去,几乎将客厅那头博古架上密色瓷瓶震得摇了几下,嗡嗡的声音回荡在这个亦古亦今的房间内,却更衬托了房间里别样的安静。   她在门口站了会,这才慢悠悠迈步进了玄关,随手将挎包一扔,才往里头走去。   然后她看到在落地的一扇巨大窗户前,有一张鲜红色的沙发,在全漆黑漆紫檀木构架室内装潢中显得格外醒目,陆峰就把无心放在那上面,女孩身体纤细的陷落进去,就被遮掩住几乎从背后看不到人,而背光蹲立在沙发前的那个让摩登女原本很熟悉的男孩,这会儿的神情凝重而带着一些阴郁。   他的脸原本是明媚的,漂亮的脸蛋总是不羁着张扬,他总是被各色各样的女孩子包围着,显得那么的醒目,千宠万娇,从来也不可能在陆峰身上感受到所谓的悲伤。   可这会儿也许是那个阳光过于刺眼,也许是投射进来的光线被室内的黯淡笼罩上了一层淡淡忧伤,少年的背脊上晕着淡黄色的光晕,使得那张恣意的脸,也有了成年男人的深沉。   他专注的看着沙发里的女孩,就这么蹲踞在前头,十指交叉对握在下巴处,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那么的仔细,略微的哀伤。   女人沉默无言的在一旁抱着手臂瞧了会儿,迈步又迈步子走近,尖细的鞋跟敲击在地板上在寂静的房间里回音很响,陆峰抬了抬眼皮,伸手冲她嘘了声,她目光闪烁了下,还是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可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睡够了,沙发里的无心动了下慢悠悠睁开眼,浑浊的眼神慢慢凝聚出一缕光芒,看清楚面前的陆峰,微微咧开嘴:“我是不是又睡着了?” 第四章 林露飒   陆峰像一尊凝滞了的人像,这个时候才动了下,伸手过来摸了摸无心的发顶,撇嘴露出一抹微笑:“困了就再睡一会吧。”   一旁的Luosa脸上露出一副惊悚的表情,错了错牙根,那动静有点大,惊动了躺着的无心,偏过头去看到站在沙发一侧的女郎,顿了一会儿,然后又朝向陆峰:“谁啊?”   陆峰哼唧了下:“没谁,你别理她,一会我就把人打发走!”   Luosa扭着腰款款走上来,芊芊玉指一推,将猝不及防的陆峰给推了一边,口中粹道:“滚你一边去,打发老娘,就你那点能耐?”   她也不搭理陆峰的龇牙咧嘴,却是朝着许无心伸出手:“你好,我叫Luosa,你也可以叫我林露飒。”   无心看了眼伸到面前的手,好半会都没什么动作,而后者却也很有些耐心的等候着,笑吟吟的脸上,精致的妆容完美的看不出异样。   陆峰从两个人中间伸过头来:“别搭理这女人,妖精着呢!”   林露飒一巴掌将他的脑袋拍偏:“没规矩,什么妖精,要叫我飒姐,懂不懂你!”   看着两个人这么一闹,无心终于坐起来,脸上露出一丝莞尔,伸手同林露飒一握:“你好。我叫许无心。”   后者只觉得手心里冰凉湿腻的有些心惊,却依然面色不动:“无心?芜草的芜,花蕊的芯么?”   “不,就是有无的无,心脏的心,没有心的意思。”无心回答的很爽快。   林露飒微微愣了下,不由自主看了眼陆峰,陆峰的眉头微皱了下:“有什么好聊的,无心你别搭理她,这人最无聊了。”   林露飒嗤笑了声,也不搭理陆峰的别扭,笑着:“那我喊你无心吧,你叫我飒姐,或则飒飒都可以。”   无心点了点头,很自然的喊了一声:“飒飒姐。”   林露飒目光一闪,随即笑开来:“这小妮子性子不错,真太便宜小疯子了。”   陆峰很是不高兴:“喂,你说的是人话不?”   林露飒从一开始,似乎就不怎么在意陆峰,她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无心身上,直接蹲下身,也不在意穿在身上的那件旗袍给这么一个姿势显得有些不搭调:“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她伸手过来搭住了无心的手,另一只手挑了下她脸上的碎发,口气与同陆峰的那种张扬截然不同的温和:“看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瘦弱成这样啊?是不是陆峰虐待你了?”   无心有些怔忪的看着林露飒对自己自然的亲密,仿佛她和她是相熟的,这样一个女人打扮恣意,口气也是张扬,可眼里却有一种温和,仿佛这个女人骨子里透着的优雅在言谈举止间不经意流露出一种高贵,又并不让人讨厌。   陆峰却是一脸阴沉:“姓林的,你有完没完?没事你可以滚了!”   林露飒一笑,露出一副白森森的牙:“这孩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没礼貌!”她挥了挥手,像是在挥赶一只宠物:“边玩去,别打搅姐姐和妹妹说话,有点眼色行不行?”   陆峰被狠狠的一噎,待要发作,林露飒朝他眯着眼:“你一个大男人,知道女孩子需要什么不?做好事也要懂怎么做才行,不然就是好心办坏事了,难怪你哥不放心你,还要姐姐叫你怎么做才对吗?”   陆峰看看无心,欲言又止,一脸烦躁的站起了身,“我去抽根烟。”   看着陆峰往阳台走出去的背影,两个女人都有些沉默,安静的看天际暮色将最后的余晖洒向了阳台,把那个高挑的身影笼罩在光晕里。   “陆峰他个性有些狂放,做事有时候有点霸道,如果他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你别介意,我代他跟你道歉。”林露飒打破了一时的沉寂,说道。   无心垂下眼皮,摇摇头:“他很好,他是一个好人。”   林露飒略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这小子难得有人说他是好人那,真是奇迹了。打小上树掏鸟窝,下河抓泥鳅,人嫌狗厌的,大了点成天给家里找事,嘿嘿,他哥不知为了这祖宗伤了多少脑细胞了呢,真难得他也会做好事?”   无心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多少因为林露飒的口气而露出几分好奇,而后者的目光始终在若有若无的打量着她,却在看到对上来那双眼后,微微避开的视线:“不过这小子,也难得是个有心的。”   这一句她说得有些轻,几乎有点听不见,然后她站起身:“我看你身上没几两肉的样子,一准不是个肯吃饭的,女人,除了自己对自己好,别的都他娘是虚的,你坐会,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林露飒踏着尖细的高跟哒哒哒的往厨房走,无心的视线追随着对方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会又把目光收回来转向站在外头的陆峰,凝视了许久。   陆峰在外头抽完一支烟掐灭了烟蒂一弹指把它弹走,那混乱了的情绪才多少恢复了几分清醒,拉开落地窗从外头走进来,看到无心一个人歪在沙发上走神,就问:“那个麻烦的女人呢?”   哒哒哒的高跟鞋又应景的响起来,林露飒顶着一头高雅的发髻一身旗袍外头却挂着个有点掉价的围兜,手里头托着两盘子从厨房走出来:“又说什么坏话呢,小孩子就会背后告黑状这不好懂不懂?”   陆峰从和这个女人熟悉以来就被她呛惯了,大概很多时候,作为陆韬身边最长久的一个女人,能够制服一个特种精英少将军人,林露飒浑身都是嘴和手段,陆峰从来都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也只能以好男不和女斗的精神来安抚一个受伤的少男心,所以他一时气性过了,也就懒得和这个女人计较:“你在干吗?”   林露飒将两盘菜碟子放在客厅的玻璃餐桌上,一瞥眼:“你没长眼么?当然是做饭啦,指望你个大老爷们,无心可就该被你养死了。”   陆峰从沙发上把无心拉起来,两个人走到餐桌边,陆峰说道:“你做饭?能吃嘛?”   林露飒拉开桌子前的座位招呼两个人坐下:“这叫什么话?老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你哪只眼看我做的不好了?”   陆峰缄默不语,神情却是有些不敢苟同,而无心则已经在林露飒的热情招呼下坐了下来,看着林露飒又端上来一碗紫菜虾皮汤,两个炒菜,一桌子四菜一汤,绿色的青菜,白色的花菜,红色的番茄,居然还有一道鱼。   陆峰也有几分惊奇:“你哪弄的这菜?厨房里有嘛?”   林露飒脱开身上的围兜,一边说:“你俩也不知怎么过日子的?厨房干净得跟没人一样,要不是我英明早有准备,我看咱们只能下快餐面了,你们平时都怎么吃的啊?”   陆峰不屑一顾:“外头有的是吃饭的,花钱买就是了呗。”   林露飒一脸不敢苟同:“我说大少爷,过日子呢,再有钱,那也是居家过日子该有的样子不能少,什么叫过日子,外头烧的能有自己动手好?有客人上门你给个冷灶冷茶的招待不成?真是,不说你,说了没劲透了!”   她笑眯眯对着无心道:“无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在家不开灶,那就不叫家了是吧。”   陆峰嗤笑了声:“我说林大小姐,你莫非在我哥那也是每天都给他烧饭洗衣服的不成?我怎么没听说你有难么贤惠?”   林露飒不搭理他,只是一个劲给无心面前一碗饭上布菜:“来来来,无心,尝尝我手艺,刚去烹饪学校学的,你帮我掌掌眼。好不好吃。”   “哈哈,临时抱佛脚吧!”陆峰讥讽大笑,惹来林露飒一阵白眼,却是难得,那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   无心却淡淡笑了下,“谢谢,我自己来。”她把手里的筷子拨拉了下青菜叶,随口说道:“飒飒姐你说的有道理。为心上人洗手作羹汤,是一件幸福的事。”   难得无心说了一句那么长的话,倒是把两个人都说得一愣,然后林露飒的脸上露出一份讶异,随即却是晃过层层笑意,哈哈一声:“哎,我说和你一见如故,果然,说得真是太好了,哈哈哈,来来,快尝尝我做的,姐姐我第一份成果,能得你捧场,三生有幸那!”   陆峰吐了吐舌:“吐,也不嫌磕碜人!”说完举起手里的筷子,夹过一块鱼肉往嘴里递:“无心你小心点,这女人指不定那你做试吃的,别着了她道……啊,啊啊啊呸,这什么玩意!”   他一口鱼肉到嘴里才绞了一下子,马上吐出来一脸皱纹:“林露飒,你要毒死我是吧啊,成心的啊!”   林露飒一脸不信,“你干嘛啊,不捧场也就算了,什么态度!”她顺手也夹了一筷子:“怎么不会难吃的吧。”一口到嘴,脸色顿时也白了:“哦……呸!我明明放的是盐啊,怎么是甜的?”   再看无心,她细咬慢嚼了一根青菜放嘴里,看两个人望过来,平淡的吞下,平淡的说:“挺好,是熟的。” 第五章 吃摊  林露飒和陆峰有点奇怪的看着无心,后者的神态里多了一丝微妙,无心似乎没有在意,然而又去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很平静的咽下:“还可以,能吃。”   陆峰一脸不可思议:“你就睁着眼说瞎话吧你。”   无心没搭理他,只是依旧平静的吃着,扒几口饭,又再吃一口菜。   她的吃相因为慢条斯理而显出几分优雅来,一举手一投足间,不经意就流露出几分精细,林露飒在看了她这么吃了几口后终于还是压住她的手,略有些尴尬的笑笑:“行了别吃了,米饭也够硬的,亏得你不挑,我看我还真没这天赋,得得,别吃了,仔细胃疼,再闹出点不是来,我就没法子和人交代了。”   她看了眼陆峰,随即笑起来:“走吧,还是出去吃吧。”   这一回难得,陆峰居然没有抓住林露飒的那点纰漏来讥讽,反倒是沉默的起身,穿好大衣,等林露飒照顾着无心披了件薄薄的外衣,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大厦。   夜的魔都是最有风情的,她像一个绰约的少妇,霓虹婉带的长龙是她发髻的珠宝,而那条饱经沧桑的黄浦江,则是她曼妙而长长的发。   入了夜的江面并无往日的喧嚣,然而静谧了的江面两侧却是珠宝玉带,如天上的阙楼。   就在这样两处宫阙之间,也有那俯仰天际的碌碌之地,它不张扬,不阔达,但是她纤细,柔韧,穿越时光的隧道,在百年沧桑里,经由着岁月的洗涤,依然顽强而执着的存在着。   林露飒出身于本地,对这里的一切自然比两个外来的迷途客要熟悉,她领着两人穿街走巷,越过高楼林立的钢筋水泥群,却来到一处低矮的弄堂口。   这里四周都是矮小的民居,而看起来四周的弄堂四通八达如同蛛网。   可林露飒愣是能带着两个人左冲右突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一条长龙一般的小吃长摊,然后从摊头一路往摊尾吃过去。   这条熙熙攘攘空气里充斥着各色油烟味浓郁的长龙和人头攒动的熙攘时,大少爷可从来没来过,而无心则显得很是处之泰然,对林露飒推荐的吃食很是捧场,她买了什么,她就吃什么。   陆峰终于忍不住皱眉了:“我说林露飒,你带这都是什么鬼地方,这是人吃的吗?”   林露飒一口面吸溜进去,丝毫不介意这样子把她一身富贵精致的模样抹杀了个干净,头也不抬说:“你也吃了,难不成你不是人?”   陆峰噎住了不说话,林露飒也不理他,径直对无心说:“好吃吗?”   无心吞下一口云吞,默默点了下头,林露飒笑嘻嘻说:“这地方我小时候常来,以前还有唱曲的呢,可惜只有这几家还算是正宗口味了,别的都变了,一会带你去吃那个臭豆腐,我看还是老字号的。”   大概是因为热气,无心脸上被熏出些红晕显得气色好了几分,眉眼微微弯了弯表示出一种快乐的情绪,她这种配合的声气令林露飒大有相见恨晚般的热情:“好妮子,跟着姐姐我,咱吃遍天下去!”   陆峰看着林露飒豪气干云的说笑冷冷道:“一碗臭豆腐而已,至于么?”   林露飒斜睨一眼:“小孩子家家懂个屁,不跟你说了,走,无心,咱们去吃臭豆腐去!”   说罢拉着无心就走,而陆峰一脸不情愿,可还是紧跟着了上去。   林露飒瞥了眼身后的跟屁虫,有点不耐烦的拨拉她纤细的手指:“我说你不乐意吃这么大个人杵着也不嫌碍眼,去去,给姐姐和无心买水去,要爱马仕的纯净水啊。”   陆峰嘴角一抽:“这破地方有毛爱马仕水啊?”   林露飒一脸理所当然:“在中国的土地上,什么样的东西会没有?去,没有只会说明你的无能,别让你的女人笑话你没用,乖,马上现在立刻去买!”   陆峰皱了皱眉,看看无心,林露飒殷红的唇咧开露出一对狐狸式的大白牙:“哟,你这怕我把你女人卖了不成?”   陆峰粹了一口,扭头就走,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对着无心说:“别乱跑,我去去就来啊。”   看无心抬头朝他乖巧的点头了,才放下心来颠颠离开。   林露飒在一旁看在眼里,却是没吱声,默然从手包中掏出一根细长的烟来往嘴里一放,拿打火机点着了眯眼吸了口,丝丝袅袅的烟顺着她腥红的唇里吐出来,黄浦江畔的水汽晕染着天空,带着丝丝缕缕的湿意,和着一层的云雾将这个集合着爽辣与古典的女人包裹在了一层迷雾里。   她并没有出声去打搅随着陆峰走之后,无心的出神,无心也并没有回头去和她说话,只是用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陆峰的背影,融入到人群里,渐渐的迷离。   林露飒冷眼旁观着,无心的眼神似有若无的有一种痴迷,追随着离去的背影,有些依恋,有种悲惋,可她又觉得那痴迷的眼神透着虚幻,仿佛她只是在通过注视,穿越过层层的背影,在追忆别的什么。   一口接着一口的烟从林露飒的嘴里吐出来,她耐心的等待着直到烟剩下一半,无心似乎还在走神,林露飒才突然笑了下:“这么舍不得?一会不就能见着的?”   无心垂下了头,慢悠悠转回身:“我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她微微抬起头,在黑暗中和林露飒的目光对上,这一次,她没有回避,那乌黑的不见反光的眼睛在林露飒看来,浓如天幕的云。   这一刻,她似乎有种这个女孩,什么都很通透,也什么都明白。   她看到无心淡淡的笑,笑得沧桑而随意:“我觉得我欠着他的,大概这辈子,都是没法还的吧。”   林露飒愣了愣,却见她又笑了笑:“我们还去吃什么?”   林露飒沉默了,而无心却也没有执着,而是又问:“我能也抽一支吗?”   林露飒还是没说什么,但是却也从包里又掏出一支狭长纤细的烟来递过去,看着无心接在手里,她便顺手打着手里那支金黄色奢华味十足的打火机,无心也就顺势低下头来点上火,两个女人面对面的,各自吸着手指尖那支烟,任由一团团云雾慢悠悠从她们之间蒸腾开去。   夜的魔都带着精致和绰约,而夜色下的弄堂口那一头的喧嚣繁华却是人间最噪杂和低俗的,在低俗中却又有两个尘世间的女子,带着通身的出离,在这烟火气息的俗世,烟行媚视着一段无言的沧桑。   林露飒在隔着一团云雾打量正面而立的女人,这一刻同之前,无心给她截然不同的意境,她并不是那么的纯善,那么的一触不可碰,反而同她一样,带着风尘气息,可她在这个风尘中摸爬滚打,历练出的,是老辣的手段和深藏的心思,面前这个女孩,沧桑之余,如暮鼓晨钟,已近黄昏。   没有什么女人会喜欢迟暮和黄昏,可无心通身的感觉却是在走向那个绝望,但她无悲无喜,也无欲无求。   这样的人,林露飒觉得,其实她并没有什么把握,能够让她屈服在什么样的手段下,她却又有一丝丝犹豫,她要去服从于陆家那个说一不二的君王,而让另一个小恶魔也许会把她恨死嚒?   也许,陆韬并没有真正明白,无心之于陆峰,有怎么样的一种缠绵。   可她又不得不服从于陆韬,那个男人,她臣服惯了,当一个女人屈服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是哀婉的,可也是自私的。   “我和他大哥陆韬在一起有小十年了。”林露飒和无心站在无人经过的角落,不太在意那从前而过的人流,她们这一处,安静,偏僻,没什么人会注意到。   她的话,似乎并没有让无心感到意外,只是吐出嘴里的烟,反手望着指缝中那一点橙黄:“看得出,你和陆峰的感情也很好,像一家人。”   林露飒微微一笑,这个女孩果然不像外表那么的迷糊,她明白着呢,“嗯,我也算和他哥一样看着那小子从没毛到有毛,不过,办事,还是那么的不牢靠,也难怪他哥哥,那么不放心他呢。”   无心这一回没有接话,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脸,林露飒倒也不在意,继续说:“你知道他原来是在哈市和他爷爷一家子住着的么?从小他就是家里老人的宝贝眼珠子,养的娇贵了点,这脾气也是一天天长,把人家差不多大的小子揍得半死不活,还放火烧了人家一家夜总会,老爷子管不了了,把他往他哥哥地方送,也就他哥能管得住他,这小子打小就怵他哥,不过他哥一个少将军官,也实在没法子成天看着,这一不注意,他就溜到南方来了,不知道家里头有多着急呢,只怕他又在没人管着的地方闹出什么不好的来,家里的老人,可经不住再来一次吓了。”      她幽幽吐了口烟,看着它在夜中化为无形:“陆家最小就只有他一个,他哥有军职三天两头不在家,做的又是危险的事,只有这一个是看着养大了的,总归,是最上心的,只怕,也是希望,他好好的成家立业,安安分分最好。” 第六章 大少的任务 “只不过,”林露飒顿了顿,溜了眼无心,只看得到无心似有若无的发顶,她始终无声无息的站着,没有显示出什么大的情绪波动,这让她平白有了一种出拳却无着落的恍惚感。   可她也还是要继续着她该做的:“陆峰这个家伙性子傲,固执,有时候做事不懂分寸,总是让他大哥很头疼的。”   她微微摇头,两条鲜红的流苏摇曳出一条优雅的弧度:“这小子真是……可有什么法子呢,到底是自己亲弟弟,做了事总还是要他来擦屁股的。”   屁股两个字,在林露飒这样一个看上去有着良好修养的精致女人嘴里吐出来,却显得完全没有粗鲁,反而依旧那么的随性,理所当然,而她这么一句话出口,对面的无心轻微的动了动肩膀,仿佛很轻的听到她嗤了声。   然后她抬起了头,恰好有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光晃过来,照射在无心的脸上,描临出她那并不是多么明显的微笑。   而林露飒像是也并不意外无心会有这样的情绪,同样对着她微笑了下,芊芊食指掸了掸烟灰:“你别看我如今人模狗样,其实我也没必要瞒你,小时候我粗鲁着呢,上树掏鸟蛋下河捞泥鳅,那些玩意还是我领着小峰那家伙去干的,为这个,陆大少可没少给我白眼,你别看我跟陆峰拧巴的厉害,当初我跟陆韬,那才叫惊天动地的对着干。”   她摊摊手,浑不在意的说:“要不说女人犯贱,当初吵着惊天动地的我都要拿刀砍人了,可这混蛋一转眼就去了部队,这人一没见着,我又浑身不得劲,见天想着,然后有一天,得,我明白了,老娘这是爱上了,嗨,可真是栽了。”   林露飒像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那样,带着一种混不吝的态度,而听者无心,更是似听非听。   她也没有打断林露飒的话头。   “这爱情嘛,谁爱上了先,那她就是输家,我不怕你笑话,我什么都不怕,可要是陆韬说跟我分手,只怕我想死的心都会有的。”林露飒耸了耸肩膀,有些刻意的解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一句,只是在沉默的无心面前,像是她说的一切,都那么的刻意。   无心这个时候却突然点了点头:“嗯,爱一个人,就会失去自我,这不奇怪。”   “你也这么认为?”林露飒略有些讶异,随即露出白灿灿的牙笑了:“看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很蠢呢,你知道,为了我爱的人,我不介意去伤害别人的,你会瞧不起我吗?”   无心看了眼林露飒,后者带着一种犀利的坦然回视,而无心的眼睛里,是一片沉寂的汪洋。   她摇了摇头,很坦诚的:“我不知道。”   “你爱过吗?”林露飒问。   无心沉默,沉默到林露飒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听她轻飘飘的说:“也许吧,我不知道。”   林露飒皱了皱她好看的眉:“不知道?爱还是不爱,你总是知道的吧。”   “我爱的,可他爱不爱我,我不知道。”无心怅然若失的说。   林露飒尽管满腹心思,可还是感到了好奇,她其实不了解这个女孩的,仅仅只是从片面的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存在,而这一刻,好奇的八卦心压过了其他的心思,她问:“是陆峰?”   无心回了一个浅淡无尘的笑:“你放心,我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好朋友,或者说,他是我的恩人,再没有别的了。”   林露飒有些讪讪的,她明白无心大概已经看透了她的目的,但这种赧色只是一瞬间,她都已经坦然到这一步,她也不在意这么点的心思被人勘破,仅仅只是依然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   无心的眼睛倒映着远处的灯火,涣散一缕光环:“他么,不记得了。”   “啊,什么?”   无心自失的笑了下:“很多时候我的脑子里很乱,真实的,不真实的,真的,假的,我自己也理不太清楚,我这里受过重伤,我只能说,他可能和陆峰有点像吧。”   林露飒漂亮的凤眼咕噜噜转了转,好半天很感慨的来了一句:“那可,不太妙。”   无心看了她一眼,林露飒呵呵了声:“那家伙长得太漂亮,跟个小受似的,指不定情敌里头你还得操心同性和异性两方面,这个真太苦逼了。”   无心怔了怔,然后木着脸点点头:“是啊,不太妙。”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都噗嗤笑了声,那一点点的尴尬和陌生就融化在了笑声里。   “所以,你把陆峰支开,想要我怎么样呢?”在笑声还没有完全消逝,无心却又突然问。   笑意隐约残留在林露飒唇边,但她风情绰约的眼角,露出了一抹锐意,“你很聪明呀。”   这个女孩看上去一副呆呆的模样,很多时候林露飒觉得几乎没法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出点情绪来,可冷不丁人家就能一句话直指核心,想必,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自己来的目的。   林露飒也没有去矫情和掩饰自己的意思,她支起夹着烟的手,扬了扬另外三个手指头:“说起来陆峰,是陆韬养大看大的一点也不夸张,陆峰的人生应该说一辈子都有人替他指画好了,那些枝枝蔓蔓的东西,只怕他那个大哥是不愿意他走歪的。”   林露飒笑了笑:“陆韬一向不太喜欢别人执拗他的决定,陆峰这回可把他哥气得不轻,撇了公司的事不说,一个人跑到南边来,当初可是费了老大劲把他弄回去的,家里头也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在这待着,如果不是他哥哥身边大事小事一大堆抽不出手来,指不定他会亲自杀过来把人带回去。”   “不过呢,”林露飒耸了耸肩膀:“我知道这小子的脾气,兄弟两个都是轴脾气,真要杠上了,谁也讨不到好,陆韬也是知道的,所以他让我来,也算是替他缓和着来,到逼不得他亲自来的话,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林露飒还要再说什么,无心突然就打断了她的话头:“你是来让我劝陆峰回去?”   林露飒顿了下,说:“说实话,小峰看起来,还真挺难得,你的话,他也许,真就比我说管用得多。”   无心把手里的烟放下来,愣愣看着它渐渐黯淡的光芒,如同一簇极小而细微的生命,如果没有外力,它将随时都可能寂灭:“那么你是要我离开,是么?”   她问得很轻,带着沧然却又了然的味道,她把目光重新收回去注视这林露飒,不悲不喜,也无波无澜:“我的离开,他才能够再无执着的理由,才会乖乖回去,是吧。”   她口气很平淡,像是明白透彻,语气是疑问,口气却是陈述,林露飒一时无话,却用无言的承认了她的猜测。   无心又吸了口烟,却又说:“可你们有没有问过陆峰他自己?他要的是什么?”   林露飒哂然:“这小崽子哪会同意,要不然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费老娘的事了。”   无心沉默了,似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林露飒看了她几眼,说道:“其实,我听陆韬说,有人为了找你费了好大神,我来的时候他还让我方便的话,带话给你,只要你愿意,陆子能安排你回去和亲人团聚的。”   依然是长长久久的沉默,夜色更加的黑沉,以至于林露飒完全没法子看清楚,隐逸在这个弄口角落里的女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不过她想必,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神色,你无法探究明白她。   林露飒这辈子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周旋在各色人等中,也算是练就一双毒眼,岁月赋予这个女人风情以及沧桑,看透世情也就对很多事抱着一种处理的冷漠,她的嬉笑怒骂透着凉薄,如果无心有什么样的滑头心思,只怕是逃不出她的眼,也就能有千百种法子来制服这样的小妮子的。   可眼前的无心让她有些挫败,或者说意外,这样看不出所求和欲望的人,你是拿她没法子的,何况她并不了解无心,陆韬和她说的不多,只是给了她任务无论如何要把陆峰和无心分开来,而陆韬并不介意给她人手用强制手段把无心带走。   也就在不远处,陆韬给她的人手只需要她一个手势,就会在几秒钟上来把人悄无声息的带走,不留下任何痕迹,把陆峰支走之后局面就在她的控制里,她其实是不需要和无心周旋那么久的。   只不过也许是出于对同性的相怜,也许是因为无心的不同,林露飒并不想一上来就那么无情,她到底不是铁血冷酷的陆韬,人命在他手里只是一副牌局,或者说,她确实是心软的。   可到底她是不敢忤逆陆韬的,也知道陆峰这个精小子很快就会意识到不对劲,一旦他回头来事情就会不好处理,而隐藏在后头的人手恐怕也会有陆少将军的第二道命令她不下达,对方很快会自己动手,那可就连带她也有不妥当了。   所以她透露了这句话之后,看着无心还是没反应她便觉得没必要再拖延,刚要打手势无心却突然说了一句出来:“其实,陆峰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林露飒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明白,而无心却又摇摇头:“我跟你走,带我走吧。” 第七章 杀伐果决  林露飒又一丝的愕然之后,却是再没说什么,朝着空中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从这个四通八达的弄堂口另一处冒出来几个人,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这些人出现的突然却又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粒,毫不见起眼。   无心似乎毫不意外这些人的出现,只是略微抬起头,看向了灯火通明的那一头。   在那一片是歌舞升平的寻常世界,每个来往的人脸上多多少少带着丝丝缕缕的笑容,人生不过吃喝玩乐几件事罢了,寻常人的那点乐趣,也左右不过是一点点口腹之欲。   隔着黑暗的寂静无心站在那快乐的另一头,其实也就只是几步之遥罢了,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什么,记忆中翻滚的浪花,那里她也曾这般简单的微笑,笑容下,是满满的幸福。   自以为是的幸福有时候是愚蠢的,但是这种愚蠢却令人心生感念,那个时候世界是多么的单纯,单纯的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自己咎由自取。   没有谁是必须爱着谁,也没有谁付出就一定必然回报,一厢情愿的付出并不值得同情,谁对谁也并不是就一定要有回报。   她听到自己某一处的灵魂,那个一直在虚空处冷冷旁观着的灵魂在朝着自己笑,尖锐而讥讽,充满了刺耳的嚣张,她却只有幽幽一叹。   远处的江畔突然传来一声绵长而响亮的汽笛声,不知从何处驶来的一条小游轮一路逶迤在江畔,夜空里璀璨的灯光点缀着这个魔都的夜空,那么的迷人,却又那么的凄婉。   林露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从人群中正疾步穿越而来的陆峰,他个子高挑,形容俊美,站在什么地方都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只不过他脸上有着鲜明的不耐,阴沉沉的脸庞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他确实无疑是拥有一副很吸引人的皮囊。   只是此刻,还有一抹显而易见的不安和张慌,正毫不客气的在逆流人群而来。   “许小姐,请吧。”围在她身边的人有一个低哑着声音对无心说,很是客气的摆出了一个请式,可无心知道,那姿势里透着的却是强势的不容拒绝,也许只要她一个不字出口,她猜,对方说不定就会把自己砸晕了直接架走。   这些人身形不高,却是个个魁伟悍重,透着一股子戾气,目光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锐意忽闪,那种冷酷和煞气,似曾相识,监狱里那些身上有重罪的,不乏眼里透着血腥味的,只不过那些人是穷途末路的,而这些,却是生鲜活辣的悍兵。   许无心不知道这些人来历,也能猜得出这些人绝非善类,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陆峰那样娇贵公子还行,人家那是好男不跟女斗,可这些,是不会和她客气的,她知道。   “无心……”林露飒喊了她一声,朝她微微摇头,眼里有几分同情几分催促,也有几分警醒,她伸手过来握住了无心的手,无声的警告透过那一握传达过去。   无心回望陆峰,看着陆峰被那些刻意不刻意的熙熙攘攘人群挤搡着几乎跋涉艰难,他俊美的脸盘上不耐和慌张堆砌越发的明显,灯火阑珊的夜色渲染着他那张年轻恣意的漂亮脸庞,始终,都是那么醒目。   终于还是乖顺的随着那些人让出来的一条道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却是对着林露飒:“请,帮我谢谢他,他是个好人。”   林露飒看着无心被那三两个人护送或者说押解着消失在蛛网一样的弄口,那四通八达的路,延伸向未知的世界。她美目闪耀,终究一叹,反身迎着陆峰来的方向过去,站在路街口,那脸上,片刻间又带上了一副精致又完美的笑容。   然而陆峰可不会给她好脸色:“无心呢?”   林露飒笑了下,一手托着吸烟的胳膊肘,歪斜着身姿,尽管如此,在这样一个热闹街头,她这一身打扮依然是抢眼且醒目的:“新鲜了,那可不是老娘的宝贝,你问我干什么?老娘的水呢?”   陆峰沉下脸,他原本就阴气的漂亮脸蛋更加阴风阵阵的:“林露飒,我哥让你来干嘛?你把无心弄走了?”   不愧是陆大将军的弟弟,这敏锐度还是有的,就是稍稍还差了陆大一步罢了,也许再过几年,这又是一个陆大,林露飒有些感慨的望着男子的脸,依稀恍惚,透过他能看到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面上漫不经心的吸了口烟:“这大庭广众的,你当我这是在演土匪戏嘛?大少爷,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陆峰冷笑:“你继续忽悠,信不信我立马找出十七八个女人去勾引我哥去!”   林露飒咯咯一笑:“这孩子,撒癔症也不是怎么玩儿的,为了别的女人,尊老敬贤都不知道了?”   “你够资格让我敬贤么?尊老我不介意,我怕你吃不消。”陆峰发起狠来,嘴巴也很刻毒。   林露飒脸有点狰狞了,冷不丁抽了抽:“死小子你长进了。”她狞笑了下:“老娘对付不了你,让你哥对付你去吧!”   陆峰闻言面色一动,待要动作,两个男人早一左一右迅速而无声夹过来,不等他反应腰际就是一阵酸麻,他森森然瞪了眼林露飒,那眼睛里的女人一瞬间面目就开始模糊:“哎哟,别瞪我,回头要算账有种找你哥去哈。”   陆峰犹自挣扎,模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孩子般的执拗,混沌的意识还有那一丝清明,他哥一旦出手,这样的离开,也许就意味着有什么东西他将永远不复得。   可他没有能够挣扎的过这些人。   瞧着被人不动声色半架半抗从人群里弄出来往停靠在马路边的车子里塞进去,林露飒不由长长出了口气,丢了手里的烟蒂,有些烦躁的踩上去捻了捻,掏出手机一拨,对方像是早等候着就接通了:“怎么样。”劈头就问。   林露飒撇了撇嘴,想说你怎么从来就不问问老娘好不好,可这矫情的话最终还是像以前几千次几万次那样从嘴巴里倒溜进肚子,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切顺利,许小姐已经上航班了,你家宝贝蛋在我这呢,也往你那送?”   陆韬言简意赅说:“不用,直接送回哈市,让老爷子看着他几天,要是不规矩直接送军校去。”只要人进了军校,铁丝网一拦大门一关,什么外面的世界都给隔绝再多的儿女矫情那都是一场镜花水月了。   陆韬陆少将一如既往还是那么的狠辣而雷厉风行。   林露飒一瞬间的沉默,望着来来往往那些平常的人,这时候就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携手笑闹着从面前走过,那青春而活泼的笑声似近若远的,她若有若无的看着,妩媚的眼睛里透着凉薄的雾气,眼波流转间,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陆峰这回看起来不像是玩玩,你难道就不能让他自己做主吗?他到底是个大人了。”   每一个人都当他是孩子,只有那个女人却在自己前途未卜的时候记得说出一句公道话,可这些,谁又能记住?谁又会放在心上?   她突然就想问问,而其实她要问的是另一句。   陆韬在那头倒也难得的没有直接挂断电话,而是在几声刷刷刷的纸张翻动中,林露飒能够想象得出此刻陆少将正忙碌于案头的繁琐,只不过什么到他手上都是杀伐果决的。   他在静默几秒后终于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没那么多功夫总是替那小子擦屁股!”   他突然哼了一声,熟悉若她,似乎听出来他口气里的暴躁:“这混小子惹祸的本事是一天比一天见长,他娘的也不看看那女人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就他那点道行,有那能耐和任何一个对上?”陆少将难得的叹了声:“换了别的女人,哪国公主我也懒得管,可这个女人不行,行了你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把人给送走。”   林露飒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嗯了声,但是依然没挂电话,那头难得觉察出她格外的犹豫,倒是意外:“你还有事?”   “陆韬,我们俩,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办事?”或则,林露飒觉得她并不敢问另一句,你究竟有没有准备,亦或想过你我之间的事呢?   “……,”在这个惯常总是惹来沉默的话题下,陆韬依然的沉默,最后才说了句:“等这次演习过了再说吧,不急。”   嘎哒,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林露飒也没急着收回来,依旧搁着耳朵边,神思却已经走远,茫然的眼神里闪耀着对面高楼的万点灯火琼楼,虚幻魅惑。   那一处,万家灯火,阑珊依旧,这一处唏嘘太息,难掩失落。   “林姐,我们该走了。”身边有人过来提醒她,语气是恭顺的,只不过这一点恭顺,只是托了那一位肩上扛着金灿灿徽章的人的威风罢了。   她才仿佛回过神来,收敛了神智有些沧然的望了望四周,抬脚坐进了汽车。   绝尘而去,身后,繁华依旧,喧嚣如常。 第八章 见  无心下了飞机在机场迎接她的,依然是风姿绰约的女人,林露飒。   一见面,林露飒就对她说:“我带你去医院见一个人。”   无心沉默如常,仿佛从这一刻开始,无心和她,曾经的熟络荡然无存,彼此的陌生依旧。   显然这一回,林露飒也并没有与她再刻意套近乎的必要,客套而礼貌的带她上车,一路开到了医院。   高级病房的三楼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一个人,医院独有的白色调在这里被彻底贯彻,只是它比一般的病房显得跟高格调,门窗独立,房间宽敞,一应家具齐全。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世界上都不乏这样能够享受特殊待遇的人。   无心以前就熟悉这样的独特,她四周的人少不得都有这样那样的特权,有些人为这些而费尽心机,有些人则对此嗤之以鼻,而无心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愤青,她的生活以前波澜不惊,也没费那么多心思去想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当有一天明白这些在很多人眼里是需要金钱和权力堆砌才能够享有的,所以多少人为之吃相贪婪,在那个黑暗的日日夜夜,她终于咀嚼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她不屑或者不在意,就是不存在的。   她溜了眼四周,站在房门前仰头看,门牌上的号码是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1185,她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波折,可嘴角却是奇奇怪怪的笑了下。   进了那专门为一些特殊的病人准备的高级病房一带,林露飒把她带到病房门口,才终于又正眼看了看无心的脸:“里面有人等你很久了,要我陪你进去吗?”   无心略微摇了摇头,林露飒也不坚持,只是略有些犹豫的咬了一下唇,难得露出一丝滞涩的味道,最终还是一咬牙:“如果你想离开,现在还来得及。”   无心有些微怔,扫了一眼过来,林露飒颇有尴尬的说:“你那什么眼神,我不能反悔吗?”   无心怔忪之后却是淡然,摇了摇头:“谢谢你。”却没有说别的。   林露飒瞪了她几眼,终觉得在这个面目表情都欠奉的女孩子面前,她的一切伪装都是那么的薄弱,仿佛她想什么都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只不过对方无意多言罢了。   而无心这一句没来由的谢谢更是让她觉得有一股子邪火直冲脑门,突然反手拉住了无心:“反正我就是想反抗一回怎么?莫非我就该一辈子被他吃死了不成?走,姐姐带你离开,谁也别想找到咱们,她姥姥的我还就不信了,咱女人就该着一辈子被那些大老爷们玩死了不成!”   一边说一边拉着人就要走,无心倒是还没说什么,那头的门突然就打开来,从里头出来一个人,瞧见二人在门口便脱口喊了声:“咦,飒飒,你来了。”   二人这才回头,见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她先看了眼林露飒,目光扫过无心,那颇有些精明的眼神微微一敛,随即脸上便已经是春风拂面:“我说飒飒,陆大少电话里头说你早该来了怎么半天才过来?这着急上火的是又干嘛去?”   她踏出一步来,上下打量了番无心,抿嘴一笑:“许甜是吧?”也不等对方回答,就熟络的过来,不动声色将无心的手从林露飒手里抽出来:“可算是等着你了,飒飒这个磨叽的,老板都念叨多少回了,这不就让我出来看你来了没呢,我看你再不回来,老板该亲自去接你了。”   她又回头招呼林露飒:“我说飒飒,赶紧的,大少都紧急电话往我这拨了几遍,怕是他将军脾气又上了,你赶紧回去安抚下吧,别雷霆万钧的扫荡到莫总这,咱们可吃不消。”   对方一身利落的短发和服帖高雅的香奈儿套装显得精明干练,说话也透着利索味,几句话下来,林露飒也算是平常嘴风厉害的,却是这回子一句也没插上过。   等对方说完,林露飒微微皱起她姣好的长眉,她可不是不知道,对方这些话绵里藏针的几重意思,她林露飒不是善茬,这位也同样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彼此相知甚深,她陪着陆韬从小一起长大,而这位,从国外就是莫同坤身边的得力助手,虽然本身是个人才,她身后的家庭背景和本人的出色都是相得益彰的。   她的身份某种意义来说不言而喻,也是因为这个,林露飒实在这对无心不公平,可人是莫大少要的,陆大少押送的,这些男人彼此把一个女人的存在当成一种交易,可她却总觉得心中不快。   这个叫关雅莉的女人适时出现阻拦了她的一时冲动,又对她下了逐客令,无论她有意无意,对方搬出来陆韬,言外之意,她任性不得。   她有些窝火,可又发作不得,跟陆峰笑闹是一回事,和这位,那就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事了。   她在那里犹豫,关雅莉却并没有给她多少迟疑的时间,拉起无心笑了下说:“许小姐你要再不出现,我怕我也压不住老板了,你来的可真太及时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无心顺手把门一关,直接把林露飒关在门外,又拉着无心往内室走。   这是一间两重的套房式病房,里面的装饰很是稳重,家具都是原木色调,墙壁雪白,床铺整洁,上面躺着的人正半依半坐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养神。   从比较黯淡的走廊进入这个光线充足的房间视觉有些模糊,但是朦胧中还是能够看明白的,那个人的模样并没有在五年的岁月里有太多的改变,即使对无心来说,白云苍狗的五年世界颠倒陌生,只是有些人有些事,一直都不曾变化。   至少外观看是如此。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不同,到底是病人,脸色有点苍白,紧紧皱着的眉头有着无限的心思。   两个人走进来尽管刻意放轻了步履也不是说一点动静也没有,可对方只是眼皮子底下眼珠动了动问:“怎么说?还没来?”   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疲倦,但是那种上位者的威严却毫不掩饰的透了出来。   关雅莉声音不高不低:“莫总,人来了。”   原本闭着眼的莫同坤像是被惊着,猛然就睁开眼,一下子同与他平视着的无心的视线撞上了,相对于她平波无澜的眼神,对面的人眼睛里波澜壮阔的涌动却在一瞬间掀起高潮,他深深吸了口气,身子就从床上拗起像是要掀开被子跳起来:“甜甜!”   关雅莉忙不迭说:“哎,你慢点,不能动啊,不然医生又该说你不好好养伤了!”   她想上前拦住,却又一动,将目光看向无心:“许小姐,你劝劝莫总吧,自从受伤以后就不肯好好配合医生养伤,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不精细养着,骨头怎么能长好呢,莫总也是,人就在面前也不能跑了吧,你就躺着好好说话,许小姐是个明白人,想必也不会让你为难的,是吧,许小姐。”   她也不在意无心是否有反应,倒是调侃般朝着无心眨巴了几下眼皮,原本几分利索干练的脸倒是有了几分俏皮。   无心和莫同坤彼此看着对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而莫同坤也没有再说话,关雅莉看了看两个人,目光微闪,又是一笑:“二位慢慢聊,”一边说一边搬了把椅子在莫同坤身边不由分说拉过无心坐下:“我去李医生那一趟,就不打搅你们了。”   她笑吟吟拍了拍无心的肩膀,“莫总一直都念着许小姐,都不肯好好休息,有多少的事还要仰赖莫总的,可到底再强的人也该有个修理的时候,我们做下属的不好多说,许小姐既然和莫总交情不浅,就多劝劝莫总吧。”   说完,她就退了出去,关了门。   屋子里没有了那一位的鼓噪,很快安静了下来。   天刚蒙蒙亮,从东方升起的太阳有些发红,笼罩在莫同坤的身上像披着一层并不是很刺眼却独一无二锦绣华衣,令他一惯儒雅却也不乏精致的俊秀脸庞多了层镀金的色泽。   尽管他身上宽宽松松一件家常便衣,显然他毕竟是注重仪表的,医院那种宽松的病号服他实在是不太愿意上身,所以只是穿了件宽松的T恤,雪白的衣领整洁的服色,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精神的,只不过手臂上吊挂着一支胳膊破坏了这个和谐的画面,看上去有点可怜。   他这会儿已经安静了下来,眼睛里那滔天的波澜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所覆盖,他并没有再急着招呼,却同无心一样,在彼此沉默里彼此注视着,静默着。   而深沉之下的波澜却又暗潮涌动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掀开厚重的幕布,在长长久久看着无心,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脱口而出却是一声长叹,闭了闭眼,盖去了深邃浓墨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痛惜和疲惫:“甜甜,真的是你?”      无心依旧没有说话,在等到莫同坤躲避般的眼因为她的沉默再一次睁开时,却又对上她此刻的眼神,那里头平静的死水无澜:“同坤哥,好久不见。” 第九章 往日不可追  这一声喊把莫同坤一辈子唯一的纠葛就这么坦诚而又赤裸裸的唤出来了。   莫同坤感慨万千的看着面前的许甜,只觉得有种肝肠寸断般的痛烧灼着每一寸的肌肤,浑身叫嚣着的痛不知道是车祸的后遗症还是今时今日这一刻的百感交集,从他知道家里拿许甜顶缸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时候起,他就在这种煎熬里过了五年的日日夜夜。   他是莫家的子孙莫家的希望,他曾经骄傲的家世在大厦将倾的时刻给予他的就不再是八旗亲贵的荣耀而是一份责任,母亲的眼泪父亲的重托以及那个时候去世的奶奶抛下的一大家子事都迅速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不是他说一句不行不愿意就可以反抗得了的。   那个时候他终于才明白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个梦,他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也就谈不上能有什么话语权。   许甜名义上是许家的人可事实她也就是许父当年一场冤孽的果实,那些过去的恩恩怨怨其实对他们小辈来说都是历史,谁也没有在意,可一旦大事临头,当年的孽债却是都让一个无辜的女孩承担了去。   不公平?是的,可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冷酷的,梁瀚冬是这个冷酷世界里塑造出来的魔鬼,他们莫家又何尝不是制造不公的帮凶?   莫家需要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替罪羊,莫奶奶安排许甜在莫家的公司做事说起来也算是给她一个体面的工作,但是何尝不是早有预谋,只不过这原本是一手备棋想不到还会有用得着的时候,梁瀚冬撤手的那个空隙给了莫家喘息的机会,而最终结果就是他得以带着希望脱身而许甜一个无辜的女孩顶了罪名被送进了监狱。   他只知道当年莫奶奶临终那时候莫家已经出了乱象检察院已经介入,如果不是有人给传了信他们也没那个时间做准备,他那时候还在享受少爷的荣耀,许甜那晚被莫奶奶叫进房间后一切就定了论。   很多年来他在国外努力之余的空暇都会不自主想,究竟莫奶奶同许甜说了什么让一个天真的女孩肯心甘情愿进监狱,那是一个暗无天日毁了名声的地方,许甜虽然身世不太好可一直也都是娇养着的,没出事的时候她可是没有受过一点委屈,莫奶奶也是把她当自己外孙女疼的,大院子里她从来不比谁过的差。   他没有姐妹对这个唯一的表妹一向疼爱,应该说,他比许甜更清楚她的身世而小时候许甜被从孤儿院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也就格外怜惜这个当初并没多少起眼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小女孩。   好在许甜这个人从小韧性好,性格豁达,随遇而安,很快能够适应生活而并不会多想那些黑暗的东西,她总是能够把世界看得比较简单,也从来不会把别人恶意的眼神放在心里存下心思。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许甜心宽体胖,别人的恶意她可以当没看到没听到,而别人小小的善意她会很容易知足,她善良,直率,懂得感恩,也就从来不会觉得不快乐。   她这种傻兮兮的快乐也许会看着让人厌弃,可她有自己的世界,欢乐的东西你很难说她是不懂得。   莫同坤觉得他并没有真正了解过许甜,其实他在读大学后很多时候日子过得充实也就无从关心起许甜,何况他们到底不是一家,一年也不可能天天见面,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就看许甜喜欢上的梁瀚冬不顺眼,劝过也阻止过,可许甜这丫头喜欢的很,家里头也不反对,这无疑是个美好的联姻,大家都是受益者,在这件事上,他的声音实在不够强。   在国外的日日夜夜他反而越来越想起许甜,这个人如其名的妹妹其实没什么血缘可却是他从小看到大,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比梁瀚冬少,一点一滴的想起来,许甜的形象也就越来越鲜明。   她是个会为了他生病而家里大人都忙碌时唯一肯没日没夜守候在他病房里的亲人,是他在学校里谈恋爱时可以共享信息求助经验的女孩,是他犯错挨罚时会替他藏好饭菜不让他饿着的丫头,是学习上能够互相帮助工作里能够彼此照应的朋友。   他们有那么深的交情,这么多年的认知,缘何就没有发现已经走进了他心里刻下了深深地烙印呢?   他怎么就在当初没有能够力争一下阻止家人的荒唐决定,她帮过他那么多回,可他却回报了什么呢?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失去的时候才懂得不珍惜的可悲和无耻,他和她没有能够更深一些固然是别人捷足先登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迟钝呢?   可人生有如何能够重来,后悔也不过是啃噬内心的一把毒药,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努力让自己拥有话语权力和足够的力量,席卷回来,复仇固然是件重要的事,挽回那些他才想明白的东西,才是他真正的动力。   为此,他不惜生命,而生命倒是没有抛弃他,许甜却并不是他能够掌握的。   现在,几经曲折,人还是站在了面前,可心呢?   他五年后第一次近距离看许甜,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可人,憔悴至此,瘦弱至此,梁瀚冬话够毒,可话里的事实却不容置辩,是他欠了许甜的,是莫家欠的,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如今这样的伶仃,他有什么资格说什么话呢?   可许甜还是肯喊他一声,那熟悉的同坤哥哥就那么扎了他的心,有些痛,有些熟悉,有些伤。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愣愣无语的看着无心。   然后才有点傻傻的应了声:“嗯,哎。”   许甜眉眼弯了一个弧度,不大,但多少算是笑眼:“同坤哥,你还好吧。”   这一刹那,莫同坤有种时光倒错了回去的感觉,还是那个甜甜蜜蜜的许甜,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美好岁月,还是两小无猜的彼此,什么东西都还来得及挽回。   他眯了眯眼,试图动一下手臂去够,一阵疼痛让他从幻觉中醒过神来,然后再看,眼前的女孩,细瘦,高挑,那笑容里含进的意味,绝非再是当年那样的清澈透明,而是一种深邃,深的发黑。   他用自己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抹了一把脸,搓揉了番麻木的脸颊,然后才深深看着无心:“甜甜,我总算是等你回来了,我很好。”   许无心的脸上保持着一种平和但是又复杂的淡淡微笑,这种微笑是她从监狱里出来就没有过的,而这里头饱含着的意味恐怕此刻莫同坤是未必能够明白,但他的心思是敏锐的,在这样的无心面前,他多少也感觉到许甜绝非以往的那个纯真而不辨人间险恶的女孩了。   许甜出狱以后的经历,莫同坤是不太了解的,他能够从陆韬和自己的关系网得到的消息顶多也就是许甜曾经在出狱后落魄无着,梁瀚冬先比他一步找到和控制了许甜,详细的,在梁瀚冬刻意的封闭下,他能够得到的消息不多。   但仅仅是这样,他也是感觉的到无心的不同,不过莫同坤也是一个心思深的家伙,他没有去触碰或者说刻意绕开几个月前的事情,而是同样在心思百转之后,露出同样简单的微笑:“我刚从国外回来,也没来得及去接你,让你受委屈了,不过总算没错过,这几天我就能出院了,回头你和我一起回家吧。”   一边说,他一边用迫切的眼神看着无心,甚至这一刻他多少有点忐忑,他很怕,无心的嘴里会吐出拒绝,他能够给予的东西其实不多,可无心一句话恐怕就能够将一切都否定掉。   无心却像是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思,而是把眼神定在他的上了石膏的手臂上,有些失神的看了会,才问:“手臂疼么?”   语气是柔柔的,带着一种心疼的味道,这种口气让莫同坤一愣,随即又觉得心里头掠过一丝异样:“不,不疼了,你回来的话,同坤哥就不疼了。”   无心伸手在那个石膏表面摩挲了会,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隔着厚厚的石膏板恐怕是没有感觉,可莫同坤总觉得那受伤的手臂皮肤在石膏里头一阵发痒,他眯了眯眼:“甜甜?”   无心这才抬起头,却又问:“哥饿了不?要不要喝水?”   莫同坤有点莫名,但是还是应了:“不饿,一会雅莉会送饭过来。”   无心点点头:“那我给你倒点水喝。”   她也不等莫同坤拒绝,左右看了看,小碎步跑过去在饮水机那倒了杯水,然后又颠颠走近了床头,垂下身:“喝点水吧。”   莫同坤深深的看了会无心,还是顺从的点了下头:“好。”   正要起身,无心又忙殷勤的过来扶着:“你慢点。”   莫同坤由着许无心有些吃力的扶着自己,然后小心将水杯凑近他嘴,一点点喂他喝了水,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谨慎和认真,专注于手头的动作,却是没有去正面看一眼莫同坤。   等到喝完水,许无心又将莫同坤扶着倒下躺好,掖了掖被角,莫同坤看着她这样一件件细致的做着,眉眼间都是一丝丝的温婉,不由眼神里也渐渐被一种温和替代:“甜甜,跟哥回家,好不好?” 第十章 坦白 一室的静默随同着阳光的移动而显得格外漫长,当这种漫长令莫同坤感觉到无比的压抑和沉默以至于他想要再说什么打破这种沉默时,许无心终于开口了:“莫伯伯和郑阿姨好么?”   有什么刺了莫同坤一下仿佛,他目光闪烁了下,回答:“挺好,都挺好的。”   唯一不好的,只有面前这个女孩,可这一声好不好,他始终问不出口。   他甚至有些不能够确定,许甜的心里是否对他依然还有往日的好感,在莫家对她做出那样的事之后,她是否有恨。   他只是小心翼翼维护着那一点薄冰一般的客气。   无心歪了下头,却说:“我一直也挺想他们,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看他们。”   莫同坤微微笑了下,但是很快笑容就僵住了,因为无心接着说道:“可我想,也许他们未必愿意见我的。”   “怎么会。”他艰难的笑着。   “他们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吧。”无心幽幽的说:“是我把资料泄露给别人的,才让你们那个时候差点给,毁了,所以我想,他们可能并不想再见到我。”   莫同坤觉得那一瞬间有东西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使得它一阵的挛缩,可耳朵边依然听到无心平淡的说:“我在监狱里待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可以做的,有大把时间空着想,是我自己识人不清,也是我自己没有把工作和生活分清楚,别人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昏了头把不该泄露出去的泄露了,奶奶说的没错,这些过错是我一个人做的,莫家待我那么好从小伯伯和阿姨还有奶奶都很疼我,妈妈收养我,莫奶奶对我的从来都是慈爱的,可我却因为一个人的自私犯下了过错,却拖了那么多人下水,难道我就不该收到惩罚吗?而且我当初还不肯听奶奶和妈妈的话非要和梁瀚冬在一起,都是我的错,我想明白了,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够了!别说了!”莫同坤厉声打断了无心的话:“别再说了!”他狠狠的挥动了下手臂,脸色发白,揪着自己的领口大大喘了口气。   “甜甜,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有气无力的说:“我知道你还是在怪我了,是哥没有用,当初是我没有能力帮你,你要怪我,我不生气,可你别这么说话,别。”   无心摇头说:“同坤哥你弄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记着莫家对我的好,一辈子都感激,姥姥姥爷当年没少跟我说,我要记得感恩,这些话,我是记得的。”   她看了眼神情痛苦的莫同坤,并没有停止她的话:“我在监狱里常常想,人的生命何其脆弱,那些日子我也看见过死去的人,自杀的人,我发现其实我也还算是幸运的,至少我活着,而且我能对别人有些帮助,那至少我是有价值的不是吗?所以我觉得怨恨是没有必要的,我得到了,自然也需要付出去,这世界总是公平的,就像爸爸教过我,万事万物,回环往复,只是为了一个平衡,生命如此,恩义如此,命运也还是如此。”   “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我没什么可以怨的,只是我知道,我还了我应该还的恩情,莫家到底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我回去想必是不受欢迎的,我又何必去讨嫌呢,你说是不是?”   莫同坤一直都在默默的听着,无心的嗓音独特的沙哑带着粗糙的磨砂,听起来格外有着沧桑感,她说的很慢,因为她的喉咙始终都是疼痛的,而前面的话还好,后头那一句,莫同坤的神情就有些变了。   他刚想要再说什么,无心伸手示意他:“你听我说完好吗?”   她指了指自己:“不瞒你,哥,我在监狱里过的是不太好,那样的地方弱肉强食,人都不像个人样子,我也不瞒你,一年半前我跟人打架把头伤了,所以这出狱一年前的所有事情,我都曾经忘了干净,其实我想,如果能忘记,那也是件好事,可很不幸,那场车祸,我命大没死,那些林林总总的事,我也陆陆续续找回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乱,可我该记得的,多少都记起来了,我想说,你就当当年的许甜死了吧,那些过去的事,找回来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我也没那些精力去折腾当年的事,我想至少我欠莫家的情,我也算是还清了,那就请你放我自由吧,我毕竟姓许,不姓莫,许家现在又没什么人,只当你就没我这个表妹,这样我们彼此也算是两清了,你说呢?”   无心长长的出了口气,在说完这些之后,这可以说是她出狱之后说的最长最多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一天对谁说这些,埋藏在她记忆深处的那些东西被一场天翻地覆的车祸翻腾出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理清自己脑子里蜂拥而出的那些东西,撕裂着她的灵魂,也在撕裂着她的生命。   可她到底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以前的许甜是真的已经结束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出来是她许无心,那些过去的纠葛被她用一种绝然的方式彻底划裂在记忆长河另一头,她不想再跨过那条湍急的河流去寻找过去,也没必要再翻扯那些人和物。   人与人之间很多东西她当年一无所知,也就无可厚非她之后糊里糊涂的当了回替罪羊,世界上的事很多都是有前因后果的,她固然无辜,可她当年懵懵懂懂活的够无知也难怪被人利用,怨恨谁都不过是自己找的借口,你说为什么别人不去伤害别人偏偏就是她倒霉呢。   所以说,人人如今都一副欠了她的口吻其实谁也不该欠着谁,也没必要拿着这些非要再让她接受什么,她如今是许无心,一个重新回归孤女的无根之人,飘萍一般的生活属于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你看许大有一生豁达活的不也是挺能耐,尽管很多人瞧不上他可他也同样瞧不上别人,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生活的方式,如今她只不过是过一种在别人眼里不怎么入眼的生活,可生活无非如此,她无欲无求,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当然这些话,她也不准备和莫同坤解释,毕竟人家好心好意来想要弥补,比起梁瀚冬,莫同坤至少还是绅士的,他没有逼迫她非要接受他的好意,所以她觉得,应该能和他说清楚。   她最后看了眼莫同坤,说:“同坤哥,我谢谢你,还愿意把我当成许甜,可我想请你,放我自由,行吗?”   莫同坤揪着胸口的手有些发紧,翻江倒海的心思转变到脸上却是越发的讳莫如深,在重重喘了几口气之后,才说:“甜甜,你,不想要再认哥了是吗?”   许无心莞尔的一笑:“怎么会呢?你是我哥,永远都是,可哥你终究会有一个家,有嫂嫂,会有小孩的。那个时候你可就要嫌弃我啦。”   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再亲密的兄妹,也必然彼此会有各自的追求,像莫同坤,他的家庭对他的希望有多大,无心再清楚不过,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宁可牺牲了她来保全他。   莫同坤有些激动的脱口说道:“不,不会的,甜甜我对你……”他戛然而止,却又有些紧张的说:“不,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真的,我……”他似乎一下子找不出什么词而显得急切起来。   而无心轻柔点头:“我知道,哥你对我好,我知道的,可我不能永远都活在你的保护下,你说呢?”   莫同坤刚露出的一点激动像一块易碎的玻璃,粹然的被他无声吞噬下去,渐渐平复下去的沉默中露出一抹微妙:“可你却愿意让他来保护你,对吗?”   无心不说话了。   莫同坤看着无心的沉默,突然有些烦躁,他扯了扯脖子上吊挂着的绷带:“甜甜,你还是没有忘了他,对不对?”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一直都在找你,监狱的人说你出来之前只有那家伙的律师去找过你,我在整个城市里找遍了,最后还是陆韬告诉我你一直跟他在一起,甜甜,你是不是又跟他走到一起了?梁瀚冬那个家伙,你就还没有明白他是个怎么样的混蛋吗?”   莫同坤说到后面,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原本斯文秀气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显出了勃然的生气:“甜甜你该有多傻?你还没还有吃够他的苦头吗?他就是个白眼狼,我们莫家,你们许家,他害得你我差一点家破人亡到这一步了,你还没看清楚他有多卑鄙无耻?他只是在利用你啊,甜甜,傻丫头,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他就是玩儿你利用你你明不明白!”      相对于莫同坤劈头盖脑突然而来的情绪,无心显得平静得多,她默不作声的样子却让莫同坤越发觉得恨铁不成钢,神色多了份严肃:“甜甜,你不说话是不是承认了?我可以别的都不管你,你要过你的日子我也不好多说,可是你要再和梁瀚冬一起的话,我是决不允许,你也不想想,姑姑姑父,还有你自己的姥姥姥爷,他们地下有知,你就不怕他们死都死得不安宁吗?” 第十一章 扫墓   无心在莫同坤的质问般厉声的口吻下突然浑身战栗了起来,面色惨白的抬头说:“没有,我不是……”   莫同坤一皱眉:“甜甜,车祸前你还坐在他车子里,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去追那混蛋,也许你觉得我不该管你,可是我是你哥,不论你认不认我都认你这个妹妹的,我必须管着你,你要再和他一起,我是绝对不能由着你再被他玩弄。”   无心摇起头,神色越发的苍白:“哥你别说了,我没有,我和他绝无可能的。”   莫同坤不说话的打量着无心,后者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在他的双眼里倒影着两个小小的人影。   他看了会儿,最后闭了闭眼:“哥相信你。”然后他突然坐起来,从床上下地:“不过我希望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你自己跟他们说,也好让他们放心。”   无心试图阻止他下地,而莫同坤朝她摆摆自己那只好手:“我没事,我想比起我,有人更想见你,你也该去见见的,五年,至少,你该给他们去上一炷香。”   公墓总是给人一种肃穆而沉重的感觉,它四周的苍山翠柏环饲着一道道灰色的墓碑,显得冷峻而深沉。   天空阴翳密布,而这样的季节来扫墓的却也不少,一簇簇的黄白色菊花宁静横陈在走道墓碑前,每一个来到这里的,都神色黯淡。   无心被莫同坤拉着来到一尊墓碑前,并排两座墓,上面黑白色的照片被烧刻进淡灰色的墓碑上,看着有些压抑,然而照片上的人,却笑意淡然,仿佛如生。   这墓造得豪华而肃穆,显然花了不少金钱,两排石狮子拱卫,显得很是气派,不过无论豪华亦或者简陋,其实占据在里面,也不过是两个骨灰盒子,只有那两张照片,供活着的人一缕寄托罢了。   “当年姑姑姑父走得都很匆忙,哥也没来得及帮着安排,这是前些天我刚让人挪到这里安置的,你看看,不好的话,我们再换。”莫同坤和无心并排站着,看着墓碑上的人像,这是无心在这个世界上曾经的亲人,无心的养父许卫国原本身体就不太好,梁家出事的时候无心犯了倔,一定不肯和梁瀚冬分手,同养父第一次大吵,结果许卫国心脏病发作走得很突然,许甜也就算是和家里彻底闹翻,再后来,莫同坤的姑姑莫家的小姨则也在没多久就被查出罹患白血病走的很快。   那时候无心已经罪名成立入狱,莫同坤则被送出了国,莫家一代老支柱莫奶奶也去世了没几天,一时间莫家愁云惨雾的,也就压根顾不太上许家的事,许家的老辈去世的早,那时候许家几乎没什么人,只能草草的安葬了事,这墓葬,还是莫同坤回国后才安排出来的,之前两个人的骨灰都只是被供奉在庙宇里头无人祭拜。   无心摸了摸照片,冰凉的瓷砖,熟悉的音容,在茫然走过一年多的记忆长廊之后,再面对这些,她恍惚有几分怪异,又有些悲凉。   说起来她是相当不孝的,养父母的后事,她都没有能亲手主持,虽然她那个时候身不由己,可即便站在这里,她也依旧并没有多少真实。   很多年以前她也许曾经日日夜夜痛苦不堪,可泪湿了再多的枕头也换不回生命的逝去,那以后她就再没流过眼泪,因为她知道,她已失去了一切。   经历过忘记,再一次面对,她心下却已经是沧桑破碎,有谁能够明白她这一刻的心境呢。   莫同坤将三根香点燃递过去:“给两位上香磕个头吧。”   无心机械的将香接过,然后空乏的眼神看过去:“哥,我能私底下和爸妈说句话吗?”   莫同坤点了点头:“我去抽根烟。”   墓道上只剩下无心,她把香插入一个小香炉中,恭恭敬敬鞠了躬,然后才定定看着上头的人像。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夹裹着山岭上柏树摇曳的飒飒声,如同一只呜咽着的兽,飘荡在公墓群的上空。   无心默默的看着照片上的人,喃喃自语:“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好吗?”   “呵呵,我知道你们恐怕并不想看到我吧?对不起,碍着你们了,是同坤哥把我带来的,他是好意,你们不要怪他。”   “我知道我给你们抹黑了,以后我不会来看你们的,就当你们没收养过我吧。”   “你们说的对,我只会给你们带来厄运,其实你们就不该收养我,当年是我错了,我看错了人,对不起,爸爸,妈妈,都是我不好,都是甜甜错了,你们能原谅我吗?”   墓地只有无心一个人幽幽的说话声,被风吹散开去,听不见一丝的回声。   不知不觉间,她只觉面颊一片寒凉。   天空在压住了阴云的阴沉中一片肃穆,这时候却在这一声咆哮下逶迤而来滚滚的一阵惊雷,春雷乍起,万物惊蛰。   有一辆黑色的大铁壳正无声无息从远处滑来,站在墓园上方可以看到那大家伙悄然的停了下来。   静静站在远处抽了支烟的莫同坤看了眼下方,抬头看看春雷压下的天空,将手里的烟蒂一扔,走过来,声音隔着春雷变得有些遥远:“甜甜,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无心抬头,莫同坤的脸就在她一侧,斯文秀气的脸上因为天空的阴霾而拢着些许阴郁,显现出一股子戾气,白日的光泽在他的眼镜片上掠过寒光,冷幽幽的泛着锐意。   可他只是转过头来,目光减了几分冷意:“看样子快下雨了,走吧,你现在那么单薄,小心着凉。”   无心浑身涌着万般疲倦,她此刻无意挣扎拒绝,也就顺势随着莫同坤把他揽在肩头的脑袋靠下来,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嗯。”   莫同坤揽着无心绕过墓碑从墓道那一头走下去,天空变得更加阴暗,两个人默默一路往下,半道被上来的几个人阻止了脚步,停留那一瞬,无心漫不经心偏头看了眼一旁一座修饰的洁白而华丽的墓碑,只一眼,却是一愣。   那上面赫然是自己的一张笑脸,很多很多年前,还不曾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前的一张,圆乎乎如今看起来笑得分外傻气的脸。   墓碑前堆着许许多多的花,有枯败的,有新鲜的,还有许多糕点,那东西光看外头的包装就精致的过分,识货的看着那可都是一流商铺里烘焙出来的手工玩意。   就这么在露天的野地里被当成供品厚厚堆积着,就是香炉里赫然一层灰烬中没有烧尽的,还有几张红彤彤的票子,残留的毛爷爷依旧微笑着。   她有些怔忪着,耳朵边听到:“走吧。”莫同坤搂了搂她的臂膀,随着又一声惊雷之后,倾盆的大雨突然就倒了下来。   莫同坤撑开手里的大伞,黑色硕大的伞面将两个人都遮挡在了里头。   墓地陆陆续续也偶尔有些人走过,纷纷都撑开了手里的伞。   青山苍翠的墓地一时间被黑色和密密的雨幕笼罩在一片肃穆之色中。   这时候墓碑另一头石道,慢悠悠走过来个人。   黑色的伞下那张极具侵蚀力的脸蛋在任何时候都是无法忽略的存在。   老天爷待梁瀚冬这副皮囊,真正是厚待之极。   但此刻他目光中透着漠然的阴冷,周身的气息就像死亡的走肉,他默默的走着,风开始肆无忌惮的在这个没有阻挡的空间里与春雷一起嚣张,刮得人几乎无法打住伞,也就将飞流如注的雨水倾刮在他的衣衫和脸庞上。   可这样的肆虐也丝毫撼动不了梁瀚冬的神经,只随手推开身后萧枭凑近过来的那一把伞,任由雨水顷刻间将他淋了个透心凉。   梁瀚冬不知道是这是第几天,他已经无所谓日子和天数了。   自从醒过来那一天,萧枭和他说,甜甜死了,这一回是真的死了,死在他的车子里,他就觉得一切都应该算是结束了。   身体里某一部分也同样随着甜甜的死而彻底结束了。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还需要活着。   萧枭说:“兄弟,你欠甜甜的,还你也还不清,就是这会子你要死要活,回头下黄泉你也追不上甜甜,你当她还会在那里等着你吗?”   对啊,许甜这辈子被他折磨的家破人亡的,什么都被他剥夺光了死都是他害得,人家凭什么还肯在奈何桥等自己呢,三生三世那是相爱的人约定了的,他和许甜不死不休如今一个死了他就是去追估计也是追不上的。   你看他如今想死都没个念想,萧枭说:“所以,兄弟,好死不如赖活,你就好赖继续活着受罪呗。”   所以梁瀚冬活着,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依旧活的光鲜亮丽的,人模狗样就是形容他这样的人,在聚光灯底下,他依旧是那个衣冠禽兽的太子爷,梁少。   可谁也不知道,当人走茶凉夜半阑珊的时候,他心里头某一处痛得他想满地打滚跟狗一样在地上呻吟,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安抚他,他也不想要任何人来看到他此刻的模样。   能够看到他最颓丧最不堪一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谁能那样义无反顾的爱着那个无赖那个脱了那层皮之后其实什么也没有的梁瀚冬呢?   许甜已经离他而去,他的止疼药已经没有了。 第十二章 惊雷  除了用那些写满了英文字母的白色药丸大把大把的结束在昏昏沉沉的黑夜中,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让自己脱离那真真切切的疼痛,即便是再好的医生也没法诊断出他肉体上有什么样的问题会出现他这样撕心裂肺的疼。   可是除了疼,白天看起来他梁瀚冬依然衣冠楚楚的,老天在皮囊上对他的优待是绝无仅有的,即便疼的血肉模糊,他站在人前还是那么光鲜。   而他所能拥有的,也不过只是一座冰冷冷的墓碑罢了。   他只要得空,就会来这里看看,墓碑上的甜甜笑得那样子的甜蜜,她不会对他冷漠以对,可也不会伸出手来把那只肉肉的手放在他手心里厮磨。   定定看着那熟悉而遥远的照片,此刻的心,如这灰沉沉的墓碑一样死寂如深。   身后看着他淋雨的萧枭静默了会,微叹了声上来:“梁子,看过就走吧,你伤刚好,别又折腾病了。”   尽管他觉得自己无疑不过是在说废话,梁瀚冬如今行尸走肉一个又多少肯听得进别人的呢?   能说上话的,这会儿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   可这话,又如何能和梁瀚冬说,这厮已经不是能理智说话的主了。   他还想再说点废话缓和下压抑的气氛的时候,梁瀚冬突然猛抬头,挥手将他一推一个趔趄,人已经奔跑了出去。   谁也不知这位发了什么疯,就看他奔跑进倾盆雨幕之中,突然裂云摧帛般的呐喊切割开云幕的厚重:“甜甜!”   许无心抬头瞥了眼身后,厚重的雨幕遮挡着她的视线,使得视野里只有一片雾气茫茫的世界,那惊雷一般的喊被自然界的雷声以及淅沥的雨声压住,实际传来的声音已经低的几乎听不到了,只是她仿佛若有所闻,下意识的抬了头去,然而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上车吧。”身边的莫同坤拉开车门,将伞又压低了些,在她耳边说道:“那么大雨,看什么呢?别看了上车吧。”   他将无心扶着送入车内,抬头朝远处望了眼,冰凉的雨水将一股子湿气打在他的镜片上,使得视野中能看到的都只是一片雾蒙蒙,他的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远望着的脸只是一种深沉的漠然,然后将伞一收,坐进了驾驶座。   厚重的宾士车窗徐徐拉上,也将那一次次撕心裂肺的喊声彻底隔绝在了车外的世界。   车徐徐开动,划过厚重雨水里也就只是沾着水的碾压,无心垂着头在车子里看起来格外渺小,从外头看是几乎看不清楚人影的,她也无从看到车子开过之后不多久那个从远处奔跑而来的人影,湿漉漉狼狈不堪的张皇在身后,口中还在喃喃的嘶喊着甜甜两个字。   身后尾随而来的萧枭好容易追上来一把拽住了还想往前扑去的梁瀚冬,躲过差一点就压过来的另一辆车子:“梁子,你发什么疯呢,不要命了!”   梁瀚冬不管不顾的挣扎着想甩开他,萧枭死死拉住他:“你干嘛我说,发疯回去发,你想吵着甜甜呢还是怎么的。”   梁瀚冬脸上却露出迷途孩子一般的惶惑,他愣愣在雨中看着萧枭:“你看到没?我看到甜甜了,她刚才就在那里,她来找我了。我知道是她,一定是的,她来了,回来了!”   萧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努力睁开眼,可依旧无法在密集的雨水里看清楚:“够了,梁子,你他丫要是个男人就给我消停些,你这算什么?甜甜死了,我告诉你,她已经死了,你活着时候没好好儿待她这会子要死要活不肯放了她想做给谁看呢?”   梁瀚冬瞪着眼看他,血丝满布在他眼睛里透出一股戾气,如同一头恶兽,狰狞吞吐着獠牙,可萧枭是不怕的:“你要拿真钱烧给甜甜,你要把全天下的好吃的见天做着供给甜甜,你要把自个往死了折腾去陪甜甜,你怎么疯做兄弟的也不说你,可老子告诉你,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做再多事她活着不知道死了更不知道,我今儿个最后跟你这啰嗦一回,你要嚷嚷着全天下就你一个情痴兄弟我也陪你疯这最后一回,回头你爱咋咋地,老子我不奉陪了,我说梁子你就是个孬种混蛋,别说兄弟瞧不起你,你这样子甜甜也不会瞧得上你的!”   梁瀚冬一把捂住脸,纷繁的雨水夹杂咸腥的眼泪混不清的留下来,他呜咽无语,狼狈不堪,终于在天地间颓然跪倒泥泞中:“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错了,甜甜!”   他在天地间仰天呐喊,如兽绝望的嘶吼:“甜甜,冬子错了,你回来,我求求你回来,甜甜!”   走过那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事,人世沧桑,生死相隔,爱的执着让人迷惑,而醒悟却来得那样的迟,走进了死胡同的爱情却变得狭隘而偏执,最后成就了疯狂。   疯狂的绝望化成痛苦的悔恨,可再多的悔恨在死亡面前,也终究只是永恒的绝望。   萧枭概叹,看过这样一种痛苦而无法寻到出路的爱,他都有些绝望,人生纠葛自此,死亡也无法切断这一份孽缘,那么谁才能挥动的了斩断情丝的刀,将这一切彻底解决呢?   爱折磨一对自此,谁是错的,谁是对的,说得清了又如何,后悔了又如何,看不清前路茫茫,这段情,毁了的是两个人,死亡亦不是结束。   天地哽咽,惊雷远去,在远方咆哮,泥泞的大地上,骄傲如梁瀚冬的男子佝偻着他意气风发的身躯,曲起他的膝盖,在这天哭地嚎中戗然跪着,身不关己的人从旁边愕然而过,有些好奇,有些同情,却也只是远远看着,无声离去。   萧枭没有再劝,亦不去拉扯,他不去阻止此刻梁瀚冬的癫狂,也许在憋屈了那么久之后,这样子的发作一回,能减去些他内心的痛。   男子汉大丈夫,痛过哭过,喊过骂过,嬉笑怒骂人生不过如是。   然后呢,生活依旧过,时间依旧流逝,停留在这一头的人总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个点上,洪荒宇宙,相遇之后的交错,终归也会越行越远。   如果人生再来一回,醒悟过的梁瀚冬在当时当日,难道说就不会做那些事嚒?   后悔只是对过去的总结,却无法改变过去,就是重来,没有今日的刻骨铭心,他依然不可能不选择那条路,从某种意义来说,梁瀚冬总归是条大白鲨,他们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是善类。   鲨鱼的眼泪在大海里融合,你能分得清哪是海哪是泪么?   随着雷声隆隆而去,在天际远处慢慢变得隐约,雨水也在渐渐收敛,风却有几缕不停的意思,而大雨冲刷的墓园里人烟逐渐走得精光,静悄悄的仿佛再没什么人。   寂静中却不知从哪里有脚步声走来,轻微的如同蝴蝶蹁跹在花叶间,当那双黑色泥泞了的鞋面悄然站定在梁瀚冬面前几寸时,他若有所动的抬起被淋得透湿了也不知是泪是雨满布的脸。   瞳孔在那一刻瞬间挛缩了下。   伞下的无心居高临下的望着梁瀚冬,两个纠缠了多年的男女爱恨缠绵,十多年的人生在这样彼此凝视中默默而过。   曾经的许甜总是高高仰视着梁瀚冬,而此刻两个人却调了个个,梁瀚冬唯有此刻狼狈不堪的蹲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她。   这两个彼此安静的男女如世间万千男女一样,如同一个过客,在苍茫中偶尔相识,彼此交错,这一刻,两个人相望,竟然都是世事沧桑的漠然。   至少无心眼中面对于这个曾经在她生命里印刻下最深烙印而那烙印下是腐烂了的脓血的男人,眼睛里是平静的,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天地仿佛此刻凝固了世间。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梁瀚冬神情里多了一丝迷惘:“甜甜,你是来带我走的?”   无心默然,可梁瀚冬似乎找寻到了一丝活力,神色一动站起来想要扑过去,可他跪久了在地面膝盖有些僵硬,使得站起来身子歪歪斜斜差一点要跌倒。   无心冷漠的看着极其狼狈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她眼里曾经多么的完美以至于任何一个动作就是此刻这样的,在她那个曾经的爱里,也是美好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在她是那么的刻骨,可那个时候这个男人压根就不曾珍惜过。   而此刻她心里什么都没有想,不曾出手去扶一下,那患得患失的心情早已经灰飞烟灭也就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了,她只是冷淡的看着,以一种苍凉感看着,   当梁瀚冬要再一次扑过来时她却迅速后退了一步,站在外围抬眼看梁瀚冬,她这种疏离的态度让梁瀚冬神色哀然,却并没有往日那种嚣张般的执着,只是哀伤又小心翼翼的说:“甜甜,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怕,无论你是鬼还是人,你回来要勾我的魂我都随你,只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面对着梁瀚冬不同往日的脆弱,无心幽幽开口:“梁瀚冬,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第一章 磕  梁瀚冬美好的五官因为无心一句话而变得痛苦,茫然,他想要说什么,却张了张嘴没能够吐出什么话来。   而无心也无意于从他嘴里得到答案,从醒过来那一刻起,她已经重新找回了答案,用四年的时间在监狱里痛苦挣扎用肉体的疼痛换来的平静和答案残酷而真实。   “梁瀚冬,我爱你,曾经,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尽管我努力达到你想要的那种,可我终究是我,你要的也不是我。其实我在和你好的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的,你从来就不喜欢我也没爱过我,可我总以为我可以通过努力让你爱上我,世界上没有谁的爱可以无缘无故,爸爸妈妈收养我只是同情我,你爱我,那也是需要一个理由的,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好。那个时候我是那么安慰鼓励我的,梁瀚冬,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执着你,而不是别的任何一个院子里的人吗?是因为你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我总以为你我这点是相同的,所以同病相怜,别人可以嘲笑我,可你从来不会嘲笑我,我知道那些人笑着和我好只是因为莫家,你是不同的,即便那不是爱,可有一天它会化成爱的。可我等到了什么,梁瀚冬,你不爱我你朝我捅刀子我认了,那是我自找的,谁让我爱你呢是吧,我活该我倒霉,可你究竟有没有一天是真对我好的呢?我就是想要你给我一个答案,可你把我扔了就不要了,我去求你跪下来求,你都不动一点恻隐,我和你十多年交情你说扔了就扔了,你说什么你还记得不?谁让我是莫家的,谁让我替莫家做事,你头也不回走了,连一点点的念想都不留给我,莫奶奶说是我把狼招进来所以我就该把这些承担过去,可那是我招你的吗?你知道监狱里我过的什么日子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呢,我该着你什么欠了你什么我要受着这些?我在监狱里像畜生一样过日子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曾经也在里面幻想过你会来救我,可你没有,哦,也不是,两年之后你才让人来看我,梁瀚冬,我能在里面活下来是用身上一层层伤换来的,你就是让个陌生人来慰问一下我我算你什么呢,梁瀚冬,做人总是要有点良心的,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这样了你总该称心了吧,可为什么我出来了你还不肯放了我?我只想过平静生活我知道不是你对手我躲着你避开你难道我有错吗?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我死了你才放心是吗?我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了你要这样折磨我?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呢,是不是还要我再跪你一次?只要你说,我不介意跪,你说,你答应,我这就跪着求你,磕头求你,好不好呢?”   许无心越说声音越来越大,她原本只是想平静的和梁瀚冬说话,因为她觉得和这个人已经恩断义绝其实并没有必要再说什么,可她看到梁瀚冬跪在地上发疯的时候突然就有种冲动,这个把她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此刻跪着苍茫大地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就该在那样的生活之后依旧要凭着那样的记忆继续生活吗?   他凭什么可以这样一幅舍不得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托你的福,梁瀚冬,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力气和谁计较,你要报复我的话我也得到教训了,你还想怎么样呢?我只想告诉你,别在我坟头又烧钱又供东西的,那些我不稀罕我也不待见,你都拿走,只要你再不要出现来纠缠我,就算你积德了好不好?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知道我惹不起你,我也不敢惹你了,五年的监狱我知道,在你我不过是一个工具,我已经被你利用够了什么价值也没有了,我也不会再扒着你不放,你就放过我吧,你有你鲜衣怒马的好日子,我绝不会去给你惹麻烦,也不去嫌你眼,梁瀚冬,我认命了,你要彻底毁了我你成功了。“   无心捂着心口艰难的说着,厮磨咽喉的痛哽咽着仿佛有东西堵在那里,想吐吐不出,可她强忍着那股子气努力的大段大段的说话,仿佛要把一生的话都倾吐干净在这个只给她苦难的男人面前。   她控诉般的语气夹杂着深深的痛苦瞪视着梁瀚冬,而后者在无心的长篇话语里脸色越发的惨白,他拼命的摇头,像是要否认什么,可他什么辩解也说不出来,只是痛苦的说:“不,不是,甜甜,我不是……我只是想补偿你,我错了,真的错了,你让我补偿你行不行?”   无心大口大口喘了下气息以平复那几乎要令她窒息的愤懑:“补偿,梁瀚冬,我的心已经死了,身体也已经毁了,你还想怎么补偿?你的补偿就是让我再一次死一回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吗?”   无心的话到最后有些因为力气不济而有气无力的,可这样的一句话就像最后在梁瀚冬的心里头直接而利落的狠狠砸下一锤子,使得他仅有的那一点力气荡然无存,绝望窒息着他的咽喉,他想要去拉一把就在眼前的像是活着又明明已经被他埋在灰色石碑下的那个人,可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也不敢。   他曾经活的那么恣意嚣张,平生都没有任何东西是他不敢说不敢做的,可在无心的一腔控诉面前,他觉得他没有任何余地可以去挽回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再留住那一点肖想。   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握住无法挣脱,他也许无法体会无心的绝望可此刻他自己就是绝望的,绝望的水淹没了他的生机,最后一点点的救命稻草都即将失去。   “不,甜甜,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最后一次,我求求你了,别不要我,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以前都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纠正他好不好?我们重新再来过啊,甜甜,我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梁瀚冬这个时候已经丝毫不在意此刻他有多么的不堪多么的狼狈,在一个他曾经践踏的女人面前用卑微的哀求去恳求她,此刻只要甜甜肯答应他,他不在意自己有多么的虚伪,卑微,那些他曾经以为的东西都不过是虚空的,他的甜甜不要他了,这才是真要他命的。   他这一生都不曾恐惧过,可这一刻他真的恐惧着,日后的生命中再没有许甜,他无法想象那将是怎么样的一种日子。   许甜提出来的无疑是要抹杀掉她所有的一切,在他生命中的痕迹,如果没有这些,那他还有什么意义存在?   只有在这一刻,梁瀚冬真正体会到许甜在他生命里的重要,他们骨血相连,说实在只有许甜的眼里他梁瀚冬才算真正意义上活着的一个人,而不是梁家一个符号,他可以恣意可以彷徨,也只有许甜的面前他毫无伪装。   他跪倒在许甜面前抱住了她的腿,全副力气倾注在这个纤细的身躯上,深情的仰望着:“甜甜,冬子求你,别走!”   无心皱起眉,她想把他掰开来,可梁瀚冬两条胳膊力气奇大的抱着,她这会儿眼冒金星的只有一点虚力气,哪有那力量去推开,最后她干脆的放弃了,只是垂着手臂任由梁瀚冬像一个孩子一样紧紧抱着她,却用冷漠的眼神冷冷看着:“你是不是非要见着我的尸体你才打算消停?那也行,这世上千百种死法随你选,给我个痛快,我不想瞒着你,医生说我活不久的,你这么抱着大概过会儿你就可以见着我尸体了,那样你就该满足了吧。”   梁瀚冬一惊,冷汗层层的从后脊背压下来,他赫然松手,看着面如金纸的无心往后头退了一步出来,然后却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梁瀚冬跟前:“梁瀚冬,我们至少有十几年的交情我求你看在这一点份上给我个痛快吧,我不想在死了还让爸妈丢脸,如果你肯给我这一点施舍我死了也算是感念你好不好?放过我,别再来找我,别再纠缠我,行么,我给你磕头,我求你了让我安安静静体体面面死行不行!”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拿着脑袋往地面狠狠磕下去,那一声重重的声音锤子一样砸在梁瀚冬冰凌的心脏上血肉横飞的,他的眼睛里一片寂亡像是反应不过来,就这么看着许无心再一次狠狠拿脑袋磕着地面全然不顾那额头已经一片血淋淋的。   直到第三声砸过来的时候他仿佛才醒过神来猛的伸手拉住了无心:“不,别……”他摇了摇头,无力的绝望蔓延周身,而无心却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他在那眼神里看到了真正的忘却和心死,他知道许甜对他的所有都在这一磕头里彻底被她抛弃而这会儿她的狠也在逼着自己要斩断这最后的牵挂。   凌迟般的痛却无法让他回避,他望着那双眼和额头的一片血肉,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那一团,模模糊糊恶心不堪,再也无法平复:“好,我答应你,你别这样,甜甜,我答应你了。放你走!” 第二章 我爱  天空最后一缕阴霾被肆意的风刮走了,露出一点点的阳光,青衫翠柏披着一层水气,在摇摆间飒飒如泣。   无心神态淡漠的点了点头:“谢谢。”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身体里的力量都被抽走了般无力,梁瀚冬扶住她想要帮忙,被她抽了抽手:“我自己能行。”   梁瀚冬神情哀伤:“我就是想帮一下,没别的意思,甜甜,你连这都要和我划清楚吗?”   无心摇摇头:“你答应了我的,请不要反悔,不然我磕死在这里。”她话语声调轻微,可语气却是倔强的,梁瀚冬知道,许甜虽然善良和气,从来都不会发脾气,可她一旦执拗,那么真的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当年为了和他一起不惜和家里头闹翻,她就从来是义无反顾的,如今这份决绝却是用在和他断绝关系上,这何尝不是讽刺。   他却只能是颓然的垂下手,一双眼依旧定定看着她,如火般的热情隐藏在幽蓝深邃的目光里,在平静甚至是绝望之后。   无心没有注意也不在意,她只是努力的想靠自己的力量去站起来,从今以后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纠缠着她,她生命中最后的那点牵绊终于被自己斩断,之后无论生老病死她都再不想和梁瀚冬扯上任何关系。   她此刻有种万籁俱灰的感觉,尽管梁瀚冬放了手可她并没有什么开心或者难过,所有的情感这些年都被熬光了,她剩下的仅仅只是这一副躯壳。   从此以后她不会笑不会哭也没什么留恋,生命原本该有的热力都已经被她提前支取消耗精光,一株花如果根烂了枯萎了也就没什么好念想了。   身后探过来一只手,轻轻伸入她胳膊底下抬了抬,使得她能够借力站起来,莫同坤神色凝重的看着她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一件薄薄的风衣披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然后看着她说:“回家吧,甜甜。”   无心没有再说什么,刚才的一大段控诉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和过去告了别,可未来在她已经没有前路,她懒得去想,也不想挣扎,也就任由莫同坤将她半扶半抱着弄起来,随着他的脚步转身。   “甜甜!”身后的梁瀚冬喊了声,可她这一次再没有犹豫,没有停顿,莫同坤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带着她慢慢而又坚定的往前走。   “甜甜!”梁瀚冬依旧在后头大喊:“甜甜,我爱你,你知道吗?我是爱你的,一直都是,我现在才明白,我一直都只爱着你一个,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许无心头也不回的走着,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就像是身后什么都不存在一样,执着而没有停顿的往前走着,而她的身后,梁瀚冬也在执着而不停顿的喊着:“甜甜,我爱你,你听到没有,我爱你!”   这样一个曾经被梁瀚冬不屑于口的表白原本在他眼里是矫情和毫无意义的,就是在几分钟以前,他都还没有想过要把它喊出来,可此时此刻,无心在前方离他越来越远,梁瀚冬却想也没想的就那么脱口而出的喊着,喊着那三个矫情的字,一遍遍的喊。   他仿佛把身体里所有的情感都要喊出来,撕心裂肺般的喊,他也不知道这样喊有什么意义,可他就是想把自己掩藏在心里头不敢拿出来的这份表白喊出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都是不够诚实的,在许甜纯真的爱情面前他从来都不够坦白,而现在离去的背影终将消失的时候他才有了勇气把爱喊出来,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也许之后,再无机缘。   无心面无表情的走着,几乎是用拖动的脚步缓慢移动,沉重的脑袋压得她不得不将头垂放在了莫同坤的肩头,神智也在开始疏离。   她恍惚的听着身后的呐喊,身体越发的往下沉,她想要说:“我想回家。”可是这句话却含在嘴里吐不出来。   回家,那个曾经充满了希望的爱的家,承载着她少女欢乐和爱的希冀,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连那份爱都已经舍去,她又哪里去找家呢?   春风拂面,却是寒凉,不知何时,她的脸上已经是热泪盈腮。   她彻底放任自己向那个永恒无尽的黑暗里沉下去,耳朵边仿佛听到有谁在惊呼,她想,终于,一切结束了吧,她告别了过去,结束了爱恨,这样已经没有可以留恋的世界,她可以离去了吧。   随着无心身体的滑落莫同坤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抱,就在不远处的梁瀚冬几个箭步跑上来也想伸手,被他眼疾手快的抱着人往前进了几步,然后带着蔑然的神情看梁瀚冬:“姓梁的,你还想怎么样?”   梁瀚冬用一种贪婪的目光流连于横陈在莫同坤手臂的女孩,没有搭理莫同坤的质问,好半天才把目光收回来,汪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隐约的嫉恨:“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   莫同坤嗤之以鼻:“只要你离她远一点,她就会很好。”   纵然此刻梁瀚冬心里有万种嫉恨千重不快,可这个时候他却半分不显,长久的肉体和精神折磨终于让他学会了隐忍,这份代价很大,大到他以为差点就失去了他的甜甜。   然而此刻许甜撕心裂肺的控诉不仅摧毁了他的迷梦,也让他从醉生梦死的幻觉里终于活回来了,他浑身的疼痛奇迹般的消失,当梁瀚冬清醒过来懂得觊觎猎物的时候,大白鲨的真性大概也就差不多该觉醒了。   但他没有往日那样发作,因为他知道此刻他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我只想帮忙,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她不好。”   莫同坤看了眼他,眼里有些许复杂,可这会儿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去琢磨和讥讽,“我会送她去医院,梁少记住你之前的承诺,我想就是最好的关怀了。”   说罢他急急忙忙抱着许无心就往不远处停靠着的汽车跑,之前他们已经走出去很远,可不知为什么无心突然就要求他倒回去,执着固执的求他,他知道那里有谁,原本是不愿意的,可搁不住无心那双眼雾蒙蒙看着他的表情,太深远太沉重,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去。   停下车无心就跑出去了,她让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过来,那一段的控诉他远远看着听着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辛酸,那些话固然是在谴责着梁瀚冬,可莫家呢,他莫同坤呢,又能说一切跟他无关么?   他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一幕幕过去,置身事外的看着感同身受的想着,无心此刻在他怀里而梁瀚冬终于成了局外人,可他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多开心,他甚至依然嫉妒着那个男人,他和许甜到底有刻骨铭心的纠葛才会有今天的痛苦那些东西可都不是他给的,爱的深才能恨的深,可他和许甜呢?   他能讥讽梁瀚冬也至多只是一种口头的上风,却知道毕竟这些都是虚幻的,许甜这会儿乖乖躺在他怀里不假,可这孩子的心,恐怕谁也不属于,想到这点,莫同坤有些气闷,打着火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望着那车子吐出来的袅袅一缕白烟,一直冷眼旁观的萧枭摸摸下巴凑近了盯着车屁股不动也不说话的梁瀚冬,他比梁瀚冬更不惊讶于许甜的出现,可刚才那一幕还是让他百感交集。   爱情到这俩个饮食男女那么残虐,大概也已经是绝无仅有了,瞧着车快消失他终于说:“你打算怎么办?”   以他对梁瀚冬这家伙了解,他就不是个按牌理出牌的主,商场上毁约的就不稀奇,何况梁瀚冬更是个从来不怎么讲约定的,只要他想要做,怎么样才能够得到利益他就会如何做,何况这还涉及了许甜。   也只有许甜这丫头依旧是纯善的会认为她那么一磕头能把一切解决掉,死亡都解不开的环如今她活着显了眼,梁瀚冬会善罢甘休嚒?   这样的两个人,枝枝绕绕藤藤蔓蔓,剪不断理还乱,那丫头倒是个快刀斩乱麻,某种意义来说,许甜也是个狠绝色。   梁瀚冬很久之后才把目光收回来,幽蓝的眼睛如同一片海,他从兜里把个药瓶子摸出来旋开盖子倒了倒,看是空的冲萧枭说:“帮我再配点这药过来先。”   萧枭皱了皱眉:“这药才一星期前配的吧,你究竟吃多大剂量?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舍不得再追就是了你再这么折腾有必要么?”   梁瀚冬将药瓶一扔:“我不会再折腾,至少在甜甜回来前我不会的……”他并没有说下去,语气却有些失落。   甜甜是他的良药,可这一副良药,却还离他太远。   萧枭看他良久:“我说冬子,你俩个这样子彼此伤的还不够?作为兄弟我当然不是想说丧气话,可甜甜和你到底……你试着分开,不好么?天涯何处无芳草这话虽然烂,可比你这吊着一支烂下去,终好吧,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把她和你逼到这一步了,还想怎么样呢?” 第三章 回忆  梁瀚冬抽出根烟来挂在手指间,却并无意去点燃:“我试过了,”他挥挥手说:“我试着去忘记过,头几年,我出国离开,避免听一切和甜甜有关的,可我只要清醒着我就无法停止去想她,就像魔障了一样,你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也是试着去找别的人去替代,可你知道吧,这里,”他指了指心口:“不好,哪个女人只要不是甜甜,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连硬都硬不起来,他妈的我看谁都是甜甜的脸,都快被这幻觉逼疯了你知道吗?”   他揉了揉僵硬的脸,冷冷的笑:“咱兄弟不怕你笑话,这几年你看我换女人多么?我一个都没上过,上不了!”他摇头:“人什么都可以欺骗心是骗不了的,我知道你们笑话我为了女人连江山都不要了,可如果真没了甜甜我觉着活着真是没意思透了,没乐趣的日子毁了又什么呐?你小子也别逼着再把我往正事上哄,我知道你骗我甜甜不在了就想过一阵子老子伤心过了还能办事,我告诉你,她要真没了我回头就给她陪葬去,你是我兄弟帮我一个忙就行,无论如何找着甜甜的骨灰,也不要分开葬,把我俩骨灰拌一块搁着一个瓶子装,随便找个地埋了,我不想谁来打搅,活着咱俩不能一块,死了好歹混一起,那我也瞑目了,记着哥这话,回头要是甜甜回不来,你就这么办吧!”   萧枭打了个哆嗦,想说什么,最终沉默了。   都说到这份上,梁瀚冬对许甜的执着恐怕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劝得回了,都是发小,梁瀚冬说这也算是给他面子,他骗他的话他不计较,搁着别人,恐怕该被往死了整了。   梁瀚冬的脸色倒是平静,他似乎压根忘记了就在刚才他还朝着人撕心裂肺的呐喊,俊美的脸被他扭曲的看不入眼,他拍了拍腿上的泥土,但是湿漉漉的泥浆沾染在他的裤腿上已经彻底把条手工毛西裤给毁了,眼看清不掉,他也不在意,只是直起身说:“叫人把上头甜甜的坟给推了,活人在了这份念想也就没必要了。”   ~~   无心放眼四望,看到的是一片孤冷而黑暗的房间,空寂的头顶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用大盖瓦覆盖着灯泡,钨丝一阵明亮一阵昏暗,像一个苟延残喘的生命。   这情形无比熟悉也无比令人窒息,无心清楚这是她曾经待了五年的地方,那个她刚进去每个晚上都哭得稀里哗啦可后来却明白,无论她怎么样哭无论她怎么样的难过,这个世界已经将她抛弃她什么也不是谁也不会惦记她。   她恨过恼过在监狱的老人揪着她头发欺负她的时候从害怕恐惧到挣扎,然后有一天她下意识摸着个什么东西扎过去,一手的血天昏地暗,然后就被那老大的小妹们打的断了肋骨鼻青脸肿,置身事外的人冷冷的看着她嘲笑,这样的世界除了残酷就是冷漠,什么人性什么尊严都已经不存在了。   从此她成了被人欺负的,其实她不在意那些加注在肉体上的疼痛,划拉皮肉的疼和血能压过她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念想,想着过去,想着那个人,想到一切付出的空,那种失落的巨大恐惧远比肉体来的可怕。   她的目光一天天变得木然,甚至连欺负她的人都觉得无趣,可有一天,当劈头盖脸的拳头和烫的发疼的烟蒂灸灼着她的皮肤时她突然就扑了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捅出去,鲜血比上一次都要多可她突然就笑了,进去以后从来都没笑过的她笑了,凄厉的笑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尽管之后警棍打着脑袋令她昏过去很久,醒来关了禁闭,可再出来,谁也不敢再欺负她了。   后来她成了牢房里又一个能打敢上的,这里头你要不就装软弱要不就跟疯子差不多,反正你想活着不被人欺负那就只有自己的能耐,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架来那么疯,也许每一次的冲出去她都在想死就死了吧活着有什么呐,整日整夜睡不着太难受了,时时刻刻在眼前晃动的回忆把她都要逼疯了。   熬过漫漫长夜需要的是意志,可她什么也没有了有什么意志可言呢?   她被从一个劳教所转到另一个,除了身上的伤痕日渐增加外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日夜不知道时间,活着的意义没有而死亡却又不肯吝啬的收她,每天晚上她依旧只有看着头顶那残缺的灯光晦暗的房顶听着尖刻的,痛苦的叫声无法入眠。   她就想是不是上辈子的孽太重以至于阎王爷不肯轻易让她解脱呢?无论她如何放弃活着死亡都那么的不容易,后来有一天她跟人滚成一团头也不知道撞着哪里还是被人打了,再醒来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车祸的那几个晚上她就是重新看到了这个场景,再醒来记忆就开始一点点的回来,现在再次面对她已经没什么排斥了,这样的记忆原本就该是她一生无法磨灭的在那里她成了另一个人,而即便如此有些东西依然刻骨铭心。   她只是无力的望着这些景象,实在是有些东西你再怎么样的拼命去摆脱可它在那里就是在那里,挣扎彷徨逃避都是没有意思的,而现在她终于舍弃了什么结果却还是会看到些熟悉的。   深深的叹口气之后耳朵边听到却是有人说话:“甜甜,你醒了!”   眼皮子动了动才真正开眼,射过来的一缕光刺了下眼,黑暗化成洁白,随着苏醒所有的感官也就在一刹那都恢复了。   还活着呀,她有点感慨的想,死还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莫同坤看她醒了又不说话有点着急:“甜甜,你还好嚒?有没有不舒服?能说话吗?”   无心还没说什么,一边有人笑着:“唉,你看你这该多急啊,人那么虚弱你让她说什么呢,莫总,行了人都醒了你该放心了吧,去忙你的事吧,这交给我吧。”   无心眨眨眼皮终于适应了光线才看到面前的人除了莫同坤还有一个是关雅莉,显然她同莫同坤的关系很够深所以在这样的时候,能够帮忙的也就只是她了。   莫同坤似乎有点不愿意但是关雅莉已经坐到无心床边拿起玻璃杯里的沾了水的海绵棒来掖了掖无心嘴角:“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许小姐一个女孩子你在也帮不上忙吧,虽然说莫总你也算是个病号,可好歹帮帮忙把积压那么几天的文件给过目一下总可以呗?”   莫同坤还在犹豫,关雅莉说:“东西都在你病房,我都分好类了,也不耽误你一会儿功夫,好许小姐刚醒恐怕也是需要方便的,你大男人要看着嚒?”   莫同坤终于露出几分的不自在,到底这个帮忙的请求还是他自己把人叫来的,这会儿不放心也说不过去,只能点了下头,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才留恋的看了看半睁半闭着眼的无心,转身离去。   门关起来安静就充斥在这个病房,无心不由的动了动因为身上似乎黏着些东西让她有点不舒服,关雅莉伸手扶住她:“别动,小心把身上的东西碰掉了,”   她的脸上维持着一丝优雅而温和的微笑,说:“医生还在监护你的数据,动到了我怕一会该说我这个监护不称职了。”   眼前这个女人有着职场精英的干净利落也有出身良好的优雅典范,相对于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发丝凌乱的无心来说两个女人的样子就差距很大。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无心对她的一种沉默的观察而是很自然的掖了掖被角:“你可算是醒了,莫总可真是担心死了,说实话我还是头回见着他那么紧张个人的,他自己身上可还有伤没完全好呢。”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听不出什么地方的口音,在她身上能感觉到一种规划的极其完美的规整,就像她的话语:“你不知道莫总的父母有多么的担心他,可他这个人就是那么的执拗,这么些日子不好好休息,这伤哪能养得好呢你说是吧。”   她又笑了笑:“以后你有机会了就多帮着劝劝吧,人到底是血肉之躯也不是铁打的,总是要劳逸结合才能更好的活着,你说是吧。”   无心仰天躺着一直只能看到对方的上半身,这样的角度看过去人是居高临下对着她的,而那种温和的语调里透露出来的熟稔在对方掌控的很好的态度里你能听出诚意,对方说的是诚恳的,除却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   她突然问:“你和同坤哥认识多久了?”   关雅莉目光微微一闪:“从他出过我就认识了,我们是一个专业的在国外我父母也托他照应下彼此,说起来,倒也有五六年了吧。”   对方的言语一直都保持着一种直接坦诚,也不多矫情,很是符合她的形象。   无心点了点头,说:“那想必再过不久,就能吃你们的喜酒了吧。”      关雅莉似乎有些愕然,但是很快笑了一下:“许小姐你真直接。” 第四章 交易  关雅莉多多少少有些意外无心表现出来的直接和了然,她得到的情报对于这个女人的了解只是一个外在微笑依旧:“这件事,恐怕也不是我和同坤两个人任何单方面能决定的吧。你也知道我们彼此的家庭,都不简单。”   无心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这样一句话就足够明白,关雅莉不再用那个有些生疏的称呼而是一个亲密的同坤足够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无心只不过比较直接前者则还是比较含蓄。   她只是读明白了对方潜台词里的意思,以前她是懵懂的可那么些罪受了她多少学会了点眼色,她听得懂对方的意思有客气有警示有奉劝也有微微的谴责和怜悯。   因为对方站在的高度使得她拥有足够的大度,所以这些庞杂的东西可以被她融合在一起不温不火的说出来,她的家族和自身的修养赋予她足够的底气,她在无心面前无论怎样都带着优越感,只不过她行事做派比较懂得分寸,也就是这种高傲看起来还算不那么的凌人。   无心没有这些东西,就是在以前,她也不曾有过那样优越的感觉,在关雅莉的面前其实她是有一些自卑的,只不过她现在外在练就了一副死人脸也就不那么明显,可她其实明白,关雅莉这样一番言辞无非是在告诫自己之后应该守着的分寸,当然,只要她识时务,关雅莉也是不介意对她表现出关怀的。   “你不用太担心,我和同坤会好好照顾你的,毕竟你也算是他最在意的妹妹了。”   无心看着她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行吗?”   关雅莉很爽快的点头:“你说。”   “你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吗?”   关雅莉很有些不解,但是她显然并不想问她原因,而是说:“需要我和同坤说一声?”   无心摇摇头:“不用,没有必要麻烦他。”   关雅莉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苍白的脸,半晌回答了一声:“好。”   她的话干脆而简短,但是身体却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倾斜了一下坐姿,像她这样出身良好后天培养又够深的人从一站一坐的姿态里都可以感受到一种赏心悦目的外在,曾几何时无心也被要求过,她的父亲说过人的一言一行一笔一划都是一种标志,心中坦荡的人做事磊落表现的就是站如松坐如钟,歪瓜裂枣那样子心里头必然是有邪性的。   她没认得梁瀚冬以前乖巧听话,这些自然也一板一眼的坐得挺好,可自打认识了梁瀚冬有时候她那点叛逆表现出来就是歪歪扭扭的没少被许父申斥过。   “你想要找谁?”关雅莉不高不低的声音打断了无心的走神,把她的思绪又拉回来。   “他姓许,叫许大有,因为外伤意外在XX医院,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一下他现在好不好?”   “许大有?”关雅莉微微提高了声线显得有几分惊讶,这表情让无心不由问:“怎么了?”   关雅莉惊讶之后却是一笑,换了一下交叉搭着的纤细长腿:“他是你朋友?”   看无心点头,她又是一笑,看起来很是随性:“巧了,他正好在这,你要不要去看看?”   无心却很意外,尽管她不太清楚,可是光看她躺着的这个病房的装修,这也是一家相当高级的医院,她知道许大有在原来那个医院是不可能有这样级别的病房的,而从关雅莉嘴里听到许大有这个应该和她并不相干的人,这本身也挺奇怪的。   “有位好心人士捐赠了一笔资金给没有亲属的住院病患,许大有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从那家医院转到了这一家私人医院,因为这里有比较好的国际脑外科专家,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陪你过去看看,他的病房离这并不遥远。”   无心沉默了一会,支起身体:“你告诉我他在哪就好,我可以自己过去看。”   关雅莉这一回没有阻拦,虚虚扶了把无心使她起身,“你能自己走吗?”   “可以。”   关雅莉放开手,无言的看着无心扯去了身上用于监护的探头,身体起初有些歪歪斜斜,但是最后却又站直了走了几步,然后她突然说:“等你看过他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无心回头看她。   “你别介意,我之前稍稍打听了些你的事。”关雅莉微笑着替无心解惑,像她这样能够八面玲珑惯的人物,这样做也算是无可厚非的。   尽管这听起来总是让人有些不快,但是无心也已经习惯了别人眼光里的嘲讽,相比起来,关雅莉只是派人去了解了点她的过去没拿出来讥笑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应该说,她同她级别不同大概对方也至多把她当成一个多余的蚂蚱如果讨厌的话赶走了也就是了,不值得用什么多余手段。   无心暗暗想了想有些自嘲的笑了下。对上关雅莉微诧的眼神她淡淡摇了下头:“不要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没再说什么,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了门剩下关雅莉一个人站着,合适的套装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她瞧了会那个因为脱离了生命体而拉成一条直线报警着的仪器,掏出手机来拨了个号:“该做的我做了,希望你们也能信守约定。”   电话那头笑了笑:“合作愉快,关小姐,这样大的签单想必能令我们的未来有机会更大的合作。”   关雅莉冷冷一笑:“萧副总,我想我和你们不过是一次商业利益的合作,想必是不会有第二次的,你也帮我提醒一下梁总,希望他能后续做的顺利,毕竟这件事,真正的成功,不是我这边,我可不想它成了个烂尾的楼盘。”   萧枭呵呵一笑:“关小姐就不必太担心了。”   合拢了手机他咧嘴一乐,看着手机:“嘿,这娘们,可真有点意思。”他冲着身后瞥了眼:“女人的嫉妒心还真是可怕,为了赶走情敌就敢和敌人合作,莫同坤要是知道自个墙角有人挖了,你说他会怎么想呐?”   梁瀚冬此刻就坐在这个房间的沙发座里,宽阔的扶手中间硕大高挑的身躯陷落着,两条胳膊支在双腿上交握着,带着一股子戾气和魅惑柔和而成的邪佞,他没搭理萧枭的胡侃,幽蓝的眼睛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像是两撮火苗。   从病房出来她沿着走廊往前走,按照关雅莉指示的方向缓慢的走着,走道上有从外面的玻璃透射过来的阳光,被隔绝了一层玻璃有些失真的,不太热。   无心慢慢的走着,因为身体禁不住太大的动作。   她其实很明白关雅莉对她的不喜欢,只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她这一生都在被人厌弃,最大的爱情投入也化成流水也就没什么需要在意了。   只是她对那些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人都抱着平和的态度,这种感觉从醒过来就存在她其实连梁瀚冬都不恨了,一生给予最大伤害的算得上仇人的人她都不介意又怎么会介意别人小小的恶意呢。   可是关雅莉确实让她愧疚的想起一个人,许大有,这个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给了她关怀比起在她有生之年里接触到的那么多人里,只有他是对无心最没有回报的好的一个。   要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让她牵挂的,许大有算一个,只是那个时候车祸突然,她再没有机会去看他。   这个医院并不是很大,倒像是一个疗养院,大楼外头有成片的树木,过了春天这个时候是树荫最大的,影影绰绰的又多了几分幽静,在朝南的一间向阳房间,无心见到了许大有。   他还躺在病床上,雪白的床铺和干净的房间都和她住的差不多甚至还要大一些,看起来果然是条件很好,他的头顶已经没有那许多的电极人干干净净的,脸色也挺好,甚至眼睛是睁开的,表情还没有以前那么活泛,但是显然是清醒的。   有一个护士正在检查他身上的挂瓶,低头在手上的PDA上记录下了些什么,又俯身对许大有说了些话,这才转过身。   她看到安静站在门外的无心,有些意外,却也给了个职业的微笑:“请问你有什么事?”   “能请问,那位病人现在怎么样了吗?”无心问。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妹子。”   护士挺讶异的打量了一下,这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微笑起来挺顺眼,无心身上还穿着件医院同样的病号服,她看了会儿也没多问,而是说道:“原来他有家属啊,那你进去吧,他醒了有些日子了,恢复的很好呢。”   无心点点头,顺势往里走,而后者在让开道时又朝她笑了下说:“多陪他说说话吧,这有利于病人康复的。”   无心朝这个圆圆的脸庞女孩感激的笑了下,后者回了个微笑,体贴的退出去把门关上。   无心走上去,和许大有的目光一触,后者显得有些无力的眼神里露出光芒来。   “哥!”她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委屈,酸涩,还有无助。 第五章 病房相见  无心在喊了那一声之后突然百感交集,眼里的泪雾蒙蒙的使得视野模糊起来,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突然就莫名其妙的爆发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其实她只有这一份全然没有回报的亲情,许大有给予她的,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保护。   她从没在这一刻觉得那么憋屈过。   当她这么一喊之后,许大有脸上的表情里多了份惊讶,然后纠结成一种心疼,究竟怎么样的磨难让他这个妹子委屈成这样呢?   可他睡了长久的一觉,醒来世界变得让他陌生,他只能用有点走形了的声音粗嘎而艰难的开口:“妹,妹子,咋嘞?别,别哭,哭啊,谁欺负欺负你了?哥给你揍,揍他鸟鸟,鸟的去!”   无心噗嗤一声轻轻的笑出来下,那一瞬间的满腹伤痛突然就消失了,她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到许大有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俯下头埋在许大有的手臂边,将脸埋进被子里依着他的手。   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埋着自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而许大有也没有再说话,他刚从漫长的沉睡里头醒来身体是虚弱的,他就只是用还包裹着石膏的手臂摸着无心的头顶。   这个病房向南,床的另一头有一个很大的窗户,窗帘没有拉上,外面的阳光直直射了进来,把金黄色的光芒照射在这一对没有血缘的兄妹身上,雪白反衬着光线使得色调有些发黄,安静祥和的气息随着那斑斓而温馨的光泽流淌着,带着些许的暖伤。   跟随着护士从门外走进来时的梁瀚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无声的淡金色色泽像一出默剧,带着逝去了的时代的回忆,陈旧,哀伤。   有那么一瞬间谁也不想去打破那种沉静,他们站着远处默默的注视,前头年轻女孩带了份悸动,而后者的眼里则染上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们这么安静的进来还是打破了原本的平静,许大有先看到梁瀚冬时面上露出的是一种惊诧,他动了动身体,而无心这时候就把头拧了过来。   她和梁瀚冬的目光就这么突然撞在了一起。   梁瀚冬骨子里总是充满了张狂和前进的不羁的,即便他一而再对无心的固执是出于对过去的一种挽留,可他实实在在从来都没有觉得那些东西有多麽的不合理,他只是习惯了凭借一个人的孤勇和倔强去决定对待事物的态势,无心该属于他,所以他从来就没觉得他做的有什么错过。   无心的一次“死亡”却带给他无以伦比的震撼,这个世界失去无心会变得荒芜,死寂的心灵长草的可怕让他更加的无法容忍失去,可无心在他面前的一磕头却又轻易击溃了他的心房。   而这个时候他看到无心的一双眼却又平白的突然撞了下他的心,她望过来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柔和也许只是阳光的幻觉也许是因为泪水模糊了目光的错觉。   这一刹那他觉得无心是温和的,那个曾经爱过他给了他无尽的爱柔柔和和的女孩没有消失,她只是被埋藏在了死寂的表象下,只要他努力,这一切他还是能够回来的。   他总是会有那样的把握,错了可以重来,而失去的总能再找到更好的办法去解决。   只不过无心在看到梁瀚冬时一刹的恍惚,随即眨了眨眼皮,一滴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来弹落了洁白的床单上,无声,却像重重砸在了梁瀚冬心头,然后再看过去,她的目光就已经变得清冷了。   失望的感觉瞬间笼罩在了他的心头,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再不能像原先那样的态度,一次的失去让他战战兢兢学会了不是什么东西都是他能掌控的,至少现在他没有这个资格对无心再表现出足够的强势,他什么也没表示,而是越过了护士朝着许大有走过去。   他对着许大有挥了下手:“今天怎么样?”   许大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后头的护士上来开口:“哎许先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捐赠你在这里接受治疗的梁先生,是他全权包揽了您的治疗看护的费用,您不是一直都想见他么,梁先生很忙,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世间过来,正好你妹妹也在,我已经和梁先生说了,你们慢慢聊吧。”   护士小姐退出去留下一房间安静,谁也没说话许大有是还在诧异无心是无话可说而梁瀚冬则只是有些不愿意去打破这种平静,但是他站了会儿还是走到许大有床边但是避开了无心所在的那一头,然后自己拉个个凳子坐下来招呼:“兄弟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吧,恭喜。”   他说这话语气平和没有往日那种嚣张跋扈的气焰,只不过那眼神依旧留恋的望着许无心,许大有总算是从惊讶中醒过神来,他当然认出来梁瀚冬是谁,尽管他并不太了解这个人,但是当初这个家伙那霸着许无心看他跟看仇人的样子他可没忘记,说起来他可是无心妹子讨厌的家伙,怎么就成了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好人了呐?   从醒过来许大有知道自己被砸得半死,伦理像他这样的估计死了也就死了,可醒来看到睡着高级床每天有人伺候着,听说是个大老板出钱安排,他就好奇,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照顾他这个没根没家的人?   只不过他想见人家人家却没空,他身体没恢复又没那精力闹腾,好歹人是好意,更让他牵挂的还有那半道认的妹子许无心,醒过来几天却是没听到过她消息,无心这孩子她不多话可心绝对善,不可能留下他不管那么就一定是出了啥事,他这心里头急可也啥事都做不了,那么大的伤能醒过来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身体本钱没个半年一年的他是连地都下不了的。   今天他倒是如愿见着了两个让他惦记的人,可无心也就罢了,这梁瀚冬又是怎么回事当初看他恨不得杀他的人这会儿成了他的大恩人,许大有再混不吝,这会儿这贫嘴的滑头话也是溜不出口来的。   他挺郁闷。   可比他还要郁闷的是无心,这会儿她不是感觉不到梁瀚冬那眼神就没离开过她,那种缠绵纠缠流连难舍的目光,曾经她就是这么看人家的,可如今这情形倒了个个,她都已经跟人家说的那么明白了怎么隔着还没几小时他就又出现了呢?   关键在于,护士的一句话说明许大有能醒过来多亏了梁瀚冬,尽管无心太知道梁瀚冬这个人地地道道生意人能这么做一定是要有所回报的,他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虽然这不是她本意可现在她也说不出在墓园那样的狠话了。   说话是需要语境的,换了个时间和地点,墓园那里她能倾吐自己心里头的话是源于她那些东西憋在心里多少年,看着梁瀚冬被那些话伤着难过她不是没有一点点快意的,可本质上许甜是一个纯善的孩子她这辈子只对一个人放过那样的感情伤的多深曾经也就爱的多深,她做不出更深的攻击这不是她的性格,而一旦心里头那些东西倾吐出来了她也就没有支撑她继续恨得发狠的力量了。   她只是觉得疲惫,压根不想看到梁瀚冬,也没精力去跟这个精力总是无限野心也是无限的男人周旋,她低下头对许大有说:“哥,我去洗个手。”   许大有尽管有点不太习惯无心口气里变得文雅的语气,可这会儿他也觉得挺尴尬也就啊了下:“哎,行,行,你去。”   无心转过头避开那灼人的目光往洗手间里走,这地方什么都挺高级连厕所都是亮堂堂很宽敞的,她就想躲在里头避开外头那个人。   可她一动梁瀚冬也跟着过来,不过梁瀚冬脚步一动许大有却喊了他一声:“梁先生。”   梁瀚冬扭头看他他躺着也扭头过来对上,尽管那样子让他原本高大的人显得因为姿势有点不够气魄,但是他说:“梁先生,咱这命得谢谢您,回头,你要拿去没二话,可妹子,咱不会让她被人欺负的。咱是没本事,可咱这条命,也是乐意拼一拼的。”   梁瀚冬俊美的脸有些阴沉,他的目光因为许大有的话变得幽深,可出乎许大有意料的是这个人原本的张扬这会儿一点也没有露出来反而有许大有看不懂的忧伤,他双手插着裤子的口袋倒也没有显出平日的居高临下:“你放心,我不会欺负她了,我不敢,”他顿了顿,有些自嘲的笑了下:“兄弟,我倒是真挺羡慕你的。”   他没有等许大有明白他的话,就转过身去追着无心走到洗手间的门口,伸手把门推开就看到无心抱着身体蜷缩在里头的一角,听到动静把脑袋往上瞥了眼,委实露出懊恼神色她是想把这门锁了的可偏偏这地方什么都挺高级怎么就门锁是个坏了的呢!   梁瀚冬走进来也不嫌这房间对他高大的身体显得那么局促,干脆的也在她面前就蹲了下来伸手仿佛要来触碰她,她一缩往里头躲,其实这孩子真没什么能耐这选的躲避地方还真是不怎么样,可她这样的拒绝还是让梁瀚冬在微微嗤笑之余更多的是哀伤,他没有再碰她而是蹲着身子说道:“甜甜,你真不要我了吗?” 第六章 告别  梁瀚冬高大的个子就这么像一个孩子一样蹲在无心面前,丝毫不在意自己一身高级定制的西服因为他的动作而皱得不成样子,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哀怨的委屈,用幽怨的口吻说着看着无心,就像被离弃了的小孩。   这让无心恍惚回到过去,那个刚被领回来满脸戾气的孩子把院子里欺负他的小孩子打的满地找牙哭着去喊妈妈,梁爸爸把梁瀚冬好一顿胖揍依然不能让这个倔强的孩子认错,然而当所有的大人离开时,无心好奇的去看,就看到他漂亮的脸蛋上没有遮掩的那种委屈伤心和孤独的表情。   那个一直没有哭没有喊的男孩子这一刻眼泪汪汪的独自舔舐伤口,谁都只当他不好教导可谁又知道一个孤儿院里的孩子的寂寞,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份尊严可在这里金钱和权位薰然的地方连孩子也已经变得不单纯。   她朝那个孩子递出去一块洁白的上面绣着猫咪图案的小手帕,男孩却把她狠狠一推让她一个屁股墩跌倒,可她却没有哭拍拍屁股站起来依旧无声无息的把手帕递上去,男孩再推她再递,无声的执着无声的倔强,两个孩子比着谁更执着到底最后梁瀚冬烦了还是认了把手帕一把抓过来乱擦。   她用胖胖软软的小手大着胆子去摸梁瀚冬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她怕疼,那样狰狞的伤口该有多疼呢,她上去对着它们呼呼的吹,像小时候孤儿院嬷嬷哄孩子那样的方法。   其实她也刚被领回来没多久,还没有谁愿意和她交朋友,可她没有梁瀚冬那种孤狼一样的狠,她是胆小的,她懂得去做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宝宝而梁瀚冬则选择了拳头。   孩子并不太懂生存的技巧,可是两个从同样环境里来的孩子比同龄总是要早熟些也更懂得保护自己,许甜用笑容来给自己一个保护壳梁瀚冬则是用强势,但他们本质其实是相似的。   “疼吗?”小女孩羡慕而又害怕的问。   “不疼,”男孩子冷冷的回答,可到底变得柔软了些:“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欺负我的都讨回来,总有一天!”他狠狠的发誓,而听到这个誓言的,只有这个女孩。   她看到了他的野心,也早早就明白了他的不羁,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在纵容着这个男孩,因为两小无猜,也因为彼此共同的境遇。   可岁月尖利的磨石没有磨平往日的誓言,狂野和足够的野心让梁瀚冬达到了他的目的,然而磨石同样磨砺了他和她的关系,再暖的心捂不热少年的狼性,无心掏尽了所有的情,终于彻底觉悟了。   可一句你不要我了吗却让她回到过去,那个跌倒在雪地里的她嚎啕大哭着问冬子你不要我了吗,那个在黑暗的监狱里日日夜夜做梦问冬子你真不要我了吗,如今却从她的冬子嘴里问出了同样的话,那口吻语气的委屈是她有过的她时时刻刻都想问这一句,却最终是他问了自己呐!   眼眶里湿热湿热的,她埋着头不愿意抬起来去看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心里想你这算是什么意思是你先抛弃了我凭什么这会儿又来质问我呢?   她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可偏偏她在这个人面前一句话也没法吼出来,他带给她那么多的伤害那么多的痛苦偏偏她连恨都是一瞬间的究竟怎么样的犯贱她才能什么都做不到呢?   梁瀚冬看着无心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尽力往后躲,对他不理不睬不肯说话那浑身散发的疏离和哀伤让他百转千回,可他再不敢轻易去触碰仿佛只要再多一步,她又会像玻璃那样从自己面前碎裂成一地,他的眼睛里荡漾着波澜幽蓝变得蓝黑,他长长久久的注视着一团两个人近在咫尺,却仿佛天涯。   “我知道甜甜,我对不起你,我伤透了你的心了甜甜你彻底不要我了,我知道,”他哀伤的说:“是我自己把这一切搞砸了的我不怪谁只恨我自己,只是我想求你原谅我,原谅我曾经对你的伤害好不好,我不会再来纠缠你的你放心,我就是想最后再见你一面,把它作为我以后的念想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甜甜,我不碰你,你看看冬子,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你都看看冬子好吧,只一次,以后你再不会看到我的我保证,只要你不想看到我我就不会出现了,就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把许大有的事都安排好了他会有人照看到出院,他的工作我也让人帮忙安排好,别拒绝我,就当是我赎罪吧,甜甜,我说过,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该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少一分,以后我们再看不到了你让我再看看你的脸行不行,啊甜甜。”   梁瀚冬不断的说着语气是那么的哀伤,可无心就是埋着头不理睬也不出声,她像一只刺猬竖着一根根的利刺拒绝着疏远着面前的男人无论他用怎样的一种语气恳求。   最后梁瀚冬不说话了,只是蹲着身体看着无心,一动不动的看着眼睛里的火苗一点点的消弭下去最终化成一片灰烬,时间过去有几个小时却浑然不觉,腿麻木的没有知觉可梁瀚冬觉得心更是麻木了。   他终于慢悠悠站起来长时间的蹲踞让他的大脑一时眩晕感袭来,他晃动了一下高大的身体摸了下头,然后瞥了眼无心说:“无心,我该走了,你多保重,有事你需要帮助,去找萧枭他们我都交代过,你可别和他们客气,放心他们不会劝你的我说过的话我一定做到。”   嘎哒一声关门声后是脚步离去的声音,无心知道这一次,梁瀚冬是真的走了。   她还是没抬头过了很久才把脸翘了起来,那上面一片冰凉,这个世界上能够让许无心快乐和悲伤的也只有那个男人可这次大概他们是真的结束了,这样的结束带着肢体断离身体的血肉疼痛,拉的她浑身都在痛可她想呐喊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她跌坐在瓷砖上头靠着水槽无声流泪,直到外头许大有不放心的喊:“无心,无心啊,你,你没事吧,哎哟……”   听起来他像是想起身,无心抽了抽鼻子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水槽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喘口气应:“我没事。”   打开门出来,许大有满脸文章的看她:“妹子,你脸色很差真不要紧哎!”   无心摇摇头走近了床边:“没,有点口渴。”   “哎,那有饮水机,我让人给你倒!”   “我自己能倒,哥你渴不?”   许大有摇头,看着无心过去倒水,饮水机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他不由得问:“妹子,你真没事?”   无心捧着杯子坐回来,摇头不语,许大有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心里头难受:“妹子,咳咳,哥没啥本事帮不上你。”   无心摇摇头:“哥,你好好养病,我没事,真的,都过去了,会好的。”谁离了谁都一样过,无论你难过开心还是伤怀,什么样的情绪都不过是你自己的一份心思,时光依旧会流去,什么也都不会停留。   许大有看了她一会说:“哎,可不是,这日子怎么过还不是自个的,回头等哥好了咱继续一块过。”   嗯,无心似有若无的应了声。   许大有艰难的动了下还没完全长好的胳膊,手里头举着张条子:“不过你说这梁老板啥意思?临了给我张条子,妹子你给看看,这玩意啥东西,他说这东西是他欠你的还给你的,他欠你啥了这是?”   无心微微一怔,瞥见许大有手里那张东西,许大有躺着不方便动,自然也看不清楚,这分明是一张支票,上面的零晃人眼,仔细看大约就有五千万之多。   “他刚才把这给我,说虽然他想还不止这些,只不过他手头有的只有这么多是干净的,让你别嫌弃,如果真不要,那就给捐了,算是替他下辈子积德,我听着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呐,你说他啥意思啊!”许大有拿胳膊点了点那薄薄的一张纸,很是一脸的官司。   而无心怔怔的看着那张支票,耳朵里盘旋着许大有的话,刚才梁瀚冬语气哀伤的话语也再一次在她耳朵边晃过,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那样一种深邃的哀求。   她突然皱了皱眉,一把抓过那张纸,猛然朝门外跑出去,身后许大有喊:“哎,哎,无心那,你干嘛!”   无心这会儿也顾不上解释什么,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只不过有一种恐慌突然掠过她心头,那个梁瀚冬做事有多么执着而性子有多么疯狂她是见识过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梁瀚冬身上发生而那些才是他肯放手的真正原因。   她其实不该再为这个男人难过或者牵肠挂肚的,然而大脑在理智占领前已经指挥她的脚步往前,当她小跑着跑出走道到那宽敞的大厅时,就看到熟悉的背影立在那里而面前却有两个身着黑色制服大盖帽的人神色严谨的看着他。   那熟悉的制服带给她巨大的不安和恐慌让她下意识停住脚步,咬着下唇突然喊了声:“冬子!” 第七章 抓捕  前头的人骤然回头然后眼里大放异彩,扭身要过来然而身边两个人突然摁住他肩膀,神情冷漠的说:“对不起,梁先生,你必须跟我们走请配合工作。”   梁瀚冬哪里肯听拔脚就要过来,对方像个铁面判官反手就将他的胳膊拧住,顿时两方人就扭打在一起大厅里有人看到这一幕发出一阵尖叫,而许无心就看着梁瀚冬被对方用力顶靠在一侧墙壁上冷冷的声音毫无情感:“梁瀚冬先生,如果你不肯配合警方的话请不要怪我们动用武力,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梁瀚冬的脸被死死压在墙面而他却只是朝着许无心微微笑了,当冰冷的手铐在无心眼前划过一条凌厉的光泽铐在梁瀚冬手上的时候无心愣住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那冰冷的铁疙瘩刺着她的眼令她有些发昏,耳朵里仿佛又听到当初自己被那东西扣住手腕时的冰凉和那无情冷酷的话语:“对不起,请和我们走一趟。”   她定定的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而此刻她只是一个看客,然而梁瀚冬的微笑在眼前放大她清楚的看得到那张脸上的悲伤,“再见。”她看到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那意思她看的懂他在同她告别。   她想要上前可脚下千斤重压只能钉在原地看着被压制住的梁瀚冬被那两个人不客气的抓住手臂往外拖走,这无疑是一种侮辱在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这样的做法,这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渠道手段以梁瀚冬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很难想象,可无心却眼睁睁看着他就真在面前像一个囚犯被人铐着手铐在众人瞩目礼下走了出去。   不远处气喘吁吁跑过来个人,是无心曾经见过的那个在监狱里来探望过她的律师乐泽国,他此刻斯文秀气的脸没有往日的淡定而是有几分急切,他站在押解着梁瀚冬出去一行人面前有些恼怒的说:“请问我的当事人犯了什么罪你们要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他,法院还没有批捕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其中一个冷淡的说:“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阁下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有什么事可以去找相关部门申诉现在请让开,否则将以妨碍公务罪名请你也跟我们走了。”   乐泽国眉头紧锁,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眼梁瀚冬,还是吞下了话头让开条道,看着梁瀚冬在两个黑猫押解下被送进了警车乌拉乌拉的就这么开走了。   议论纷纷的人们还意犹未尽的在那里交头接耳,乐泽国扶了下镜框不经意就看到了无心,他可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令梁瀚冬行事乖张的女孩,这一次相隔也算是有段日子可他依旧印象深刻。   他不由走过去,一边掏出手帕擦了擦鼻梁上出来的细汗,就听无心用迷蒙的眼睛看着她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被抓?”   乐泽国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某些方面和他原来的印象是不同了,可又说不出什么不同,只是礼貌的点点头:“许小姐,好久不见。”   他并未回答无心的问题而是又说:“您在的话倒是正好,我原本也要去找你的,梁先生在之前已经委托我有几样东西要给您,那张支票您应该看到了吧,还有几栋房子需要过户,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找一个地方把手续办一下,只需要您签几个字就可以。”   他看无心那副模样又说道:“您别误会,梁先生要我转达他的话,这些房产都是他个人资产没有任何不妥当,和他现在惹上的官司是没有任何牵扯的您不必担心会受到牵连。”   无心似乎对乐泽国的话并不在意而是又问了句:“他怎么了?为什么被抓?”   乐泽国张了张嘴,有心糊弄过去可看着面前女孩那种可以说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觉得忽悠什么的跟这个执拗的女孩是没法过的,不由叹口气:“事情太快一时半会这也说不清,是梁先生公司账面出了点事,总之有点麻烦吧,我也刚收到通知,实在是梁先生这些天都不怎么跟公司里出现我都没能跟他好好沟通过。”   无心看着乐泽国就是不说话,被她那黑幽幽的眼神瞅着乐泽国好歹是个金牌律师不知怎么就觉得发毛:“嗨,姑奶奶您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几天前刚得了梁先生吩咐把他名下几个房产清理出来,他要求绝对清白和公司任何业务没有关系那种,我这几天可就忙这些了别的我真不知道啊。”   无心终于开口了:“你不是他公司的法人代表么,为什么都不管事?”   乐泽国眦了下后槽牙:“许小姐,我想你比我了解梁先生吧,他做事一惯我行我素,想要什么人管什么事,也不是我一个下属能知道的,要说起来我也不是他那圈子里核心的,有些事我也只能照着吩咐做是不能多问的,要论贴心,那可只有他那帮子铁哥们才能说得清楚了。”   无心看看他,面前这个人衣冠楚楚和第一次见面时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忠厚的外表除了一双眼睛里偶尔闪过一丝狡黠,无心有心不去管,可刚才那一幕太刺激人,她是经历过那种被人大庭广众押解走的羞辱的,那一幕让她好久晚上都无法入眠,梁瀚冬当着她面这么被弄走,她怎么样都无法忽略。   乐泽国话里的意思她懂,也知道梁瀚冬身边最了解他情况的,除了萧枭别无他人,而萧枭也正是梁瀚冬公司副总,同时还是那个律师事务所的头,如果她真想知道什么,无疑还是得去问问那个萧枭。   “许小姐,怎么样我们找个地方去吧文件签了吧,我看梁先生这回事不小,能这会儿逮人,还是以梁先生这样的身份地位,估摸着很快会有人来查封他所有的资产清算,到时候可就不好过户了。”   乐泽国在她身边说话打断了她的沉吟,无心最终推开他递到面前的文件袋:“萧枭在哪?”   ~~~~   天堂雅阁顶层这会儿并不营业,不过自然不拦着几个后台老板来这里消费,只是这会儿没人有心思泡妞,范殷达白面团般的脸上浮现难得的焦躁:“我说萧子,究竟怎么回事梁子他这是玩哪一出啊?怎么把自个玩进局子里去了都?”   萧枭屁股黏着吧台前的高脚凳子,这会儿酒保都给打发走,他就自个给自个弄来酒杯从酒架上捞了瓶红酒,看了看牌子随手开了,腥红色液体淌血一样注入,他百无聊赖的举起来抿了口,啧啧一叹。   范殷达不乐意了:“我说你倒是说话呀,哥几个问你话呢,好歹给一句明白话,还当是兄弟不?”   萧枭咕咚咽了口,说:“梁子发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问我不如直接问他。”说完又要去喝。   范殷达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嘿,我要能问我跟你磨叽个鸟啊,他这成天邪性的谁敢去找他犯抽,你好歹是他公司里的副总比咱几个明白事吧,他公司这是真出大事了?你这副总怎么当的?让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你还有闲情逸致来这喝酒啊?上回不是都知会你我那二舅打听来消息了嘛,莫家那小子回来就是冲着梁子来的,让他仔细点,怎么还就仔细进去了?”   萧枭两手一摊:“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信不?”   “信你有鬼!”范殷达一口把酒杯里的酒自个饮了干净:“你好歹劝着点,这他妈都烧了两百万真钞了不带响的啊,还不够他消停的?甜甜去了就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这是要糟践自个到什么时候。”   话说完萧枭还没开口,大包间门口有动静引得范殷达眼皮子一溜过去,再细看人就定住了:“唉呀妈呀大白天见鬼了!”   萧枭顺着他视线过去,也有些意外的看到许无心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个女孩身上带着和他们完全不同的烟火气,而这种气息却和这些生活的嚣张的子弟不同,他们活的很恣意而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许甜活的纯善简单而不浮躁,他们其实是不同的世界而梁瀚冬硬生生把她从另一个世界里拉了进来。   他们这个世界的五光十色毁了她的一生,但你似乎从无心身上感觉不到以为的恨或者憎恶,有时候你只能从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有那么一些的自惭形愧。   也许,是因为他们总是有愧于这个女孩的吧。   不只单单是梁瀚冬会有那么深的愧疚的。   无心就在范殷达诡异的目光和萧枭深邃的视线里默默走过来,然后站在两个人面前却对着萧枭直截了当的问:“梁瀚冬出了什么事?”   萧枭听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深深叹息,没有发出声的那种,倒也不意外无心的问题,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无心好半天,这时候范殷达有点咋呼的叫了声:“这他妈怎么回事啊究竟!”      谁也没搭理他而萧枭这才开口:“甜甜,你不是已经不管他了吗,干嘛还来打听这些?”   第八章 抉择  无心咬着下唇那样子有几分犹豫,然而萧枭目光注视下她还是又说:“我想不问的,你会回答我吗?”   一句话说了两个意思,她的犹疑,以及她的疑问。   萧枭心里掠过丝怜悯,为梁瀚冬的痴情,也为无心被这样一个家伙纠缠上的悲哀,作为一个局外人看这两个人的纠葛,都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勿论这局中的二人。   “哎,我说谁来给老子说个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甜甜你是人是鬼啊?”范殷达也不知是调侃还是不满,在一旁嚷嚷。   跟着一块进来的乐泽国是认得范殷达的,这会儿笑了下:“范少,要不咱出去喝两口,我跟你简单解释下?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的。”   看着范殷达和乐泽国两个人勾肩搭背走出去,萧枭指了指面前的吧台座:“坐下吧,想喝点什么?我请。”   看无心不动弹他笑了笑,虽然没有梁瀚冬芳华绝代可也少不得是养眼的美男子:“甜甜,你我交情虽然不如梁子,也是一块看着长大,我萧枭不算是十恶不赦的吧,坐下来喝点东西的情分,你也要划清吗?”   无心知道自己从来和这帮子人嘴皮子说不过,也没再矫情,默默坐下来,然后就看着萧枭取过一旁的雪克杯,从酒架上捞下来几瓶酒,顺势夹着两个干净的细脚酒杯,灵巧的开了瓶子左右开工倒进去,上下翻飞的摇了,要说这些人吃喝玩乐都是祖宗萧枭做起来绝对不比酒保玩的差,更加上人高大俊美这要是在人声鼎沸的酒吧大概就该引得多少人尖叫了。   只不过此刻唯一的观众有点呆滞,不怎么捧场,只是看着萧枭修长漂亮的手指头顶开盖子倒了一杯五彩十色的鸡尾酒出来顺势放了顶小伞,才又给自己也弄了一杯,方才做了个请式:“请吧,甜甜。”   无心端起来当口萧枭把自己的那杯探手过来砰了下:“这是我调的,还没取名字,你尝尝看味道如何,放心,都是低度甜酒和果汁,不醉人的。”   无心似也并不在意,咕咚几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吞了,看得萧枭眨巴了下镜片后的眼睛扶了扶镜片:“不过好歹是酒,我说甜甜没你这么吞着喝的吧。你以前可不这么样的。”   无心抹了抹嘴角:“我以前怎么喝?”   这是她头一回不避讳提起过去,神情也不多少冷淡,倒是把萧枭看得愣了下,又不由得嗤笑了声:“也是,都过去这么些年,大家谁没变呢。”   他有点感慨的说:“这酒如何?”   无心侵吞牛饮的况且她也没味觉直接摇头:“不知道。”   萧枭愕然又是解嘲一笑:“我忘了,你……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他举着酒杯那五彩色泽的液体流淌在他白皙的脸上如同一层晚霞,“我放了五种味道酸甜苦涩咸都有,人生百味不过这五味全在里头了,饭桶说这东西不好喝就是个看头,可我倒觉得这味,挺耐人寻味的你说呢甜甜?”   无心不说话不过她倒是被萧枭的话吸引看着那杯子里的液体,说起来五味杂陈的滋味虽然她已经没什么感觉可当年呢。   “我虽然是梁子兄弟不过说句公道话,他这辈子最大错就是对不起你了,上回你在墓园做的事我还挺佩服,你够绝,梁子这辈子大概也就你能这么说断就逼着他断了,不过既然他已经答应了,你现在何苦再来?甜甜,分开就别再回头,我不是扯我兄弟后腿,反正他也就这样,只是你要反悔,你之前的苦可就白吃了,你该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枭淡淡的说,语气是诚挚的,诚如他自己说的,走到这一步,无心吃够了苦如果真断在这,未尝不是件幸事,可再搅合进来那可就不是能第二次脱身的了。   无心咬着下唇狠狠的,几乎要把它咬穿一般,面色发白,而萧枭也不催促,只是玩着手里的酒杯,晃动着斑斓色泽的液体。   “他会怎么样?”无心问,问的有些有气无力。   萧枭摊摊手,眼镜片里掠过一抹光泽:“说实话?我不能肯定,不过,他曾经跟我说过,欠你的,他一定会统统都还上,这家伙从来说到做到。”   他看了眼脸色愈发惨白的无心,叹口气:“当初他往死了折腾你,如今他往死了折腾他自个,也算是报应吧。”   无心闭了闭眼,半晌说出一句:“何苦。”   “是啊,何苦,你就由着他去折腾他那半条命吧,反正他如今谁的话也是听不进的,我也懒得再和这疯子计较。”萧枭耸了耸肩,脸色无奈。   无心一把夺过萧枭手里那杯酒,仰头又是几口吞下,冰凉的液体顺着咽喉淌下,只能感觉的到寒凉:“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甜甜,”萧枭突然伸手按住无心的肩膀,看她失神的眼睛没有什么聚焦感的样子,有些不落忍:“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就好,你就让他去赎罪去忏悔,你不是决定了和他分开的吗,那么何必在意他发疯?他要把欠你的还你,但是你并没有必要去接受的。”   无心望着他,失神的看着:“可他会放过我吗?”或者说,她能放得开吗?   以为放得开,所以不理睬,以为能斩断,所以肯跪下,什么样的狠都下了,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可一旦面对变故,她依然管不住自己的脚。   那是一张自己织下的蛛网,千丝万缕的牵绊着,潇洒的离开只是幻想,就这一点来说,也许梁瀚冬比谁都清楚。   “他会被判刑吗?”无心轻轻的问,浑身透着一股子疲惫,她累了,面对命运真的累了,有些不想挣扎。   抗争命运消耗生命,可放弃,却不过一瞬间的风淡云轻。   萧枭同情的看着她,“也许会也许不会,这都要看你那个表哥会怎么做了,哦,再就是他这家伙肯不肯为自己争一争了。”   无心身子倾斜在吧台上,歪着头颅微微眯着眼睛里有些许的光泽流淌,这让她看起来有些懒散:“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放过我是吗?”   无论是莫同坤还是梁瀚冬,两个人都和她关系亲密,能够解开这个局的只怕只有她许无心,梁瀚冬是在赌,赌她的不忍,赌,她的不舍得。   萧枭再没说话,他的沉默等于认同了无心的话。   她无力的问:“你们难道由着他胡闹?”   萧枭支着头颅叼了跟烟在嘴上:“不要说这个公司是他小子一手自己赚出来的,他不要江山要美人,那也是他的自由,何况谁叫咱是兄弟呢,他这辈子就疯在一件事上,怎么说,两肋插刀也得陪着他玩下去!”   无心默然,不愧是打出来的铁血交情,嘴里再说的天花乱坠的漂亮,逼迫人的狠劲头,同样不差分毫的敢做敢说。   梁瀚冬逼着她面对一个选择,放手,任由他陷入不知道谁设下的圈套入狱破产,也许谁知道后头还有什么狠招,他不是不知道,只怕是不愿意反抗,因为他想要向许甜恕罪,他要去经受许甜经历过的一切。   或者,她转身离去,再不管这一切纷纷扰扰。   “同坤哥做了什么?”无心最终还是问了。   萧枭挑了下眉梢,些许了然些许遗憾,却说:“你不会不知道你这个表哥当初怎么走的,如今他回来只有一个目的是什么想必你也该明白,他用他在海外吸引过来的庞大资金链和我们竞争在南方的一个投资项目然后撤资,并且曝光了这个项目涉嫌暗箱操作标的泄露,引了商贸部介入,之后你也就知道,当年梁子就是用这个手段把莫家的底给曝光出来引了司法介入,想必之后,当年的事就要重演一遍,只不过这一回,主动被动的人,调了个个。”   他说话的调调有些平日没有的嘲讽,嘴里那支烟显得几分浪荡,你无法从他话里感受出这件事有多麽的不得了可无心是亲历者,当年梁瀚冬这一招让莫家彻底垮了要不是他后来收手,只怕莫家就没有后来了。   数额巨大的亏空,这一行政商来往中见不得光的那些东西,这些人做生意哪一个少的了这些?不察不要紧只要查,那是谁也经不起查的。   何况,“梁子家老爷子退了有些年,他那个叔叔最近有点事被人盯上了,如果再扯上这些,那就热闹了。”当年莫家在仕途上也就在同时出了不大不小麻烦然而因为经济原因合并调查,这件事就大了。   莫同坤复制的当年的手段对付梁瀚冬,可以想见他当年的恨,而梁瀚冬也许看透也许并没有看透总之他现在就眼睁睁看着事态这么发展下去当所有罪名都聚集他头上,想必这个牢,他是坐定了。   萧枭说话间嗤笑了声:“莫同坤看来是真恨梁子,他牵扯进来的资金有几亿,如果再扯上梁子他叔叔的事,他没小十年是出不来,想必莫同坤是非要梁子脱一层皮,指不定还要他小命呢。” 第九章 劝 萧枭看无心脸色越发不好,就说:“这些都是男人们的游戏,其实你完全可以别管,甜甜,看在你我好歹也有这么些年交情份上你还是听我劝一句,别管了,管了你就脱不了身了。”   无心默默低头,也不知她视线在什么地方聚焦:“你当年这么劝过梁瀚冬吗?”   萧枭哑然,无心盯着他看了会,迷迷茫茫的眼神里露出的光芒令萧枭觉得此刻这个女孩的视线有些无法令人直视,这个被他们在所谓欲望和游戏中牵连附带的女孩伤痕累累,无端端令人唏嘘。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他这算什么?一边是劝,一边却又诱惑着,他究竟是希望许甜回头?还是希望她就这么离开?   也许他也喝多了。   低头摸出火柴擦亮了点烟,却被斜旁伸出手来的无心伸出手指夹过去抽了一口,深深的吸再深深的吐,然后一把掐灭在烟灰缸里,仰起头尖细的下巴舞动了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完她扭头走了,身后不带一丝的留恋,萧枭并没有去追,也没有看她离去的背影,而是怔然看着瞟了一缕青烟的烟头,然后突然摇摇头苦苦一笑。   无心走出天堂雅阁的大门外头天还是亮着的,只是许多地方已经开始亮灯,傍晚的余晖还在天空剩着一缕晚霞,朦胧的车灯远远一条逶迤而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余留的都是尾气的味道,这个城市繁华喧嚣,亭楼大厦壮观如林,可它的天空不美,空气也很不好,然而这里是她生长的地方无论她怎么样的厌恶它都是她的血肉,剥离不得难以割舍。   她没有招手打车也没有去挤公交,原本来的时候是乐泽国把她载来的,可这会儿他和范殷达不知在什么地方潇洒,她也不想去麻烦什么人,干脆迈着步子在人行道上缓慢的走着。   下班的人群匆忙的在她身边熙攘而过,自行车电动车还有那最不可数的汽车,喇叭声不绝于耳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缺少噪杂的城市,那个漫漫长路四通八达的路口通着四方八面,每个人都面带急切也有人微笑而过。   生活是平等的不论你是悲苦还是欢乐,蓝天白云下的自由却是可贵的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眼前突然亮闪闪晃着眼她抬头看,两栋高楼间的空隙使得斜阳的余晖穿越过来射在脸上,那金红色的光泽如同有生命的东西在每一个如果的人脸上涂上了层绚烂。   她微微一叹无论你怎么走目标在你心中总归是会走到的,医院雪白的大楼就横亘在不远处她不知何时还是回到了这里。   她往里头走的时候迎面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四处张望之后视线定格在她脸上,对方那惶急的冒汗的俊脸上露出几分释然,拔脚往她这边跑站到她面前说:“甜甜你跑哪去了我披完了文件来找你,雅莉说你去探望朋友了,她也是都不问清楚是谁,让我好找。”   无心微微仰头,因为背光,只能看得到莫同坤那张脸的轮廓,他高大的身体挡住了金色的光芒,那个熟悉的同坤哥此刻看起来依然是熟悉的,但是五年,有些东西是真的变了他显得更深沉,当年那个雅致秀气的哥哥和甜甜一样,都被生活磨砺成了别人。   她伸手帮对方把因为跑动而翘起来的衣领平复了下,抚了抚然后轻轻的说:“哥,别恨了好不好,我们都别恨了都过去了好好去爱人好嚒?”   莫同坤一愣,他一只手还绑着吊带只好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摸了下无心的头顶:“小丫头你说什么?什么恨啊爱啊的你怎么了这是?”   无心仰着头就这么任由莫同坤抚摸自己的发顶,这种抚摸和梁瀚冬侵略性的厮磨全然不同可那种温柔是多年不变的:“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梁瀚冬之所以对付莫家不是因为大阿姨的错吗?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放过他吧,不要再报仇了好不好?”   莫同坤面色一变微微往后退了步,目光变得幽深直直的打量无心:“甜甜,谁跟你说了什么?你见着谁了?”   无心摇摇头:“哥你不愿意答应吗?”   莫同坤皱了皱眉,看了眼人来人往的门口,拉过她的手:“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回病房再说。”   无心倒也不反对,跟着莫同坤回到她的病房,关雅莉已经离开,房间里还留着一篮子鲜花,也不知谁送的,有些芬芳的香味弥漫着。   莫同坤拉着无心坐下来:“一整天不好好休息跑哪里去了,我担心死了,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怎么能乱跑呢?”   无心点点头:“对不起。”   她这么干脆的态度倒让莫同坤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似乎急了,口气有些冲,可无心却一派温和,甚至比刚见着那一阵还要和气。   这反而令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可又说不出什么来,一时沉默了下来。   而无心却压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而是又问:“哥,答应我好不好,别再和梁瀚冬过不去了行吗?”   莫同坤身子一震,眼睛里掠过一丝恼怒:“你听谁跟你搬弄是非了?”   “难道不是真的吗?是我亲眼看着他被抓的。”无心并不在意莫同坤的怒气,说道。   莫同坤哑口了下,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意外,还有些懊恼:“怎么了,他这么害你还不够?你舍不得了?你都和他断了,他会有这个下场是他活该,不值得同情。”   无心幽幽的看着他:“哥,我呢,我也是活该的对不?”   “你又乱说什么呢!”莫同坤怒说。   无心摊开手,将自己的脊背挺直了看向莫同坤:“哥,如果你觉得恨梁瀚冬的话,其实你应该更恨我,是我把公司的机密泄露给了他,也是我执意要和他在一起气死了爸爸妈妈,这样论起来,我是不是也该在你复仇的计划里呢?”   莫同坤皱眉,而无心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同坤哥,再往回想一想,大姨当年先害了梁瀚冬的母亲这你是知道的,妈妈奶奶还有大伯都是知道的可谁也没有阻止,这是一条人命并没有比谁低贱,他凭什么不该恨我们呢?这些上辈子的恩怨才有今天的结果,如果再要怪,那我们是不是连长辈们都要怨恨呢?”   莫同坤张了张嘴,再张张嘴,始终没有打断无心的话而最后结束了他也不说话,一时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无心没有再继续也显得不着急,她就这么坐着,目光平和神情邈远,在莫同坤眼里这个女孩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再不是那样的纯真可偏偏又还是那样的纯善。   所有这一切的恩怨纠葛最无辜的莫过于她,可她却坐在这里和他谈放手,他可以和任何人说放手很难和任何人说恨有多么沉重,可在无心面前,他没有资格说。   他有些烦躁的想抽烟可最后半天想起来因为养病烟被没收着,握了握手心:“无心,你还是爱他舍不得他受苦对吗?”无论什么样的理由无论看起来多么痛苦的斩断她的心从来都只留着一个人的位置,尽管他痛心于这一点可事实上他也无法改变这个。   无心淡淡的笑,苦涩而绵长:“爱对我来说已经太远,可你说的对,我是舍不得。”无论那个人加诸了多少的伤痛也只有那个人能够伤得到她,只是因为爱,才会在意才会受伤。   无心仰头看他:“哥,你会看不起我吗?”   莫同坤这一次没有说什么也没表现出嘲讽,他只是苦笑了下,他其实压根没有资格评判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卑劣的人,在面对无心殷切的眼神他突然就无法面对。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单调机械的声音响了半天他才拿起来接听,静静听了会儿他就有些皱眉,语带敷衍的回了句:“我不方便,再说吧。”   撂下电话他突然盯着无心若有所思,然后说:“甜甜,如果你要我放手,那么跟哥回家,你答应吗?”   无心愣神而莫同坤突然像是决定了什么:“你劝我该好好过日子,那么你呢,如果你也愿意跟我回家去,过去的事和过去的人都忘记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答应不?如果你肯,我可以也试一试忘记那些。”   无心被他突然而来的脾气似乎吓到了,眼神从迷茫到疑惑:“但是哥,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件事吗?”   莫同坤冷冷哼了一声:“我也说过我还是你哥,该管着你的依然要管,如果放任你在外面游荡我不放心,你肯回家的话,别的事都可以再说。”   无心眉目垂下,稀疏的睫毛眨动着,声音很低:“我怕不会有人欢迎我。”   “那是你的家谁会不欢迎?”莫同坤一把拉起了无心:“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回家,这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待的,走吧。”   无心被他拉起来就走,这回她倒并没有反抗,只是走出来的时候提及在医院的许大有,只说要去安置朋友,莫同坤这会儿只要她愿意回家,并无意横生枝节,由着她去病房道了别,许大有病没好这会儿又睡沉了,无心托付了看护的几句,这才同莫同坤出来,上了回莫家的车。 第十章 旧识  莫同坤带着许无心坐车回到莫家,五年前那场变故莫家搬出大院,五年后莫同坤带着一身资本回来一点点将过去重新夺回来,莫家的房子又重新回到莫同坤一家子手里。   这是一个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掩映在花木扶疏的一片绿色中,藤蔓爬满了这栋四四方方的楼房它见证着进驻这个房子的漫长岁月里不同的悲欢离合。   莫爷爷在政界颇有高望而莫奶奶也同样出身名门,在这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小楼住了一生也叱咤风云过一辈子,楼前的碎石路不知踏过多少人的足迹此刻看上去寂寥无声的。   越过远处的桦树林穿过仿古月洞门比邻就是梁家和许多同样的世家名门,这一片看起来宁静的楼群每一家每一户都有曾经的故事。   许无心对这里是熟悉的。   过了警卫的门岗车行进了小楼,很多事就在她眼前流淌,还以为忘记的东西像那老墙壁上的藤蔓柔软不知觉的缠绕在灵魂深处,扒拉的话就会带出许许多多的枝蔓。   她在这里留下过欢笑见证了爱情仰视着大人,流淌了青春。   车子在一片架起来的棚子前停下,可以看到藤蔓上青绿的纸条和几多黄色的花朵,有人在那里举着花洒正在洒水,看莫同坤从车子里走下来,透过用链子挂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望过来一样,目光露出欣喜和温和,忙把手中的花洒放下来迎上来:“哎,坤哥儿唷,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你还要在医院住几天的吗?”   莫同坤过去抱了下对方:“雪姨,您忙呐,医院太闷了,待不住。”   对方是个看起来精神很矍铄的老人,阔口横腮,略带古铜的皮肤风霜染了褶皱,雪白的头发被她一丝不苟梳在脑袋后成了一个发髻,身上穿着件灰色棉布的褂子,黑色阔口的棉布裤子,有几分过去老仆妇的味道,雪姨眯着眼笑了下:“倒也是,那地方都是生病的人哪适合养人呢,这都几个月了还不见利索,回来好,雪姨给你做好吃的,管饱你立马活泛。”   莫同坤微笑着,一边将车门打开随口道:“雪姨的菜谁都惦记,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雪姨疑惑得瞧着下了车的无心,眯着老花眼瞧了会:“这闺女眼生啊,是谁唷?”   莫同坤拉了拉无心站近些:“雪姨,您再看仔细点,这才五年您不会不认得吧。”   高高胖胖的雪姨闻言面露诧异,她再一次仔细的打量了下,眼睛里露出几分惊诧,再细瞧不由抽了口凉气,“这,这,甜甜?!可是许家的丫头甜甜?”   莫同坤拍了拍无心的肩,无心淡淡笑了下:“雪姨。”   走进这篇熟悉的土地,无心此刻却觉得心境并无波澜,她曾经日夜想念这个地方可再回来,其实物是人非,只不过有些人还是在的,像当年的小屋,像这个伺候了莫奶奶半辈子的老人,莫家许家小辈子的人都爱叫她雪姨,其实都上古稀了,只是老人家早年是个苦出身,所以身板却是很好,当年莫家出了事她也被迫离开,如今莫同坤回来也就干脆把她又接回来了。   原本是想给她养老,不过人不惯伺候,反而喜欢做事,一大把年岁依旧又从新操持家务,倒是比后来请的阿姨们还要利索,又熟知莫家几代人口味习惯,也算是在莫家个独特的人物。   许无心当年没有少吃过雪姨的手艺,最是喜欢她老人家一手点心的手艺,真正手工做的糕饼,对于一个喜欢吃而享受吃的女孩,再没有比这更吸引她的了。   雪姨真正震惊了,她有些哆嗦着手上来拉起无心的臂膀上下仔仔细细瞧,那眼睛里就淌了泪出来:“唷,闺女,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这些年你都吃了多少苦哇!”   她摸着无心鬓角,捞起那几缕枯黄的发丝,长叹:“遭罪哦,这是,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呐,怎么就……”   莫同坤扶着老人肩膀:“雪姨,进屋说话吧。”   雪姨抹了抹眼泪,忙不迭笑:“唉,可不是,瞧我这人老了就不知礼数,甜甜快进来,瞧着小手冻的。”   老人有些粗粝而带着老茧的大手带着一股子力量把无心细瘦的身体圈在胳膊里拉着她往里走,她北方人特有的豪爽嗓门就在门口大声喊:“太太,看谁来了这是。”   雪姨出身是穷苦人家后来跟着进了莫奶奶娘家伺候当时的小姐,莫家是书香门第的老宅门也有几分老宅子的习惯所以她称呼老太太一直都是小姐,莫同坤的母亲是太太而父亲是老爷那还是在老太爷过世后改嘴的。   随着她大嗓门,一行人进了门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铮亮的木质地板如同镜面,宽阔的厅堂回荡着她的声音,上头有人就有些懒洋洋的应道:“雪姨你大嗓门的这是见这谁了?看把你喜的。”   边说边和着另一个人的身影两个人从楼梯转角下来,为首那个年过半百身体却保养的依然风韵犹存,一身紫色的开司米开衫黑色的短裙,发髻拢着耳朵边珍珠耳钉很是华贵,白皙的脸庞在看到莫同坤时顿时几分喜气洋洋:“唉,同坤你怎么回来了,刚不是说没空的吗?正和雅莉说起你呢,一会去你关阿姨家吃茶,想必热闹的很,可惜了你不能陪着一起去,你这就来了,真是不经念,雅莉你说是不是?”   她一边走过来一边对着身旁的关雅莉亲昵的问了句,后者微微一笑:“秦阿姨和莫总母子连心,心有灵犀吧。”   “这孩子,嘴就是甜。”秦青拍拍关雅莉扶着自己的手,笑呵呵着:“也好也好,回来了赶紧去换一身衣服,陪我们一起去你关阿姨家,今儿个晚上估计来的人不少,你也帮着撑撑场子。”   雪姨拉着许无心风风火火往前一堵:“太太你看这是谁?”   秦青愣了愣,打量了下无心:“有些眼熟,这是你家的亲戚?”   “嗨,太太,还别说我老婆子都没瞧出来呢,是甜甜,许家的丫头甜甜啊,二姑奶奶家的丫头,您还记得不?”雪姨嗓门又是一高,震得屋子都有些发嗡。   莫同坤这时候也走上来站在了秦青身边:“妈,我把甜甜接回家了。咱们家终于团圆了。”   秦青看着无心的脸色微微变了,那保养的很好的面皮抖动了几下,然后僵硬了下来,她没有接话使得氛围一下子凝重了些,而在她身边的关雅莉不动声色的碰了碰,这才让她醒过神来而脸色就沉了下来:“瞎说什么你这是,什么团圆?谁不好接怎么就接了这个晦气的回来,同坤你犯什么混!”   秦青出身很好是家里的幺女一直都是娇宠着的,嫁给莫家大儿子也是门当户对。除了后来莫家经历了那么一次冲击外一辈子富贵人生养就了一副骄纵的性子,就是当年,她也只是知道丈夫外面公司账目不好,全家谁也没跟她说太详细的,以至于她其实并不知道莫家当时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中间五年也就是搬出去住,大风大雨都是男人挡着,其实还是好吃好穿没人跟她说那些烦心事,所以她高兴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无需看什么人眼色,   “妈!”莫同坤喊了她一声,而秦青丝毫不以为意的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自己身子都还没好瞎折腾什么?把什么人都往家里头带,也不想想当初都是谁把你二姑和二姑夫气没了的,你是不是嫌现在家里头太安逸了?”   “妈!”莫同坤皱眉:“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甜甜也是你看着大的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对待她的!”   秦青横了儿子一眼:“我怎么了我,以前,你也知道提以前,要不是养着这么个白眼狼,咱莫家和你二姑姑家能有那些事?你现在把她弄回来什么意思?想把我和你爸爸也气死是吧嗯!”   她陡然升高了语气使得莫同坤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雪姨想说什么可她的身份却也不好吱声,只有在一旁的关雅莉看了眼几个人,先拍拍秦青的臂膀亲切说:“秦阿姨您歇歇气,同坤平日最记挂的就是莫伯伯和您了,您这么说可就是他罪过大了,看着同坤平时待您一片心意份也别生气,您有高血压,可不能生气,坐下来慢慢商量吧。”   秦青咽了口气,却是冷冷说:“我可没闲工夫跟人磨叽,要不一会琬芬就该念叨了,走走,眼不见心不烦。回头让你老子收拾你!”   莫同坤一把拉住她说:“妈,我带甜甜一块陪您过去。”   秦青脸色发黑:“你还嫌丢人不够要给我丢到外人面前去不成?”   她还要再说什么被关雅莉一把拉住,笑容温婉:“秦阿姨,既然同坤想,就一起吧,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没什么关系的。”   莫同坤朝关雅莉点了点头而关雅莉报以浅笑:“不过今晚上招待的客人比较正式,我看许小姐身上这件衣服不合适,想必她也没准备吧,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先换一件好了,这儿正好有件刚送来我不合身的礼服,我看许小姐身材应该能穿,同坤也去换一件吧,时间上还来得及。” 第十一章 晚宴  关雅莉几句话安排了几个人,虽然声调不高不过在场的也没有人出身反对,秦青是厌恶的莫同坤虽然不愿意违背母亲但是也不想和母亲争执,对待无心这件事他是固执的,雪姨立场不够,无心则似有若无看着无所谓,只有关雅莉看起来超脱在这群人之外的立场。   她这么几句话解救了此刻的气氛,她又安抚了别扭的秦青软语陪笑着让她坐下来,让雪姨沏茶过来,又推着莫同坤上去更衣,这边才拉住了无心说:“许小姐我们上去看看衣服吧。”   无心并没有反对她静静看着关雅莉像一个女主人一样八面玲珑的游刃有余在几个人之间,感慨这样一个女人高明的手段,如果自己当初也有这样的本事也许就不会被梁瀚冬支配的团团转悠,可惜世界上塑造人都是一个人一种灵魂谁也不能强制改变的。   两个女人上到楼上走进一间卧室,里面是一间衣帽间林林总总许多的衣服鞋子,关雅莉随意从角落里拎起一个服装袋里面抽出一条轻柔的长裙来,淡绿色的绸缎流淌着细腻的光泽在她保养精致的脸庞上莹莹闪着光泽。   她笑着把裙子抖开来对无心比划着:“看起来正好,你试试看吧,再把这件披肩披上应该就完美了。”   她把手里的衣服递到无心手中:“要我帮忙吗?”   无心摇了摇头,却说:“我没有走,你不生气?”   关雅莉一愣却顾左右言他:“这个衣服料子很轻后头的拉链不太好弄,你先穿上再叫我好了,我就在外面。”   无心轻轻撩起唇角突然就笑了下,她大概很久都没有笑过那笑有点僵硬,不要说关雅莉诧异就是熟悉她的莫同坤之类看到了大概也会诧异,而那个陆峰看到的话估计会觉得惊悚总之这微笑实在有点不是很美观。   可她眼里的笑意却是真诚的:“谢谢你把衣服借给我。”   面对这样一张有点抽动不太完美的笑脸关雅莉突然觉得自己维持着的那种完美有点累得慌突然就不太想继续,她略微偏开了视线:“那你先穿吧我出去了。”   她扭头要走而无心却又再一次喊住了她:“谢谢你帮我说话。”   她看着关雅莉扭过头来时又弯起了嘴角:“你喜欢同坤表哥对吗你爱他?”   无心把绿色的丝绸春裙抖开来那流淌着的光泽像弯弯一泓碧波:“你很在乎他所以你一定不会喜欢我的,可你还是愿意给我个面子我谢谢你。”   关雅莉沉默了一下然后彻底把身子转过去走了出去,顺势将已经打开了一半的门合了上去。   嘎哒一声之后她面目上的微笑已经彻底消退,走廊上的窗户拢着蕾丝的窗帘室内一片朦胧,夜的朦胧让她的脸也带了一层朦胧。   无心退了几步在床沿坐下来,手里抚摸裙面的光滑,这布料很高级摸着柔顺的就像人的皮肤,它隐约的光泽有种低调的奢华,将它穿在身上垂顺感非常好,在无心这样细瘦的身体贴合出高挑的感觉。   她并没有去叫外面的关雅莉而是自己把衣服后头的拉链拉上去,这在以前确实挺难可在监狱里她也曾被人逼着劈叉跨腿拉扯禁锢倒是拉出了韧劲,身体没那么胖做起来这些也不觉得难。   套上外头的小西服她推门而出的时候关雅莉正扶着栏杆抱臂立在走道尽头的窗户边,柔和的窗户柔和的月色使得这个人影也柔和了平日那种简约的利落而被剪出一剪细腻的倩影,她的目光不知想着什么显得有些走神,被无心惊动在转过来时还带着若有所思的怅然,一刹那一种女人的风情不经意流露。   她此刻身上透露着一种寂寞的味道,像是一个等待很久的女人身体里透着深深的闺怨,而月色迷情把这些矫情的东西都显露出了峥嵘。   不过在看清无心时那种感觉一触消失像只是幻觉,然后她上下打量了番无心,也没问无心为何没有喊她帮忙,似乎她从无心对她说感激之后就有点古怪,没有刻意伪装微笑,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   两个女人默默无言并肩往下走迎面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等候着的莫同坤,男人仰头看着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下来前头关雅莉温婉大方气度雍容,而后面的无心纤细高挑淡漠矜持,他弯起了嘴角笑了。   两个人走下来他伸手想去摸摸无心的头,不过看到无心头发刚刚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遮掩了些她枯黄不济的发质,也就没有再继续而是拉了下无心的手,略带亲昵的说:“甜甜你今天很好看。”   一旁的秦青冷不丁哼了一声:“狐狸精!”   而这时候关雅莉恢复了她那张美丽的笑脸上去搀扶着秦青往外走:“秦阿姨,今天我保证您才是最漂亮的我们一起走你让我也借借光吧。”   “这丫头嘴甜的真是蜜罐的唷!”秦青顿时一脸笑容。   莫同坤看着两个人走出去不由低声在无心耳朵边歉意万分:“我妈这些年也吃了点苦难免脾气不好,你别生气我会慢慢和她说的,她气消了也就过去了。”   无心摇了摇头并无所谓:“阿姨不喜欢我是应该的,我并没有生气,你是她儿子,听她的话比较好吧,何必要带我来惹她生气呢?”   莫同坤皱了下眉:“别胡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磕磕碰碰难免的,今天晚上你好好玩,别的都不要多想了。”   无心被他拉着往外头走,他的脚步有些急迈得大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执着的想要让无心再一次融入到这个家里,不想让一些小事打破他的决定,而无心再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挣扎,只是被他拉着走在后头看着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的哀伤。   几个人走出去雪姨站在门口目送,她高高大大的个头像个门神,老人家眼睛包裹在饱经风霜的眼眶中透着些看透人生百态的平淡,在她这样年龄的人眼里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令她意外,只是看得多说得少,固然是立场不便有些也是妥协,眼睛里喜悦和心疼然后都沉淀成了无奈,最后长叹了口气摇摇头,收起鼻梁上的老花眼镜走回房子关起了门。   说起来今晚上参加的是关雅莉的妈妈汪琬芬在私人别墅举办的一次酒会,汪琬芬本身也是一家公司的副总,算是一个女强人,她和秦青是早年闺中密友酒会自然少不了邀请,当莫同坤这边车子到达时金黑色铁门外停满了各色轿车而里面已经是一片灯红酒绿。   这样的场合对于莫同坤等几个人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他们下来的时候汪琬芬亲自过来迎接,这也是给了秦青母子极大的面子,对于莫同坤的到来汪琬芬显得格外开心,她和女儿关雅莉很有些相似,都是一种精明干练而不失温婉的。   对于无心的到来她没有表示意外,关雅莉可能早和她说过,当然像无心这样的人物也犯不着她去招待,和秦青寒暄过后就挽着这位老友去圈子里说笑了。   莫同坤原本想陪无心,但是到了这个地方,很快被秦青和汪琬芬叫过去和人应酬,连关雅莉都一下子应酬不断,也就只有无心被孤零零留在了角落。   看着这么多衣冠楚楚的人熙熙攘攘的,无心有些不适应,她以前就并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她可以和熟悉的人说笑,但是她却很难在这样的场合像关雅莉那样八面玲珑,所以后来成了梁瀚冬的女朋友她也是很少陪着去应酬的,就是在应酬场合,她也只能憋着气默默无言。   带过她几次之后梁瀚冬就不大愿意再带她出席这样的场合,说起来她打扮着也不漂亮人又不机灵性格腼腆,既帮不上忙有时候她的这种放不开还容易造成梁瀚冬的困扰,喝酒喝高的场合说笑玩闹也不是没有,无心不懂得捧场说起来是丢他脸的。   许甜以前不懂有时候也会觉得委屈,梁瀚冬总是把她撇在家里一个人出去彻夜不归,虽然第二天总是会那好吃好玩哄她可次数多了她也品味出梁瀚冬待她的不同,可事实上她是不能做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贤内助也就没有足够的底气。   自从记忆恢复回忆及开始充斥她的思想,这东西让她疲惫可她也没有办法控制,望了望远处各自忙碌的人她从大堂的门口走出去,外头是宽阔的花园林木森森,这是有钱人的专利生活在钢筋水泥就开始向往原生态。   只是这些匠气的植被都被修建的工工整整是一种纯西方式的规整,关家一直在国外生活也就带着西方式的习惯,这在喜欢古典式园林氛围的无心看来有些不适应,不过这也不是她能置啄的,她只是来透口气,她知道莫同坤试图让自己融入到他的生活再找回过去的融洽,可有些事有些人随着时光的流逝生活已经不同,很多事情是不可能再回去的。   这些东西她试图和莫同坤解释过可他显然不愿意接受,他固执的选择着他的方式而无心并不想和他撕破脸,也许只有等待一个契机将这个死结解开。   漫无目的的走在黑森森的庭院里不经意来到一处水波荡漾的地方,这是个露天泳池这时候并没什么人在,只有幽蓝的水波微微泛动涟漪,她愣愣停下来看那水,不经意想着有着同样一种色调的那个男人的眼。   “喂,你在干吗?” 第十二章 落水  看过去在泳池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微波粼粼的水池在他雪白的礼服上泛着光泽使得整个人拢上了一层蔚蓝,目光如同这池水倒映天上的繁星,面目清俊,他略显好奇的看着,手里还拿着一杯酒。   对方看无心不说话也不介意,走过来微笑:“我还以为只有我在这里偷闲不想却已经有佳人在此,不介意我也加入吧?”   人走得更近更加能够看清楚,这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举止打扮都显示出一种内敛的精贵,脸上还有一些朝气同莫同坤这些已经很懂得收敛内心的人不同,这还是一个刚刚才开始学会应酬的。   略显稚嫩的脸有种似曾相识的青春,也许是头顶的月色作祟使得无心些许恍惚,很多年前有人也曾经像这样的少年在一个躲避人群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人的女孩,他陪了寂寞的女孩一个晚上,女孩就默默注意着他一点点的对她倾心,然后一切再没有回头。   年轻人套近乎的话没有得到眼前女人的回应这让他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他自嘲的一笑:“看来我不该做打搅公主静思的骑士,很抱歉,女士,我是不是该罚酒一杯然后告辞?”   无心淡淡的撇了一下嘴:“这不是我的地方你可以随意。”   无心粗嘎的嗓音让对方一愣而她的开口则让对方如获重释,然后眼睛里淌出一丝惊讶:“我看你是莫同坤带来的你不是他的朋友嚒?”   对方的口气略带试探,而无心在他眼里看到被掩藏的很好但是也许是因为稚嫩了些没能掩饰住的野心,这样的眼神无心是熟悉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明明是陌生,可什么地方都有些像某人。      无心垂下了眼皮。   莫同坤把她带来这里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猎奇,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拥有野心的男人是具有魅力的男人,这无可厚非,不知道是否也会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孩在痴爱着这样的一个男人呢?   她的思绪又有些不着边际,可就在这时,有人在后头突然喊了声:“薛天林!”   男孩一愣两个人都偏过头去,一个穿着大红短款小礼服裙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正板着一张脸气呼呼的样子,略带婴儿肥的脸盘子精致漂亮,一双长长睫毛扑扇着荧光,大耳环在耳垂下大幅度晃动着,生机勃勃的杏眼因为池水而倒映着一团蓝色火焰。   “关轻语你吼什么呢,没看我正说话呢?”叫薛天林的男孩露出些许惊诧之后又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也有些不快:“玩儿你去呗,捣什么乱呢!”   关轻语噔噔噔几步走上来插入无心和薛天林两个人之间,两手叉腰瞪了眼无心又对男孩横眉:“说好你陪我的,放姑奶奶鸽子啊你,显摆你有多大魅力呢你,勾三搭四你真不是东西!”   薛天林不乐意了:“我说你啥玩意,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怎么了我就这么说你怎么了怎么了?!”她一句顶回去看着对方噎着了,得胜般扭回头,然后看着无心:“你谁啊我告诉你哦,这是我的男伴不准你跟我抢!”   无心并不想介入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打情骂俏有心往回走:“对不起打搅两位了。”她漠然说了句,扭头就要走。   “喂跟你说话你还没回答我呢,谁准你走的!”关轻语大小姐脾气没有人像无心这样不理不睬,而这时候薛天林又说:“唉,美女别走,别搭理这疯婆子,我请你喝一杯?”   关轻语有些气急败坏一脚踢在了薛天林腿肚子上,然后伸手求拉无心:“你别走给我说清楚!”   她尖利的美甲上的贴钻勾住了无心的头发拉得她一痛,无心下意识随手啪的挥开去,虽然是无意的,不过她这个力道是对付人练出来有点大,打在大小姐娇滴滴手臂上顿时一阵疼,关轻语顿时脸色一变一把推了过去:“你敢打我,我爸都没打过我!”   她这一下来的突然,无心不及防备,而薛天林则抱着腿肚子嗷嗷叫,无心趔趄了下竟然就朝着一侧的泳池跌了过去,薛天林一见面色一变伸手想去捞,可只是扯着了她的衣袖人却已经噗通一下跌了下去。   哗啦啦水花声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薛天林瞪了眼关卿琢:“你毛病啊,出人命的要!”   关轻语跺跺脚:“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啊这!”   薛天林也懒得和她多说忙不迭跑近水池边张望,却一时不见人影。   “哎,不会就淹死了吧!”关轻语夸张的凑过来说:“我去叫保安!”   “等你叫人来就真来不及了!”薛天林白了眼,摇摇头伸手把手里的酒杯塞进她怀里,又快速脱了自己身上的礼服塞过去。   “你干嘛!”   “救人呀,姑奶奶!”说完就要往下跳,关轻语拉住他:“不行不行,这池水好久没换了好脏的,再说至于吗,又不是大河大江的,我找人去把她拉上来啦!”   薛天林一甩手把她推开去,二话不说跳了下去,看得关轻语直跺脚,却是没法子,最后还是想起来丢了手里的东西一溜烟往里头跑去喊人。   这边池水安静了会薛天林摸索了会儿才把无心拉上来,这水其实不算很深不过有些凉,拍着呛了水咳嗽不已的无心薛天林很是歉意:“你不要紧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他话说一半不由愣了下,水里不知何时无心身上那件外套扯落了,露出里头那件露肩的短礼服,后背大开雪白的肌肤露出一大半,也将她身上狰狞可怕的伤痕一览无余。   他吓了一跳细细看了眼,然后愕然不知所措,无心这时候已经从呛咳中慢慢恢复她的脸色有些发紫,冷的,牙关有些打颤:“能给我件披的吗?”   “甜甜!”薛天林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有人喊了声,一群人从里头出来打头的是莫同坤,脸色发青的跑过来推开发愣的薛同林上下打量无心:“怎么了这是怎么落水了?”   无心牙齿打架没说话,而后头紧跟着的关轻语眼尖也早瞧见她的狼狈,那弓着的背脊上一条可怕如同蜈蚣的长伤痕吓着了小姑娘她尖叫一声。   随着这尖叫早已经不少人看到了匍匐在雪白肌肤上那些狰狞刺眼的伤口,莫同坤一闪念将身上的外套剥下来一把将无心包裹严实,铁青着脸看了眼关卿琢。   小姑娘很委屈的念叨了声:“干嘛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就是可怕嘛。”   薛天林不着声色的走上去扯了把女孩,又微笑着对莫同坤说:“这位小姐刚才不小心落水了,也不知呛着没有,赶紧叫医生看看吧。”   “同坤。”说话间关雅莉也从人群里走近过来,喊了声。   “姐!”关轻语委委屈屈喊了她一声,被关雅莉看了眼,不敢做声了。   “同坤,许小姐怎么样?一楼有卧室,先进去暖和一下吧,我已经通知叫医生来了。”关雅莉柔声对莫同坤说道。   “谢谢。”莫同坤也没心情再说什么,他扶起战栗不已的无心要走,这时候无心却在他怀里微微挣扎了下。   她示意莫同坤停下,却朝着正好奇看着他们的薛天林说:“薛先生,谢谢你。”薛天林有些意外,却听她又说:“希望你能好好珍惜眼前拥有的人,不要等失去之后后悔。”   薛天林错愕的看着无心乖顺的任由莫同坤搀扶在关雅莉带领下离去,那张苍白的尖细脸庞在眼前晃动着,令少年颇具野心和性格的脸渐渐若有所思。   几个年轻人回到客厅自然引起不少人注意,秦青这时候随着汪琬芬闻声过来,看到这一副场景不由皱眉:“又整什么幺蛾子的?我就说,这丫头在准没好事。”   莫同坤一阵头疼脸色越发的黑沉,好在秦青不过发了几句牢骚也没在人多场合闹情绪的兴致,而关雅莉适时给母亲使了眼色将秦青哄走,这才领着人穿过大堂来到右手走廊的一个房间。   “先泡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医生马上就到。”她说道。   莫同坤没有说话,只是把无心放置在床边,他的脸色很差而眼睛里有阴云密布,甚至没有往日绅士风度提及避开,关雅莉看着气氛不对有心要再说话,却听无心淡淡道:“关小姐我能和我哥单独说几句吗?”   关雅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大大方方笑了下:“好,有事叫我。”   她退出去房间里就又安静了,无心动了动身体站起来和默不作声的莫同坤平视,目光平淡没什么情绪波动,“哥,你是在生气?”   莫同坤目光闪动几下:“你这些伤……”   “是,都是在监狱里受的。”无心坦然的回答,在看到莫同坤逐渐变得哀恸的眼神后慢慢说道:“所以哥,我们都回不到过去的,你让我走吧,放过梁瀚冬,忘记过去,恨永远都无法让你快乐,放手吧。” 第一章 珍惜眼前  莫同坤的脸狰狞扭曲了一下,有些不甘的语气:“难道你就不恨?你能忘记?”   无心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恨过,也试图忘记过,可存在过的东西不是忘记就能够了结,而恨也无法让我得到解脱。”   莫同坤无言,他的理智告诉他无心的话是有道理的,而她身上那一闪而过的伤痕累累的在眼前不停的闪过,那些,有他的一份亏欠。   可偏偏他内心却又难以咽下那口憋了五年的气,它就像一个噩梦纠缠了他这么多年,烦躁,不安,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感觉左右着他的内心令他忍不住道:“梁瀚冬究竟给了你什么迷药,让你这样执迷不悟?!”   无心怔怔的看着莫同坤,眼睛里弥漫的哀伤让莫同坤瞬间后悔说过的话,然而在看到那些伤痕之后心里头就有百足千虫在啃咬一般,又疼又麻,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他知道他一直不敢去面对的东西今天终于不得不直面而对,他想要模糊而过的一切并不是没有发生,自欺欺人终究难以磨灭曾经发生过的,而许甜,这个女孩,早已经远离了他的世界。   只是他一直都不肯去承认罢了。   无心怅然若失的叹息:“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在执迷不悟,所以我知道,这样做有多么的痛苦,而我不想你也这样过下去,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强大,退一步开阔天空,你有伯母有伯父,有爱你的人请你珍惜你拥有的,别让幸福离你太远,也别让爱你的人永远等下去。”   无心目光变得深远,用她饱经沧桑的嗓音叙说她历经坎坷过后的感悟:“哥,你说得对也许我真的无法放下梁瀚冬,因为在我这一生再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给我最深的伤痛,那样深的伤好不了所以我忘不了,我放不下,我曾经试图斩断它可是断了以后我觉得这里很空,空的难受,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填进来,那样的感觉太痛苦了,所以我不想让我在乎的人也感受这种失去,我再也禁不起失去,包括失去他,也包括失去你,别让那些无谓的争斗再伤害彼此,你们谁受到伤害我都会受不了,同坤哥算我求你,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好不好?”   无心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低沉如同陈旧的风箱,破朽的撕扯着空气,一个变调的古老乐器,而每一分的倾吐都压在莫同坤的肩膀他终于放低了头颅,将它埋进双手中,低低的传来哽咽,双肩的抖动剧烈,而偶尔从外面传来的欢乐的乐曲声则像在嘲讽。   无心把身子俯下伸手想去触碰莫同坤,可半途却又收了回来深深的叹了声:“哥,你多保重!”   她说完扭头要走。   “甜甜!”莫同坤在身后痛苦的喊了她一声,声音里有不舍有缠绵还有愧疚。   她徐徐回头,淡淡的笑:“这里真的不属于我,不过我会再来看你的。”   朦胧中,莫同坤仿佛又看到多年以前那个笑起来甜蜜的女孩在阳光灿烂的田园里朝自己微笑,欢快而永恒。   满心满腔的酸涩涨满了他的胸臆,可他却只能看着她默默离开,这一次是在他的视野里真正的离开他却连鼓起勇气去留下的力量都没有,那些伤痕如同网一样将他牢牢罩在了原地令他动弹不得。   他终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走出自己的视线走出自己的世界,而他却连埋藏在心里最深最想要说的内心话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其实他才是那个卑鄙怯懦的人,想要却不敢伸手去求,哪怕只言片语。   打开门的无心走出去就看到站在门口没有离去的关雅莉,她并不惊讶而是朝对方笑了下,善意的微笑着偏了偏头:“请好好照顾我哥。”   关雅莉的眼眸中有一丝讶异但是却也大大方方回了一个端方的微笑,虽然无心此刻有些狼狈的样子可她并没有显示出往日的八面玲珑,她知道无心并不需要她此刻的关怀那样反而是盛气凌人的,在这个女孩面前她已经做不到居高临下,能做的,只是默默看着无心抱臂离去。   然后她才推开了门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那个她心目中的男人此刻正蜷缩在床脚如同一个被舍弃了的孩子,她的心有一瞬间的柔软也有一瞬间的酸楚,无心在这个男人心里留下了最深的伤痕,就像那个女人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痕狰狞而丑陋,这样的伤将伴随他一生没有别的女人能够抚平那些。   她的离去再没有谁能替代也没有谁能够追回,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幸运去也是莫大的悲哀。   她走到莫同坤面前蹲下身子轻轻的唤:“同坤?”   男人不应,可当她伸出手去想要搂抱对方时莫同坤却没有挣扎,一头扎进她的肩膀然后能感觉得到他剧烈的颤抖冰凉的液体流淌在她的肩膀上。   无声无息的恸哭像是要把一切都发泄出来可偏偏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像一个无比耐心的母亲哄着孩提口气温和的拍着:“嘘,都过去了,会过去的,嘘。”   那些无意义的哄在她舌尖滚淌着仿佛像一颗颗糖,甜而微苦。   他和她抱在一起在黑暗里拥做一团。   她扬起的脸庞目光里透着一丝哀伤而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   无心从大厅的穿堂直接穿过了热闹非凡的大厅出了别墅,外面是一片星河漫漫的夜空,别墅里面虽然人声鼎沸可外面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的郊外,笔直大道两边什么都看不到。   她走了几步抬头看看天空,这样的地方你能看到星空实在是一种幸运,正当她仰头的时候一辆车就这么无声无息滑过来停在身边,车窗摇下薛天林那张颇具侵蚀力的漂亮张扬的脸就显露出来:“美女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吧,需要搭车吗?这是骑士号,很安全。”   无心瞥了眼对方有一瞬愣神的看着那张脸蛋,怔忪间和某人的脸似曾相识,然后爽快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开车吧。”   薛同林一愣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闷葫芦的女人这会儿如此干脆,要不说胆大或者是没心没肺,后头女人已经催促:“车能开吗?”   他随即一乐:“大姐你可真够直接的,得了您坐好。”   一踩油门一挂挡车子嗖一声就激射了出去速度很快但是车身平稳,显见是辆高级的好车,等开稳了他就问:“去哪呀?”   无心看了眼前座:“麻烦你,天堂雅阁。”   薛同林又是一愣然后就笑:“您这也是位懂行的么?那可是高级地方没身份的可进不去。”   无心这回没有再开口低下头不知想着什么,薛同林几次从后视镜看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车子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又快又稳的前进着。   这车性能好薛同林车技又不错,很快就驶入了那夜晚的皇宫灯红酒绿的地方,停下来就看无心从两个矗立着保镖的偏门要出去,薛同林忙不迭也从车子里出来把车钥匙往门童怀里一扔追着过来:“哎哎哎,大姐你这真把我当车夫了嚒没一句谢谢的啊?”   无心并没有搭理对方而是径直往里头走,薛同林后头嚷嚷:“我说大姐您这可太不够意思啦,这地方可真不是随便能进的哟要不要我带你一把,放心这地方我挺熟悉的能带你玩的尽兴。”   他话音没落呢就看到守在门口的俩保安瞧见无心过来,忙不迭将门往里头一推躬身客客气气道:“许小姐您请!”   薛同林瞠目结舌的看着无心被人就这么迎进去眼看着就要不见,拔脚要往里头走就被另一个保安拦着:“对不起,先生,请从另一边的门进这里您不能进。”   他一愣神然后抬头就朝着里头喊了声:“大姐您这油钱还没给呢。”   许无心脚步一顿然后终于回头,转身又走回来站在台阶上看着被拦在门口的男孩:“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薛同林略有些混不吝的脸上笑容一滞,无心仿佛没有看到:“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只想送你一句话,珍惜眼前,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也许不会懂我的话,没有经历过你永远都不会信别人,你很像一个人,所以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别让自己的野心毁了你拥有的,那不值得,真的。”   她用真诚的语气缓慢而凝重的说着,然后才回转头,不再去看在黑暗里被霓虹灯变幻着脸庞的男孩的脸,她只是因为对方那张相似的脸和相似的眼神,他像极了那个曾经年轻而充满了无畏的梁瀚冬,他和她因为这份无畏深深的痛苦,她知道梁瀚冬也是痛苦的,可这些痛苦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后果这些苦果终究也是需要他自己去品尝。   可她知道仅仅几句话是无法改变一个人的野心就像当年梁瀚冬即便如今后悔,可当年依然是义无反顾的去伤害自己,明知道后果但是没有降临苦果的时候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所以她也不奢望她能去改变什么。   她只是想舒缓一下内心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感情。   当她步入天堂雅阁顶层,萧枭自然在这里听到消息出来迎接,倒也并不意外她的出现:“甜甜,你还是来了。”   “我想见梁瀚冬。”她说,平静而淡然。 第二章 妥协  无心望着眼前黄沙漫漫中孤堡一般的建筑,似曾相识,这样的地方里面是怎么样一个情形她再熟悉不过,这里曾经是她的坟墓,最憎恶的地方,可现在她依然又一次踏进这里。   却是身份不同的。   她不再是被关在铁丝网里面的那一个,却成了来探望的那一个。   和乐泽国并排坐在探视室的桌子前,从乐泽国的角度看过去身边这个女人的脸依然如当初那样漠然,只不过那呆滞的眼神里不再是死水般的浓黑,而是一种别样的平静。   他依然看不懂这个女人,就像他看不懂梁瀚冬拒绝律师行对他公司最近焦头烂额的事物的法律维护,仿佛这个男人对受到的打击并无意于反抗而是任由消沉。   萧枭只让他陪着许无心来见梁瀚冬,说只有她,能够把现在这团乱局给摆平了。   虽然不太懂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纠葛,可想想就在差不多一年前他受了梁瀚冬所托来见许无心,想要帮助她从监狱里恢复自由,而如今他又陪着这位进来探望梁瀚冬,世上的事真可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   无心不怎么说话乐泽国识趣的也不多言,当他们正襟危坐的等候在这压抑人的气氛中也不知多久,才终于等到里头的门开了,梁瀚冬从里面走出来。   你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人穿着宽大不合身的囚服会是什么样的情形,那桔黄色的没有曲线的衣服下所有的躯壳都是真正平等的,一样没有尊严可言一样弱肉强食。   乐泽国看来梁瀚冬这头大白鲨不论是在什么样的江河湖泊大概都不乏争强斗狠的本能,大概是谁也不能欺负的了他的,所以在看到鼻青脸肿了的某人时他那张文质彬彬的脸上细框眼镜不由就往下一滑,我的亲舅姥姥噎,这都是谁下得狠手,又谁能打的梁瀚冬这么狼狈?   梁瀚冬有些缓慢的以一种奇异佝偻着高大身材的姿势行走到两个人面前的桌子对面,慢慢坐下来,咳了几声,突兀的咳嗽在偌大的房间回荡听起来很是凄凉,震动使得他的衣袖显然是不够长缩到手腕上方露出里头有些狰狞的伤口。   乐泽国倒抽一口气,颇有些愤怒:“梁少你这是被谁打的,这还有没有王法,还没有定罪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难道这里没有单间的看守所吗?”   梁瀚冬身子歪歪斜斜坐着脸没了那绝世的惊艳,可眼神里依然如同两颗亘古幽蓝的宝石,闪着令人畏惧的光芒而此刻它正灼灼看着一言不发的无心,痛苦和欣喜还有难言的复杂在眼里纠集,却又混不吝的对着乐泽国回答:“你当这是酒店嘛还能挑的?”   乐泽国有心说你梁大少就是坐牢大概也能挑地的真不知是你自己作孽还是真有什么人有这本事,这还真惨不忍睹了脸,也不知身上有什么伤看外头露出来一截就够惊心动魄的,可看着人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这,他摸摸鼻尖,干脆不说话了。   无心是以他随行秘书进来的他也不好回避,只当自己做了回透明人吧,也不知这位姑奶奶有什么本事让抽邪风的梁瀚冬恢复斗志。   梁瀚冬一直看着无心长久之后才说:“你怎么来了。”口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眷恋而这让乐泽国直起鸡皮疙瘩,可避无可避。   无心的目光从梁瀚冬出现就在同他的纠结一处,只不过她扫视了他全身停留在他曾经好看的脸蛋上还有那刚血迹斑斑刚结了痂的伤口最后才说:“你究竟想做什么,想证明什么?”   梁瀚冬眼神一黯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赎罪。”   “我不需要。”无心冷淡的说而梁瀚冬也是坦然的答:“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求一个心理痛快你不用管我。”   无心漠然的看着面前这个变的颓废的男人胡子浓密的脸:“梁瀚冬你这个人真的很自私,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说你好好过你鲜衣怒马的好日子不好么,这么糟践自己你也不过是求一个心理舒坦,你还能怎么自私呢?”   听着无心冷酷的指责乐泽国捂着脸想当自己不存在而梁瀚冬则目光闪动,他垂下眼皮却去看想躲的乐泽国:“有烟吗给我抽一支。”   乐泽国进来前费了好大劲打点这点小动作后头的看守员多少当没瞧着,所以他赶紧掏出支中华来递过去:“梁少,没准备得上好烟您凑合吧。”   梁瀚冬不以为然眯着眼夹着点着的烟狠狠抽了口,然后才朝天吐了口歪着头把身体撑在桌沿苦苦一笑:“你说得对甜甜,我梁瀚冬在你眼里大概是最装不了的你最了解我,我自私我伪善我确实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心理安慰,可如果我不怎么做,大概我这辈子都活着难受,甜甜,我说过欠你的都会还给你这世界上欠你最多的就是我,我知道你不稀罕我怎么做,对你的伤害都已经存在了,可我就是想做。你身上多少伤我十倍百倍还给你,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做不做却在我。”   无心目光清冷的看着他冷冷的说:“你想怎么做让人在这里把你往死了弄?我坐了五年牢你准备坐几年?十年?二十年?你就是把牢底坐穿了你还能替我把流掉了的孩子还给我吗?”   梁瀚冬一愣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什么?!”   巨大的椅子摩擦地面声音尖锐刺耳看守员厉声呵斥:“328坐下!”   可梁瀚冬不管不顾伸手要扑过来抓着无心的手他的幽蓝瞳眸一阵挛缩:“甜甜你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看守员挥舞着电警棍饿虎般要扑过来乐泽国兔子一样窜起来挡了过去:“哎哎哟兄弟别,好好说,当事人有点激动我这就劝他放松,同志你也放松别激动!淡定咱们都淡定一下哈。”   无心低头看着梁瀚冬握住自己的手那明显瘦了一圈的手腕竟然有了几分纤细的味道,她深深吸口气终于摇了摇头:“骗你的没有。”   梁瀚冬一愣她才又冷淡的说:“只是被人用刀捅了肚子一刀流了很多血,狱医说伤了子宫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这就是你给我的,你要用什么来还给我呢?”   梁瀚冬目光一滞随即怔忪的放开手,跌坐回椅子怅然不知,乐泽国也松开对方笑眯眯替对方理了理衣领:“淡定,呵呵,淡定!”   无心看着浑身散发绝望和忧伤的梁瀚冬,他眼神里迷茫的样子一如当初那个只有她看到过的露出过脆弱的男孩,那样看着自己那样的害怕和恐慌。   她把手放进去把自己小小身躯靠近了他们彼此相依,可多年后却彼此伤害几成绝路,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在人生的道路上如此坎坷。   那双幽蓝的眼睛让她想起那个拥有同样眼睛的女人,美丽而柔弱最终被逼疯在无人看护的病房用一根丝袜吊死了自己的女人,她没有死却彻底疯了,发作的时候会咬人可无声无息的看着你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迷茫。   她想起自己在孤儿院里日夜啼哭可有一天终于明白,再没有人会给她唱儿歌会哄她睡觉这个世界上她的妈妈已经去了天堂,而她的妈妈希望她能坚强活下去。   即便她后来被找回去她也已经再没法在大人的世界找到认同其实她是孤独的。   他和她都是这个世界的弃儿他们彼此依靠只有彼此,这样的世界只有他们懂而只有彼此相知可却也走了背道而驰的路。   她深深叹口气:“所以你别再做这些蠢事了,我不想看你这样伤害自己,那样不像你,我认得的梁瀚冬不应该是这样的。”   看着没有反应的梁瀚冬她有深深的无奈:“冬子别再糟践自己,那样你并不能够补偿我,能吗?”   梁瀚冬身子一震浑浊的眼神恢复了几分精神:“你不离开了对不对你能原谅我吗?”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用一种怯生生的口吻问,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又带着几分执拗,孩子般的固执。   无心看着他,目光由清冷染上几层暖伤,深深的无奈,犹如一个看着自己养大了不断伤害过自己的孩子纵容却也是难以割舍的:“你从来都没有肯放手我能逃得走吗?”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在向这个命运妥协,她上辈子也许是真的欠着了梁瀚冬在这样莫大的伤害之后她试图逃跑,忘记,憎恨,以及反击。   可事实上所有一切在强大命运之手前都不过是蚍蜉撼树的软弱,她知道梁瀚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真的会为了还债而将自己弄死,他就是一个没有笼头的野兽疯起来谁也阻止不了。   可她偏偏放不下不忍心这就是命运,命运让梁瀚冬执着让她踯躅,在这个男人置之死地的疯狂前她无奈的妥协了,她可以放弃生命可以放弃恨,可爱过一个人他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无论她怎么样挣扎都是摆脱不了的,那是心对她的束缚她不知道除了妥协,还能怎么样呢? 第三章 巧遇 从那令人压抑的牢笼里头走出来外头孤零零黄沙漫漫的场景再一次呈现眼前,无心抬眼望望天空,这时候碧空万里连云都不见一丝,但是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从头顶盘旋而过,越过了视野中的铁丝网又朝着远方而去。   “怎么样?!”等候在外面的萧枭同范殷达两个看他们出来迎了上去,范殷达心急先就问道。   乐泽国扶了下眼眶嘿了一声,没回答只是举起手来做了个OK的姿势,萧枭和范殷达彼此看了眼,都是一副松口气的表情。   “他怎么说?”萧枭这才又问。   乐泽国忙从手里的资料夹打开来,指着里头说,无心对此不感兴趣,她被头顶那只鸟吸引了注意力,手搭了凉棚慢慢走出几步看过去。   萧枭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只要她没走出视野也没阻止她做什么,想必也是知道她不爱听这些道道的。   他只是随口说了声:“甜甜别走远,我们马上就走。”   无心并没有搭理,沿着墙根顺着那只鸟走了几步,站在那里仰头。   萧枭看了几眼后确定她不会跑远,这才又把注意力拉回去听乐泽国说话。   这时候监狱的大门又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个人,他们所在的这个看守所并不像当初无心最后待着的那个那么偏远,只是位处郊区了些,远处还有些建筑而这一带也并不是渺无人烟的。   停留在高大森冷的铁丝网水泥墙外不乏一些来探监的,而这个时候从里头走出来人没走多远就有个人从另一头一辆破旧的摩托上下来也顾不上锁,扑腾着跑过去越过了无心朝对方迎上去。   一下子投入对方的怀抱就这么肆无忌惮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然后亲吻,引得偶尔路过的人们侧目,只不过这里的人大概各有心思看一眼也就过去了,只有无心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关注着这两个人,她不再去看那只盘旋不去的鸟开始看着这对恋人。   这俩个备受瞩目的在旁若无人的亲密了半天后才放开彼此,然后勾着肩膀相携着走过来,当经过无心时原本是不在意的可是没走过去多远突然那其中一个女的突然扭头看了眼她然后放开男伴转过来:“哑姐?”   无心在监狱里的时候从来也不爱说话几乎是三棍子打不出屁的,所以后来有人就喜欢喊她哑巴这几乎成了她的称号,而后来的按着里头规矩叫前辈会多个姐字,哑姐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也就和她关在一个监狱房间里的狱友才知道的,无心看了会儿对方.那张朋克一样的打扮雪白的脸年轻嚣张的戾气有些重,一双涂得乌黑浓烈的黑眼圈浓墨重彩,对方也不以为然笑嘻嘻伸手一拍她肩膀:“林雨,你忘了吗,我是林雨。”   无心仿佛恍然轻轻笑了下:“是你。”   她没忘记也就是因为这个叫林雨的她才会捅了一个老手一牙刷柄被关了好几周禁闭,当时林雨是因为吸毒和抢劫财物被关进来时还是一个十九岁二十不到的新人,会被欺负理所当然,只不过这个女孩脾气倔强不服打压,自然也不肯做那种下三滥的事,其实无心当时只是不耐烦听鬼哭狼嚎的声音算不上是真想去帮谁的忙,林雨有一双倔强的眼睛颇让人难忘,不过这会儿被重重的黑色覆盖有些看不出全貌了。   林雨很高兴的说:“上回说好放出来去谢你帮我的不过我出来后也找不到你,嗨姐咱可真有缘分又在这种地方碰上了,你还好吗又放出来还是要进去呀?”   无心并不在意林雨混不吝的口吻只是淡淡的微笑,她虽然谈不上喜欢回忆监狱也没有林雨这种对这样的地方的不在乎,不过她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安静的听着林雨有些闹腾的说话。   这时候被林雨撇在一旁的那个从里头刚出来的男伴慢悠悠走过来,一胳膊搭在林雨的肩膀上一边用玩味目光打量无心:“宝贝你在和谁说话呢这是。”   和林雨娇俏的个头比起来对方就是个高大威猛的家伙,身上的旧夹克皮已经蹭去了几块显得有些痞子味,满脸的络腮胡子遮掩去了对方大半张脸,但是这并没有让对方显得落拓反而因为五官立体而显出沧桑的味道,一双狭长的眼睛减去了风霜平添了风情,这是一个年轻却又阅历丰富的极有魅力的男人,也就难怪林雨这个像野猫一样的女孩会显得如此乖巧。   而这样子的男人此刻看无心的眼睛深邃难测,它像个深渊有种危险的味道,无心敏锐的感觉到对方眼神里的危险,她不太喜欢这种侵蚀力极大的眼神,避开对方的打量微微皱了下眉。   就听林雨略带娇嗔的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帮过我的人啦,胡子哥回头你可得好好帮我谢谢人家呗。”   胡子哦了一声看无心的眼神更多肆无忌惮的探究:“看不出来,瞧着瘦瘦小小有这能耐?”   看他怀疑林雨不乐意了:“怎么,你不信我?”   胡子拧了把林雨的脸蛋似笑非笑:“我能不信你这骚娘们吗?”   讨厌,林雨一拍手两个人又是一番打情骂俏的,胡子却又笑了下对着垂下眼皮不言不语的无心道:“既然是老熟人一块吃个饭吧能碰上也是缘分!”   这边正说话那边一排车突然就由远及近的开过来,哧溜一排停在了门口挨着萧枭几个的车子,这动静整得挺大几个人不由都扭过头去看,就看到上头下来几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的而为首一个却是熟人。   杠子爷在手下几个簇拥下下来看到萧枭先打了招呼:“唷萧少您几个怎么也在?”   萧枭八风不动只是眼神有一丝讶异:“杠子爷这是吹哪路风了这阵仗?”   杠子爷嘿嘿一笑:“整个马甲让您见笑了,有个道上的朋友出来罢了,听说梁少出了点事?我当是玩笑莫非真的?”   萧枭似笑非笑了下也不回答,杠子爷是个聪明的也没多问:“有事吩咐一声,您可别客气。”   萧枭一点头,杠子爷知道这些太子爷们不乐意他多纠缠,也识趣的寒暄几句脱开身,转身过来眼风一扫,瞧见无心这边一愣,走过来笑道:“薛老大你这还刚出来就美人在怀倒是风流依旧嘛。”   他扫视了眼两个女人林雨不在意可看到无心愣了下,咦了声再走近脸色微微一整:“许小姐,您好。”   他这刚刚混混的样子突然变得一本正经几个人都很是意外,无心依旧面无表情,胡子眼睛里头微茫就是一晃:“合着你也认得她?”   杠子爷看了看几个人表情有几分探究,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挺恭敬对无心道:“许小姐您这是来看梁少的?”   “甜甜。”萧枭这时候已经走过来喊了一声,站在无心身边说了声:“我们该走了过几天再来接人。”顺势推了把无心示意她去车上,然后似笑非笑着对杠子爷道:“杠子爷有空去天堂坐坐很久没瞧着您啦。”又似有若无瞧了眼另外两个:“过来多叫几个朋友大家乐呵乐呵。”   杠子爷忙呵呵笑着:“一定捧场。”   萧枭也不多言扭头就往自己车上走,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屁股胡子捅了捅杠子爷:“怎么?认得的?瞧着来头不小嘛。”   杠子爷收回目光有点含糊的说:“也就帮着几回忙罢了那可是有门脸的,哪是咱们这号能攀扯的上的?”   胡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又不是三头六臂不也照样在里头蹲过了吗?”   杠子爷知道这位是什么都敢做的若是旁的也就算了,可刚才那个跟梁瀚冬可是有瓜葛梁瀚冬什么人惹谁也别惹这头怪兽,点了根烟递过去:“老兄,刚出来别说兄弟我没提醒你,好歹咱原来都是一个师傅,刚才那个你可别打主意,那不是你能惹的。”   胡子不言语一双眼滴溜溜转着,一旁林雨听得不耐烦:“薛天胡你们说什么呢有完没完!”   杠子爷一笑:“你家小嫂子发火了还是先安抚下美人吧。”   薛天胡不以为然展开猿臂把林雨一把搂过来:“小野猫等不及爷收拾你了?”   林雨在他怀里挣扎却是丝毫撼动不了,杠子爷冷眼旁观这家伙逗弄女人玩的开心像是没再去想刚才的事,略松口气随口道:“天林前些天找我说他最近有事,没法子来接你,我看他最近忙乎着面都见不着,你出来了记得看着些这小子,他比你还野可别又惹了什么事出来。”   薛天胡一边逗林雨一边斜睨杠子爷:“几年不见,你好像比老爷子还啰嗦了。怎么,上年岁了不敢玩啦?这可不好,兄弟我还指望着您一块干票大的呢!”   杠子爷摆摆手:“不玩了玩不起,这些年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进去出来的,忒没劲还是老实点好,天胡你和天林也安生点早年那些钱够过日子就好啦,咱混日子不就图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嚒,有了就别瞎弄了,好好过日子呗。”   薛天胡没接茬咧了下嘴,却搂过林雨猛然就是一口哈哈一笑:“这花花世界老子还没玩够呢,不好好乐乐多没劲,你说是吧宝贝嗯?” 第四章 逛街  不管梁瀚冬和莫同坤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这俩个人又使了什么手段,对于两个惯常博弈的高手来说开始游戏和撤手都只是个轻松的问题,反正无心不关心过程结果就是那在外人看来轰轰烈烈的贪墨案渎职案经济犯罪如同风过池塘吹皱一波水纹,当风过去,也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不过一周之后就到了梁瀚冬可以被放出来而他的公司据说也被解冻了。   天气已经入了伏所以看守所外的空气里带上令人烦躁的干热,铁丝网下的大铁门轰然打开一缕阳光肆无忌惮的投射过来,梁瀚冬不由抬手挡了挡。   近十天的禁锢封闭的世界有种摧枯拉朽般的残忍,带给他身体摧残的同时却有一种接近了死亡般的解脱,然后他再去回顾自己,更纯粹的发现他曾经带给许甜的痛苦,以及自己的残忍。   走出大门外方寸之间就是自由,可自由一步之遥的地方却已经留下了血泪,热浪蒸腾的空气把视野浮染的有些扭曲,门外几辆豪华的轿车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真实。   但是他一眼就看到站在车门口的许甜,这个为他倾尽了一生爱恋的女人被他残忍的夺走了青春里最美好的东西,可她依然还是那么乖巧顺服的站在那里,只隔着一方门,里面的是地狱外面有她就是天堂。   他伸手抹了把脸几天没刮胡子那脸上此刻实在是不能看的,他胡乱揉了揉头发,身后里头的看守人员递过来一个小包:“你的东西请拿好。”   他摆了摆手:“不用了都扔了!”大踏步从门里跨出来径直走向了无心。   “甜甜。”他站在无心面前对几个兄弟的招呼置若罔闻,当然他这种德性萧枭几个是习惯的没有谁说什么,而看着梁瀚冬站在面前无心是有些恍惚的,这个胡子拉杂的男人依旧有令人迷醉的风采,即便是沧桑和颓废也遮挡不住他身上的这种醒目的特色。   他这个人就像是一种毒进入到你心里就生根发芽侵蚀了血管,他像掠夺者一样滋蔓你想要把它清除出去也就像裂血割喉一样疼痛。   他已经让你上了瘾你再怎么挣扎都于事无补,想到这里无心突然就朝着梁瀚冬笑了一下平淡而怅然。   她伸手抚摸了下他的脸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像古老的风琴:“冬子你还好吧。”   这一刻梁瀚冬有种想哭的感觉在这样天地朗朗下,他突然很想抱住这个女孩说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他这样执拗的留住她想尽办法用卑鄙的手段直到最后,她还是被自己逼着留下来,他试出了她的内心。可这样的许甜被自己伤的千疮百孔的,然而这一刻她依旧是当年那个女孩,依旧那么纯善眼神平淡一如当年那样望着自己,可这些天的折磨想一想无心整整过了五年他又怎么会不懊恼不后悔呢?   站在许甜面前梁瀚冬充满愧疚可他却没法子放开,许甜那么轻柔的声音虽然没有了当年的甜糯可知道她还在,她的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梁瀚冬就觉得心里头是平静的人生是有希望的,他说什么也没有法子放手。   所以愧疚充斥他的内心酸楚溢满了胸膛,可他只是把手伸出来盖住抚摸自己脸庞的小手看着无心,一遍又一遍喊:“甜甜,甜甜。”   无心没有回答不过她也没有挣脱任由梁瀚冬深情的望着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她就像一个纵容自己孩子的母亲用一种豁达的态度对待梁瀚冬。   两个人气氛暧昧的站着大白天演绎生死重逢,后头几个兄弟实在看着碍眼了,范殷达忍不住嚷:“哎哟我说俩位,要亲热回去行不你们这不埋淘咱吗?看着眼热能不能别刺激兄弟几个啦?”   特意从南方生意场赶回来的潘子也撇撇嘴:“就是为了接你兄弟把妹子都撇下了,早知道咱也一块带回来亲热了,哎哟酸死人了都!”   萧枭一撇嘴:“行啦都上车吧,梁子好歹把你身上这一身脱了回头烧了去去晦气。”   几个人起哄着把二人推进车调转车头,几辆车如同出笼野兽车屁股冒着烟将这一处的建筑抛在了后头。   车子性能好没多一会就进了市区,穿越过摩天大厦就汇入了热闹的街区的车流。   车速行经缓慢,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外面人流非常大这一带是一处很热闹的街区,许多狭小的巷子口外摆着小摊而隔着几米远是林立的高楼购物区。   时不时有结伴同行的人们男男女女牵着手并肩而行言笑靥靥的走过,这地方很普通在这些太子爷眼里大概是远比不上前面的大型购物区的。   但是无心这个时候看外面目光有些专注,一直牵着她手注意着她神情的梁瀚冬顺着她目光看到外面,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一个高中一个初中都是爱玩的时候,坐在家里派的车子里路过同样的街面时她曾经拉着自己手说想要去逛一逛,两个人走出去许甜很开心看这个玩那个吃路边的小吃摊都不愿意回家了。   在他看来这实在上不了档次的玩意许甜直到很多年后都会提起,毕竟家里管得严她是没有机会跑到这种地方吃路边摊的。   趁着车子因为前面路窄停下来让道他突然就拉了拉无心说:“走,一起去逛一逛吧。”   也不等无心说话推开门就出去了,顺势回头对着开车的萧枭说:“不必等我回头我们自己回去。”   看着梁瀚冬穿着皱巴巴衬衫牵着无心离去的背影那头另一辆车上范殷达跳下来过来问:“喂老大他又抽什么邪风了?”   萧枭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回味一下逝去的青春和感受纯纯的爱情吧。”   范殷达一歪眉毛啊了声,萧枭一摆手:“走吧人家要走纯情路线咱们还是不要煞风景了,来,哥请客咱们去喝酒。”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有很多年轻的情侣和学生走在街道附近,每一条巷子都有很多的门面连街口都有很多不知哪里来的路摊,就这么大咧咧摆放在人行道上有金银器有首饰有瓷器也有吃的,都是些廉价的东西可是卖相却也很好,尤其是那些小摊贩买鸡蛋饼灌肠炸货麻辣烫的,围拢着许许多多的人生意很是红火。   空气中有种油腻的香气那些卖衣服的都仿佛布料上染了层油,梁瀚冬拉着许无心的手漫无目标的走着,其实他是不懂这些的,在他认知里这些很不上档次甚至以前他是腻烦的,要搁着往日他大概早拂袖而去就像当年,许甜吃了这家跑那家他起初是有点耐心后头就烦了,扭头走人也不管把一个小姑娘就扔在了大马路上,许甜后来自己一路走回去一脸油腻一脸灰尘,被许父好一顿呵斥小丫头还挺笑呵呵的。   可今天梁瀚冬挺有耐心陪着无心就这么走着,这里的烟火气让人曾经厌恶可如今看起来却是不一样,能够牵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走在大街上其实是一种幸福,来来往往每一个脸上有烦恼有快乐,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故事而他们也是这芸芸众生之一,生活的气息这样的浓,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现在他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站在一个冰糖葫芦的摊位前,那一水的冰糖葫芦里头包裹着各色水果葡萄橘子菠萝和山楂,看得人心痒痒回头问无心:“想不想吃?”   无心细眉婉柔的站在他身后弯了弯嘴角,点点头梁瀚冬就是一笑,他个头高越过摊位前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把钱递过去:“老板来两串新鲜的。”   “好嘞您呢。”摊主吆喝了声而前头的几个有些不乐意,回头要骂:“喂有没有公德心啊排队懂不懂?”回头了却是一愣,身后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落拓的样子可是人身形高大,身上衬衫皱巴巴敞开着大半的怀露出雪白晶莹却形体完美的性感胸膛,这让这个胡子拉渣的男人看上去很令人垂涎,即便那胡子也看着顺眼了很多,五官犀利一双眼极有风情,看着人时有种无法言语的淡淡哀伤夹在里面,这感觉令人心跳。   这样的极品男人就像大广告牌上极具魅力的男人,现在近在咫尺把人看得呆了,有两个小姑娘就发起了花痴,看得陪同的小男友就不乐意了,雄性的争斗本能让他们很不耐烦梁瀚冬的出现:“先来后到懂不懂?大哥,泡妞不是这么泡的啦!”   梁瀚冬不客气的将摊主递过来的葫芦串捏在手里一支递给了无心,却并没有发火而是扭头冲着那个男孩笑了下,他这个人平时就是不笑都有大把人迷恋一笑可是不得了,连倆小男生都愣了下就听他说:“承让今天是我和我女朋友久别重逢我想让她开心一下,你们的份也算我请客吧。”   他这样的好脾气再加上高大威猛的气势制服两个小豆丁是不在话下的,两个女孩迷离的看着无心眼睛里都是羡慕:“姐姐你好幸福哦。”      梁瀚冬点点头搂着无心走了,他这么大个举着糖葫芦看起来有几分幼稚,可他并没有多么介意只是兴致勃勃看着无心手里那支眼巴巴的边走边问:“你的好吃吗给我尝尝?” 第五章 平淡相处   无心捧着手里的糖葫芦串仰头看身边的男人,通常这个男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一直都是她的仰望,而这时候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望着自己,用一种讨好而卑微的口吻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她太清楚这种口气实在无法想象会从梁瀚冬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可那双带着疲惫的眼神就这样看着自己满满的都是渴求。   无心听到自己在心里深深一叹,这样一个高傲的男人终于为自己低下了所有的自傲可她心里却没有什么波澜,能够令人感慨的东西一旦长久的没有希望,当你得到,也未尝能再有什么感觉,她只是有些感叹命运的捉弄,他们彼此错过了最好的时间,即便再怎么样她也已经失去了激动的心境了。   但是她还是努力的让自己笑了一下纵容着面前这个男人,她太了解梁瀚冬了知道他真的现在是离不开自己的,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决定了想要什么是死也不肯放手的,如果你不答应他他就会连自己都会毁灭的去做,就像这一次,如果她不妥协那么梁瀚冬就一定会把自己往死里整。   她一直都在纵容着这个男人现在还是这样的,虽然她千疮百孔了,但至少,男人已经懂得了珍惜。   她把糖葫芦举高了些凑到梁瀚冬的嘴边,梁瀚冬顺势低头咬住了一颗山楂拔下来,酸甜酸甜的口感充斥他的口舌,这颗山楂品相并不好还有一点苦涩,混杂在口腔里滋味就好像他和许甜之间这场爱恋。   他握紧了无心的手感受到她的乖巧,这个时候她是真实的再不是那刻意的冷漠无心的疏离还有痛苦的别离,他心里是欢乐的前所未有的平和,然而那一丝丝的苦涩也只有他自己明白无心这一刻终于屈服在他孩子一样的执拗面前,她终于能够原谅他了可这一天,他们都走的太艰难太痛苦很多东西都已经磨灭了。   无心被他掏空了所有的感情那些火一样的至烈的感情不复存在,他隐隐感到的不安,始终无法离开心底那种阴影令人窒息。   可他不能说出来也无法向谁去倾诉,梁瀚冬一直都是孤傲的,害怕恐惧这些东西,他是不屑说给谁听的。   吞下那枚山楂,他把自己的递上去,无心很自然的也咬下一颗来,碎渣子般的咀嚼在嘴里碾压开冰糖,无论是甜还是酸只变成了无味。   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泯灭恩仇的感觉。   “好吃吧?”梁瀚冬在身边问,亲密无间的样子,只是透过那幽蓝的眼无心能够读出里面的痛苦,他知道她尝不出可他却如同一个平常的情侣一样问,不是他想要剥开她的痛只是想感受一次彼此平静的相处,他们两个此刻的相处充斥着虚假的平和但是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种平和,那样子的问他也是痛的她知道,可他想要掩饰这种绝望。   她回了个微笑点点头:“嗯。”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放在自己胸口,好像生怕她丢失,那是他寻觅了多年之后才明白早已经在怀里拥有过的珍宝,失而复得宝石失去了光泽可她依然是他最重要的。   他们默默的走着手牵着手像很多年前那样,其实以前他们并没有太多次这样走在一条街道上过,当现在两个人如同一对老夫妻,又像一对刚刚初恋的男女,和周遭大多数亲密的情侣一样,走着,看着,漫步着。   他们就像一对走过多年有些生疏了的夫妻,在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的谨慎之后,渐渐平和了起来,十多年的相识在人生漫漫长路里虽然不长,可那是最初的生命历程,所以他们此刻是历经沧桑后的平淡,更有了老夫妻般的契合。   街市口有各色的玩意不怎么上档次但是五花八门的,无心和梁瀚冬随意的走在人群里和所有人一样看热闹,吃零食说说笑笑,这是一种非常平和的相处方式在他俩最好的时光也没有过的,梁瀚冬发觉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而无心也尽力的配合着,他们还让路过的帮着拍照留下两个人牵手的照片,数码手机里显示出来一男一女,男的有些颓废但是精神非常好,女的气质平和眼睛里波澜不惊。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着穿过几个街口,脚底心走得很累可是精神上是饱满的,当夜幕快要降临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的时候万家灯火就在他们身后亮起来,住宅区高楼里每一个格子上接续而开的灯照亮了一栋又一栋的楼房烟火气越发的浓郁,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和下班电车里装着菜领着孩子的男女充满在路上,与两个散步般的人擦过迅速的远去,那种生活气息无心看着眼里就流露出一份艳羡。   这是一种琐碎的生活曾经无心是想要和梁瀚冬一起这么过的,可惜她俩个家境算是不错尤其的梁瀚冬对于朝九晚五这种事是压根没有兴趣的,当无心去烹饪学校学了一手手艺在他们俩安置的房间里烧了一桌子菜后,往往等来的是梁瀚冬一通电话不是有饭局就是很忙,菜逐渐凉了没有人捧场的饭桌逐渐再没有什么用处。   “我们去买点菜,我做饭给你吃吧。”两个人走过一处农贸市场看着从里头拎着菜陆陆续续出来的人无心突然说。   梁瀚冬愕然了下看了看那些人仿佛想起什么,点头忙不迭说:“好。”   他今天是格外的好脾气只要无心说什么他都是会尽心做到的,一路来都是他在努力仿佛无心只是由着他,而这一刻无心突然主动他自然求之不得,两个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往农贸市场里走,扑面而来就是一片噪杂菜味道肉腥味杂货味什么样的气味就都扑面而来,他不由就一阵反胃。   可无心兴致显然就来了拉着梁瀚冬往里头跑,一路看过去看中了菜无心就问老板:“这多少钱一斤。”   生意上门那老板随口就一句:“便宜,两块一斤!”   无心皱皱眉:“那么贵不是一块的吗,什么时候涨的。”   那胖乎乎老板一乐:“哎哟姑娘你这是哪年的黄历啊,工资都翻倍了大饼油条可都买两块钱一张呢我这绿油油的家种的,不撒农药不施肥,你说这价格我还是看你个小姑娘便宜您呐!”   无心摇头坚持:“不施肥这菜能长嘛,老板你这哄我呐,一块五卖不卖不卖我可走了。”   老板犹豫半晌不说话无心扭头要走,老板招呼她:“嗨我说小姑娘杀价怎么就那么狠呐,一块八吧我可是亏本卖了,你去别的摊问问都是批来,没一块六批不到我这还是自个产的呢算你便宜咯。”   无心摇头坚持:“就一块五不卖拉倒。”   梁瀚冬在一旁看着觉得新鲜他从来不知道许甜居然会有这样泼辣的一面,一斤菜在他看来都不认得的东西,两块钱值得在那里讨价还价嚒,看着两个人僵持他就过来掏钱,一边说:“这不是挺便宜的吗就这个价吧。”   老板一乐:“嗨,就是就是,还是这小伙子识货那。”   无心一把拽住他给钱的手瞪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懂不懂买菜不懂边待着去。”   回头对着菜摊主恶狠狠说:“一块五卖就买了不卖拉倒。”   那老板一撇嘴:“哎哟喂这还是老婆说了算那,行啦算我倒霉一块五就一块五吧,做个下回生意记得再来哈,我这可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新鲜着呢,你看看还要买点别的不?”   无心这才满意又指着一旁的大葱问,两下又是一番讨价还价不一会,就买下了三四种,等秤好了摊主递过来,梁瀚冬颠颠的过来付钱,那菜贩子一边数钱一边就呵呵一笑:“小伙子你这个娘们可够能过日子的呀,难得看你个大老爷们肯陪着一起过来买菜哟,有福气这个婆娘不错。”   他一边挤眉弄眼的笑,把个满脸横肉笑的哆嗦:“是不是管得严了点呐?”   梁瀚冬不以为然随口说了句:“我乐意。”   对方哈哈一笑点头:“跟我一样有出息有出息。”边上一起做生意的啐了口:“得瑟吧你小心回去又被你家那只母老虎踹。”   “我乐意怎么滴。”那老板随口回了一句一阵哄笑。   梁瀚冬把那几袋菜领着忙不迭跟上前头无心的脚步,均是无心在前头讨价还价他只负责掏钱,不一会功夫有肉有鱼有菜的就是大收获了。   终于从里头出来时外面真正已经天黑了,被熏了一身鱼腥气的梁瀚冬左右手韭菜蒜苗大葱,一脸胡子看上去谁也无法把他和梁太子爷搭上线,不过他和无心的脸上却已经多了几分更真实的笑意。   这里离梁瀚冬住的地方还是有点远的大包小包再走就吃不上饭了于是两个人又搭了会公车,主要是刚出狱梁瀚冬身上只有几个零头没想过这么出来花的,他们又不想去招呼萧枭几个来打搅自己于是只能揣着几个钢镚去坐公交。   公交车上虽然已经过了高峰不算挤但是依然不少人,没座只能站着,这种车难免东摇西晃他高大的个头就围着无心一路防着她被人挤压到晃荡着到了站点。   虽然近了些可是离梁瀚冬私人住宅区那段路依旧是还有好长一段的,下了车看着茫茫一段的道路梁瀚冬干脆蹲下来:“我背你回家吧。” 第六章 回家  无心看着背对着自己蹲下来的高大背影,很多年前还只是一座小小的山丘也曾经在面前蹲下过,却已经是尘封的记忆太过遥远。   那是她在刚从孤儿院转学进干部大院的重点小学,她还不能适应那个环境,无可避免成为被欺负的一员,当她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不知所措的时候是梁瀚冬突然冒出来,把其中几个个头高大的孩子打跑了,而她还只是会哭鼻子心疼身上弄脏了的小裙子,怕新爸爸妈妈会生气的小丫头。   梁瀚冬不耐烦哄她但是蹲下来说:“走吧别哭了,我背你回家。”   她还在难过不敢动,男孩更加的不耐烦回头吓唬她:“你再不上来我就不管你了,让狼来叼你。”吓得她一激灵就跳上了他的脊背差点把男孩给扑倒。   那是她仅有一次被他背着回家,身上的伤她没敢说是被人打的只说自己不小心跌倒,梁瀚冬并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尽管少年的眼睛里有遮掩不去的讥讽,这像是他们俩共同的秘密于是她越发觉得对他的亲密。   其实那个时候梁瀚冬大概就已经觉得她很胆小是个好哄骗的,尽管如此很多年无心都感激和怀念少年的脊背,只可惜后来他再也没有背过她。   梁瀚冬回头看了眼无心:“上来呀,别怕,我不会丢了你的。”   无心莞尔了下走过去趴在他背上。   梁瀚冬高高的站起来背起无心,“重吗?”无心问梁瀚冬摇了下头,没几两肉的女人几乎是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会把她吹走,他小心翼翼的摁住她的背,在心里有千钧重压可背后那点重量实在太轻,轻的令人害怕。   昏白色的路灯下梁瀚冬手里提着几个大袋子背后背着无心,慢慢沿着没有人烟的柏油路走着四周变得静谧,这一刻他想起曾经在路灯边看到被许大有背着的无心,那个时候无心不肯认他眼神里都是漠然,他坐在车子里在广告灯下看一个陌生的男人背着他的女孩心里是那么的嫉妒,嫉妒燃烧着他的理智那一幕一直就无法让他释怀。   终于有一天他也能再背起他的女孩心里是满足的,至少他并没有连一个陌生的男人都比不上,许甜最终还是在他的背上。   这条路漫长却也短暂走到别墅区口,那儿的保安在大门监视器里瞧见一个男人背着个女人拎着菜施施然慢悠悠过来,看上去实在不像这一带的居民,尤其梁瀚冬这会儿其实是狼狈的样子也没有平日精贵,于是保安就出来要阻拦。   等走到面前一打眼愣了下:“梁少?”   梁瀚冬瞥了眼照旧不怎么搭理,不过人还是看清楚了这不是梁少是谁?   唉呀妈呀这是怎么了,梁瀚冬梁少拎着俩菜袋子,在惊悚的观感中保安甚至忘记招呼,眼巴巴看着梁瀚冬背着无心一步一步走进了花园消失在草坪那一头。   “哎呀我怎么就没拍一张可惜了。”保安醒过神来不由嘟囔了一句。   那头的梁瀚冬已经背着无心走到了私宅前,无心拍了拍梁瀚冬的背说:“放我下来吧,累不累?”   梁瀚冬没有放手只是把袋子放下来掏出钥匙,随口说了声:“不累。”   他确实不累至少心里上来说,他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能够让他再背的久一点,很奇怪无心这样乖顺的由着他,他们这样平和的相处在任何时候都是没有过的,这是他两个走过那么长的弯路之后终于能够好好在一起,可他时刻都觉得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像是不论做一件什么事,都前所未有而以后也会很少再有的感觉。   他坚持不放无心也没有拒绝,她被背着两个人进了漆黑的房间,啪一声打开灯所有的房间都亮了起来。   梁瀚冬径直走到客厅里头把无心放置在沙发上,然后蹲下身亲手给无心把鞋脱了从置物柜里取出一双粉红色的拖鞋,给她穿上蹲着身仰头看无心:“我去洗澡你坐会。”   无心看着他忙了这会儿很乖巧的点了下头:“好。”   看着梁瀚冬走进浴室她才抬头细细打量房子,这个家梁瀚冬布置一砖一瓦都是用了心的,所有的装饰都用了许甜当年说过的想法,原本梁瀚冬的窝很多也不是没有精致的装饰,当年两个人在一起住过一栋房子比这个其实要小,只不过那个时候许甜一门心思想着布置心中的家那里头堆满了她收集的装饰物,梁瀚冬不肯用心她一个人跑前跑后自己今天换一个窗帘明天弄一点花,每一回梁瀚冬回来他都会拉着他看自己新的改变,可惜当时梁瀚冬压根不在意,那个房子后来被许甜转手卖了凑钱应对莫家的急,里面的东西被她打包归拢也不知堆在什么地方去,无心在几个房间里摸到熟悉的小玩意才知道,那些东西不知怎么的都到了梁瀚冬的手里,又被重新布置在了这片到处充斥她理念的房子里。   不得不感叹梁瀚冬这个人心思够重,他当初看着不用心可一旦用了心,一样能做得如此完美。   她有些叹息的看着这些,人不能够回忆,回忆过去总是让人难过可人到了一定时光只剩下一些回忆,她无法再从这些东西里感受到激动只有苦涩,走了几个房间她觉得累了无意再去回味,走出来拎起菜走进那一尘不染的厨房。   所有的用具都是全新的,看起来压根没有人用过,无心捞过挂在勾子上的围兜开始做菜,一开始还有些不熟练,毕竟快六年没有拿刀了,不过她曾经很用心的学过这些东西刻骨在记忆里,也不是很复杂的所以很快上手了。   当梁瀚冬终于把自己在监狱里几天积累的脏乱清除干净收拾清爽出来,就看到明亮宽敞的餐厅玻璃桌上一列整齐的放着几个菜,热气腾腾的把窗明几净却没有人气的房间染上几分烟火味,无心戴着大手套捧着个大盆子走过来,脸上的微笑洋溢开来同那头顶艺术灯的光泽汇集成一股暖洋洋的味道,甜丝丝渗入人心。   “好了?吃饭吧。”   很多年梁瀚冬都在回忆着当年一次次在他回去的时候,许甜胖乎乎的脸荡漾着温和甜蜜的微笑在灯火阑珊的地方笑着,并不那么起眼的身材围着兜,身上没有香水味不是那精致的妆容,只是用恬淡的微笑迎接着自己的归来说:“回来了?吃饭吧。”   这一刻他有些恍惚仿佛又一次回到梦里,他想着过去回味着过去,可只有梦里才能再一次感受着那平和的微笑,征伐杀戮是他的本能,他从未真正明白过许甜之于他是怎样一种感情,也只有失去了之后才明白,繁华背后真正的平静才是他要的,那些虚幻浮华只不过是一场梦而梦里的许甜曾经多么的真实。   懊恼和后悔嗜啃着他的心,可失去的东西哪那么容易再回来,这一刻无心的微笑让他怔忪,难道一切都是幻想?   无心仿佛没看到他的发呆,绕过他到餐桌前放下,顺手解开围兜回头:“快坐下来尝尝吧,我也吃不出咸淡,你帮我尝尝呗。”   梁瀚冬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坐过来,无心从电饭煲里舀出来的饭装在饭碗里递过去,一边笑吟吟托着腮与他对面而坐,指了指菜:“试试吧。”   梁瀚冬有种做梦般神游的感觉,姣好绝美的脸上还挂着痴然,不过他动作依然优雅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在碗里嚼了口,无心在那头问:“好吃吗?”   梁瀚冬看了眼无心,这一刻她看上去无比从容甚至完全没有了那种呆滞和冷漠,仿佛她依然还是当年的许甜笑容还是那么甜蜜,甚至带着些许忐忑的等候他的评判,那时候她刚学了一种菜肴就会烧出来给他尝,直到掌握了他的口味,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是不太捧场的。   “嗯。”他点了点头,吞下那酸酸甜甜的菜其实那口味多了几分盐少了几分甜,可他却觉得那是最好的美味,口气真挚的说:“好吃,甜甜你的手艺真好太厉害了。”   无心笑了,她等待这样的赞美很久等得都累了,也终于还是等到了心爱的人对她努力的评价,可惜她再没法子尝出什么真实,她评判不了话里的真假,就像当初她也不懂梁瀚冬敷衍的意思是多么不在意她,爱情能蒙蔽人的眼同样也能化成善意的谎言,她并不是真在意自己的手艺,其实只是想听一听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的一句赞美。   她夹了一块鱼肉过去把刺挑出来:“好吃再吃点吧,你瘦了很多呢要好好补一补。”   梁瀚冬低头不言语把肉吃了,又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合着饭吃得狼吞虎咽的,那气势像饿了好久一样连说话都来不及。   他们俩个都受过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导,饭桌上不吃饭原本也是很正常,无心一开始并没在意,直到她吃了几小口再看梁瀚冬吃得那么猛,看了几眼终于伸手拦住他:“我手艺不太好你别介意,是不是不好吃?要不回头咱们去外头吃,那些养生会馆的东西可能更滋补。”   梁瀚冬猛然一抬头:“不!”眼眶红红的如同一个孩子,在无心平静的眼神下他狠狠闭了眼垂下头哽咽:“甜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七章 燕欢   无心看着梁瀚冬垂下头颅两手摁在脸上无声的痛苦,凝视许久还是一声长叹放下筷子走过去,蹲下身子把手放在他腿上柔声说:“冬子你怎么了,大男人你哭什么!”   梁瀚冬摊开手像一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的在无心面前痛哭流涕,他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所有不堪都来自她,一切的丑陋都摊开在无心的面前,也只有在她面前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表现出懊悔,他知道只有许甜不会在意不会嫌弃他的丑陋,而他正是因为这样的无所顾忌才把最爱他的女人伤到了如此地步。   他突然抱住了无心把头埋在女人温暖的胸口:“甜甜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想怎么样都可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你要怎么样才解恨随你吧,别对我这么好我难受,冬子难受。”   无心叹口气想要推开他只是男人的臂膀是如此有力纹丝不动,她再一次叹了声说:“那你能放我走别再缠着我吗?”   梁瀚冬浑身一震默不作声,无心摇了摇头:“别说了我们不是说好了都别再说了吗?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谁也不是没有对错的。”   她拍了拍梁瀚冬的脑袋颇有几分无奈:“怎么越大越孩子气了呢?冬子,你这样我们怎么吃饭呀?”   梁瀚冬拥紧了无心就是一丝也不愿意动,他良久才闷声说道:“甜甜,我会治好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无心没有说话他长久等不到回应,这才把脑袋抬起来对上无心的眼睛:“甜甜你相信我,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来,都能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吧,嗯。”   无心漫不经心般应了句:“嗯,我信你,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你不用太急。”   梁瀚冬目光闪烁了下神情多了分阴郁,他知道无心只是在敷衍,她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压根就不在意,这让他感觉到无心始终是被自己强行留在了身边,而她其实并不多主动的,那种从心底由来已久的不安再一次漫漫爬上心头。   他盯着无心死死的看着目光绵长而幽怨,那神情里的倔强和哀伤如同一只走失的狼崽寂寞而狠戾,那眼神如此的熟悉如此令人心悸,就像当年初初见着的时候梁瀚冬就是一头孤寂的狼崽。   无心对这样的眼神是熟悉的,她太了解梁瀚冬,心中深深的叹息她始终是无法放下他的,慢慢站起身,她跨骑着趴在了梁瀚冬两腿上,同他面对面的互相凝视:“冬子,我在这你别多想。”   梁瀚冬心中一悸,不由在那浓黑的眼睛里闭上自己的:“甜甜你究竟要怎么样,甜甜。”   他带着孩提般的惶恐还有深深的无奈,舍不得放手浓烈的自责他就这样在长久的黑暗中自我煎熬着,许甜是他的殇剥去了会流血,在身侧则痛不欲生,这样的纠结他却始终无法放手,只是因为他舍不得。   同样的无心也是舍不得人生唯一的悸动在这个男人身上,他们的纠葛枝枝蔓蔓永远都无法理清。   无心捧着梁瀚冬精致却痛苦着的脸,抚摸着他的面颊,心里软软的疼低了头去,亲吻着那好看的唇感觉着男人在怀里的战栗:“冬子,抱我吧,抱紧我,我想要你。”   女人坦诚的邀请流露着浓烈的情欲,那是一生的挚爱在埋藏进火石灰烬里依然不曾泯灭后绵延不绝的爆发,她知道她爱这个男人痛恨着这个男人那么多的感情只有拥抱才能够忘却彼此的痛苦。   所以她把身体贴过去用最真实的感觉邀请着男人倾吐着多年的爱:“冬子,我想和你做 爱。”   男人浑身一震感觉到一股热流倾注在筋骨脊梁中,他赫然睁开眼那幽蓝的眸子迸发出灼热,蓝汪汪的色泽里有种纯粹的火焰喷薄,浑身的肌肉都在那一刹那绷紧了,他看着女人艰难的摇头:“甜甜,别……”别诱惑我不要那样看着我我很想将你拆骨剥皮的吞噬,可我已经伤害了你够深,不要让我薄弱的意志再经不起丝毫的诱惑。   你对我就是一朵盛开的罂粟甜蜜的毒药。   可无心并不想放过他,她紧紧的贴合过来,用她微凉的手探索者抚摸着他的胸膛然后悄然滑进他滚烫了的皮肤里,语气温柔目光迷离充满了诱惑:“冬子,抱我吧,我想要你爱我,告诉我你有多爱我我想要知道。”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崩裂开,男人的头脑嗡一下炸开,他痛苦而绝望的浑身都在呐喊和咆哮,想要撕开女人的衣服侵略她攻伐她让她蹂躏在自己的身体里,想要和她紧紧的结合在一起升入天堂共坠地狱,所有的彷徨所有的踯躅都被女人的邀请切断,然后渴望占领了理智,他一把抱紧了女人。   浓烈的气息伴随粗粝的呼吸,男人用他的臂膀钳制住柔软纤细的身体,她的主动很快被对方的强势覆灭了,他像是要把她揉进去,狠狠啄呖着她的唇碾压吸吮像是要吞噬下她的软。   他猛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想要走,但是那勃发的欲望疼的让他想呐喊,一步也不想多走,他一把挥开面前桌子上的器皿稀里哗啦一阵碎裂,他把女人摁向了冰冷的玻璃,强悍的身躯也同样的俯下去,狂乱而痴迷的喊着一遍又一遍:“甜甜,甜甜我想要你我做梦都想要,我会让你知道我多想要你的,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在男人粗鲁而狂热的激情下无心瘫软成一片水,她旖旎柔软的承欢在他的身下一如既往的妩媚婉转,眉目一如当年的青涩却又一如当年的一往无前,她只是在这个迅猛的狂热少年面前永远都是那样的屈从着,爱着抚摸着他因为动情而变得坚硬的肌肉任由他的采撷。   在无心的面前梁瀚冬总是带着掠夺般的兴奋,他无法保持一惯的清醒总是会在将自己埋进温暖丝滑的甬道里变得燥热,那仿佛就是他的归宿他的家,女人深邃的年轮里包容着男人的利器纵容着他的攻略,那是一种契合只有灵魂相爱的人才能够的契合,它随着律动一波波在彼此心里荡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可那波澜越发的深邃也越发的紧凑。   无心再一次仰望头顶感觉自己如同一艘小船,每一分每一次的顶弄伴随浓烈的呼吸一次又一次更深的进入着,他狂热的眼神就在头顶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己,那里有多少的爱也有多少的怨更有多少的恐惧,他一遍又一遍在身上啜吸着烙印炙热的汗水一滴又一滴的溜下,同她的一起融合在一处流淌成细腻的小河。   她从未再有过别的人无从比拟,可她明白,世界上很少能有像他们这样彼此契合的灵魂,能在做爱 中如此的完美,耳朵边那一声又一声的甜甜始终不离左右,眼前的男人全然沉浸在自己身体里,某一处一阵又一阵的发紧她能感觉的到他在同自己一样累加着兴奋。   她把自己挺高将自己送的更贴近让彼此更加紧密,皮肤于皮肤的摩擦骨头与骨头的贴合着,厮磨出的热令耳朵里听得到血液沸腾滚烫着她所有的思维,她不去想那些痛苦的伤心的一切,只让自己身魂都沉溺在男人给自己制造的一波又一波的快感里。   只有这样才能忘记一切浑然只有感官的直接,那些比理智更真实的彼此需要随着积累的快感而越发蒸腾,她只能听到自己胡乱的嘶喊直到无法发声:“冬子,冬子,我害怕,别丢下我,再深一些,唔……”   梁瀚冬也是疯狂的他在自己欲望中沉沦,他知道他们都想要忘记些什么,只有这样真实的拥抱能做到,他把女人禁锢在怀里一次又一次奋发的冲击,在那种攻伐里听着她粘软的呼唤心里头一阵阵的发紧,那一切的一切都汇集在骶骨那一处向着最深的地方汇集,他抱着女人滚下地面又滚向沙发,如同一只野兽本能的想要彻底征服那只异性。   “甜甜,我的甜甜,冬子要你,只要你!”他胡乱的喊,同她一样沉沦在身体的本能里,只想着更深的占有,剖腹挖心的浓烈欲望彻底沉沦,呻吟声一阵越过一阵,突然在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一高一低的尖锐短促的呼声压抑般的喊着,无心高高仰起头颅而梁瀚冬把她的下身狠狠摁向自己,两个人都在那一刻战栗着,不知疲倦的无声战役在最后一刻勃发到了顶点。   野兽般的原始是最初的本性,也是剥离人性中那些反复的荒唐的犹豫的和彼此伤害的东西,而显示出的最纯粹的情感,许甜害怕清醒时那些忘不掉的记忆,而梁瀚冬害怕那些横亘着的痛苦终究会让他们彼此远离,只有在这种彼此消融的肉体快乐里他们才能放开一切只记住欢乐。   此刻所有的外在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切断他们之间的欲望。   一股热流贯穿彼此在这样的余韵中赤裸裸两个人拥抱着,无视那一声声的电话在空寂的房屋里横陈,而电话的铃声终于在无果的应答之后彻底销声匿迹。   两个人彼此看了眼突然笑了起来,无声的细细的笑最后化成一阵阵肆无忌惮的笑,在屋子上空盘旋空旷的大厅回荡着两个人的笑,有些跋扈有些嚣张也有些狡猾。 第八章 缠绵   日夜在两个忘记礼仪廉耻的男女心中仿佛是不存在的,当梁瀚冬和无心二人挣脱了束缚彼此的衣物滚做一团的时候也就彻底把所有物外的东西暂时抛到了脑后,他们像两个原始的生物除却吃只在他们的这个小天地里昏天黑地的做,睁开眼相吻闭上眼相拥饿极了起来吃东西然后就是滚床单。   就是当初他们最好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彼此不放开,可这场燎原的欲火就这样烧的旺盛,他们不理睬世界外一切干扰不和任何人联系,最后梁瀚冬干脆拔断了电话线掐断了电铃将他们完全困在了这座屋子里。   他们谁也不想要联系谁也不希望来打搅,在这个狭窄的世界只有彼此只看得到彼此,无心看着梁瀚冬在他们昏天黑地一日一夜后起来,大咧咧赤裸着身体把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上,昏暗中仿佛这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也只有彼此。   她没有阻止梁瀚冬,从一开始她的半主动诱惑到后来,这个男人仿佛是一头饿极了的野兽只轻轻一次撩拨便益发不可收拾,他每一次就像吞噬自己一样带着有些野蛮的力量在她身上发疯,一遍又一遍的蹂躏着她可她只是益发柔顺的顺从,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烙下烙印一层覆盖着一层。   他总是喜欢一遍遍的吻着她身上深浅不一的疤痕从温柔到发狠,然后突然哭泣般红着眼吻她爱她不停的说:“对不起,甜甜,对不起。”   这几个日夜她听了几千遍几万遍的道歉,这时候她总是会纵容的抱紧了哭泣的男人哄:“别哭,嘘,别哭,忘记它吧都忘了吧,抱我冬子,只要你抱紧我。”   她是他的毒也是他刻骨的伤,纠缠在一起就是一颗苦辣酸甜的蜜糖。   她在他身上感受着最大的痛苦也同样享受着最深的愉悦,他们一次一次的同赴高峰在沉沦中忘记一切,她知道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需要在她身上获取才能忘记那些痛苦,这些东西没有别的人可以替代,也不需要谁来打搅。   日出和日落与两个饮食男女无关只有最原始的需要,除了这些运动,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任何时候都在一起,遮掩羞涩的衣物被抛弃在一旁,他们几乎是无需穿它的,因为男人一刻不停的需要无心也一分一刻都不愿意和他分开,他就是在不得不分开去做些吃的以维持体力时也依旧把无力动弹的无心放置在自己身边桌子里,当他需要看的时候她可以就在视线了。   无心也不反抗卷缩着没有遮挡的身体,在椅子里看着男人忙碌,健美而优雅的肌肤赤裸在视觉里是一种艺术般冲击和享受,在性这方面无心虽然曾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可她有一个肆无忌惮的老师,梁瀚冬什么都敢只要他愿意,在欲海中翻腾历练出来的精贵男人把他最放诞和完美的一面淋漓尽致的朝他心爱的女人面前展示出来,而无心也毫无羞涩的全盘接受了。   在这样一个无声的世界里他们彼此欣赏,无论怎么样的放荡都没有人会来嘲弄,从这点来说也许只有他们彼此是最好的搭档,恐怕也没别的人能理解了,这期间有好几次外头门铃声不断有人喊他们有人砸门,不过他俩只记得在各自身体里享受感官的愉悦而置若罔闻,最后那些喧嚣彻底消失再没有人来打搅。   就这样昏天黑地荒唐了不知日月几何多少天,有一天醒过来,久不见天日的无心发现房间里的窗帘被拉开了,隔着蕾丝薄纱的单层窗帘外莹白色的光芒射进来卧室一片晶莹,在一片光晕中强壮的臂膀兜着瘫软的女人,头顶男人面目绝色倾城一笑:“醒了?”   他瓷白修长的手指在光晕中指尖晶莹剔透,滑过她的颈项在心口那一处伤疤的地方盘旋,目光沉溺着眷恋,那可怕的疤痕也显得柔软了几分:“饿不饿?想不想出去走走?”   无心的目光流连在侧身而卧袒露着的男人身上,他莹白的躯壳像一尊优雅完美的雕塑,纹理均匀细腻瓷实,而被他揽在腿上的自己的那条腿,一路向上,却如同一个碎裂拼接的娃娃,面目狰狞。   她闭了闭眼:“天亮了吗?”她轻轻问。   梁瀚冬的眸子在晶莹光泽里变得蓝得纯粹,看着她身体带着深深的缱绻浓郁的迷恋:“我很想再继续,甜甜,不过没有吃的了,我怕你饿着。”   什么东西都终究是有尽头的,再眷恋的时光更是,无心有些懒懒的拉过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雪白的被罩遮掩了下胸口:“哦,我再睡会儿吧。”   梁瀚冬低头吻了吻她语气变得温和:“待会儿再睡,乖,起来洗洗,不能总是躺着,对你身体不好。”   无心半眯着眼看他,只觉得在白日里男人全然不同于黑暗中般的疯狂,这是男人截然不同的面目,他总是在不同的时段可以有不同的形象,“前几天不也躺着你怎么没说呢?”   梁瀚冬笑了下,他喜欢女人这样的口气,有些小脾气有些执拗,口气那么的充满活力:“你要愿意我们回来可以继续躺着嗯?”   他暧昧的低下头试图亲吻那红润的唇,半道改了主意向下扒拉开被罩一口咬住了微微颤动的香雪,一只手在那令他癫狂的密林里逗弄呼吸又一阵紧促,无心蹬了蹬腿身子往外一滚:“别,起来了起来了。”   两个人又笑闹了一番好半天才磨蹭了起来,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叫唤是真的饿的久了。   穿衣服时又是一番逗趣,在这几天的亲密中两个人找到了一些早年的感觉,那些隔阂和伤痛被暂时遗忘了,只是遗忘并不是丢失,那些东西还是在记忆长河中存在着的,只不过谁也不想这个时候去触碰它。   等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梁瀚冬从车库里开出辆跑车,两个人也没什么目的性,随意在街上一路开过去找着个吃东西的地方拐进去,那是个自助餐的地方吃的东西挺多,对于饿了很久的两个人来说卖相好已经不重要,只要是吃的,大概都是好的。   填饱了肚子两个人又坐上车,漫无目标的满京城乱逛直到天色有些晚,道路开始因为晚高峰而拥堵起来,车流变得缓慢,有不少心急的司机不停的摁着喇叭,前后却依旧是一条长龙。   闲来无事的两个人这一次倒没什么心思,在缓慢的长龙里显得格外悠闲,一时也没法子绕出这个巨大的停车场,等待在世界只有两个人的眼中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搁着平日梁瀚冬大概早发飙了,可这一次身边美人陪伴他大爷的倒也心里头挺舒坦。   偶尔捞过无心的脸颊亲上一口,无心把买来的零食捞出来块丢过去,情人间的游戏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消遣,梁瀚冬很是享受这种感觉,而无心也乐意配合,这个时候看你会觉得两个人真的已经尽释前嫌甚至也许过去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至少如果这会儿有个不了解的人来,看到两个人如此亲密是绝不会想得到,曾经两个人形同陌路过。   就在梁瀚冬又被无心塞了口牛肉粒而外头这时候车龙移动了下,梁瀚冬忙着和无心打情骂俏的逗趣没及时跟进,后头车就开始摁喇叭骂骂咧咧了,有辆很是拉风的机车就冷不丁歪歪斜斜从斜角扎出来窜了上来。   梁瀚冬车库里有不少车几千万的也有百万的也有,这会儿开着的是辆保时捷小跑只是为了方便,俩卡座位在堵车的城市里遛弯那是最灵活的,这斜溜着越过来的机车却像个机甲战神黝黑发亮的车身,上头坐着个高大男人漫不经心溜了眼过来。   挑开摩托机车帽一双桃花眼露出来,朝梁瀚冬车子里瞥了下,微微一眯也不去理睬身后的一片骂声挤着车旁摁了下喇叭,梁瀚冬扭头看过去,顺手把车窗滑下,对方一响指过来:“梁少,好自在啊。”   梁瀚冬混不吝撇了下嘴:“晏少?这是哪股子邪风把你给吹来了?”   对方一乐,那张不输梁瀚冬精致脸蛋的面庞有一道比之英气了些的剑眉,使得那脸就多了些许锐利的俊逸:“东南西北风呗,怎么,带你女人上天堂乐呵去吗?赶巧了,一起吧。”   梁瀚冬摆摆手:“最近感情都挺爱国嚒,一股脑回国了?你慢慢乐呵,回头请你一起玩,今儿个可没空。”   那晏少瞅了眼无心:“我刚回来就听说您最近金屋藏娇不怎么出来混,怎么,还真是的?还是你梁少也怕了陆大将军那小子了?”   梁瀚冬一怔:“他关老子屁事?”   晏少咧嘴一笑,颇有几分风情万种的模样:“你不知道?也是,我这几回去天堂可真没见着你,不过那陆疯子三两回去找你那几个哥们了,要不咱也没这印象,你跟他这是有了什么恩怨了?”   晏少虽然不是梁瀚冬一个圈子的,却也是将门之后,这八旗亲贵圈子有时候彼此多少勾连着关系,两个人虽然没萧枭几个交情深却也在小的时候就认得,不过大了后不在一个圈子混也就生疏了些,但是陆家和晏家却同是将门消息就深,听对方这么一说,梁瀚冬眉头不由皱了皱。 第九章 打算  聚集在天堂雅阁时夜幕已经降临,那个跟梁瀚冬打了招呼,一身彪悍飞车服装像个牛仔一样的男人到了地就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梁瀚冬也没兴趣理,径直搂着无心上到了顶楼。   站在雅阁顶层电梯口两个人正准备往那间长期被梁瀚冬几个人包下来的房间走,却在拐角的地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梁少。”   抬头只看到泛着幽冷金色光泽的走道前,陆韬挺拔威猛的身影正慢悠悠的走过来,在变幻莫测的灯光下这个男人冷峻的面庞如同岩石一般,只有那双犀利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如视猎物。   一身戎装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有一种格格不入感,但也只有陆韬这样嚣张的人敢于把这一身皮大咧咧的出现在这里,却没什么人敢置啄。   他站定在二人面前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三个,只是没有走的太近,像是他的跟班,面对陆韬这样,身上流淌着一股子钢筋铁骨般威猛劲的男人梁瀚冬不由眯了下眼,他不怎么喜欢对面的男人看无心的眼神。   但他这样的人肚子里再转心思流露在脸上的表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和陆韬这样级别的打交道他知道傲慢是无用,而不满也只不过会显得矮了三分,故而他不过撇了下嘴角微冷一笑:“陆少将倒是稀客,怎么有空来这消遣?”   陆韬那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睨了眼无心,却并未久留,而是似笑非笑看向梁瀚冬:“梁少不也是稀客?”   这略带嘲讽的口气也只有陆韬这等人物敢同梁瀚冬说,后者瞳眸一缩,心里略微品味了下陆韬这口气里的意思。   很显然他久不在人前露面和无心这档子事,陆韬这样耳目聪慧的家伙知道也不奇怪,就那么大一个圈子他又是个令人瞩目的,可陆韬不是闲人,要是寻常的话哪来的功夫嘲讽他长久不出现。   他们本不是一个圈子的陆韬这口气也忒奇怪了些,就是平素他们因着莫同坤的关系有些不对付,那也轮不着陆少将这么样一个大忙人来嘲弄他。   更何况那个晏少三言两句的话里头多少透露出陆韬不是一次两次来找过他,今儿个碰上那显然不是意外,压根就是这位少将在这堵人。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这些念头就在梁瀚冬脑子里打了几个滚,却在面上将将只是一邪性的笑:“我等不过是些俗人,比不得陆大将军贵人多忙,不知有何见教,大老远的承蒙您这么亲劳亲为?”   若是论口齿犀利,梁瀚冬不比陆韬差,两个人棋逢对手的都是毒牙玩太极的高手,针尖对麦芒的来回一招,只是虚虚晃了下。   陆韬这会儿却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眼风扫荡过乖巧无声的站在一边的无心,那表情多了几分笃定:“梁少有红颜知己作伴,想必定然乐在其中,我就不打搅阁下好事。”   说罢也不等梁瀚冬做出反应,一摆头扬长而去。   这时候一直都专属于梁瀚冬几个的包间门被推开,萧枭从里头走出来,一抬头瞧见是梁瀚冬,还没说话却又瞧见那陆韬背影,微微皱了下眉,过来一捶梁瀚冬肩膀:“你小子可算是愿意露面了?”   梁瀚冬偏了下头:“那家伙这几天找过你们?”   萧枭知道他说的谁,一摊手:“谁知道他这抽什么邪风的,倒是总瞧见他露面,说起来你也有小半月不照面了吧,呵呵,跟甜甜过的挺好,嗯?”   他那双眼也是够毒辣,借着混七混八的灯光打量几下无心就瞧得出来两个人这些天只怕都在荒唐,有心调侃几句:“把你那一堆子烂摊都扔给兄弟几个,喝酒的时候可别忘了发红包,最大包的。”   梁瀚冬低头在无心测脸上吻了一下:“进去坐一会等我。”   无心略微摇了下头:“太吵了,我想回家。”   梁瀚冬低声软语的哄:“好,好,回家,我跟萧子说几句话就过来,你坐那等会儿我好不好,嗯?”   无心也没反对,乖乖过去在走道上一张长沙发上坐下来。   萧枭一旁瞧着挺不是滋味,他哪见过梁瀚冬这样低声下气说话做事过:“你这是吃了哪门子邪毒了?我要不要把兄弟几个叫过来给你留个念?这还是你不?”   梁瀚冬挺不以为然:“不过几句软话,瞪什么眼,回头你找一个试试就知道了。”   萧枭一乐:“别介,你俩个简直就是前车之鉴,我觉得单身挺好,挺好的。”   梁瀚冬也没心思和他讨论这些东西,只一件事耿耿于怀:“刚碰着晏子说姓陆的在跟前晃荡几天了,他要干嘛你没问?”   萧枭努努嘴:“你刚才没跟他搭上话?这狐狸可不那么好套话,最近也没出什么幺蛾子的事啊,对了,你这么关心,莫不是准备出来混了?哥几个可以清闲几日了吧?”   梁瀚冬眼角余光看了下无心确认她乖乖坐在那没动,这才说:“你乐意抗着就辛苦点,不乐意就滚蛋,公司倒了就倒了,不必管。”   萧枭脸皮子一抖:“嗤,我说梁子,你还没搞上手不成?瞧你一副患得患失的,别看了我说,这几天你究竟干啥呢,咋还是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我以为你该放心了,别说你还没成,兄弟,玩笑了吧。”   梁瀚冬抹了把脸:“我心里没底。”他再一次看了眼无心幽幽道:“你尽管笑话,我真的怕,怕她再跑了,跟她在一起越好,越心里没底,哪怕她离开一眼我也不放心,这几天就像在做梦,我就怕哪天梦醒了一切还是什么都没有。”   萧枭默然,伸手拍拍他胸口:“辛苦,兄弟,你还真不容易。”   随口逗了他一句神色还是严肃了些:“那你跑这来干嘛,想看兄弟几个没了你还活着不成?你放心,公司的事,我替你看着,知道你没这个心思,回头还是那句话,年终了给个大大红包,另外别指望你的喜酒咱的孝敬。”   梁瀚冬冷淡的一笑:“公司交给你我放心,过几天我把它转给你吧,反正我也不想再继续了。”   萧枭愕然:“我说,你这是玩要美人不要江山么?”   梁瀚冬闭了下眼:“我想过几天把手续办妥,就带着甜甜出国去,先去各地走一走,把她身体里外的伤都治一治,再决定去一个没多少人的小地方定居,不准备回来了。”   萧枭再一次惊讶:“兄弟你不会是要隐居了吧。”   看梁瀚冬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惊讶之余却是了然,梁瀚冬这个人做什么事都追求极致,好也好坏也罢,对一件事一旦上了心,那只有完美,许甜在他身边只要在国内,那些过去的总是一场噩梦挥之不去的记忆,这样的地方承载太多他们不快乐的东西,想必他是待不下去,而且他也无法容忍在这个太过熟悉的地方他无法掌控住许甜。   梁瀚冬太害怕许甜太恐惧于失去,也只有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真正只有彼此,他才能够彻底放心。   萧枭理解梁瀚冬的心思可也为他的决绝再一次震撼,半晌没声音后才说:“那你来干啥,告别?”   “带甜甜出来走走她也在家里闷几天了,顺便来看看通知你们一声。”梁瀚冬挺无所谓的道,看得萧枭有些倒牙:“你就折腾吧甜甜跟着你,真是八辈子血霉了。”   梁瀚冬不以为然也不介意萧枭的调侃,只说:“那姓陆的你叫人盯着些,他不是有事没事的人,我不想让他坏我的事,出了国我就不管他怎么折腾。甜甜等急了我该走了,里头几个你替我招呼一声,我不进去了。”   感情你这就是为了让自个舒坦些来提醒我的吧,习惯了梁瀚冬狡兔走狗的萧枭垂着头有气无力摆摆手:“滚吧。”   看着梁瀚冬屁颠颠跑过去,一副低眉顺眼的招呼无心搂在怀里千依百顺的哄着走人,龇牙咧嘴的一哆嗦,突然扬声吼了下:“给爷找个漂亮妞来!赶紧的。”   揽着无心走出天堂雅阁时留在身后一片喧嚣,无心站在门外等门童把车开过来时不经意回头看了眼,那红红绿绿的灯火在她漆黑眼睛浮光掠影般倒映着华彩,身旁梁瀚冬柔声问:“看什么?改主意想玩了?”   无心微微摇摇头:“好像有人在看我。”她回过头,正看着刚才一瞥而过的陆韬在一群人簇拥下登上一脸路虎,幽绿色的车身气魄巍然,仿佛若有所思。   “你消息灵通能帮我打听个人吗?”无心问了句。   “谁。”梁瀚冬也看到了陆韬,不经意皱皱眉,三番四次遇上让他心里头涌上莫名的不快。   “陆峰,他帮过我很多忙,你帮我打听下他最近好不好?”   梁瀚冬一愣眉目冷了下:“干嘛你想知道这小子?”   无心太了解梁瀚冬看他这神情就知道他大爷不快了,一笑摸上他的眉头:“他帮过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刚才那个是他哥吧,我就是想起来了问问,你要不高兴就算了。”   梁瀚冬哼了一声眼看着车子被送过来,抓着无心的手就不肯放了:“走,上车,回家。”   两个人上车绝尘而去,而那边那一群浩浩荡荡的人群这时候也一窝蜂气焰嚣张的走了。   这时候从华灯暗影的角落里慢腾腾走出来个人,胡子拉渣的略带萧瑟只是那双妩媚桃花眼风情依旧,他望着远去的车子,眼神有几分狂热几分眷恋:“女人,总算等到你了。” 第十章 逃兵  梁瀚冬这个人说话做事一惯雷厉风行,隔了几天他就招呼律师事务所的人来办手续把手头的公司以股票和基金形式委托了出去,承接人是萧枭和另外几个一块长大的发小。   鉴于他早有所言,几个兄弟没有多少奇怪,法律手续办完没多久,梁瀚冬就开始着手办理两个人出国的事宜。   这些事梁瀚冬都没有和无心细说只提了一提,反正也用不着无心花费精力,她也由着梁瀚冬折腾,现在无心不太愿意多想,只是用平淡乖顺的态度面对梁瀚冬,她明白在梁瀚冬面前若是想别的也没什么意思,他是不会肯放手,而无心没有当初的激情也没有什么排斥,人生不过如此她已经学会顺其自然。   相对于她的随遇而安梁瀚冬则兴致盎然,他积极的计划着日后的生活,有很多事很多东西他想要和无心分享,他有好多的计划要和无心一起去实现,心里头几乎是有一把热情的火焰。   两个人一个热情一个冷淡,对未来各有所欲生活依旧那么平平静静的过了一阵,京城秋高气爽的日子快要来临而梁瀚冬脱手公司的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出国的事也妥帖了,几个好兄弟三番四次拉梁瀚冬出去喝酒好歹分别前聚一聚,他拒绝了很多次终于把几个惹火了,放话说再矫情那公司股票都不要了,跟着两个人一起出国去做一群争光瓦亮的电灯泡走哪跟哪。   梁瀚冬现在是什么事都要征求无心的意见,无心原本就不爱应酬,现在更是不会在生活上为了梁瀚冬而委屈自己,如今反过来梁瀚冬是要屈从她的喜好的,她不乐意出去他也就不动弹,可这回实在拒绝不了,为了日后的快乐二人世界还是不得不妥协一次的,就来和无心商量。   无心最近犯懒见天的想睡觉,自然不乐意动,梁瀚冬来闹她出去她就推脱:“你去吧我睡觉呢,放心我不出去。”   无论梁瀚冬怎么劝着哄着她就是不乐意起来,最后干脆把被子包住自己缩在里头闷声说:“我困得很,你别闹我,都折腾一夜了你让我睡会嘛。”   隔着被子无心的嗓子虽然粗粝却透着股子慵懒的沙哑,听得梁瀚冬心里头痒痒的软,这些天他俩个不务正业没有正经事可以做的男女除了吃饭就是滚床单,梁瀚冬有无数的精力也有不竭的欲望,在无心这他是节制不住的想,可无心这些年瘦的厉害身子不好他是知道的,实在是经不住他这样子需索,也难怪白天那么的没精神。   他实在舍不得无心也就不想为难她,琢磨着到底这些天无心乖顺的很,自己就是出去应付一下就赶回来应该不要紧。   他搂着被子里的人哄:“好好好,不闹你了,那我去去就回来,你乖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有事打电话,别一个人出去,嗯?听到了没有?”   无心在被子里半晌才哼哼唧唧嗯了一声,梁瀚冬又抱着她腻了会才放开手,给她把被子整理好,这才穿了衣服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之后无心也不在意,自管自裹着被子继续睡,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就被一阵电话闹醒了,她实在懒得动弹本想不理睬,可那电话铃就像是倔强的脾气执着的响着,断了几秒又继续仿佛知道房间里有人,最终无心从被窝里顺出手来摸了半天,抓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无绳电话才冒出脑袋来。   凑到耳朵边迷迷糊糊喂了一声,那头半晌的沉默无心就纳闷,这谁家的孩子拨错了电话了怎么就那么讨厌呐,顺手就要搁了却听到那一头人开口:“你个没良心的死女人,把爷利用完了就不管啦,混蛋!”   无心一个激灵醒过神,好半天犹豫着试探的问:“陆峰?”   “嘿嘿,真是你家爷爷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无心彻底醒了,她眼前不知怎么浮现出那张恣意张扬的漂亮脸蛋,甚至能感受到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里流淌出来的跋扈,俏生生看着她的眸子带着揶揄,那个张扬的漂亮的给了她莫大帮助的年轻男人鲜明的在她记忆里。   她短暂的沉默令陆峰口气更加不好,“我说女人,你不会就压根没想过爷吧啊,傻了你呀?”   无心莞尔:“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在哪呢?”   陆峰得意洋洋一笑:“老子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至于我在哪,嘿嘿,爬起来到窗户这看看你就知道了呗。”   无心明显的愣了下,就听那头隔着电话喘气声一阵阵听得清晰,就好像人在咫尺,她不由的从床上下来,赤着脚几步走到卧室的落地窗户前一把拉开了窗帘,就看到几米远的草坪那头,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手里举着手机,颀长高挑的个头在阳光掩映下的片片红叶里,笑意盎然的正冲着这头挥手。   隔着一道雪白的铁栅栏门,几株枫树摇曳生姿的枝叶探过来,绿色草坪延展向远方,红的,白的绿的,色泽斑斓,而在这样难得的一个晴空午后,年轻的男人生机勃勃的脸如同这样一个午后一样,活力四射令人心旷神怡。   无心怔忪的看了会,电话那头男人看着隔着玻璃窗户与往日别样不同的女人,瘦瘦高高面容依旧,可那双如深水潭般的黑眸倒映着红枫蓝天,依旧那般秋爽纯净,却又这般楚楚。   “嗨,爷的风采看傻了你吗?连个招呼都不会打了?”他嬉笑着又挥了挥手,剑眉一耸,面露俏皮。   无心这才找回几分清醒:“你怎么会在这?”   “怎么,不欢迎我啊,老子不可以在这吗?”陆峰眉峰一皱,不乐意了。   无心怔然的摇了摇头,一刹那不由觉得那阳光有几分刺眼,眼眶里酸涩了下,她眨了眨眼皮,突然掉头从窗户旁消失了。   陆峰倒也不急,只是兜着手大咧咧依靠着树干,这里每一处都是私人领地圈着栏杆,只不过他形容俊美外形鲜亮,保安只当他是这里哪家的朋友倒也不敢随意阻拦,反正这儿的保全系统很完备要是真有不轨,他们都可以在监视器里看见的。   陆峰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和人打招呼,不一会就看到住在别墅里的女人走出来和他说话,那些保安也就再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这边。   无心从房子里跑出来跑到门口,隔着门看着陆峰面上露出惊讶,这个男人曾经给过她燃眉之急的帮助她是记得的,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她都记着,只是后来不得已的分开有时候她也会觉得遗憾。   可惜梁瀚冬吃醋比较重压根不喜欢她提别的男人,陆峰更是最不爱听到的一个名字,无心提了几次后看他那样排斥也就不敢再跟前提起,她更是压根想不到他居然会在今天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扶着栏杆隔着门,打量了下陆峰,依旧那么张扬的气焰,只是好像个头更高了人也壮实了不少,皮肤比以前黑了些有小麦色的味道,头发剃成板寸头显得更加利落,这个往日几分妩媚的男人如今看起来多了些刚猛的味道。   这让她不经意想起来陆峰那个威猛霸气的哥哥陆韬,那个男人身上有股子军人的锐利如同一把锋刃的钢刀,而陆峰如今的气势越发像他那个哥哥只不过前者锐意深厚如同古老的名刀,而他则只是一把刚刚出炉的好刀还没有开锋。   锐气尽显毫无收敛,岁月再磨砺些日子就会越发锐利。   看到无心打量他的脑袋陆峰一乐:“怎么样爷是不是更帅了呢?”   习惯了陆峰的自傲无心却觉得格外亲切,她点点头:“有点,你这是从哪来?”   陆峰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女人直爽的性格没有别的女孩子扭扭捏捏的,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不由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从新兵连刚结束训练就来看你,想爷了没?”   无心微微好奇:“你去当兵了?”   “怎么?不行啊?”   无心摇头:“没,你一定会是个很厉害的士兵的,我觉得。”   陆峰笑呵呵的抬手显摆了下练得结实的双臂肌肉:“那是,我还是新兵班的班长呢。”   无心笑了下:“那你以后也能和你哥哥一样做个将军吧。”   陆峰的笑容有了一丝凝滞有些尴尬的撇撇嘴:“老子可用不着和他学。”   无心不会知道,陆韬为了制服自己这个像悍马一样的弟弟把他蒙头送进了军校,在那军事化管理极其严格的地方想要限制住陆峰的脚步,陆峰虽然恼恨也不是没闹腾过,可铁丝网里个个都是精英他想要出来压根就是幻想。   陆峰这小子也是个倔强的,他想做的事,没有不敢做的,虚以委蛇他发挥了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本事,消停了一阵老老实实的练兵,直到有一天大家都以为他被驯服了成了个有希望的好苗子,新兵蛋子陆峰趁着新兵大比武从训练营里溜了出来。      陆峰当了逃兵。 第一章 岁月长宁  当逃兵是一件性质非常严重的事件,即便陆韬是他哥,即便陆家有雄厚的背景可这件事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对于他日后的前途日后的一切影响深远。   陆峰并不是不知道这也许将毁了他一生,可陆峰在新兵营心心念念有一件事一个人放不下,如果不能满足一辈子都是不甘心的,终于他从所有人眼皮底下溜了成了一个逃兵。   这件事,无心不知道梁瀚冬不知道只有陆韬是知道的,所以陆韬才会去天堂雅阁逮人,他的目标是对的,作为哥哥陆韬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知道陆峰想要的是什么,只不过没想过陆峰能疯到这个地步罢了。   可他在天堂雅阁见到梁瀚冬的时候看的明白,梁瀚冬和无心这几天都在一起,莫同坤和梁瀚冬的恩怨他也清楚自然知道梁瀚冬最近的情况,无心既然和梁瀚冬走在一起那一定被看得死死的,也就是说陆峰还没有逮着机会和无心见着一面。   可惜他低估了自己这个弟弟的韧劲,陆韬大张旗鼓的在天堂雅阁出现自然不知道,陆峰其实一直都猫在角落里,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在天堂雅阁卖弄,反而像个偷窥者在暗处看着,所以他至今没有把自家这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宝贝疙瘩抓回去,而陆峰在天堂雅阁蹲守了很多天之后终于知道了无心的下落而又在别墅这蹲守了好几天,这才终于被他逮着了机会能和无心见上面。   他看着梁瀚冬单独离开而不是守在无心身边,所以他终于冒出头来和无心见面,要说这位小爷为了这个也不知怎么就那么上心的女人竟然是能吃苦够受罪的,白天黑夜的盯着,人平时他哪有受过这罪,可这些他都不可能说出来也没地方去倾诉,如今见着无心了所有的一切痛苦一瞬间灰飞烟灭,他觉得这些苦吃的都是值得的。   他贪恋的看着无心,心中巨浪翻滚,可脸上平静那笑容恣意的灿烂,原本就是个漂亮张扬的男孩这样就更加醒目,他这种快乐感染着无心,连无心都觉得莫名的高兴。   无心在陆峰这个年轻的男孩面前比梁瀚冬要感觉放松的多,也许是因为陆峰从来不掩饰自己,也从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还没有修炼到陆韬的级别喜怒哀乐是直白的,这样一个拥有朝气的男孩对无心的好,无心也能感受的到所以很是亲切,在无心这么些年来能无私待她好的人其实不多,许大有算一个陆峰也是一个。   许大有被梁瀚冬安排在最好的医疗环境里恢复,其实也是被他隔离出了无心的生活,无心没机会去见面心里多少遗憾着,陆峰的出现是微妙的,从内心深处来说,陆峰其实要比梁瀚冬来的受无心欢迎。   “你从哪来呀?要不要进来坐坐?”所以无心挺高兴的,身上的懒散也好了一些就说。   陆峰求之不得,他原本就是来看无心的,但是他并不想进这个拘禁着无心的房子,他对这个地方很是不待见,一偏头说:“老子不爱登堂入室,你出来呗,咱们去坐坐,聊会天。”   无心有些犹豫,陆峰一皱眉:“怎么?不乐意?那就算了,算我自作多情,我还当你把我当成是朋友的。”   无心莞尔,想来梁瀚冬一时半会也是不会回来的,其实她不是梁瀚冬的禁脔并没有必要守在这房子里不出去,于是她说:“你等会儿,我换一下衣服就来。”   她回到房间里找了下,她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是梁瀚冬给她置备的,以梁瀚冬这样精贵的生活理念什么都逢着贵的买,东西倒是不错可都是些精致的,无心找了半天寻着一件普通点的高领T恤,穿上一条轻便的棉质长裙匆匆忙忙出来。   陆峰倒是没显得不耐烦只是看了看她,这样子看上去无心比起初见时的邋遢有了几分朴实的清纯,有心调侃一句她如今也懂得收拾自己了,可一转眼,不经意瞧见她脖子下露出来一截青紫斑斓,眼中一沉,便是沉默了。   无心仰头问他:“我们去哪?”   陆峰哼了声:“你倒是胆大,我是男人也,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无心有些纳闷这家伙哪来一下子的邪火,不过这人脾气说来就来她也是知道的,不以为然:“我不还欠着你一笔吗?你要是真愿意卖了我,我不介意替你数钱。”   陆峰噎了下:“见天不见,嘴头子厉害啦,能说那么长的话哦,小爷我是小瞧了你呢。”   无心但笑不语,陆峰也不再花功夫斗嘴上,拉着无心往外头走,车道上停着的,却是一辆机车而不是这小爷平日里拉风的那辆法拉利,而且这机车可没有那位晏少那样能抵得上一部好车的高级摩托,只不过是一辆看上去有些陈旧的跑车,那挡板还有些刮漆排气管锈迹斑斑的,无心就有些意外了。   想来陆峰也觉得这和他平日大相径庭令人吃惊,脸上露出些赧色,要不是陆韬盯得紧,他又怎么会这般窘迫,可在女孩子面前落了下乘可不是他陆二少的风格,咳了一声说:“别看它外表,这可是我改装过的,一会我带你上去坐坐你就知道了,跑的比车还猛呢。”   看无心不说话他觉得有点没脸面了:“咋地啦,看不上爷的跑车哦。”   无心一笑:“我只是在想我要不要去换一条裤子,这不好坐吧。”   陆峰面色转晴了:“笨,侧坐呗,你放心,爷的技术你掉不下去的。”   陆峰说着一摆胯就登上车,拍拍后座位扶着无心胳膊示意她侧坐在了后座上,把个头盔递给她:“带上。”   等一切妥当,一拧点火转了下发动机轰隆一声就出去了。   而在天堂雅阁聚会着的梁瀚冬原本歪斜着身子,一如既往的冷媚游离于一群男女之外,手中把玩着威士忌酒杯,那琥珀色泽的液体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流淌着瑰丽的味道,大家玩惯了知道他的做派,尤其他那副冷漠的样子几个女的更是不敢来招惹他,会玩会闹的潘子和范殷达各自搂着女人在那里唱歌逗趣,气氛还算平静。   可这会儿他突然就有点心慌意乱的,对面有人过来灌酒他只心不在焉的推脱,心事重重的坐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浑身就有些不得劲。   他看着前头嚎歌嚎的起劲的兄弟颇为意兴阑珊,平日里一向坐着也能露出几分邪魅的人眉宇间生出了些许不耐。   萧枭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了,一脚踢了过去在他脚腕子上:“干嘛呢,我看你都屁股粘不住了,见天黏着一块还不够啊,以后有的是时间呢,多陪会兄弟们你会死么?”   梁瀚冬斜睨他一眼冷不丁吞了口手里举着的威士忌,冰冷的液体苦辣的冲劲压下心头那股不知哪里来的邪火,摆了摆手:“甜甜一个人在家我有点不放心。”   萧枭翻了个白眼:“以后你俩有的是时间在一块处,至于嚒就这么牵肠挂肚的,你能不能给老子出息点啊。”   梁瀚冬已经有点不耐了,怎么说也搁不住心里头那点不得劲,干脆放下杯子提溜起身子骨:“我去打个电话。”   在远处嚎歌的潘子这时候突然斜眼看到他要走,立马就着话筒就嚎上了:“不准走,哥们,好歹今儿个最后的聚会给点面子,兄弟几个以后不定啥时候见面啦,你敢走老子跟你们家哭丧去!”   潘子这是喝多了大概酒劲真高,也没了平日那点顾忌说话更不客气了,虽然这么样可萧枭也说道:“我说梁子你也给自己个长长脸哈,兄弟几个多久没见着了?你也好意思就这么走,电话什么时候不好打。来来来,干了酒再走,别他妈婆婆妈妈的。”   范殷达则招呼身边几个美女:“来来来,给爷去哄一下你们梁少,拿出吃奶的力气来,留下梁少爷有赏!”   梁瀚冬被硬是摁在了座位上,而这时候无心和陆峰正在外头闲晃,出了别墅区那一块地依旧是郊外,像梁瀚冬这样的有钱人可不爱和人挤人的地方待着,住宅区离闹市有点远,沿途只有丰茂的植被,这在京城是奢侈的,可人就是要的这份清静,林荫大道对于开车的来说并不显得拥挤,而两个人就这么顺着一条满是落叶的枫林一路吹着舒爽的秋风,斑驳的阳光透过那半红半黄的枫叶有种五彩斑斓的味道,像一只只斑斓的蝴蝶,在两个人身边蹁跹。   陆峰骑得很慢仿佛有些刻意的悠闲,后视镜可以看到车后座的女人棉质的长裙在风里抖动着,像美人的鱼尾在阳光的海水里游弋,她的面庞被安全帽的扣子箍着刻画出一抹风景雅致的宁静,这一刻男孩躁动的心,是别样平静的。   他不在意被人追的满世界跑无家可归,也不去想那些日日夜夜想着煎熬着的痛心,他希望这样岁月静好的行驶可以永久下去,直到天长地久的永恒。   “女人,我带你走吧,好不好呢?”他低低的在风里嗫喏,同落了叶子的飒飒声一起埋藏在了风中,化成一声叹息。 第二章 不适  “你说什么?”风吹过无心的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她一边摁住自己飘扬的裙裾一边问。   “没什么,我说……”陆峰空出一只手来抓住无心的胳膊用力环住自己的腰:“抓紧些开快了要,仔细掉下去爷可不负责!”   无心没有再说话,因为陆峰突然加快了车速,不便再开口要不然风就该吹进嘴里了,车子突然咆哮着开出去如同一只猛兽,这一段郊外的路人烟稀少格外静谧,使得车子肆无忌惮的开着也没有什么阻隔。   一路终于上了街道人也开始多了起来,那一下子仿佛发泄般的车速渐渐又慢了下来,车子左绕右拐的在几个巷子里穿行了会儿,停在一栋看上去挺老旧的房子前。   脱下安全帽,陆峰掐着无心的腰把她抱下车,顺手把那辆车子往巷子里的墙面上一倒,也不上锁,上去把门一推就进去了。   这一带看上去都是些平房不是很起眼的样子,陆峰进去的这地方里头是家小型的饭店,不过供应些日常的酒水,十几平米不大的地方散落着几张桌子,零碎有几个人在那里正打牙祭呢。   陆峰像是挺熟悉的随口招呼:“老板,给上个卤肉猪耳朵香椿面一碗,两瓶啤酒!”   好嘞,里头人应了声,无心就被陆峰拉着在临窗的桌子前坐下来,她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下四周,又看看陆峰,虽然她和陆峰并没有熟悉的很,可她却知道陆峰跟梁瀚冬一样都是追求精贵生活的人,像他们这样的人从来不会乐意也不该对这种环境有多少熟悉,可这会儿看陆峰,却像是轻车熟路的样子。   陆峰把服务员递来的啤酒搁着牙口甭开盖子,咕咚咕咚给自己和无心各自倒了一杯:“干嘛,爷不能来这地方么?”   无心摇了下头,很聪明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个男孩从见到那一刻起有什么是与往日不同的,她能敏锐的感觉到,可她和他都聪明的没有去触及这个话题。   她只是把酒杯和陆峰举起来的碰了下,抿了口,看陆峰把一大杯子酒吞下肚,问道:“你最近过的好吗?”   陆峰嗤一声笑:“难得你这个女人还知道关心老子好坏哦。”看无心捧着酒杯不温不火的,心里头团起了一小撮火焰:“我要是死了你会关心嚒?”   无心不知他这会儿又怎么招惹了不快,可这样子的脾气无心在她认识的这些人里已经见怪不怪了,笑了下说:“你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陆峰撇了下嘴:“听说你过得挺逍遥?瞧你这样,那男人对你好吗?”他口齿有些含糊,不太愿意去提及梁瀚冬的名。   无心垂眸在手里的杯子转了一眼,清淡的说了句:“挺好的。”   陆峰在往嘴里胡乱塞着东西仿佛这样能让他发泄什么,可无心这么轻描淡写的口气里他突然停下来,有些皱眉的看无心,然后突然一拍桌子说:“我说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诚实点啊,好就是好不好就不好啥叫挺好的?”   无心被吓了一跳有些愣愣的看陆峰,那寡淡的表情令陆峰有些不得滋味,伸手过去捏了下对方的脸颊:“还是瘦的没几两肉,我看你就是个受气包的命吧,好不好自己个都不知道吗?”   他又倒了杯酒,看着啤酒的气泡漫上来说:“做人呐,要知道享受,没事老憋屈自个多没劲,就像这吃喝,老子爱吃啥吃啥,最恨别人管头管脚的,你懂吧,要是不乐意就要说,大不了换一个呗。”   他顺手把面前一碟子猪耳朵推过去:“这味道不错你尝尝。”   无心看着面前的猪耳朵那油花花的色泽突然眉毛拢了一下,猛然推开它弯腰就是一阵作呕,陆峰愕然之下讷讷道:“我说,我就跟你说说这道理,难得小爷训回人,不喜欢就不要吃,至于那么反应大吗?”   无心没有功夫搭理他只是一个劲作呕,面色越发的苍白起来,最后干脆站起来:“我,我想去一下厕所。”   可还没等她站直了人就开始软下去,陆峰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兜在了怀里,“喂,跟爷出来吃个饭要不要那么不乐意啊,太打击人了有没有!”   虽然嘴里贫着,人却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来,不在意边上几个看得稀奇的,兜里摸出百元大钞来拍在桌上,然后一脚踹开了门走了出去。   出去也不管他那辆老旧的摩托,走出巷子口站在街口招呼了辆出租,上去就催着人去医院,低头看无心昏昏沉沉的样子,手里抵着她的背心能感觉得到一阵阵冰凉的汗,没来由就生出些许慌乱:“喂,你这是怎么了,你家这都怎么养着你的啊!”   无心这个时候不适感倒也过去了,有气无力在他怀里微微笑了下:“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陆峰看她多少还能说话心里头松了松,可又有些不耐烦:“闭嘴吧你,给我睡觉,爷就没看你正常过。”   无心没再说话,一来是无语二来也真是,她和陆峰相处的时候似乎确实总是让他看到自己身体虚弱的一面,也不知道是因为在梁瀚冬面前她有着一种奇怪的支撑,而在陆峰面前,似乎这些东西都再无法维系,陆峰看到过她最落魄最难堪的一面,反正她现在也真没有力气去想明白。   她在陆峰怀里沉沉睡去,看着她安静的脸陆峰有种沉思,隔着后视镜看着俩男女的出租车司机有心无意道:“嗨,这是你老婆嘛,看你紧张的。”   陆峰没有理睬,垂着眼皮的视线里带上了一种回环往复般的缠绵,那司机也不以为意倒是好心安抚:“别担心,小年轻应该不会有啥大事的,我看你老婆瘦的很,大概是不爱吃东西低血糖了吧,我家那口子也常干这事,我都说了她好几回了,现在的女孩子哟!”   陆峰把无心在怀里搂得紧了些抬头打断司机的唠叨:“麻烦师傅,开快点。她身体一向不好我怕有什么事。”   “放心吧,冲你这疼老婆样,得嘞您做好!”   车子嗖一声出去,天堂雅阁里啪的梁瀚冬把手里的杯子砸在桌面上,终于耐不住站起来:“我得回去了!”   萧枭龇了下牙要再说什么,梁瀚冬一眼看过来令他一阵心惊,摊摊手不再说话看着梁瀚冬大步流星就走了出去,范殷达在他背后说:“萧子这回你咋不留人了?”   萧枭摇摇头:“看样子得极限了,算了回头要有什么事,倒霉催又是你我。”   医院来来往往依旧那样繁忙,陆峰领着无心过来,这会儿可没有了往日那些跟班,跑前跑后的都是陆峰一个人忙,内科的号挂了那医生问了会儿诊又看了看检查的单子,说了句:“你去妇科再看看吧。”   陆峰又带着无心到妇科门诊前,这里外头有不少男女大多数都是结伴的,有几个明显是夫妻或者情侣言笑间亲密无间的样子,在等候区坐着的无心就这么默默看着,她这时候已经醒过来,头脑是清楚的,身子依然有些软,陆峰就让她坐着,自己又去跑着挂号排队。   她安详而平静的坐在长廊上静静看着,那些耳鬓厮磨的男女脸上有些是欢乐的,有些带着幽怨,可情人的耳语之后又化成一抹微笑,笑声慢慢的散开,她有些怔忪的看着,突然身边被拉扯了下,低头看不知道哪里来一个小孩子仰着糯糯的脸庞,雪白晶莹的皮肤上,一双剔透纯净的眼睛懵懂的看着她:“妈妈……”   一旁过来一个年轻的女人拦腰把小孩子抱起来,冲着她歉意的笑了下,戳了戳小孩子的脸蛋:“笨丫头妈妈在这呢。”   小奶娃埋头进母亲的肩膀胖胖的手勾着脖子哼唧了下,像一只蠕动的虫撅起着小屁股,女人温和的拍着她的屁股,身后走过来个男人,拦腰拥着母女俩彼此笑着往另一头的儿科门诊走。   她就这么安静的看着视线变得遥远,被陆峰扯了几下才回神:“看什么呢又神游了,到你了进去吧。”   门诊的医生是一位中年妇女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这让这个面相有些严肃的女人添了些许平和,她在对无心的几张检查单上看了会儿后又询问了几句,然后就让无心坐上了屏风后面的诊疗台。   视线看到那张治疗盘上冰冷的器械的时候她有一阵本能的挛缩,浑身的肌肉都在战栗,而女医生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放松些别怕,我只是要触诊,用不着这些东西的。”   这个女医生似乎有着一种平复人的力量,而她眼神里的令人敬服,她甚至在看到无心脱去衣服后下身那些骇人的伤痕依旧能保持一种平静,在触摸下腹之后她让无心下台来,看着无心穿好了衣服她才面对着年轻的女人问:“你的经期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五号。”无心机械的回答。   女医生扶了扶眼镜再一次看了下化验单:“我想没有错的话你是怀孕了。”她顿了顿然后又说:“可是你的这个情况非常的不好,我建议你立刻终止妊娠,否则这会威胁你的生命的,孩子。” 第三章 孩子   女医生看了眼目光有些迷离的年轻女人,也许是因为在她这个地方看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她并没有对无心身上的伤痕带来的故事表示出多么的好奇,但是作为一个医者她需要把情况告知患者,这是她的义务:“需不需要通知一下你的亲人或者朋友来一起做这个决定?”   无心似乎从一种梦幻的神游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用了。”她又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问:“您能确定吗?”看到医生微微皱了下眉她说:“我以前受过伤医生说我是没有法子怀孕的,您能确定我怀孕了?”   女医生问:“是哪家医院的医生说的?”   无心面无表情的道:“监狱里的一位狱医。”   女医生并没有特别的好奇只是说:“这样的医生并非权威,说的未必准。”言外之意大概就是委婉的说明了那些医生的话,恐怕是不能信的。   女医生再一次看了看无心表情严肃:“不过我想有些话是对的,你的身体并不适合怀孕,子宫受过伤的话那么就更危险,我看了下你的身体指标,很多数据都显示,妊娠一旦开始,身体的负荷将远远超过你的身体能够承担的力量,现在加上你这个子宫的外伤史,后期子宫破裂的危险性也大大增加,无论哪一方面来说,这个孩子都会要了你的命的,所以我的建议是你必须尽快终止妊娠,要尽快。”   她看了下无心的病例本又说:“这个孩子的父亲在吗?你如果不方便和他沟通可以让他来见我,想必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没有成形的生命罔顾大人性命的。”   中年女大夫的话里有一种深刻的味道,她的表情严峻而口气是真诚的,这个人身上有种权威性,口气不温不燥但是话有几分掷地有声的味道。   无心沉默良久说:“谢谢您医生,我明白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要走,女医生在她推门而出的时候开口:“年轻人,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建立在牺牲上,那样对活着的人是一种罪孽,很多的东西不需要生命去赎罪的。”   无心放在门把手上一顿,回头看了眼医生,隔着镜片看不太清楚对方眼神,可平和的声线有种历经沧桑后的深邃,她点了点头,依旧沉默的推门而出。   隔着玻璃门医生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疾步走过来,脸上堆砌着关切和温柔在同女人说着什么,女人的脸上有一丝平静和漠然,她微微叹了口气,这世界上很多的事,你只能徒然而视却是无法改变的。   肉体的生命可以用手段拯救可是灵魂的修补却很难。   无心在走出诊疗室的大门后把那几张诊断单子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迎面望着过来关切的问她情况的陆峰笑了笑,“我没事。”   然后低头不语变得和以往一样的沉默,陆峰看她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也不好多问,毕竟这个好像涉及隐私也不是个大老爷们能问的,挠挠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又觉得有点矫情,这时候无心突然又抬头说:“能送我回去吗?”   陆峰一下子觉得满腔热情有些冷,可他看着无心如水宁静的眼怎么也发不出火,又觉得不甘心:“白眼狼啊你老子来看你就陪你出来看病了,知道小爷我时间宝贵不?”   无心心事重重可依旧不禁莞尔:“下回吧下回我一定陪你好好说话。”   陆峰切了声:“老子不稀罕。”却陪着无心走出医院招呼来一辆出租,一路开回到了别墅区的林荫大道。   到了这里无心就让司机停下来,只说要用走的,看她犯了倔强陆峰倒也知道无心的脾气,两个人下了车来,看着出租车远去无心扭头对陆峰道:“很晚了你回去吧,我想自己走一走。”   陆峰低头看她而无心则仰着头,傍晚斜阳金红的色泽流淌在女人深幽漆黑的眼睛里,有几分艳绝的味道,平白令人心中生出些悲凉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陆峰不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为何总是无法表现出一种强悍,却又在离别无人的地方那点心心念念如同伤口,泊泊不止的流血。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心力交瘁,心里头涩涩的总是那样啃噬着内心:“你答应我下回一定要陪我好好说话的,不会反悔吧?”   无心笑了下凄凄婉婉般的宁静,陆峰伸手又拧了她一下:“给爷笑得灿烂点,难看死了,一个大活人老是这么凄凄切切干嘛啦,不准反悔哦,过两天我就去找你,这回可不准再生病了。”   无心摸摸脸庞有些生疼也有些奇怪的快乐,这个男人也许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可他是对她真正的好,这些她明白可惜她却无法回报,人生的无奈在于,你唾手可得的却总不是你要的,所有人都是如此,这世界的悲哀就是这么拧出来的。   她感谢陆峰带给她的愉悦,这些梁瀚冬是不能给的,只是快乐的东西总不能贪心的都属于她,她也不能去再多分出一份心,她已经把所有可以的热情都消耗光了再没有余力和多余的感情,她也不想去拖累别的人,也许只有梁瀚冬,是她能够放下一切包袱去依赖可以毫不在意受用他的好的男人。   “无心。”陆峰总是喜欢喊她女人,带着些许跳脱的味道,可这么喊她的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他似乎并不喜欢她的这个名字,可这一次在无心转过身走了没几步的时候,他突然在她身后喊了声。   回头看一道霞焕的阳光正透过树梢间隙投射在男孩身影上,给他摸上一层焕彩的色泽浓烈而瑰丽:“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好不好?”   无心还没有回答陆峰又笑了下:“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答应的,如果你想走的话,记得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说完他摆了摆手,俊逸的脸上浮染着一抹轻松而豁然的微笑,没有陆韬那样霸气的俊朗,也不如梁瀚冬那样绝色的魅惑,可这个男孩有他别样雍容豁达的微笑,在阳光里令人炫目。   慢慢走过林荫大道进了别墅区,在外围的保安看到出现了的无心时好似松了口气:“唉,梁太太您总算是回来了,梁先生到处找您呐我这就通知他去。”   无心有些疲累的点点头不说话,自顾自走进了小道,不多一会就见着梁瀚冬那修长的高个头出现在路口上,他眼睛里的恐慌在看到无心那一刻变得平静了下来,步履依旧是迅速的,走到无心面前朝着后头的保安点点头,然后自然而然拥着无心的腰,他没有如同以往那样带着戾气,只是颇有几分紧张却又温柔的说:“不是说了在家睡觉?怎么出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无心仰头看这个男人,在她灵魂的深处被刻画得清清楚楚的这个摸样,午夜梦回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无法忘却这张脸平生再融不进别的生命。   她知道以梁瀚冬的性格搁着以往他早发飙了,可这会儿他肯低眉顺目的和她说话他也终于学会了平和,无论他内心如何不安他不再会对自己横眉冷对,可这样的小心翼翼的梁瀚冬是绝无仅有的,他像是被剪了羽翼的猛禽,再不是那横行无忌的大白鲨,那样的跋扈和嚣张都不见了,这般委屈的活着只是因为他太在意她。   她又深深叹气他们这样的相处何其憋屈何其辛苦,埋头进梁瀚冬的胸膛她有些闷闷的道:“有些不舒服我出去走了走。”   梁瀚冬一震有些担心的问:“哪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   无心摇了摇头,只是闭着眼仿佛不经意的问:“冬子,你和我在一起不闷吗?”   “我是个沉闷的人,你和我在一起不觉得无聊?冬子,和我在一起过漫长的一辈子你会不会觉得厌烦呢?”他们两个一个喜欢热闹一个向往平静,一个在人群里光芒夺目游刃有余,一个平平淡淡在什么地方都是不起眼的,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恐怕是委屈的,不同的兴趣不同的情趣,他们这样坎坎坷坷走到一起也有一定原因是因为彼此的不合拍吧。   梁瀚冬紧紧搂着她往回走,家外那道雪白的栏杆就在不远处:“怎么会呢,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变老的吗,你答应了我的可不许变卦。”   他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把无心楼得更紧,像是要将她的骨血都揉进血脉里去,他把自己的头低下来埋进无心纤细的肩膀里:“甜甜,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答应我好不好?”   那声音像个孩子,在无心面前梁瀚冬就像是个执拗的孩子,无心伸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背:“如果我有一天会死呢?冬子,没了我你能活的更好何必非要这样固执呢。”   “不,甜甜!”梁瀚冬捧着无心的脸把她朝着自己,在他幽蓝的眼睛里充满深深的恐惧:“不要吓我,甜甜,没有你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你不要说这种话我不想听,甜甜,没了你我梁瀚冬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要再说那些话,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 第四章 离开   因为她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有种俯视的味道,看着梁瀚冬那个大的个头站在自己面前,仰着头满是戚戚和哀求的味道,无心心中发软一阵阵的无奈,悠长的叹息再一次在心里冒出来,她发觉,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在为一个男人一件事而哀叹。   他们俩这样不死不休的局究竟要走到哪一步呢?   她好累真的太累了,这样沉重的感情她背负了太久,每一次就要倒下的时候都被有意无意的又提起来,可漫漫长路这样子走下去看不到头,她真的不想走了。   她伸手抚摸了下面前男人的脸:“天凉了呢,进去吧,我觉得冷。”   她没有回答梁瀚冬的话,而梁瀚冬也没有再多言,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个死结打在这里,这就像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无心不愿意给答案,梁瀚冬也不想逼着她给出他不想要的答案。   这之后像是没有人再提起这个话题,日子依旧过的波澜不惊的,只不过梁瀚冬更加少出门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和无心在一起,他似乎很怕看不到无心,哪怕是一分钟都不行,反正工作上的事情梁瀚冬已经全权委托给了律师行,有事也都是让相关的人上门来签字,办证的事他也托给了手底下的人。   几天后护照办下来了,捧着两本小本子梁瀚冬搂着无心说:“这几天欧洲的天气不错咱们先去那里走走。你想先去哪?”   无心闭着眼兴致缺缺的样子:“我懒得动不去不行吗?”   梁瀚冬软语哄她:“好乖,甜甜,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吗,还有吉维尼的村子,威尼斯的叹息桥,还记得你说过的?我们时间有的是慢慢走,都去看一看,那儿空气好,对你身体也好,去走走散散心嗯?”   无心不说话,她知道梁瀚冬既然决定了的事,是没法子改变的,他到底也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他肯用心,想必路程是不会不好的。   梁瀚冬看她不说话知道她是默认了,看着她团在床上干脆自己也脱了鞋钻进去,在被子下面搂着无心的身体同她脚缠着脚手搂着手的,无所事事的就这么躺着似乎是无心如今最喜欢的,而他也被这么影响着,往日那些纸醉金迷的喧嚣似乎再无法吸引他,而同她抵足而眠,却能让他从心里感到平和。   搂着无心团缩在怀里的身体抚摸她的头发,他亲吻着发顶有一股子幽香:“甜甜,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慢慢就这么到老,我们一起走遍全世界看最美的风景……”这样的话最近梁瀚冬总是喜欢不停的说,他好像是在向无心保证也在和自己保证,又或者只是一种安慰安抚彼此。   无心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听着,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被他拍着然后慢慢没了声音,抬头看,梁瀚冬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这些天其实两个人过日子过的有点颓废,无心是无所事事而梁瀚冬则是因为忙,他要把那么大的产业彻底交出去要安排两个人日后好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这些,无心都是不去关心的,而梁瀚冬则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有时候半夜都要起来查什么东西。   侧过头看入睡的男人,有完美的轮廓绝色的五官,这样的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该是傲笑天下的,以前她曾经也埋怨过他总是只愿意看着外面的世界而不去关心身边的自己,可如今他将一切都抛弃了愿意守着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激情。   浪子回头的时候,美人已经迟暮,生活的讽刺就在于这样彼此的错过。   她伸手摸着男人的脸有一瞬间模糊了眼:“如果有一个孩子陪着你会不会算是补偿呢?”   过了几天所有该收拾的行李梁瀚冬都亲自动手安排好,出发那天天气挺好的非常适宜出行。   萧枭范殷达等几个都开着车过来送行,大家见面打了招呼,看上去都平常的很,嘴里开着玩笑一路说说笑笑的到机场,帮着把大件的行李托运了几个人聚集在候机厅。   到底都知道这一走,经年未必还能再见,虽然大老爷们不兴流泪,几个男人也聚在吸烟区里有些话要说,范殷达潘子都把最近把的妹妹带来,这时候几个女的就在一起陪着无心。   无心不大爱说话尤其是陌生的人面前,这几个妹子都是打扮漂亮的时尚女孩,话题自然也不是她能插得上的,好在这些人都是聪明的知道无心是梁瀚冬心尖的女人不敢给她眼色,大家自顾自说说话也不忘了提几句无心,气氛还算是平和的。   正说话间这时候有人突然身后拍了无心一下:“嗨!”   回头看了眼一个重金属朋克女孩笑嘻嘻站在她身后,看无心扭头瞧她她乐呵呵摇手:“哑姐还记得我不?”   无心倒有几分意外:“林雨?”   林雨一歪头夸张的一笑:“姐姐你还记得我哦。”她瞧了眼围绕在无心四周的几个女人,笑道:“姐,我跟你说个话呗。”   无心想了想站起身:“好。”林雨忙挽住了她的胳膊:“姐,一起去趟厕所吧,这太高级我都不会用。”   无心看她一眼也没拒绝,两个人携手往前头的洗手间走过去,其他几个女孩看无心和她说话的样子像是认得的,也无意阻拦,就看着她们二人离去。   沿途和几个人擦肩而过,林雨只靠紧了无心低头,其中有人朝她们看了眼似乎面色一紧,正要转过来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喧闹的声音,随即这几个人被吸引了过去快步跑远了,而无心和林雨两个人走到那处洗手间停下来,这里是贵宾区一切都挺高档的,林雨就松开她的胳膊忙不迭找了个空的进去,随手回头冲无心说:“姐,等我回哈,我松快一下。”   无心看着她关门里头悉悉索索了好一会,这才走出来一脸的轻松,不由问:“你怎么会在这?”   林雨笑了一下,那夸张的妆容浓黑的眼圈使得女孩看起来有些诡异,脸色苍白也不知是涂抹的还是本色:“玩儿呗,姐你不也在这,这不错哦,什么都是高档的用着就是舒服。”   无心看她往包里塞着什么手有些抖:“刚出来好好过日子吧。有些事太危险了,你还年轻呢,别再进去了。”   林雨的手一顿从里头掏出跟细长的烟来,打着火吸了口满脸不在意:“玩儿而已,姐你说啥呢。”   无心没再说什么说,到底她们也只是普通的交情,她自己也过的一团糟没什么资格教训人,林雨显然瞒着自己有些事她也只能点到为止。   抽了几口林雨像是平静了些,脸上又挂上了那散漫的笑:“姐这回谢谢你啦我要出去了,一起?”   无心摇了摇头,林雨就说:“那我走了,拜,下回见!”   看着林雨摇摇摆摆的走出去那头顶鲜红的头发像一片血,过了会无心才慢悠悠的从洗手间走出去望了眼不远处的那些人,那几个女人还在热情的聊天并没有注意到她,男人此刻在吸烟室里吞云吐雾的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她站立了会突然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从另一头走出贵宾区老远看到熟悉的身影,在看着无心走出来时就迎了上来:“无心。”   陆峰打量着从里面走出来的无心,随即笑了下:“怎么,想爷了没有?”   无心有些错愕的看着陆峰,而陆峰过来没等无心说话,一伸胳膊把她兜揽进自己怀里:“走吧,既然出来了,那就跟着爷吃香喝辣去喽。”   无心怔怔的看着陆峰没动,后者又伸出一个手指头堵住女人的嘴巴:“嘘,爷知道你要说什么感激的话用行动就可以了,爷比较喜欢实在的东西不喜欢那些虚的。”   无心终于从意外里回过神来,“你怎么会在这?”   陆峰弹了弹手里的烟蒂看着它划过一条弧线后落在地上,那一处堆砌着好几根残缺的烟蒂,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出来溜达,想泡个妹妹的,哪晓得老子眼光太好,愣没瞧上一个,也就看你顺眼点,走吧,咱俩的交情,陪爷一会儿不要紧吧。”   看着无心还是不动弹,他咧嘴一笑:“再不走,里头那家伙发现了可跑不了了。”   说完他一扯无心,无心这下被他拉着手往外走,径直上了不知哪弄来的一辆桑塔纳,这车跟他不搭却硬是让他开出来,显然这也是不错的掩护,谁也想不到这位开法拉利的如今用这车。   两个人坐进车子刚发动,就看到不远处从候机厅大门里跑出来一个人,满脸的慌乱满脸的绝望,陆峰就这样大咧咧开着车从他后头擦肩而过,那车窗被贴了反光膜是看不到里面的,然而无心却能看到男人站着人群里如同一个走失了的小孩。   对不起我还是离开了不是因为我反悔,人生漫漫长途我无法陪着你走完还是早一点离开,我不想你看着我死去那样你会痛,我不希望你痛就让我孤独的走吧。 第五章 折磨  “甜甜!”撕心裂肺的呼唤在青天白日下传的很远,趴在坐垫上回望的女人看着被人死死拉扯着的男人挣扎和嚎叫,默默在心里流泪默默的道别,她紧紧咬着下唇不然自己哭出来,因为她怕忍不住,一旦哭出声一切的掩饰都会决堤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别看了,女人,天涯何处无男人,你丫我这还有一个呢。”冷不丁前头开车的陆峰语带戏谑的开口,他仿佛没有看到无心抽动的肩膀车却在前进中变得缓慢。   “要是舍不得就下去现在还来得及。”陆峰直接将车子停在路旁回头瞥了眼:“爷大方着呢绝不勉强。”   无心捂着脸埋下头长久不说话,最终摇摇头闷声说:“开车吧我们走。”   陆峰一只胳膊挂着方向盘反身看着无心蜷缩在后面不言也不动,眼皮子一抬看了看远方那个正在发疯的男人,欲言又止了下,最后还是沉默着发动了车子,车子缓慢的开出去后视镜里那个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无心垂着头再没有回头。   拐出机场路很快就上了高速,这个时候并不是高峰时段路上的车流很少,好长一段宽阔的马路上只有两旁黄沙漫漫,没有人烟也看不到什么建筑,车子单调的马达声在静谧中持续着。   陆峰在后视镜里瞧了会儿无心,蔫吧了的样子令人心中平生一股邪火:“我说女人,跟着爷出来给点笑脸好吧,别忘了你还欠着爷五万块没还呢。”   无心靠着后背怅然的抬头,目光有些恍惚,但是精神倒还算平和:“你是因为这个跟着我的吗?”她又不是傻子陆峰什么人,哪会没事那么凑巧等在外面,只能说他是刻意的。   陆峰一瞪眼:“谁跟你说老子跟着你了?我说女人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无心笑了笑并不在意陆峰的犟嘴,她跟陆峰在一起比起和梁瀚冬总是多了些轻松的,她不太想把一些暧昧的东西戳破了,那样彼此都不好过。   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陆峰又不乐意了,他这些天过着跟老鼠似的躲猫猫他家那个无处不在的老哥,心里却还惦记着这个女人,头一回他陆峰陆二少过的这般窝囊,可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他突然邪魅的笑了下:“爷的五万块你打算怎么还?咱要不好好讨论一下呢?”   无心看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淡淡的道:“随你吧。”   陆峰冷冷一笑:“老子要你以身相许你乐意不?”   无心默然然后轻轻说:“好。”   车子骤然一刹车停了下来:“女人,你真肯?”   无心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我除了这个,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了。”   “如果我要你的心呢。”陆峰说。   无心有些茫然的眼神:“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   陆峰深深吸了口气,早知道和这个女人说话最后总是能气到自己,她从来就不会掩饰从来都是那么诚实,而见鬼的他看上的就是她的这个诚实,可又能被她的诚实气个半死,他真是找抽才会自己贴上来的。   后头一直不停瞄着他的无心这时候弱弱的开口:“你能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吗,我……”   没来由的一股子火气从丹田往上直冒,突然一脚踩着油门,车子呼啦一下窜了出去:“爷不放!要是爷带着你一起死,你怕吗?”他狭长的眼睛眯着一条线冷厉的目光看着前方。   码数表上的指针向着红色区域跳动着这车开始晃荡,到底是一部老爷车比不上他原来高性能的,哪里能飙着近两百就差要飞起来了。   那样的速度坐在这破车里尤其是在后车位上,有一种随时车子会散架,或者会撞上什么的感觉,无心脸色微微发白,手指死扣住身下的坐垫却咬紧了下唇不敢吭气。   瞥着后视镜里的人陆峰抓紧方向盘的手骨节也有些发白:“怎么舍不得么?”   她深深的看了眼陆峰深深的吸气,在后视镜里和陆峰对视,然后轻微的应了一声:“好。”   陆峰皱起眉,车子隆隆的响着铁壳子几乎要散开去,然后陆峰突然猛的踩了下刹车就听到一声刺耳尖锐的摩擦,车子又滑出去老远才擦着高速应急车道边的栏杆停了下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怎么就那么狠!”陆峰咬着牙咒了声,猛地拍了下方向盘以发泄心里的愤懑,可他偏偏就无法回头去把气出在无心的身上,是他自己犯贱倒贴着上门,是他想要把这个女人抢过来,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陆峰不明白他放着好好儿的日子不过找抽的非要一心惦记这个女人,不见着心里头挠得慌见了面之后又憋屈,陆峰这一辈子也就在无心一个人身上找到了不如意,可这不如意在之后的很多年都刻在心里,成了他一辈子回忆的东西。   他在前头生闷气,后面人声音再一次弱弱的传来:“这车,是你的吗?”   陆峰没好气的说:“怎么?嫌弃啊,老子还没嫌弃呢,这车如今市面上要找着一辆相同的还没呢。”   无心捂着嘴白着脸说:“我没嫌弃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我想吐了不要紧吗?”   话犹未了那冲口而出的力量已经势不可挡,甚至来不及推开锁住的车门,张口涌了出来。   “女人!喂喂喂别吐啊啊啊,这车是租来的老子还要还的,哇,我怎么就到八辈子邪霉认识你这个女人啊!”   无心有心想说一句歉意可陆峰刚才的车速实在太过颠簸,这会儿她翻江倒海的不舒服,耳朵边还飘过陆峰咋咋呼呼的叫声,那声音突然变得遥远了起来,头开始发沉然后眼前一黑。   “破车,你他妈居然给老子罢工敢,靠,什么破玩意!啊啊啊别这功夫不动弹啊!”耳朵边隐约传来陆峰最后的骂声,只有心里再一次掠过对不起三个字。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无心有些茫然,她睡在一张床上,房间干干净净的,不是很豪华,外头能够听到车来车往的声音,打水声,甚至有吵骂的声音。   漏光的窗户是用铁栏杆围着的,显然这不是一间很高级的房间。   她转了一下头就看到端坐在一张简单的靠背椅子上的陆峰,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虽然有时候看着挺落拓,可站如松坐如钟的教育从小到大,这么一张简陋的椅子陆峰也能坐出种品味来,只那一张跋扈惯了的脸蛋上此刻有些阴沉。   从这一次看到陆峰起,这个曾经娇贵的男孩总是显得与以往那种精贵的生活别样不同,他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沧桑。   他乌黑昝亮的眸子正深邃的看着无心,手中的烟袅袅的盘升着,一侧有个铁盒子,里头烟蒂已经堆满如山了。   看她醒了陆峰没动弹,只是说了声:“醒了?”   无心坐起来些许怔然,陆峰顺手从桌子上把一盒盒饭拎过来:“皮蛋瘦肉粥,你吐了医生说不能吃硬的,只能吃点这个,将就吧。”   说了一声谢谢,无心接过来,粥还是温热的,带着些许香气,她舀了一口在嘴里,随即肚子就叫唤了起来,显然是真饿了。   尽管尝不出味道可饥饿感却是还存在着的,她不由的开始大口的吃起来,丝毫也没在意一旁不出声的陆峰。   陆峰看起来有些沉默,这同他以往的闹腾感很是不一样,但是无心吃饭当口他什么也没多话,无心也顾不上和他说,等把一碗粥吞下去了瘪瘪的胃有了几分温热充实,无心才放下纸盒子抬头:“你吃了吗?”   陆峰夹着烟蒂的手臂横陈在椅背上,身子略微侧着交腿坐着,看她吃完了才说:“医生说你怀孕了,你知道吗?”   无心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这就是你希望避开梁瀚冬的原因?”他又问。   无心这回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不语。   “你是因为不希望把孩子生下来呢,还是因为怕他不让你生呢想藏起来?”陆峰却又问:“医院的人说你的身体支持不了生产你有可能死,上一次去医院那个大夫是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看着无心只是不回答陆峰突然笑了笑:“许无心我算是真明白了你跟梁瀚冬其实还真是一对,他无情你无义你就想让我看着你死吗?”   无心终于抬起头来看他,黝黑无光的眼睛里染了哀伤:“对不起,你走吧不用管我。”   啪的一声陆峰抬脚揣在桌子上把那个铁壳子一脚踹倒了,咣当一声之后他恶狠狠的咒骂:“他姥姥的不管,老子管你去死!”   他忿然的看着无心咬牙切齿的说:“许无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太自私也太狠了?姓梁的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牺牲?”   眼看着无心泪雨滂沱的样子他突然走到她面前:“你现在跟我一起去医院,咱们把这个孩子做了,然后我带你走,走的远远地保证谁也找不到我们。”   无心猛往后头一缩身体:“不!” 第六章 寻求助力  无心泪眼滂沱的望着陆峰拼命摇头:“不,不要,求你不要这样逼我,我想要这个孩子,我想要留下他,你不要逼我去把这个孩子流了,我失去过一个,这一生我只有这最后的机会了,你不要让我再失去这个机会吧,我求求你了不要!”   她小小的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哭泣着,也许谁也无法理解她这种愚蠢的行为,可她却固执的想这么做,生命的延续是她如今唯一能找得到的寄托,她知道梁瀚冬一定不会允许,可那个在暗夜里流失的婴儿的啼哭总是在她耳边徘徊,在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不啻是她的救赎,她对自己绝望了,可这个生命却还有未来,她无法在自己生命快要终结前再终结掉一个生命,她做不到。   陆峰伸着手臂半悬着无心头顶,眼神里没过浓烈的哀伤让他显得有几分孤寂:“许无心,你就那么在意那个男人在意到舍不得他难过?我呢,你可以在意我一点吗?”   无心抱成团哭泣着,这个问题她没有法子回答,答案太过伤人,她可以辜负梁瀚冬的回头可却真正伤了一个无辜的人,可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爱别人,那样的感情太过奢侈。   陆峰无处发泄再一次一脚踢翻了桌子,那铁壳子的烟灰盒被震到地上,一地余灰散落开来,巨大的声响在房间里格外突兀,夹杂着他粗喘的声音以及细微的啜泣,还有房间里淡淡的烟味弥漫开来。   就这样在凝滞了一样的气氛里过了不知道多久,隔壁也不知谁在那里骂骂咧咧的摔门,陆峰突然开口:“别哭了,一会人还当我怎么欺负了你呢,这地方隔音可不好!”   他伸手过来拉了一下无心:“起来。”   无心本能的挣扎了下,陆峰说:“别担心我不会逼你的,你这样子不是事,别告诉我你就想这么干等着生,我怕你连到日子的时间都没有,老子可没功夫给你收尸!”   他突然冷冷笑了下:“你他妈好歹得活到把孩子生下来,许无心,你俩生死孽恋的爷懒得掺和,你要折腾姓梁的我帮你,老子不痛快大家都别痛快吧,不过现在,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耐帮你避开梁瀚冬的耳目,不是我,我带你去见他。”   无心被陆峰拦腰抱起来往外走,丝毫不在意外头人奇异的眼光,当他俩个走出去到外面,无心才发觉他们两个人这时候所在的是一栋很普通的招待所,也难为陆峰这样眼界高的人居然会带她来这里,外头就是临街口车来车往的人很多。   这里所有路过的都行色匆匆的,即便陆峰和无心显得有些显眼可大多数人也就把目光在他俩身上瞥了眼,然后就又自顾自己的事了。   陆峰站在路口上掏出手机来,听着音乐放了会后被接通了,“喂”一声从那头传过来入耳,听声音就有一种低沉的力量感,只听陆峰对着那头平淡的喊了声:“哥。”   对面有一瞬间的停顿之后,冷冷的开口:“野够了?知道回家了?”   陆峰看着安静的无心目光变得幽深的平静,他对电话那头的陆韬淡淡说道:“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也许是这个一惯淘气的弟弟平生未有的深沉口吻令陆韬有些意外,他没有像往日那样不客气的开骂只是冷笑了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陆峰直爽的道:“我回去,要怎么样随你,你帮我照顾一个人的安全。”   那头又一次沉默,这一次时间有点长,陆峰并不着急默默等着,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了些看向远方。   终于陆韬在电话那头问:“你在哪?”   陆峰皮笑肉不笑了下,他知道这是自家这个眼高于顶的老哥终于答应了的意思,随口把自己地址说出来,只听那头陆韬磨牙的声音:“兔崽子,挺能躲啊。”   “呵呵,承让跟您学的。”陆峰不以为然脸上再一次浮现了平日里那种混不吝的神情:“谁让您平日不待自个女人好点呢,哥,有时候女人是要哄的,后院起火挺严重的呢。”   嘎哒一下陆韬在那头挂了电话,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平日威风八面的陆韬有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难得调侃了一回自己大哥的陆峰收了手机,视线停在无心身上,那一点点的得意化成烟云,他伸手挑弄了下她的发丝,语调仿佛恢复了以往的痞味:“女人,少爷我为了你可算是把里子面子都赔出去了,你可要给爷好好活着,没把那姓梁的折腾够可不许死呀,爷热闹可没看够呢。”   他捂了捂下巴:“你说爷怎么就那么不待见姓梁的呢,哼,我看他能得瑟多久。”   无心没说话她这会儿大概真不知该说什么,她不是一个能调侃的性格也不知该对此刻的陆峰有什么样的反应,她能感觉到陆峰在帮自己,也能感觉到他此刻的不快,其实她一点也不想麻烦陆峰,可此刻,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   陆峰在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也变得沉默,两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车来车往的大道,也不知过了多久,就看到一辆挂着军牌的悍马一路挟风带尘的直挺挺冲到两个人面前。   然后一个急刹车堪堪停在两个人前的道口,吹起一片风沙尘土的,陆峰往前站了站,衣领翻飞了下刘海扫过他的脸庞,眼皮子一眨就看到他家大哥酷着一张霜刀雪剑的脸庞踏着军靴从后座上走下来。   一声迷彩服看上去刚从什么战场上下来,彪悍的味道透过那身军装更加有一种魄力,他看也不看无心一样径直走到陆峰面前,相似的一双眼可比陆峰要多了份凌厉,个头稍稍要高一些的陆韬垂下眼皮瞪着弟弟,后者挎着肩有些不在意可眼神里却有相似的铮然。   凝视半晌陆韬突然咧开嘴不温不火的笑了下,在旁人眼里这笑有些瘆人:“有种了你。”   陆峰嘻嘻笑了下:“没种那还是陆家的嘛!”   陆韬压根不搭理他的贫嘴而是用眼角余光看了眼无心,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只是也没说话,扭头就走:“上车。”   陆峰拉了下无心的手,示意她跟着,看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紧张,回了个安抚的微笑,压低声音:“别怕他,就是只纸老虎,有我呢。”   已经上了车的陆韬突然探出头:“屁话那么多?”   陆峰笑呵呵拉着无心赶紧上车去,悍马宽敞的车身里无心和陆峰挨个坐着,对面则由陆韬一个人正襟危坐着气场强大而孤傲。   一路上陆韬都是闭着眼一声不出,双臂交握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无心刚开始有些紧绷,这个男人可比身旁的弟弟要令人生畏,即便是梁瀚冬那样的邪魅她都不怕可这个少将却令她有些害怕。   一路无声就这样开着,天色越发的暗已经是夜晚,无心在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再看车外,发现车子一路走得不是回市区的路,而是越开越偏僻,当机场熟悉的庞然建筑再一次出现眼前,而头顶掠过几架闪着夜航灯的大型客机时无心才意识到,他们又一次开回了机场。   无心把目光收回来定定看向陆韬,后者原本一直闭目养神的样子却敏锐的感觉到她的注视,睁开眼精芒一闪却是淡淡一笑:“许小姐很意外?”   陆峰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睡了过去,陆韬说话声音不太大他居然也没被惊醒,呼吸依旧平稳的微微有些鼾声。   无心和陆韬两个人的视线都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后者突然笑了下,语调难得有些怅然:“这些天东躲西藏的也够他吃苦的,看来是真累了,难得他居然肯为了你吃这些苦。”   无心目光幽幽的看着陆峰,男孩的脸上多了些往日不曾有过的憔悴,看着他紧蹙着的眉头她想去抹平,可最终没有动手,既然给不起,也就没必要做什么。   “他是个好人,请不要责怪他。他只是想帮我。”无心认真的看着陆韬说,惧怕在她心里开始消弭逐渐的她彻底平静下来。   陆韬目光如炬的看着无心:“这小子很少肯这么帮人的,许小姐莫非没一点动心?”   无心轻轻笑了下:“如果有,您还会肯帮我吗?”   陆韬哼了声,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女人,只当是个红颜祸水有两个男人已经为她发疯了,如今还扯上自个宝贝弟弟,嗯,还有自己的女人也在这里头插了手,要不是她,只怕陆峰没那么好命在外头游荡这些日子,说实话他很是不喜欢这个叫许无心的,可看起来无心并不是蠢的,他也有点好奇,究竟这个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那么些人能不一样呢?   不过陆韬并没有心思研究,他这个人做事喜欢直达目的不问过程:“不会,所以许小姐,我答应了小峰帮你这一次,你必须答应我,再不能和他有任何的联系再不准见他,你做得到吗?” 第七章 成长的符号 车子到达机场的时候机场大楼灯火通明的,巨大的建筑如同一只辉煌巨兽凌驾在渺小的人类面前,偌大的停机坪上一道道的灯光前各种航线的飞机忙碌不堪,巨大轰鸣后那飞机就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从进了机场陆韬的车子就拐进了特殊通道,贵宾级的待遇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在那个只有一两个人的贵宾厅里陆韬和另外一个在里面候机的人说话,陆峰则陪着无心乖乖坐在座位上等候。   候机厅的正前方一片落地的大玻璃墙,外头可以看到机场跑道上闪着灯光的飞机起起落落的,闪耀不已的灯光打回来投射在陆峰脸上,此刻他像是刚睡醒而显得有点安静,全然没有平日的张狂。   “到了外头别太委屈自己,知道吗?”陆峰突然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沉寂说道。   口气难得的平和,甚至有点哀伤的味道,无心有些不是滋味,可她也只是乖顺的点点头。   陆峰回过头来看了会儿突然眉头一皱:“我说,你能别这么一副要死要活的德行吗?爷损失大了为了帮你这忙,好歹你给爷表现出点难分难舍的安慰一下你会死啊!”   无心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大少爷的脾气说来就来你还真没法预料,可她随即又露出一丝微笑:“我会想你的。”   陆峰深吸了口气摆摆手:“算我没说,你可真没劲。”   过了会又有点不耐烦的开口:“出去了记得给我留个消息,我哥在说话的那个,可是个大老板有本事的很,我让我哥托他照顾你,他会给你找医生的,你这也不是就一定没希望,人呢,就是靠精气神活着,你可别就那么轻易放弃,给老子好好活着,记得还欠老子五万块没还呢!”   无心认真的听着陆峰难得的唠叨,她恬静的看着眼神带着眷恋,尽管她不能给予这个人任何的回应可陆峰对她好,她记着,在经历过那么多的坎坷中有人给过她伤痛也有人一直都在维护着她,只是就像许大有一样这些对她好的,她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只有再不去打搅。   梁瀚冬不喜欢她再去见许大有,陆韬也不喜欢她再打搅陆峰,许无心虽然遗憾,可明白这些,她左右不了。   她点点头乖顺的应:“好。”   陆峰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不过他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不仅仅因为面对无心的无奈,他看了眼不远处两个人哼了声说:“总有一天老子也能不怕谁的,到时候我去接你。”   无心再一次点头:“好。”   陆峰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发顶:“我说你这回吃错药了那么好说话,那跟爷去把孩子弄了你去吧?反正还来得及。”   无心但笑不语。   陆峰眼神一黯:“算了,当我没说。”   这时候那边和陆韬就陪着刚说话的人走过来,即便在这个仅有三个男人的场合,而其中,陆韬的气场一惯强大的情况下,无心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者那如同隐逸在暗处勃发的雄师般的威严,这个男人拥有强大的气场是陆韬都压制不住的。   走过阴影在灯火通明的地方露出对方的脸,那张完美的脸同样在陆家两兄弟面前一分都不输下去。   这是个完美到极致的男人,即便无心看着梁瀚冬那么多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就是梁瀚冬那张精致到极点的精品也是在有些地方望尘莫及的,对方霸气凌冽俾睨尘下,梁瀚冬的邪魅阴柔和他并不是一种类型。   这样的人就是霸道,那也是无人敢说一个不字的样子。   陆韬也是不差的,可他身上那种军人的峥嵘刚猛和对方优雅高贵又是不同,而两个同样气场的男人走过来那压力可想而知,陆峰都不自觉的手脚老实了些站了起来,无心则垂下眼皮不与对方平视。   陆韬并不在意两个人的态度,只是简单的介绍:“这位是厉先生,许小姐我已经把你的事托付给他,你将跟着他去大马住一阵子,有什么事,你可以跟他商量。”   陆韬并不是一个很客气的人但是这几句吩咐,带了不经意的客气,显然这位厉先生确实不是位简单的人物,无心也聪明的没有多问,到这一步,她即便原先想的只是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过日子,但是陆峰的出现直到陆韬现身,如今已经没法子拒绝了。   她只是垂下头颅在对方面前显示出乖顺:“有劳,多谢厉先生。”   对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一双眼在她头顶逡巡了片刻,才淡淡道:“既然是陆先生的意思,那就这样吧。”   他摆了摆手:“我的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出发了,请。”   他很有绅士风度的侧过身,做了一个女士优先的请式,但能感觉得到他这样的人绝非是等候别人的,无心知道陆韬把她交托给了这样一个人,也许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的自由也就被监视住了,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梁瀚冬在本地的势力太大就是在国内,她要真躲着不被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陆峰说的只有陆韬,或者面前这一位,才能够彻底隔离梁瀚冬的追踪。   她默不作声的紧随几步跟上对方,却也没有越过他的意思,厉先生显然也没有让她走在自己前面的意思,只是看着她跟上,便转过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当他们堪堪走到登机口前时身后突然听到陆峰大声的喊:“许无心!”   无心回头就看到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的男孩突然拔脚朝她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抱住,恣意不羁的脸上带着不舍还有深深眷恋:“许无心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等我来接你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来接你的,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男人,你有空多想点别的。”   无心是第一次那么近的贴紧在这个男孩的怀抱里,鼻端能闻到一丝丝的汗味还有几分青草和阳光的味道,他的双臂有力而强壮带着一丝固执。   很久之后无心都在心里怀念着这个拥抱,不带情欲的拥抱年轻而有活力,让她感觉死水般的心湖中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   两个人身后各自站着的人都只是默默看着。   这两个历经人生的成熟男人各自用一种深邃的目光看着拥抱着的男女,睿智中流露几分同情还有些许的怅然,他们都没有出声催促只是看着,直到过了很久陆峰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无心。   他毅然决然退后了几步朝着无心挥挥手:“再见。”   无心也回了一个微笑朝他挥手,在她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只有陆峰这个男孩这么默默目送着她的背影,灯火阑珊处的年轻男子俊美的脸上温和着一缕晕柔黄色的灯光,个子高挑有些孤傲,眉目柔和着目光缱绻恋恋不舍。   她把这个画面刻进了记忆里,却没有同陆峰说再见,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一生,她再没有去见陆峰,只有这副画面,被她埋在了记忆某一处温柔的角落。   每一个女孩的内心都渴望有一个人无私无悔的对自己好,那样带着愧疚的欠缺会成为她最宝贵的记忆,这些是梁瀚冬无法给她的记忆,尽管这不是能够回应的爱,她还是愿意把它深藏起来慢慢的回忆。   静静看着那架湾流飞机呼啸着上了空中,隐没在漆黑的云层里只有那尾梢还在隐约闪烁,陆峰别样的安静什么都没说。   在他身边的陆韬也破天荒没有催促更没有骂什么,陪着他站着同样仰着脖子看。   “哥,我是不是真特怂?”陆峰有些幽幽的说。   “知错能改,也不算太怂。”陆韬口气还算客气。   “哥,我挺难受的,真的。”陆峰又叹了口气,有些遗憾有些不甘。   陆韬皱了皱眉终于有些不耐:“行了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去,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你的处分吧,逃兵,你小子胆子可够肥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陆峰垂下头,转身不言语,背后的身影看着有些颓丧,陆韬看不过走上去一把勾住他脖子:“你给老子精神点,一脸孬样,出去别说是我陆韬的弟弟,我都替你丢人!”   陆峰一缩头避过了陆韬的压制,哼了一声却不答话,陆韬斜睨他一眼:“长本事了?有种,回头处分的时候别哭鼻子。”   陆峰嗤了声:“老子怕谁?我有种做就有胆子担当,少吓唬我!”   说着他把腰杆子一挺,胸部一拍:“我知道逃兵的处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用你替我遮掩。”   陆韬龇牙一笑:“行,你有种,老子看着你怎么担当。”   陆峰不再搭理陆韬扭头就走,陆韬在他身后看了会儿又回头看看玻璃外的天空,那个给弟弟留下伤痕的女人终于远离了这片大陆,可伤痕还是留下了这将是永恒的。   一个男孩的人生命题里也许少不了这样一个女人,她让你痛让你伤让你无可奈何,最终结了伤疤沉淀进记忆长河,让你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终于开始长大,这是他成为男人的代价,从这一点来说无心是值得感激的,却也终将是陆峰生命里的符号存在,却不可能永恒。 第八章 异国他乡  飞机在黑夜中穿越云层时,就如同在平地里一样沉静,厉老板的私人飞机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在任何时候都带着一种傲视一切的俾睨。   无心坐在这个世界第一流的私人座舱里,房间的灯光由乘务小姐调暗了灯光,淡晕黄的灯光照在四壁,奢华淡金色的纯皮沙发座,高清液晶网络平台,一切如同就在一间五星级大酒店一样。   座舱很安静,厉先生显然是一个很注重个人隐私的人,没有他的传唤,也不会有人来打搅。   而无心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她从上机开始,就一直都是沉默的。   这位厉先生对她还是相当客气,晚餐和饮料都安排人送过来,也言简意赅的询问了她的意见,行事作风简洁利落,无心感觉的到,对方把她当做一个商务上的工作来对待,不亲密,但足够客气。   无心自己的身体也没多少精力去关心太多的事,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她很快睡过去,当再一次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但是却发现自己不在坐着的位置而是被安置到了一间卧室里。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很高档,无心抬抬手发现手臂上还输着一瓶液体,有些怔然的看了下,她坐起身,感觉到微微的晃动,看来这还是在空中。   她起身下来,顺手够输液瓶想取下来,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位漂亮的乘务小姐走进来,看她这样忙开口:“您醒了?”   对方说的是英语,语调带着些东南亚人的调调,这功夫无心已经知道这位厉先生是大马的华商,手底下的人来自大马必然不少。   她客气的点点头算是回答,那位小姐扭头对着身后说了句然后让开身,厉先生横刀跨马般就踏了进来。   他在无心前方的沙发坐上坐下来冲着她点点头:“陆先生之前把你的医疗资料给了我,长途飞行会很累,所以我让人给你输了些营养液,想必你不会介意。”   对方口气很公式化而这样一个气势恢宏的男人说话尽管客气,大概无心也不会真能有什么意见,所以她从善如流的没吭气。   厉怀璧显然也不需要无心的表态,他只是支起双臂交握在胸前呈现一种威严的态势,目光深远一切在他眼前是无所遁形的:“许小姐你既然已经由陆先生托付给我,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你身体的情况特殊,我也会尽力让医疗团队保证你的生命,不知道这样的安排,许小姐你有什么意见?”   无心微微摇头,这样的尽心尽力说起来足够让人受宠若惊,无心不知道陆韬究竟用什么条件让这人肯花这么大精力来照顾自己。   可在厉怀璧面前,无心无力也没法子问。   只有乖乖听着。   厉怀璧目光犀利的看了会无心的表情,才又说:“陆先生于我有一些恩义,所以这一次我算是还他这份人情,但是我想有些事,有必要和你说清楚,这个,我也和陆先生说过,不过我觉得有必要让许小姐也明白,我在大马最近有些家族上的事牵扯甚广,多事之秋未必能周全所有,我会安排你和我的内人一起,名义上你是她贴身的随从,这样也方便于我手下的人照看,情势所迫,希望许小姐您不介意我的安排。”   无心微微有些意外,而在看到厉怀璧说到内人两个字的时候,那威严锐利的表情里多了一份柔润,也许只是幻觉,可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神情,令这个看上去极其强势的男人平添些许人气。   她默默点了点头。   厉怀璧显然比较满意这一场对话,再没有多说,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看了眼无心:“虽是多余,不过有句话,稚子无辜,生命可贵,闭了眼死去是容易太过的事情,可让活着的人承受失去却是残忍的行为。我想许小姐不是那么残忍的人。”   无心并没有多功夫咀嚼这个很少多话的男人这样一句话的意思,液体里有些安神的成分她又很快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飞机已经到达大马。   和B城完全不同的一个城市太过潮湿也太过闷热,但是对于像无心这样气虚不足的人来说,又并不是完全不好,厉先生直接将无心送到老宅里去,将她介绍给了他的女人,一个叫梅芯的。   在这个普通而显得并不起眼的女人面前,强势如厉先生,无心却能感受到他不一样的温柔,厉家的老宅是一个充满了恶意却又非常古老的地方,梅芯像是一朵温室的花,被强大的厉先生保护的风雨不透。   她这个名义上的保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当她却动容的看到那个看上去无可亲近的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呵护。   厉怀璧这个以雷霆手段闻名的男人对梅芯这样的女人是真心的,也只有这样一个真心实意的爱,才能让一个女人愿意留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无心有些寂寞的看着大马上演的这场故事,故事主角不是她,但是有些事有些人却令人唏嘘,跟随着梅芯进进出出,她存在感不强,鉴于厉怀璧的要求她大多数时候寸步不离,旁观爱情让一个女人变得美丽而坚强,夜半时分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开始思念。   思念是一种毒,回忆是一种痛,在监狱里无心只剩下回忆,可在遥远的大马,无心开始思念。   也许是因为血脉中生长出来的纠葛,无心在夜里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抚摸自己的肚子,在这里面有一个生命,和她息息相关,而在长远的海的那一头,她或者他,还维系着另一个人。   她幽幽叹口气,也许是她真的太无能,在那个男人给了她那么深的伤害之后,她最多能做的,是离开,却心心念念的无法忘却,随着岁月流逝,只徒留相思日深。   她这是犯贱吗?   “许小姐?我可以进来吗?”夜晚的老宅有些安静的可怕,百年的古老建筑总是有些深邃,在监狱里生存惯了的无心还能忍受,梅芯大概是被她那个男人宠出点富贵病了,也许是因为异国他乡,没什么朋友,梅芯虽然话不多,可论气场,两个女人有点异曲同工,所以梅芯偶尔深夜贸然的来打搅无心。   无心微微点了下头,看着梅芯猫儿一般悄然的走进来,她带着一种诚挚的微笑走近她床头:“今天身体还好么?”   厉怀璧对梅芯有时候诚实的有点可怕,这个显然应该成为秘密的交易他没有隐瞒梅芯,梅芯知道无心的身份也知道她如今的身体状况,这是一个同情心有些泛滥的女人,而厉怀璧显然对此很清楚,自然无心某些事情比如说监狱的历史和同梁瀚冬的纠葛就没有说,以厉先生的情报网他当然不会做一个不明真相的冤大头,不过只是不予置评罢了。   “我很好,谢谢。”无心说,她知道厉先生对这个女人有多么在意,当然也不会希望自己影响到眼前女人的心思。   梅芯有些腼腆,她性格里的怯懦在厉先生熏陶下多少有点改善了,尤其在这些天老宅的阴云密布里她开始学会坚强,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不寂寞:“你怕嚒?这里好安静。”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无心是有好感的,这个女人来自于同一个国家气场和她也相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一个人攀谈,却也有点不自在。   也许是同样的寂寞,无心没有排斥梅芯,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凉薄的人,只是这些年来的经历让她有些淡漠了,她点点头:“这个地方太古老,我姥爷说,古老的东西总有震撼人心的东西,不过它是有灵性的,你不用太害怕。”   梅芯笑了笑:“许小姐你懂得真多。”   “你可以叫我无心,或者,甜甜。”说完这话她有些怔然,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的承认那个名字,那些过去无论有多么的深刻真的会随着岁月而消磨,也许这是人性的自私?记住好的,忘却坏的。   “甜甜?”梅芯依然微笑,她笑起来虽然不出色,可这个人平日也许是因为恬淡而疏离的,所以笑令她亲切了很多。   “很好听的名字,”她聪明的没有去问无心这两个字和甜甜的反差,只是伸手抚摸了下无心的肚子眼里露出些羡慕:“孩子很乖,我听医生说的,有两个月了是吗?”   又有点歉意放开手说:“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无心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紧,我还要谢谢你和厉先生的帮助,你们以后的孩子,想必会很幸福。”   梅芯眉眼弯了弯,她打量了一番无心,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很喜欢打听的人,可无心像一个谜,犹豫了下,还是有些好奇的问:“孩子的父亲,他知道吗?”   问的时候她仔细看着无心看她神情有些黯淡,忙说:“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   无心垂着眼皮看自己的肚子,有那一瞬间她忘记自己的矜持不想再一个人默默的难过:“我想他,可我大概再见不到他了。” 第九章 交心  梅芯很意外,她似乎感受到无心口气里的绝望,不经意触动的,是她曾经的一段回忆,那些不太好的东西尽管如今触及不到她的神经,但是有些事,她却是能感同身受的。   她曾经也这样对生活充满了绝望,如果不是有一个对生活如此强大的男人把她从泥潭里拯救出来,她是否也会像眼前这个女孩一样,对生命妥协了呢?   于是她一冲动,伸手托住无心的,眼神很真挚的说:“不会的,相信我,只要活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想见他,一定可以的。”   无心有些许发愣,几天接触下来,梅芯是一个不多话而性格内敛的人,这样主动的劝慰并不像她的风格。   梅芯显然也感觉到无心的讶异,她微微露出些赧色,但并没有退缩:“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无论你曾经受过什么样的不幸,生活必须往前看,如果你坚持走下去,总会发现不一样的风景的。”   无心低头看着对面女人纤细的双手,有些沉默,梅芯则又挺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其实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在生活上我也算不是一个成功的,如果不是厉先生,我想这些道理我也是无法明白的。”   她歪着头,神情有些飘远了:“不过我想他总是对的,走下去,我才能够知道我当初的浅薄,而生活,不尽如人意的事会有,可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只看你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无心想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想着那位神奇的厉先生,不由道:“厉先生对你很好啊。”   梅芯回过神来,脸上显露出一种小女人的羞怯:“是,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明白这些道理,我想我一生都会感激他。”她对无心微笑:“所以,不论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别轻易放弃自己,也不要轻易放弃别人,走下去,哪怕很难也试着走一走,也许就会有什么不同了。”   这是梅芯人生走到这一步的智慧,厉怀璧给了她大智慧,引领了她一个全新世界,而她则在这里面发现了她存在着的理由,所以,她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无心看着这个女人,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息,像一株并不起眼的野草,但是她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平静,也许是因为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幸福赋予她坚强,这种气息是感染人的,她一样能感觉到。   有些羡慕,也有些心动,没有谁是真的愿意轻易舍弃生命的,在B市梁瀚冬密不透风的固执里她也许看不到世界还有什么可能,可是在这里,别人的幸福和生活赋予她不一样的眼界,无心在想,是不是她错过了什么呢?   她爱梁瀚冬吗?答案是爱的,至少曾经是爱的,可爱过之后沉重的打击让她心灰意懒,这样的伤痛让她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梁瀚冬想敲破她,可她却在退缩。   尽管他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撬开了她的壳,可她是被动的,她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前路,只有梁瀚冬一个人在展望着那些美好的未来,而她却在怕。   她对生活失去了激情,也对生命感受不到企图,如果不是一个突然到来的小生命打破了她随波逐流下去的颓废,也许她会就这么让生活把自己推向任何一个地方。   小生命的到来把她吓到了,流逝掉的那个生命总是在夜里令她惊悸,她没有能够保护住那个生命,这个呢?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她想要这个生命的,而医生说她有可能会因为她而失去自己的命,她觉得是一种上帝对自己的惩罚,惩罚她的贪婪,也惩罚她重新回到梁瀚冬身边的怯懦。   于是她逃了,是的,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不论用什么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都只是一个事实,她再一次逃离的梁瀚冬,上一次是因为她忘记一切的惶恐,这一次却明明白白记得,她还是逃了,依旧那么怯懦的落荒而逃。   她害怕自己再一次陷落,害怕对梁瀚冬那没法子抹去的爱恋,害怕经历过那么多她却轻易对一个男人说出原谅,害怕有一天,什么都过去,然后一切又会重来。   她再也禁不起爱过之后的毁灭,她对自己生命的放弃,对未来的不诉求,对梁瀚冬的躲藏,都是因为她害怕。   “你不怕吗?对未来?”无心心中被涌上来的那些翻滚的思绪覆盖着,甚至有些目不暇接,不由得问出声。   梅芯轻轻摇头:“怕,我很怕,可害怕不能够令我快乐,我想走下去试试看,给自己,也给别人一次机会,不能因为有过一次失败,我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吧。”   无心沉默了,梅芯的话不啻对她来说是震撼的,其实她心里并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在B市的时候她完全陷入到一种自弃自暴的念头里,而此刻,她有种豁然的感觉。   时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会在某些时候让你凝滞,也会在某一个恰当的时候令人豁然开朗。   温和的灯光下无心的神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她本人也许并不太清楚,而梅芯看在眼里,她对这个女人依然有种好奇,而更大的原因是她在无心神情里看到曾经的自己,那个卑微的绝望的生命。   她因为一次豁出去的冲动而重新找到了新生,也希望这个纠结着的女人也能找到自己的,那种感觉很微妙,梅芯能觉察出无心眼睛里对生命重新有了丝渴望,人,活着就靠一个精气神,如果它能存在,生命就不会熄灭。   这是厉怀璧以及老宅里那位像支柱般活着的姨奶奶教给她的道理。   她受益匪浅,当然她也乐意让别人也分享到这种理念。   无心是幸运的,当她走到人生拐点的时候没有彻底走向绝望,很多时候都只差一点点她就会崩溃,在监狱里她伤了头彻底忘记那些痛苦,使得她得以存活,而这一次,有人拉了她一把,不单单是一个人,那些蝴蝶效应一样的连锁反应通过梅芯,传达到她身上,这一点来说,其实她的这次逃离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梁瀚冬身边,生活太过密集,压抑,无心是没有法子感受到这些向上的力量的。   现在无心低头想着什么,面目从淡漠显出些怅然,那种变化是细微的,也只有经历过的梅芯能感觉到,她在心里送了口气,她现在是幸福的,而她也希望身边的人能幸福。   无心是一个谜,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的绝望,可梅芯还是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样,走下去然后放开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看到她有所变化,梅芯没有再说什么,她悄悄站起来,退出去,夜的寂寞很长,但是她却在此刻有些想念自己的良人,她觉得,无心也需要一份私人的空间,去慢慢想,那个属于自己的良人。   这一夜,漫漫长夜夜无眠,无心没有梦寐没有空寂没有那属于一个人的绝望,她只是伴随着老宅里古老而长久的空旷一起依着床头,回忆着,思索着,时而伤怀,时而痛苦,时而也有欢笑,时而陷入沉思。   就像人的生命,起起伏伏总有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痛苦的,幸福的堆砌而成。   天将黎明的时候,厉家老宅迎来她古老生命轮回中一个全新的一天,灿烂锦绣一般的朝阳挥洒着生命力在这个苍老依旧遒劲的古老建筑上,为它森森的苍茫覆盖一抹嫣然。   她披衣而起,径直走到了浴室里,对着里面正面的一面巨大立体式玻璃墙面站定,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憔悴消瘦的女人也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她把身上的睡衣解开来。   里面赤裸的身体上满布着狰狞不堪的伤痕,她曾经只在监狱那个残破的镜子里看到过一次,就再也不愿意去面对他们,那些东西提醒着自己,曾经多么的疯狂多么的绝望,那些伤痕有一多半都是自己招惹来的,那个时候她疯狂的绝望只想着要找一个发泄的出路,她不会打架却一次次的扑上去,那些痛能让她忘记心里的痛所以她越发的疯狂。   她用手指在肩膀处沿着那道最粗的向下,指尖揉捏着下面粗粝的感觉经过胸前穿过腹部,在大腿处盘旋,那些让人不忍触目的丑陋的东西盘蛇一样扭曲在身上,历数着她曾经的扭曲。   她用自己的手指在这些看得到的看不到的缝隙上游走了一遍又一遍,目光平静而深广,最后一只手停留在腹部,一只手按在胸口,心跳的声音透过皮肤传达到手掌,她在镜子里深深看了眼自己。   最后才又穿回睡衣走出来,目光掠过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朝阳,她就在这个天光明亮的世界里褪去睡衣然后把自己的衣服穿戴好,默默把睡衣叠放整齐后走了出来。   深深吸了口气她站在庭院里,古老的院子有种穿越时光的沧桑美丽,树梢和花冠上还带着露珠空气透着清醒,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那头那个浑厚深沉的声音:“什么事?”厉怀璧给过她一个号码只说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联系到他,他似乎也已经预料到这一刻口吻中并无意外。   “我想请您帮我安排一班回国的飞机可以吗?”   “可以。”片刻沉默之后如是回答。 第一章 归来  重新踏上这块土地,无心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有些感慨。   就在个把月之前她还曾试图逃离这个集结了她所有苦乐悲伤的土地,可也就是不过这么些日子,她已经不断的回忆起这个地方。   人对于她从出生长大的最初近三十年光阴是最怀念的,无论它是悲伤还是欢乐的,都无可否认在生命最重要的几十年里这些东西完全无法抹去。   这儿是她的根。   但同时她又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人真是一种矛盾的生物,离开念的慌回来又有些害怕。   站在喧嚣的世界里无心内心像是大海,无声无息的波澜下有暗槽涌动,她有些怔忪,不知道此刻她该做些什么。   鼓起勇气回来面对是一回事,可真正如何面对又是一回事。   直接打电话给梁瀚冬?   不知道在她三番四次离开之后,再深厚的感情是否能经得起?何况梁瀚冬这个人太过凉薄,他也许对上了心的人和事能倾尽全力,一旦过了他的底线,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好吧说到底,无心还是没有把握,对梁瀚冬,或者说对未来。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放弃了那些纠葛,想一千遍不如做一回,许甜当年对梁瀚冬义无反顾的爱只有一个念头,她从没有想过放弃,许无心同样可以做到。   下飞机的时候厉先生通过他安排和陪同过来的人很体贴的给无心准备了一支手机,手机是全新的,自然没什么号码,她打开来很熟练的摁了一串回过神来也只是一笑,忘了什么也无法忘记有些东西,比如说一个人的习惯比如说一个人的特殊符号,这个电话号码还是他梁瀚冬用特权搞到的,是两个人各自的生日组合,很多年之后梁瀚冬换了什么这个号却从来没动过。   她拨出去听到的却是长久的等候然后是一个机械的声音说:“对不起无人应答请稍后再拨。”   拨了几次之后她有些泄气最后还是放下了,委实也记不得别的号码,最后想了想一马当先的走出了候机厅上了出租车,一路上了环线然后直往一个地方开。   回家的路她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当她下车时候站在门岗外,里头的保安也还认得她不由睁大眼:“唉,梁太太……您?!”   “梁先生在吗?”无心问。   保安挠挠头:“唉,梁先生?不是,和您一起出国了吗?”   无心皱了皱眉:“他没有回来过?”   保安摇摇头,她有些失望:“我进去一下行吗?”   保安哪里敢拦,他可不是没见识过梁瀚冬对无心的紧张,还挺殷勤的开了辆小型的电车来载着无心进去,梁瀚冬的私宅离大门口还挺远的,无心没有拒绝对方的殷勤,一路开到了那栋白色两层建筑前。   又是一年冬季已经来临,这小区的绿化只有常青的绿叶植物高耸依旧,花园里的花朵都光露着枝头枯萎着落叶,只有些早梅正在悄然开放。   梁瀚冬知道无心最爱莫过于大自然的色彩,一花一草曾经是她最爱侍弄的,在这个私宅前有一片近百平的小花园种满了花花草草,当春日来临它们争奇斗艳分外妖娆,只是无心没来得及看它们最美的时光,而一开始,她也没有那些兴致。   都只是任由枯荣,倒是梁瀚冬难得耐下性子来侍弄了一阵,可这些天没有了主人失去了人气,便一片枯败。   植物都是有灵性的,它能感受到外在的喜怒哀乐,无心记得姥姥姥爷常常会在四合院离一起摆弄,彼此相视而笑,在阳光下能感觉的到彼此那种相濡以沫的味道,那一刻百花齐放在天井小小的世界里,就是那口老缸,锦鲤也欢快的游着。   那曾经艳羡着她,她也憧憬过这些,然而岁月残酷,她之后便渐渐淡忘了。   这一刻看着满园萧瑟无心突然觉得那些记忆又鲜活了起来,被遗忘了的灵动其实并没有抹杀掉,它只是静静的守候在那里,等待她有一天再一次去想起来那些曾经美好而欢乐的东西。   姥姥姥爷经历过抗日,解放,抗美,文革,牛棚,生命历程中有大半被生活折磨的销魂蚀骨,最后剩下的,只有伤痛疾病折磨的身体,至今没有被翻案的过去,还有那方天地,可姥爷说人那,活着只要有心,那就一定能比谁都幸福,没有人能够夺去你的意志只有你自己能毁了你。   他说,甜甜啊,姥爷叫你甜甜,是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样的生活里,只要名字里还有这个甜字,你就没有失去一切。   可她后来忘记了,大大的两个无心蒙住了她的世界,没有心,也就不会难过,可也再没有了快乐。   无心站在枯败的草木中怅然走了神,保安弱弱在旁边道:“梁太太,您没事吧?”其实他也有些八卦,梁瀚冬那么紧张的人此刻孤独一个人来这里却是找他,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八卦的事呢?   可他到底不敢多问,而无心回过神来不由摇了摇头:“给你添麻烦了,能送我出去帮我叫一部出租吗?”   保安不敢怠慢,载着她出来又给她联系了一部出租,上了车司机问:“去哪?”   无心沉默了下说:“天堂雅阁。”   天堂依旧,无论沧海桑田,经过一番折腾几乎已经到了傍晚,天堂开始营业这时候灯火阑珊了起来,来来往往的车流多了,站着门口仰望这栋外观看精致奢华的建筑就像这些人,张扬不羁毫不在意世人的目光。   “许小姐?!”无心回头天堂的老板洪涛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那表情有点像见鬼了,扭曲了张本来挺俊的脸蛋。   无心点了下头:“洪先生。”   “我靠,不是,那啥许小姐你,真的是你。”洪涛走近了看,脸一抽,这会儿他可没胆子叫无心大妹子了,多少明白许无心的来历,尤其是她让一个梁瀚冬从精贵人到疯子这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影响,“你知不知道梁少在找你就差没满京城撒通缉令啦?哎哟姑奶奶您这是打哪来的啊?”   无心并没有在意洪涛的贫嘴只是问问:“你能帮我联系梁子吗?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洪涛一顿他也有三分机灵,比不得梁瀚冬这样的可还是品味出无心此刻口吻中的不同,就像她本人此刻少了几分往日的淡漠多了些烟火味,他不确定这是好是坏,可他知道这位姑奶奶这时候可不能丢,他赶紧说:“行行行,我这就通知他,不过这外头人来人往的多闹腾啊,咱进去坐回等行不?”   不行也得把人揪进去。   好在无心倒也没反对只是点点头,跟着洪涛从副门进去直接上了电梯。   安排这位祖宗在房间里坐下,洪涛忙不迭出去打电话,梁瀚冬的手机依然是不通的,他只好打给范殷达,他跟范殷达算是比较熟。   那头范殷达接了:“干嘛,老子见天去你那消费就这些天没去,你就想老子了?还是咱们家李李闹腾啥幺蛾子了?”   洪涛抖着声音问:“梁少在你那不?”   “哇靠你问他,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吗?你敢惦记他?回头他来了把你那小地方给铲了都指不定,老子这些天可不敢去招惹他。”   洪涛咳了咳说:“我知道,这不是他家那位祖宗在我这吗,莫非他没兴趣了?”   “谁?谁是他祖宗?”范殷达一时半会没回过味来,突然坐起身来说:“不会是许甜吧。靠,她都失踪个把月了再不出现,梁子指不定怎么疯呢。”   “除了这位,还有谁是梁少祖宗啊?”洪涛挺明白的,这也算是他经营天堂雅阁以来最好的营销,嗯,自打招进了这位祖宗做员工起。   那头范殷达传来乒呤乓啷的声音:“真的假的,靠,你能耐啊,赶紧把人看住了别再跑了,我喊你大爷都行。”   洪涛笑了笑:“她自己来的,来了就找梁少,我看是好事,看她表情还挺精神的,我这好吃好喝供着,您赶紧把梁少找来领人吧。”   “靠,得得,我给萧子打电话,只有这混蛋最清楚梁子的事。”   搁了电话范殷达又赶紧打电话给萧枭,同样也是一通惊诧最后萧枭憋出一句:“靠,什么邪门的缘分,梁子出国了。”   “啥?”范殷达傻眼,萧枭没好气道:“不知哪个给了消息说甜甜人在大马,他就跑出去逮人了,前脚走,倒好,她后脚回来了,这俩真不消停。”   “那怎么办?”   “等等,我这电话响。”萧枭搁了手机拿起响个不停的固定电话,“喂,谁啊!”   “萧子,你跟谁贫呢大半天手机不通?来机场接我,快点。”电话那头梁瀚冬有些疲累的声音传来,带着旅途上的忐忑和得到消息后的急切,他此刻声音有些沙哑。   萧枭顿了下,看他没反应梁瀚冬不耐烦:“聋了哑了你!”   萧枭抖了下嘴角面目突然没了表情,扶了扶眼镜片就着话筒道:“梁大少,有件事我觉得通知一下你,赶紧来一趟天堂雅阁呗,急事。”   梁瀚冬冷冷的:“没空。”   “嘻嘻,老子也没空来接你,自个打车来吧,天堂雅阁等你,有件大好礼物等着你来收,别说老子没提醒你哦,过期不候。” 第二章 狱友  坐在天堂雅阁的精致包厢里无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被当成独一无二的贵宾对待的机会不多,尤其是这个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而洪涛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是隔着几分钟就来问一问,是否需要什么。   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无心似乎明白洪涛担心的是什么,但是她也并没有去揭穿,只是等待让她平静了很多,她也不在意再多等一会儿。   只是在来来回回挺多回之后,当他再一次进来问她是否需要续杯时,无心看了下自己还有半满的果汁,不容易天堂雅阁居然提供这种纯净的鲜榨果汁,她淡淡笑了又看了看自己都有些尴尬的洪涛:“不用了,需要的话我会找你。”   洪涛嘿嘿一笑挠了下头,在无心那样通透的眼神里似乎像他们这样的心思,颇有些不好意思,可人脸皮够厚也不在意她是否看出来,只要这位祖宗不动,他就算成功了。   无心却站了起来,他忙问:“您去哪?有事吩咐就是了。”   无心说:“去厕所。”   “……,呵呵,包间就有,就有。”房间里头暗,也看不出这位脸红不红,只不过他还是挺殷勤的将洗手间的门打开来,这时候他腰间的对讲机响了有人呼他:“老板,廖局长来了。”   洪涛应了声陪着笑:“许小姐您慢用,有事吩咐一声,外头我都招呼过了,梁少一会就过来您别急。”   无心点点头看着洪涛走出去,她走进了洗手间方便了下,到底觉着这屋子里金碧辉煌的却空无一人实在有些渗得慌,还是决定出去透口气。   守候在外头的侍者看她出来忙不迭招呼:“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无心摇摇头:“我出来走动一下,你不必招呼我。”   洪涛虽然一再叮嘱过这位祖宗要紧的很,得把人看住了决不能出纰漏,可对方不知道无心是谁,洪涛也不敢随意说透,于是对方看无心是个独身女子也没什么威胁性的,到底没太紧张也就没有再追问。   无心得了解脱从里头走到外间走廊里,偌大的廊厅这时候还是挺安静的,她不想坐电梯沿着楼梯往下,来到一楼楼梯口,正准备推开去往大厅的门,只听身后有人喊了声:“哑姐。”   无心回头,隔着楼梯口的彩色玻璃门那一头大厅里,幻彩迷离的灯光穿透了过来,打在狭小空间中,无心能够看到站在身后阴影里的人身上反射同样迷彩的光泽,她看到无心回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露出那张抹得浓墨重彩的脸蛋。   “林雨?”无心微微感到诧异,在这里看到这个女孩,似乎挺令人意外。   林雨却相当热情的走过来,一把挽住无心的胳膊,涂着黑色唇膏的嘴唇咧开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好姐姐,咱可真是有缘呐。”   无心还在意外,身子已经被林雨用力了一把,带着推开玻璃门一下子进入外面大厅那种噪杂而喧嚣的环境里,重金属音乐打着震耳欲聋的节拍,迷幻灯下各色各样的人聚集着,摇头晃脑的在那里跃动着身体。   无心感觉到林雨的力量突然加大,将自己推搡着往人群外挤出去,站到了一个角落处听到她嬉笑着耳语:“姐,好久不见,你看起来不错嘛。”   无心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些气闷,她在黑暗中看着林雨,微微皱了皱眉,而林雨却偏过头去目光在人群里扫了眼,然后又回过头来,那张恣意青春的脸上被光线浮染着一层诡异的绿色:“姐,咱好久不见,一块说会话吧,这里好吵哦,咱出去吧。”   说完却不等无心回答,一推手将无心一起拥着往门外走出去。   门外却是一片静寂的走廊,这里是一楼大堂的后道口,无心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了解这里的布局,从电梯口出来可以到大厅,大厅是人最杂的出口也有好几个,而这头则是天堂通常员工出入的通道这个时候人并不多。   林雨把她拉扯到这里,似乎对这地方挺熟悉,她径直和无心一起来到厕所门口推着无心进去。   天堂雅阁算是个高级会所,地方布置都是花了不少钱的,堆砌出来的可都是些金贵的玩意,就是这厕所也修饰的挺宽敞舒适,只不过一楼人比较杂常有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人进来,也就难免有些脏乱,尤其是在营业开始之后,通常要等第二天清洁的阿姨来打扫过,才能恢复干净。   于是这里透出一股子酸涩味道,但是林雨似乎并不以为然,径直走进去之后看了看像是没人,她就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挺熟练的给自己在洗手台上摊开,白色的粉末在锡箔上仅有些许一点点,她凑近去吸了下然后那略微发抖的手平静了下来,面上露出几分痛快来。   看着她乌黑的瞳仁里略带浑浊的迷幻,无心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东西,她并不是没有见识的,在监狱里没少瞧过这些东西,那玩意可以让人疯狂也能让人忘记些不愉快的东西,通常你想要在监狱里享用这个,还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无心也曾经差点沾染上这个东西,人如果没有了些支柱通常容易沦丧在这种精神层面的荒唐,可那个时候无心再颓丧有些东西她还是不沾的,莫家许家多年熏陶多年的教育她再堕落,也没法跟毒品牵扯。   无心骨子里有些东西是固执的,固执才能让她面对磨难活了下来,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她这样的顽强,监狱里为这个发疯的大有人在。   所以无心太知道这东西能毁了什么。   她很意外,在监狱里她跟林雨其实不算熟悉,这个女孩张扬不羁不服管教,是个刺头,但是无心这个人不擅长出头也不擅长和人交道,她只是帮着林雨掐过一回架后来还被关了禁闭,再出来林雨已经换了监狱就再没交道了。   “你怎么在用这个?”无心问,厕所的灯没那么迷幻,看那张苍白的脸上愈发比上一次见更加消瘦:“你那个朋友呢?他不管你?”   林雨失了焦距了眼神半天恢复了些清醒,她笑了下说:“姐你咋啦,这不是挺好玩的吗,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无心不说话看着她,林雨摊摊手:“这就是他给我的嘛,很舒服的真的。”   看着无心神色深沉她嘻嘻笑着:“姐,你真的不要试试看吗?这东西能让你忘记烦恼。”   无心叹了一声,对于这个人,她虽然不熟悉但是平白有一种柔软,她们都是在世间跌倒过的,有人帮一把就能活,踏错一步却是深渊。   “别再碰了这不是好东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回去吧。”可她也不是一个拥有力量的人,劝可以多管闲事却不是她能做到的了。   无心反身要走却被林雨眼急手快一把拉住,她嘿了声探过脸来:“姐,这地方我不能来你怎么来了呢?忒不够姐妹了吧,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别那么绝情嘛。”   无心不动声色的往后头退了步想要避开,只是她没注意身后猛地靠着什么,双肩一下子被人握住身后传来一声笑:“都是老熟人了,怎么就走呢?”   她猛然回头,入眼的是那张见过的,带着不羁,狂放,有些阴沉的脸,略蓄了半张脸的胡子令他看起来更有些魅力,但是这个人有一双混乱的眼睛是不讨人喜欢的,无心历事也有些年头再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她看出来这个林雨的朋友不是个简单的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却在这里遇上了。   她心里突然生出不安来。   这仅仅只是一场巧遇吗?   这边无心不见了洪涛觉得可以堪比要切腹谢罪了,原本想着能讨个好,这回却觉得天劈一个雷把他劈晕了吧,不用见着梁少几个就好,怎么就一会儿功夫人就又不见了呢。   “老板,大门口监控没有看到许小姐。”几个手下跑过来摊摊手,他骂了声娘冲着那个守在外头的侍者大骂:“操你姥姥,跟你千交代万交代你丫聋了还是瞎了,老子跟伺候祖宗似的,你猪脑子啊,让你看个人都能看跑了!”   侍者被骂的直哆嗦却又挺委屈:“可许小姐说要出去透透气,我哪知道……”   “透气,老子告诉你她透气不透气我不知道,我知道一会你我想喘气都难了混蛋!”   洪涛骂的正起劲呢萧枭跟范殷达前后脚的陆续过来,一露脸就问:“人呢?”   看洪涛一脸便秘的表情萧枭抽了下脸皮:“别和我说人又跑了!”   洪涛一摊手哭丧着脸:“我就出去应酬个人,转过来,就不见了你说这真是。”   范殷达骂了声娘:“我说你怎么办事的啊,知道这是多要紧的,丢了你老子娘都不要紧,这位可是你祖宗,回头梁子过来了你想不想活啊。”   洪涛苦着脸说:“爷爷哎,我哪知道啊,人刚还好好儿在的,都是自己上门的我怎么知道还能跑了!”   萧枭扶了扶眼镜框面色肃然:“你确定是跑了?不是说她自己来的?多久了?从哪走的?监控看到了没?” 第三章 发疯  面对箫枭连珠炮似的问题洪涛有点哑火,不过他也是个精乖的人,这时候也觉察出些不对,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人真是自个跑来的,我跟毛主席保证,她看着精神头挺好的,不像是来玩儿咱的,不会说走就走,刚去瞧过闭路,几个出口真没看到她出去。”   “看到谁出去?”冷不丁后头冒出来一句,把洪涛几个吓得一秃噜,这清冷冷跟钢筋似的声线除了梁翰冬不做第二人想。   可真他妈来的是时候。   梁翰冬的脸上带着一股子疲倦以及近一个月来没能深眠的憔悴,令他那张绝色的脸蛋带着一层青灰,越发犀利而冷锐的魅惑,还有些生人勿近的阴鸷。   他显然很不高兴箫枭让他从飞机场自己一个人赶过来,耳朵边那些重金属乐令他在一种崩溃的边缘,他冷着脸扫视着众人然后看着箫枭:“让我过来干什么?”   大有一种如果不让他痛快满意的答案,能把人生吞活剥了去的感觉。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下,箫枭一摊手,带着一股子义无反顾的味道:“俩小时前甜甜来找过你,洪涛把她留在包间里等你,我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不过,几分钟前她又不见了,就这样。”   梁翰冬面无表情的听着,面无表情的没有反应,箫枭同样以一种平淡刻板的脸回视,两个人在诡异的寂静中互相冷漠的看着。   另外几个鸦雀无声的旁观,谁也不敢打破这种吊诡的平静。   梁翰冬突然伸手抹了一把脸,这些天他连番的寻找一刻都没有停下过脚步,不是他不想停而是他无法停下来,躺在床上闭上眼,无心的脸就会出现在面前,那些过去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不断的在眼前流过,他无法停歇脑海里的一切,回味那些甜蜜的,痛苦那些绝望的,只要时间停滞,他的思想就无法停下来。   他在想,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让无心值得停留在他的怀抱,而自己究竟又做了什么,让无心离开自己。   那种反复的折磨令他身心俱疲,可他无法阻止思想的奔涌,在镜子里他看到的是一个憔悴的只有一副躯壳的男人,那里面的空虚仅堪堪维系着一个即将垮塌的灵魂,无心是他的支柱,丧失久了,他想,也许哪一天,他就会彻底了无残生。   大马之行无疑给了他一剂强心剂,他知道他的甜甜回来了,那属于他们两个的城市里,他总能再找到她的。   箫枭说的话,显然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所以他在沉默许久之后,只是淡淡的问:“她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他这种反应无疑令在场的人意外,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何他没有失控或者发作,但是箫枭还是很快说了句:“你在机场的时候差不多她来的,洪涛说她是自己找来的,而刚才他去查看了所有的监控,出口并没有看到过她出去的线索。”   梁翰冬看了他一眼,多年的默契让彼此明白一点,他和他都清楚,着说明什么。   然后梁翰冬突然扭头就走,后头几个人猝不及防,范殷达就喊:“哎,哎哎,我说,你干嘛去?”   梁翰冬头也不回,也不搭理,只是脚步却变得极快,然后直冲着就近一个房间也不敲门就直接冲进去,里头正飙着歌,看一个陌生的家伙肆无忌惮闯进来一通好找,连盥洗室都不放过,这能在楼上包间的,也都不是什么普通的,就有人骂:“找死啊,谁啊这是。”   后头紧跟着的洪涛几个一窝蜂涌过来,范殷达和箫枭是明白梁翰冬这是找人呢,这俩个压根没在意别人一起帮着四下乱看,洪涛忙着赔笑脸抹汗:“唉,多担待哈,多担待!”   梁翰冬没看着人,立刻出了门就玩下一个去,也不敲门一脚就踹了过去,把门踢开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找,不大一会儿功夫梁翰冬已经把这一层面的里里外外找了个通透,也把这夜里头来的头头面面人物都勾出了脾气,洪涛这是一个头两个大的一路赔罪,也没胆子阻拦,只有陪着笑脸把今晚的账面都免除了还赔上一通的好酒,一边忙不迭招呼人去分开来再找,倒是把不少人惊动了,有眼尖的瞧出来梁翰冬几个,也没敢闹的反而起了好奇,这位整得是什么幺蛾子呢?   于是乎呼啦啦一群人出来看热闹,要不是这里头都是些爱玩而且身份不低的,指不定明儿个就该见报了,可看热闹的也都是些不好惹的,洪涛挺头大,这热闹,整大了去了。   当大家都在好奇于梁翰冬究竟玩什么游戏的时候,这一层面扫荡下来,也就这么几个包间,自然是寻不到人的,梁翰冬甩了手就往下走,那第二层可就不是一间两间的问题了,最大的问题是这时候大家伙可都是玩得正嗨的,里头什么样情形可都有,梁翰冬是不管不顾看有房间就闯,打不开的就踢,就像一头蓄了血的猛兽,受到惊吓害怕的有,可仗着酒气不认得敢叫板的可也不少,这不是洪涛一个人能撑得住场子的,忙把当班的所有保安叫过来安抚,镇着,乱像已生。   他有心劝,到底不敢,上去拉扯箫枭:“这不是法子,好赖人在这,总不会藏起来,这么找,万一把人吓着了更躲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是吧。”   箫枭一挑眉:“你若不让他这么疯一把,我怕回头他一把火点了这里也说不定额。”   “……”洪涛闭了闭眼,有些绝望的认命感。   这时候梁翰冬已经把第二层翻了个底朝天在混乱中依然没有找到无心,他格开一个挥舞着拳头过来的家伙只一拧手,错骨断裂的惨叫却在他冷漠飘渺的眼神里变得遥远。   箫枭面色一变,过来不动声色的捏住梁翰冬的手腕:“冬子,人没走出去一定还在,你冷静点,甜甜能自己来找你一定是想通了,你别这会儿乱想。”   梁翰冬冷淡的看了他一样,那双蓝黑的眼睛里有一团幽蓝的火焰在无声无息的燃烧,像两簇鬼火一般令人心悸,熟悉他若箫枭,明白这个人的神经并不如外界看着的那样强韧,他的纤细只有一个女人可以穿针引线的维系,而此刻,那细细的线已经走在了崩溃的边缘。   许甜啊许甜,你究竟在什么地方,你明白你将如何左右一个男人的所有情感吗?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转机,可上帝如何残忍,偏偏不将一切结束。   “我们下去再看看吧。”箫枭说了句。   那最后一层,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大厅里依然灯红酒绿,迷彩幻影的灯光把所有的欢乐扭曲成一抹游戏般的魔幻,在这个光怪陆离般的世界里人们抛却着烦恼忧愁所有心灵的不快乐,让疯狂的魔鬼占据着感官的刺激。   这里的人压根没有在意梁翰冬几个人带来的一点点波动,在激扬的乐曲声里只有几个孤独寻找的人如同小舟,在人海里翻涌。   这样子找无疑大海捞针,而被那尖锐迷乱的声乐刺激着耳朵激荡在脑海里的梁翰冬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子邪火,他突然推攘着四周以一种迅雷五笔的速度往人群的上方走,几步来到DJ播放音乐的地方,那个年轻时尚的音乐人正在摇头晃脑的摆弄手里的碟,从指尖划出去的力量让击打的声音滑出一声声的怪调。   猛然见从一旁有人讲他狠狠揪住了衣领横掼了出去,身体一下子朝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堆里砸下去,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梁翰冬已经扯着那一团五颜六色的线将它们抓捏在手里恶狠狠的撕扯开然后又发泄般砸了出去。   音乐声戛然而止尖叫却此起彼伏,一时间场面混乱的更加不堪,所有人惊呆了看着那个发疯的男人,发现居然是一个皮相极好的男人,然而荧光打在他的脸上却有一股子邪佞的戾气。   这一切发生的箫枭几个还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还是箫枭反应快些,捅了捅洪涛:“去,把门看住了别让人趁乱跑了。”   洪涛忙不迭应了声在耳麦里吩咐,这时候只听梁翰冬站在那个原本用来唱歌领舞的舞台上突然撕心裂肺的喊了声:“甜甜,甜甜,你在哪,你给我出来,出来!”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男人发疯般呐喊着一个名字,所有人站在台下仰头看着,反复他只是一个疯子又反复他是那样的孤独,在喧嚣里只有清冷的荧光打在他冰雕般的脸庞上身影,是那么的孤寂,他面容憔悴声嘶力竭可脸上带着最后绝望的澎湃,一刹那有些人心里生出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个男人是一朵花,罂粟一般绝美凄艳引人入胜,可生命也在即将凋零。   “甜甜,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是冬子,你出来,无论你是爱我,还是恨我,出来见我一面!”他面对苍茫的人海神情渺然视线虚无,在众目睽睽中修长如玉的手指一把扯开自己身上那件古奇的衬衫,露出了莹白如玉而雕琢完美的胸膛:“你恨我,就过来朝这里扎一刀,甜甜,我太疼了,你把它挖走把。” 第四章 对峙  静谧的夜,白色调凄冷的光线,魅惑如梁翰冬的脸上此刻透着的却是一种腐败了般的凄美,这个男人身上有种魅力,能吸引扑火的飞蛾,此刻如斯,在令人瞠目结舌之余,也有不少人看得有种戚戚然的味道。   “甜甜!”梁翰冬却压根没有去在意啦几百双的眼睛,他目光凄厉,在视觉里变成一片哀艳的昏黄,那些芸芸众生的脸都变得模糊,没有一个,是他要的。   他一脚把就近的音响踹倒,伴随着尖叫音响拉扯电线噼里啪啦作响,爆发出一片的火花来,在那团艳丽的火花团里,梁翰冬如一头困兽,带着伤的哀嚎:“甜甜你出来,要杀要剐你都出来给我一个了断,我求你了!”   下头隐没在黑暗里的箫枭一把扯过发呆的洪涛:“去再多叫些人来,我怕一会你的人镇不住场子!”   看得已经发呆的洪涛好半天反应过来,忙不迭应了声还有些表情呆滞的下去叫人,箫枭看着人背影目光一收,在人群处隐约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绿色的军装下依旧带着霸气,只不过此刻人在阴影处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双睥睨的目光同箫枭不经意一触碰,都是微微一敛各自带着几分锐意。   随即对方突然不知所以的扯了下嘴角,那眼神里流露出的表情却有几分同情几分的自嘲,收敛了面上的不羁再也不看台上,慢慢反身离去走的悄无声息。   望着远去的背影箫枭有些若有所思,可这会儿大概也没功夫让他细细琢磨陆韬表情里的意味,他得顾着濒临崩溃的兄弟,当再一次梁翰冬撕心裂肺般的大喊许甜的名字后,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就传来一阵尖利而短处的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着在发疯的梁翰冬大概没有谁注意那个角落里传来的异样,那声音短促而尖刻却很快被黑暗覆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谁也没特别在意,可这个时候疯了似的梁翰冬突然就从那台子上跳下来,奋力朝什么方向扒拉开人群挤。   众人被他这没来由的突袭弄得反应不过来,被他毫不留情推搡着有几个女人不由尖叫连连,而男人更是差点被不客气的推倒,酒精和迷幻在这里是常见的东西,这些人骨子里此刻都有些混不着五六的,就有人仗着不清楚的脑子要上来理论,也有女人借机要贴过来想同这位外形绝色的男人更加的亲密,总之一下子乱了起来,而这时候洪涛带着手下赶过来忙不迭拉扯的拉扯,他们是不敢动手,可箫枭和范殷达却不是省油的,挥着拳头就抡过去顿时那场面是乱的。   这一切都和梁翰冬无关,他只是将一切阻挡在眼前的挥开,然后他猛然从推攘中挣扎出来,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过去。   他用力推开一扇门,那是员工通道,与一门之隔的大厅拥挤熙攘完全两种境界,这里长长一条通道此刻空无一人,头顶的灯比外头都要暗淡些,一切都有些冷清的味道。   梁翰冬的目光幽深透着些噬人的味道,他用那双眼扫荡般的看了下空旷的走廊,右边那一处门微微扇动着反复有人碰过,他若有所感迈步就要往前走。   “梁子!”身后跟着过来的箫枭喊了他一声,他没回头理都不理径直就迈步朝着他的目标走,一把推开门却是一间漆黑的房间,这会儿人都聚集到了前面这里原本就该是没人的。   乌漆麻黑的房间一片诡异的寂静,梁翰冬却走进来站在了房间里,身后紧随着过来的人试图涌进来被梁翰冬一声断喝:“别进来!”   他摸索着前进了几步一脚踢在个凳子上,幽幽蓝蓝的眼睛此刻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可暗火在心中燃烧,他突然不动了,孤冷冷的站在黑暗当中,幽幽的开口:“甜甜?你在这里是吧?我能感觉到,别躲了,出来好不好,我知道你在,这里就你我,你不用再躲着我,出来跟我说话,我不会走,除非你出来和我说清楚。”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让你恨?我知道我欠你的你是应该恨我的,我梁翰冬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可我唯一爱的人也是你,不论你怎么想我,我都想要告诉你,那些事是我的错可我不后悔爱你,不后悔认识你,我原本想用后半辈子的时间把欠你的都一一还给你,可既然你不愿意那么好,我就站在这里你把我的命拿走吧,甜甜,我说过我梁翰冬的命以后就是你的,它任你予取予求,你既然瞧不上它就把它了断了,然后你想去哪里我都再没法拦着你了,你就可以自由了,出来吧,甜甜你难道不想彻底了断吗?”   他说完静静的等待就像等候审判的囚徒,他突然平静了觉得什么都已经离去,生命中唯一值得追求的也就是这一刻的了结,死亡或者活着只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解脱。   他不急不躁安静的站着,漫长的等待四周寂静的令人发狂,终于听到很轻微的一个声音,然后啪一声整个房间就突然变得光亮起来所有一切都一览无余。   梁翰冬眯了眯眼,那强光令人一时无法看清楚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在他正前方就看到,他心心念念的许甜此刻正平静的站在他面前,这种突兀的出现令人意外,可他的表情是平静的,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便再不肯挪开去,那痴迷的目光终于从迷茫中挣脱出来却胶着在她身上,带着缠绵,带着痴恋,以及深深的思念。   “甜甜。”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仿佛重了些眼前的人就会化成泡影,他不敢迈步却把手伸出去:“甜甜。”   无心没有动但是她的脸上却是水光一片,她在无声的哭泣着视野变得模糊,她不是没有听到也不是不震撼,可有时候上帝就是那么残忍这咫尺的距离,却是她无法迈出去的深渊。   梁翰冬喊了她几声看她不动弹,有些不甘心终于把步子迈了出去一步,而就在这时候他终于看到在无心的脖子上多出来一只手,接着在她背后的阴影里,慢悠悠探出颗脑袋来,那张带着络腮胡子的脸上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安在这张脸上有一种倜傥的风情,但是此刻却多了几份邪气,蓬松的头发此刻看上去有些凌乱,带着些灰扑扑的感觉,他咧开嘴下是一排白森森的牙:“有趣有趣真是精彩,想不到赫赫有名的梁少竟然是此等的情圣呐。”   梁翰冬略有些飘忽的眼神骤然挛缩,伸出去的手定在了空中,那缠绵的气息一瞬间敛聚成一股子戾气,他才发现,无心站着的姿势是古怪的,她的手臂被人反拧在了身后。   面对梁翰冬阴鸷的眼神对方却丝毫不怎么在意,他低下自己的头将将凑近在无心的肩膀上:“可惜了这等有趣的事委实发生的真他妈不是个时候,要不然多看会儿戏,这可比大剧院的精彩多了你说是吧,美人。”   他话头刚落身边又探出个头来,那后头原来是个柜子,刚才几个人就是藏在这里的,出来的小女人恶狠狠的瞪了眼对方:“薛天胡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你敢碰别的女人我咬死你!”   薛天胡哈哈一笑那笑声很是疯,单手搂过林雨在她脸蛋上狠狠啄了口:“宝贝吃醋也要看地方,你看对面那个那才叫吃醋呢,学学呗。”   梁翰冬并没有在意两个人的打情骂俏,他此刻目光紧紧注视着许甜,在静默了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突然绽露出一丝丝笑意:“甜甜,你是来找我的?你没有要走对吗,你回来找我了?你原谅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无心脸上挂落下两行清泪,咬着牙在梁翰冬一叠声的询问里突然嗯了一声,她想要点头而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猛的握得更紧了。   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的箫枭几个再忍不住推开大门闯了进来:“怎么回事,梁子你没事吧。”   然后一眼看到房间里的情形都是一愣神。   薛天胡目光一冷厉声喊:“都他妈别给老子乱动!”   气氛一时凝滞在那里,而梁翰冬的脸上居然是微笑的,他身上一种别样的风情恣意蔓延开来,竟然生出些妖娆感:“甜甜,你真的肯原谅我了,这是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他一叠声的说着,幽蓝的眸子变得益发湛蓝,忘情的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去拥抱许甜,这个时候他忘记一切,眼里只有他的许甜,生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几亿元的投资回报都及不上这一刻令他释怀,他等待这一刻太久了等得都绝望了,峰回路转怎么不令他兴奋,他的甜甜终于回来了。   “站住!”一声断喝惊破他的美梦,对方眼神里透露出狰狞冷冷切断了他往前的欲望:“别动,不要动哦,兄弟,打搅两位卿卿我我真不是事,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原本还想搞个舒舒服服的场面咱好好谈一谈交易,可惜这里的路都给堵死了,梁少,你要是真这么在意你这个妞的性命,咱要不要好好来谈一谈呢?” 第五章 人质   笑容在梁翰冬的脸上逐渐的褪去,留下一丝缠绵,视线终于从许甜身上拔出去,然后才定睛看着对面的男人,目光一闪而过的犀利隐藏在了幽蓝锐利的目光里,熟悉他的人此刻看到的话应该会明白,大白鲨梁翰冬又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梁翰冬脱离理智,为了许甜梁翰冬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尽了,他是不怎么在乎名誉甚至生命的,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那么梁翰冬的理智就恢复了,他开始琢磨眼前的形式。   他驻足而立冷漠的看向薛天胡:“你要什么才放人?”   薛天胡咧嘴森森一笑:“梁少真是爽快人。”   他的手指头摸上徐无心的脖子在那里流连,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那冰冷的指尖却让无心感觉到一阵阵的发凉:“梁少的能耐咱也小有耳闻,想借兄弟手上的人脉用一用,借条道,想必是不难的吧。”   梁翰冬的眼睛渗出一种毒蛇般的阴鸷,在看着围绕无心脖子上那只手,但他依然问:“你想走哪条道?”   “嘿嘿,梁少真痛快,我就欣赏您这样的,咱也不跟你客气,就要条水路走走,不难吧。“   梁翰冬微微一顿就说:“行,先把人放了。”   薛天胡哂笑了声:“梁少也是生意人,做生意的,重要有些筹码,您说是吧。”   梁翰冬不以为然道:“有种别拿娘们顶事,把我的女人放了,我给你做人质,不就他妈要条跑路的道吗,我梁翰冬说给你就决不食言。”   薛天胡一怔之后不由大笑,这个人长得一表人才的样子,倒也有几分风流味道,只不过浑身风尘游荡的平添几分浑然:“梁少可真能开玩笑,您要真心疼着女人,就赶紧给安排,等老子安全了,这女人咱保证毫发不伤,拿您做人质,咱可消受不起。”   梁翰冬冷笑:“怎么,你有种到老子地盘来闹,还怕我不成?”   薛天胡咧嘴:“不瞒您,还真有点,您大名那可是如雷贯耳的,咱这点本事,只怕没那能耐制您,除非您跟自个捅一刀,不然我还真没那个胆子让您靠近呢。”   “行!”梁翰冬听闻毫不犹豫应了声,顺手就从怀里不知哪摸出把漂亮的匕首来,照着自己肚腹上就是一刀,那速度和狠辣劲几乎是一蹴而就,四周谁也没来得及看清跟没人来得及阻拦,等到那刀捅进去了血慢慢渗出来,才有人尖叫一声打破了成绩。   无心挣扎了下被薛天胡扼住,只能眼巴巴看着眼里全是痛苦,她想喊,只不过整个脖子被人圈住了发不出声来,眼前阵阵冒着金星想扑过来却动弹不得。   薛天胡一只手制住无心另一只手大力扯着一旁尖叫的林雨:“闭嘴,叫什么!”   然后才又看了眼梁翰冬:“兄弟,你够狠的。”   梁翰冬脸色发白额头渗出汗来,但是那眼神依然毒辣目光绝然:“把老子女人放了,我给你做人质。”   薛天胡摊了摊手:“呵呵,头回瞧着人上杆子要做人质的。”他捅了捅身边的女人:“去,把梁少给扶过来,小心点,别把人弄疼了。”   林雨被他大力一推往前跌了几步,犹豫着磨磨唧唧上来,皱着眉来抓梁翰冬的胳膊,梁翰冬捂着刀口微微一侧身:“先把我的女人放过来。”   薛天胡似笑非笑:“梁少,有道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不过来,我怎么放人呐?”   梁翰冬理也不理林雨径直迈步往前走,丝毫不在意牵动着伤口那汗哗啦一下就往下淌,他一动薛天胡就拉着无心往后退:“哎,你慢点我可不经吓。”他一翻手不知何时手里头多了支并不大的针筒,那尖利的针头就对着无心的脖子:“梁少,您可慢点来,我这可是沾了血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东西上有艾滋,你要不想她得这绝症您尽管过来。”   梁翰冬面沉如水目光阴鸷:“你敢玩我!”   薛天胡耸了耸肩膀:“不过开个玩笑,您还真捅了,您这手太快我也没法子,不过实在对不起,这女人暂时可不能还你,您就是把自个捅残了,我还真不敢收您,你还是快把车子给我弄过来吧,只要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冲着您老这心疼劲,我保证,你的女人毫发无伤。”   正说着间就听到外头好大动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薛天胡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是一笑:“忘了说,这几天条子盯的紧我也是没地方可去,赶巧咱宝贝就认得你们家的女人,亏了这些天在这里蹲守了这么多日子,老天爷还算是帮忙的,也就只好借一借您的本事了。”   梁翰冬面色有些青灰,也不知是吃惊还是流血的缘故,这时候身后俩个好友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又返回来:“警察过来了不知怎么得了消息。”   梁翰冬啐了口:“混蛋,要他们忙个屁!”   他回头死死瞪着对方:“车子就在后面,我跟你们一起上车。”又跟箫枭说:“我管谁在外头负责让他给我滚远点,伤了甜甜我要他偿命!”   箫枭抽了抽眼皮子,心说你这发飙发错了方向吧,那外头的是警察,里头的才是破坏分子,看了一眼那咕咚冒血泡的伤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出去,叹口气,这都啥事呢,怎么就好端端摊上这等子麻烦?   莫非老天爷就是看不得梁翰冬跟许甜这一对太平?   有梁翰冬当人质再加上许无心,有箫枭几个软硬兼施,外头的警察也没敢轻举妄动,就眼睁睁看着四个人上了由洪涛让人准备的车吐着白烟扬长而去。   等车子出了包围圈向着黑暗投奔而去,薛天胡嘴里叼着根烟吐了圈出来笑:“果然是梁少的面子大,看来这宝,老子还是押对了,您说是吧,梁少。”   车子里此刻一共四个人开车的是梁翰冬,坐在他旁边副驾驶的是林雨,薛天胡则在后排与许无心并排而坐,手里依旧拿着那支有些脏兮兮的针筒,针尖就抵着无心的皮肤。   薛天胡这个人跟他的长相一眼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否则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知道自己如今犯得事再被抓进去不是无期就是死刑,可他并不在意,生活在这个人眼里就是寻求刺激,他不怕死,林雨被他牢牢掌控着是个听话的傀儡,梁翰冬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太清楚这样一个人你是没法子跟他硬来的。   他压根不在意这个男人犯了什么样滔天大罪,也并不关心他的死活,但是薛天胡很聪明他知道掌控住了梁翰冬的弱点,看守住许无心,梁翰冬就是一头病猫。   何况还是一头受了伤的。   梁翰冬很懂得身体构造他自然不会让自己一刀下去没命,他懂薛天胡也明白,只不过大家都是亡命之徒的性格,这一点彼此还是了解的,薛天胡并不怕他开不了车,既然他愿意跟着来,薛天胡乐的只负责看守住身边的筹码。   车子不紧不慢的开着前方是漫漫黑夜,只有路灯和对向而过的车子,一段段打着灯光在车里,许久的沉默林雨大概是嗑药了,昏昏沉沉的睡了,可薛天胡却目光锃亮的,胳膊始终搭在无心的脖子上,而他手里的针尖丝毫没有偏离。   车子开得很稳不仅仅是因为路还平坦,更是因为梁翰冬在后视镜中看着那针尖,深怕它因为一震就扎下去,而无心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方向盘上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头还残留着没有干透的血迹,她能感觉到握着盘子的手是那样的用力。   “能停一下车包扎一下吗?”无心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打破了这个沉默的寂静。   车子轻微的顿了下然后又是一路平坦,薛天胡笑了下说:“不舍得了?放心吧,你家男人可舍不得死的,这点伤伤不了筋骨,等到了地,你有的是时间关照你男人。”   梁翰冬在后视镜里瞪了眼:“拿稳些!”   薛天胡愣了下随机又是一笑:“你放心好好开你的车就是了。”   无心却在这个时候又开口:“停车,他需要包扎。”   薛天胡摊手:“你家男人自己都不担心,你怕什么?这点伤对梁少来说,不算什么吧。”   无心偏过头去一双黝黑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薛天胡:“停车,他需要包扎。”   薛天胡怎么混不吝的一个人惯常也是没怕过谁的,可这会儿黑黝黝的路上对着无心一双眼不由就有点古怪,这个女人在自己被制服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的波动,而这会儿突然那双眼睛里透出一种倔强的色彩,看得人心里头一悸:“嗨,我说妞,你这是吃错药了?”   就在这个时候昏睡着的林雨突然大叫一声,双手胡乱的挥舞了起来,一下子猛的拍打在猝不及防的梁翰冬身上疼得他一哆嗦,那车子骤然开了个之字形,薛天胡的手下意识一缩,“甜甜!”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后视镜上的梁翰冬突然大喊了一声。   这时候无心已经突然把手伸出去握住了薛天胡拿着针筒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令对方一愣,抽手就要扎下去,就在这一瞬间梁翰冬突然就猛得向右打了个急转弯! 第六章 旷野  沉默的黑夜里半空响起急骤而刺耳的急刹车声,在道路口车子横向一个180度的漂移,这个时候正前方驶过来一辆大卡,雪亮的灯光打进了车厢里尖叫随之而起。   大卡车已经刹车不及,牢牢顶在了这辆两厢USA上,连人带车顶着前行了十几米,巨大的刹车在地面拉过一条深深的痕迹,最终停了下来,然而那巨大的惯性依然带着厢车翻滚了出去,几个跟斗翻出路基外。   这一段已经开上了郊区的路口两边是比路基低了几米的低洼地,那车皮重重砸在沟里头又连带着翻滚了几下,最终不动了。   位于国道上的那辆陈旧庞大的卡车灯光在不远处晃了晃,然后却又拉起闸咣当咣当的开走了。   路基边的路灯被撞击的力量砸歪了杆子灯光暗了暗,然后哑了火,顿时附近十几米处全都陷入了黑暗。   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心才渐渐恢复了点清醒,那一刹那的变故如同闪电在脑海里划过,她想要抬头,然而身体被蜷缩在一个无法伸展的姿势上,上不得下不得,浑身酸疼不知哪里都是火辣辣的。   耳朵边是寂静无声的黑暗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她被一种无边的恐惧笼罩住,然而她突然想到另外几个,“涵冬,涵冬!”   过了半会才听到有个微弱的声音清晰的响起来:“我喜欢你叫我冬子。”   听着虽然微弱但是吐字还算清晰,大概人没有大碍,她略微松了口气,然后才感觉到眼前一阵阵闪金星,恶心的不适翻滚着她的胃冷汗开始冒出来。   “你还好吗?”梁翰冬又问。   “嗯。”她闷声应了下,如果张开口的话,只怕会忍不住吐出来。   “别怕,甜甜,我在这,你别动,我想法子把咱们弄出去。”梁翰冬的声音尽管微弱但是却带着无比温柔,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下,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打着火照了照。   车子翻滚之下已经变形了很多,在副驾驶座上的林雨没系安全带,早不知被甩到了哪里,而后头无心被卡在两张座位之间一时动弹不得,薛天胡整个人撞在车窗上额头一抹血迹,闭着眼也不知是死是活的。   他看了下,然后猛得一脚把面前已经碎裂开来的车窗蹬穿,哗啦啦一片之后冰冷的风就从外头钻了进来,那冰冷的刺激令他一个哆嗦一下子醒了醒神,那腹部的伤口牵扯之下已经迟钝的痛再一次让他浑身出了层冷汗。   他没顾得上在意,而是奋力又去踹车门,因为车子变了形,那门就给卡住了,几下没踹动反倒是让他脱了力,他抹了把汗,想来这门大概很难踢开只有从车窗里头爬出去。   他腹部有伤虽然控制的好,血却是没少流,那一下子林雨突然产生幻觉时的情形突变谁也没预料得到,眼看无心突然反抗他下意识就把车子打横,以利用惯性使薛天胡没法子把凶器扎进去,但是没想到对面一辆卡车开得过快躲闪不及。   这样大的动作牵拉到了伤口,尤其是那刀没拔出来,硬生生又给拉大了口子这下子伤可就不小了,短暂的昏迷之后醒来他可以感觉到失血过多的缺血感。   如果不尽快争取到救援的话恐怕小命可就真不保了。   而且他现在更担心无心,在那一团混乱里那该死的针到底有没有扎进去,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他冷汗冒得就更多了。   “甜甜,你跟我说话,那家伙伤者你没有?”   许甜的声音比他还要微弱若有若无的嗯着,就是不答话。   他有些着急:“甜甜,你坚持一下跟我说话,别睡过去,我需要你跟我说话,我很疼,你跟我说说话行不行?”   好半天无心含糊的声音:“说什么?”   梁翰冬艰难的将身上血淋淋的衣服往外脱,咬着牙挪动身体把衣服放在破碎的车窗上,然后试图将自己弄出去一边说:“我想听你喊我冬子,甜甜,你喊一声我听听好不好。”   无心觉得耳朵边声音飘渺的很,过了会儿她才慢悠悠一声“冬子”轻忽的传入梁翰冬的耳朵里。   “哎,甜甜,我在,我在呢。”他胡乱的应着,冷汗浸透了浑身那痛也开始变得麻木,可心里有什么地方却是有一团火,他继续努力着:“甜甜,你这一次是真肯原谅我了吧,你不会再走了对吧,可不许唬我。”   又是好半会听她悠悠忽忽的声音:“我没有……你干嘛伤自己,大笨蛋疼不疼啊。”   梁翰冬身体大半出了车窗,听着耳朵里却是一甜:“我说过我再不会丢下你的,不弄伤自己,这家伙不会让我跟着来,我绝不会再丢着你一个人的,我说到做到。”   噗通他从车窗里摔在地上,那刀子又是一动,疼得他一哆嗦,却猛地站起来,扑到后排座门边去拉门,这边的门变形的不算很厉害,他一下子把门给拉开了,一把将蜷缩着不动的无心搂在怀里一叠声的问:“甜甜,甜甜,你不要紧吧。”   无心闭着眼不应,过了会才气息微弱的开口:“你的伤要紧吗?”   梁翰冬紧紧搂抱着无心,两个人的躯体都是寒凉的谁也没能暖和到谁,可梁翰冬依然觉得多年死寂般的心在死灰复燃着:“别管他,一点点伤,死不了。”然后又补了一句:“你别再抛下我,就死不了。”   无心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总是那么无赖,可他的无赖却总是能在她这起作用这无疑应了句老话,一物降一物。   她有些发冷,抱着身边的男人听他胸膛里心脏的跳动,生死那一刻生命极其脆弱,她想到的却是还好,能够和他在一起,临死看到过他也算是瞑目了,这一刻她明白她终究是无法摆脱他的,他们生生死死纠缠在一起爱恨情仇都尝遍了,谁有他们这么复杂的纠葛呢?   梁翰冬一手将她推到了地狱也一手将她带至天堂,她一手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梁翰冬,只怕他心里再没有别的生命,那些纠葛成就了彼此谁又能说得清对错呢?   只怕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能彼此折磨的,她死了,梁翰冬会寂寞,会孤独,这个可怜的男人只有她会同情,梁翰冬死了也只有她会真正的难过,他们彼此真的只有彼此。   她叹口气鼻端一股子血腥味蔓延开来:“冬子,我有你的孩子了,医生说我活不到他生下来。”   她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震,她紧紧抱住他不让他动:“我原本想就这样离开了,你不知道我不在,那样你总有一天会忘记我,或者可能,让那个孩子陪着你,你就不会寂寞了,我这样做,是不是很残忍?”   梁翰冬在她头顶沉默了会儿,之后用手捋了捋她的乱发吻了下她发顶:“不要紧,你回来了就好。”   无心在他温柔的语调里默不作声许久,才问:“我们能回去吗?”   “嗯,我手表里有追踪器,那是饭桶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玩意,我在你手表里也装了一个,箫枭他们不会跟的太紧,但他们一定很快会找到我们的。”   “嗯,那就好。”无心轻轻的说。之后又是沉默。   两个人彼此拥抱着在黑暗的旷野里拥抱着彼此,等待着。   “冷不冷?”梁翰冬问。   无心摇摇头没什么精神说话。   “车上好像有毯子,我去看看。”他把无心放置在车旁站起身准备往车厢后头摸索,这时候猛然从车里头扑出来个大家伙朝着无心瘫坐着的身子扑过去,无心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喊,她也没有力气喊。   紧接着梁翰冬突然就一把搂住无心整个人罩在无心面前,然后闷哼了声反手就是一肘子,接着他像头猎兽反扑过去一阵厮打,几下子闷拳之后才看到高大的个头晃悠悠站起来。   无心看不太清楚是谁但是听到地上那个人沙哑的声音突然笑了,笑的像黑夜里的猫头鹰一眼桀桀怪声:“嘿嘿嘿,英雄救美啊,梁少你还真有种,不过可惜你这大好的日子就这么没了,老子死也拉个垫背的算是值了,梁少,十年后老子地狱里等你,我看你抗不抗得过去吧。”   梁翰冬不搭理这个发疯的家伙晃悠悠的走回来,摸索着蹲下身问:“甜甜,伤着你没?”   无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住梁翰冬,慌张的问:“你怎么样?他伤着你了?”   那不远处还在喘气的薛天胡嘿嘿嘿又是怪笑:“美人呐,你男人可够意思的,那针不扎着你,就是扎着他了,他算是代你受罪啦,老子的血可有毒的。”   无心带着哭腔恨恨的说:“你这个疯子你干什么要这样!”   薛天胡冷冷一笑仰天看着星空,那旷野中的夜空是空寂而美丽的无边无际:“做人多累啊,早死早超身呗!”   他伸手在那空中抓了一把握住拳头放开,却是一片空,就像他野心勃勃的想做什么,可惜时不我待,有些东西,一纸诊断摧毁了他的欲望,他怎么抓也是抓不住的。   抱着无声痛哭的梁翰冬却是满不在意的哄:“别哭了甜甜,没事的不怕啊,反正咱们不在一起嘛,日子少一点就少一点呗,一起走,上天堂下地狱的,只要甜甜陪着我,怕啥呢。” 第七章 肆爱 “甜甜,别哭,乖,别哭!”他重新坐下来抱住无心背靠着车子,望着天空怀里搂着女人低声的哄:“嘘,不哭了,甜甜,我不值得你再为我流泪,别哭了啊!”   无心埋头在他的怀里嘤嘤而泣,她似乎要把所有的悲伤愤怒曾经压抑的东西都发泄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在这个怀里痛哭,把一切都哭出来。   梁翰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她慢慢的摇,很多年前他一直都想这样做,可是那个时候他拉不下脸,那个被许甜宠着的男人挥霍了一个女人所有的感情,是时候该还清了。   “冬子,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哭累了的无心幽幽的说,有些绝望的。   “嘘,别说,都是我的错,甜甜,不是你的原因,都是我的。”我们认识的太早,相爱的太晚,为了物欲横流的这个世界遮蔽了双眼,错过了时光。   唯一值得兴庆的是,被他伤害的许甜心里依旧还残留着一份不舍,在这个大千世界里彼此错失之后,她还愿意回来,而不是成为永远的错失。   这已经足够让梁翰冬觉得欣慰:“甜甜,过去的事,都是我做错了,我谢谢你还肯原谅我,回来陪着我,这一点,就足够了。”   在黑夜笼罩下的旷野,寂静的天地空旷没有一个人,寒风在呼啸着盘旋四周,两个彼此历经沧桑的男女终于彼此拥抱着,肉体上的磨难在两具躯壳上刻下深深印记,可唯有此刻,心灵是平静而彼此依托的。   夜幕的苍穹上星光璀璨,广袤而深远的点缀着,梁翰冬头抵着车子怀里抱着无心,两个人都默默看着天空,在他们彼此小的时候看星星,那个时候他们还算是不知道世事苍凉的孩子,仰望苍穹,感慨于天地的宏伟。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爬到那棵老槐树上看星星的事吗?”梁翰冬拍着无心的脸,把车子里摸出来的毛毯裹住两个人,随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嗯。”回忆是无心最大的宝藏尤其是孩提时候,那还没有日后长大了的苦恼和纠葛一切还是美好的。   梁翰冬是孩子王爬树掏鸟窝是他常干的事,所以他会发现树上的世界,而有一天,他带着乖乖小孩许甜爬上了树。   那大概是无心第一次被梁翰冬哄着做坏事吧,其实也就是爬了回树看了回星星,鸟窝早就被梁翰冬扫荡光了,附近的大树上估计没有他没到过的痕迹。   透过树杈的斑驳树荫望着天空,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厚重的云层,天空很宽广也很清澈,星星比现在还要美。   “那个时候,看着天空,我发誓有一天要让自己成为世界的主宰。”梁翰冬轻轻笑了下,男孩子总是那么野心勃勃,“我看这些星星就想,那么美的东西为什么只能看呢,有一天我一定要把它们都摘下来只由我一个人保管和欣赏,谁也不能和我抢。”   无心半眯着眼听着破涕笑了下说:“你那个时候就好霸道啊,怪不得大家都怕你。”   “可是只有你不怕我。”梁翰冬也笑了笑:“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来也不嘲笑我从来也不嫌弃我,我太蠢了,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我很早,就已经拥有了自己唯一的星星了。”   一个美丽,善良,单纯的女人,她就像玩具,唾手可得,他不知道珍惜,然后许多许多年之后,拥有了一切,什么都那么轻易可以得到,他才发现,那个被丢在一旁的,才是他最值得收藏的。   无心又弯了弯嘴角面容平静的样子:“你什么时候那么文艺了,说的真好听。”   梁翰冬低下头,蓝黑的眼睛如同天幕一样的深刻:“喜欢听?以后我每天都说给你听好不好?我知道女人都爱听,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无论彼此相处的时光还有多久,太短或者太长,他都愿意在往后的日子里甜言蜜语,只对着一个女人。   无心眯起眼,似乎没有听到,没有回答,呼吸绵长。   远处乌拉乌拉的响起来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刺耳,他望着那由远及近的红蓝闪光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爱的那么死去活来的干嘛不干脆死了算了?”一旁不做声的薛天胡突然就开口:“干嘛不给老子一个痛快!”   梁翰冬冷冷的看了眼四仰八叉被他揍得没法子动弹的男人,“想死?太便宜你了,动我的女人,你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薛天胡啐了口血艰难的动了下脑袋:“妈的你小子够狠的,难怪杆子爷劝我不要打你女人的主意呢!”   梁翰冬沉默了下:“他早知道?早知道不说,哼,回头也有他一份。”   薛天胡桀桀一声怪笑:“挺好,再拉个垫背的也不枉一生了。”   梁翰冬搂了下怀里累及入睡的无心冷笑:“你有个弟弟叫薛天林吧。”   薛天胡龇了下牙:“得得得,兄弟,我不说了不行嘛,这年头不兴株连九族吧。”   梁翰冬不说话,那沉默让薛天胡心里头直痒痒:“我说,你小子也活不过最多十年,你甭跟这得意。”   “十年足够让你一家都后悔活着了。”梁翰冬依旧冷漠的说。   “呐,我开玩笑还不行吗,假的,是假的,老子是得了绝症,不过那针筒是假的行了吧,梁少算你狠!”   默然许久薛天胡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却听梁翰冬幽幽的说:“我却希望这是真的。”   薛天胡好奇了,反正他这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问了句:“我说,梁少,大好前程的,何苦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刚才都快酸死老子了,这女人有嘛好的?长得不咋地嘛,没胸没屁股的,你这口,还真没眼力劲。”   黑暗中薛天胡是看不到离得挺远的男人眼睛的,不过他依然感觉到了梁翰冬那幽幽如狼般阴鸷瞪着自己的眼神:“我的女人关你屁事,信不信我有本事让你死不了活受罪十几年?我不说死,大罗神仙也别想让你死!”   薛天胡呵呵一声牵动伤口一阵咳:“老子无所谓,不过你有这本事,拖着你女人活久点呗,干嘛还要死要活的?”   梁翰冬冷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以他的脾气并无意和薛天胡这样的人多话,可这会儿压抑太久有些东西烂在肚子里真的很无助:“我不想她活着受罪,那样子活着她会受不了。”他知道无心对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拒绝,也许会为了他活下去,可这样拖着她未必快乐,而他现在,终于懂得去体谅无心的心。   他舍不得她死,可却也不想她为了自己活着而痛苦,割舍固然难过可他再也不希望他的甜甜受罪。   他只求和无心走完最后的人生平静而幸福的。   “靠,酸死个人了,这情啊爱的,有那么好嚒?”薛天胡四仰八叉横着身体没法子动弹,只能眼巴巴看着天空,可这个在情人眼里美好的东西在他眼里可看不出啥美来,他的人生只不过是一些杂碎自然是无法明白梁翰冬的世界的:“可惜了没能感受一下,死也不瞑目啊。”   “你很幸运。”梁翰冬幽幽的说,一个不知道爱情和不曾感受过他那样的感情的男人何其幸运,可如果时光重来,他还是希望能和许甜再相遇一次,只是他想,也许他会懂的待她好一点再不要那么深的伤害。   五百年的错过五百年的不识,换就五百年一次的回眸,五百年的修为换一次的相识,那么艰难的修为只是为了这一生的缠绵,多么的艰难可他们最后的相守却那么短。   弹指一挥之后再相遇,也许只是你房梁上一张蛛网,梁翰冬觉得这些文艺的矫情的东西想起来却令人那么心酸,他还能陪着无心多久呢,漫漫人生他怎么就错失了那么多?   肚腹上的伤缺失的血令他神智有些恍惚了,他眼前再一次蹒跚而过的都是过去的记忆,快乐,悲伤,痛苦交织,全都是无心的脸。   面前闪过灯火,人影憧憧的向他们这边跑来,耳朵里听到许多的声音,但是都不怎么真实,那些面容模糊的看不太清楚,他想这些人都是谁呢,他不认得可这些人却仿佛要把他拥抱在怀里的人抱走,那是他最重要的他不允许她离开。   耳畔有人不断的同他说:“冬子,放手,医生需要救治。”   他微微摇头,他不能再放手了,他答应了这辈子再不放手的。   “不,甜甜要和我在一起,你们都走开,别来打搅我。”他恍恍惚惚的说,奋力在挣扎可身体粘滞的无力。   混乱中有一只凉凉的小手慢慢触碰他,他本能的紧紧握住,然后听到耳朵边有那熟悉的声音微弱却坚定的说:“梁子,我让这个孩子走了,所以我陪你,陪你走下去,我答应你了。”   这个孩子他无缘来到世界,我不再强求了,只有你我舍不得,我们一起回家吧。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bookben.cn